第七十八章 终焉
夫大乘教者。佛法之中究竟说也。名味泯绝理致幽玄。轻以愚昧驳斥先进。业报皎然灭身宜矣。敢告学人厥鉴斯在。各慎尔志无得怀疑。大地为震命遂终焉。当其死处地陷为坑。同旅焚尸收骸旌建。时有罗汉见而叹曰。惜哉苦哉。
今此论师任情执见。毁恶大乘堕无间狱。
…
大雄宝殿中
诡罗汉巨大的身形盘坐在门槛旁，而大门之外的人群起伏，密密麻麻的信徒虔诚的跪伏在地。
祂痴痴的看着，金漆佛面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眼前的一切正是祂求而不得的盛况。
“发愿阿僧祇。欲度五道人。今往满本愿。是故欲得草。人与把乱草。世间意皆乱。我当正其志。即持草洒地。齐正如所言。心坐及其树。若我不得道。终不离三誓”
诡罗汉邪气凛然的朝众信徒说道，祂胸襟前大片污迹缓缓收缩，或者说往金身内没入。
“若我成道，先灭正法，像法向尽，及入末世，如是之时，众生福薄，多增衰恼，国土数乱，灾害频起，种种厄难怖惧逼扰。诸佛弟子，失其善念，唯长贪、瞋、欲”。
整个鬼域惊变突起，空中黑红雾气剧烈翻涌，裹带着空中云海慢慢汇聚，一道黑红莲朵静立在天空之上。
幼嫩莲朵疯狂汲取着鬼域里红雾，然后越涨越大，转眼已经遮盖整个天空，含苞待放的莲叶一片轻轻张开，紧接着一片接着一片，然后一道十二品黑莲将整个鬼域通通压在身下。
“我得道已”
祂轻叹一声，胸襟前的污迹已经完全消失，而露出的金漆面上透出一颗黑金相兼的心脏，原本金光闪闪的外表已经被污血覆盖大半，正狂乱的砰砰乱跳，祂轻柔的触碰了一下，似乎在安抚着。
随着诡罗汉的说语，原本遮盖天际的黑莲化为至微至小的芥子大小，轻轻落在诡罗汉的掌心。
祂站立起身，轻轻一步踏出门槛外，眼前的天地一下广阔起来，原本樊笼再也无法困住祂。
诡罗汉笑容越加恐怖，祂居高临下的看着乌压压的人群。
“该怎么感谢你们这群猪猡呢”，祂喃喃自语道，下一刻眼前的信徒动了，他站起身解开衣裤，不着寸缕的走到诡罗汉跟前，祂巨口一张就这样吸了进去。
“噗呲！”，血肉之躯在两道如液压器一样铜牙下爆开，喷出的大量血液挥洒在近处的诸信徒，但他们似乎毫无察觉，依旧虔诚的跪伏在地，就连被祂扔进口中的那个人也不出一丝声响。
“嘎嘣嘎嘣”，诡罗汉大口咀嚼着，祂微微眯着眼，似乎在享受品味着。
“哈～”，诡罗汉满足的长出了口气，祂抹了抹嘴巴，血迹将整个下巴糊成一片。
“就是这个味”，祂感叹出声，将残忍饥饿的目光看向人群中的小男孩，小男孩随即站起身，面露朝圣般的荣光，就这样走到诡罗汉跟前。
诡罗汉嘴巴缓缓张开，就要将他吸入口中。
就在此时诡罗汉身前的空间一阵模糊，随后像帘子一样掀开，一只老态龙钟的大手轻轻将他捞了回来。
“嗯？”，诡罗汉歪着脑袋看着身前的变动，空间被越掀越大，露出了形形色色的人影出来，“boom！”，一道身披战甲的身影爆冲而来，带着轰鸣音爆声，正是吴常。
同时一道淡淡虚影从身后温柔的抱住诡罗汉，将他身躯固定在原地。
“开！”，吴常发出震天咆哮，一圈挠乱空气的声浪喷涌而出，被拖在身后黑红链锯重重的劈砍而下，带着劈山斩岳无物可挡的意志。
“噹！”，咆哮的声浪还未到，如同锻打铜钟的巨响先行响起。
诡罗汉脸皮微微一抖，祂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黑红链锯，正镶嵌在祂的额头正中。
“找到你了，小虫子”，诡罗汉露出了失而复得的喜悦笑容。
吴常哪里管祂废话，他抽回链锯扭动身躯，“撕！”筋膜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他的腰背肌肉如同炸药包一样鼓起，链锯横扫开周围空气再次砍向诡罗汉，紧接着就是狂风骤雨毫无停息的爆砍。
“噹！”
“噹！”
“…”
连绵不断的恐怖震响快要撕裂耳膜，诡罗汉金身之上爆出灿烂刺目的火花，但依然巍然不动，眼帘微抬的俯视着吴常。
“我来！”，在空间帘子后面，钱海鸣大喝一声，他腋下六臂齐出，一道白影破开液晶薄膜进入了现实。
难以想象的扭曲开始从他身躯上蔓延出去，钱海鸣死死屏住呼吸，两只大小不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诡罗汉。
扭曲已经蔓延到诡罗汉的身躯，祂好奇的打量着变成卡通状模糊的巨手，随后空间帘之后，一道细长的黑线划破空间，无声无息的贴在祂的金身上。
“！”，超高频率的噪音无声响起，诡罗汉撕裂开一道细不可察的痕迹。
祂终于动了，铜塑巨足重重往前一踏，环抱在腰间的虚影双手一抖化为无形。
徐道生脸色一变，他张开嘴狠狠的咬在右手上，一道死寂的黑暗从伤口涌出，又是一个鬼域。
同时他的箱笼一震，五道诡异的身形出现在他身旁，五双手同时掐在他的脖颈之上，他的左手艰难的撑开红纸伞。
黑暗在五道诡异的增幅下，如同大海咆哮一样，漫天黑水将诡罗汉淹没在其中，祂的身形一顿，两个截然不同的鬼域将祂动作放缓。
但还没有完，吴常黑红锁链狠狠贯在地上，一丝苍白艰难的透了出来，黑白光影遵循着他的意志，不惜一切代价的铺开。
在难以理解的黑白电影化中，原本跪伏于大雄宝殿外的所有信徒消失一空，吴常死死捏住拳头，五指锁链被撕扯的开始分开，鬼域反应过来的沉重压力让他浑身颤抖起来。
“吃饭啦！”，空间帘后面的钱海鸣挤出一句话，他的脸蛋已经涨红发青，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下巴滴落。
朱百万从他身后站了出来，两只瘦骨嶙峋的手臂合在胸前，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喉咙深处另一排牙齿冒了出来。
“我，开动了”
伴随着叉子划过餐盘的怪声，无数的小口贪婪的要在诡罗汉铜塑上。
“咔嚓！”
“撕拉！”
牙齿的折断声，铜塑的摩擦声，诡罗汉扭曲的身形被活生生的啃食开。
“啊哈！”，一只猥琐的漆黑诡异跳到祂的眼前，掀开风衣怪叫一声。
诡罗汉定格不动，祂两枚漆黑眼珠并没有被扭曲，没有一丝感情的看着这个诡异。
风衣诡异同样定格住，它维持着掀开风衣的造型，忽然！它的双眼爆出黑色雾气，诡罗汉嘴巴一张竟然将它吸入腹中。
空间帘后的张檬檬脸色一白，直挺挺的倒在地面上，诡罗汉细细品味着，完全不顾自身紧迫的情形。
这时又是一道细长黑线悄声无息的斩向他，而同时滚烫的热浪席卷而来，又是一个赤红鬼域将祂纳入其中，炙热的熔岩沿着细缝钻了进去。
徐道生身边五道诡异齐齐消失，转瞬出现在诡罗汉头顶，徐道生右手虚握，五道鬼影齐齐掐住巨大铜首。
诡罗汉脸色终于变了，祂手心张开露出芥子大小的黑莲，然后黑莲一幻消失不见，下一刻诡罗汉半跏禅坐在黑莲之上，祂双手举起随即放下，左手横置左膝上，右手向上屈指做环形。
“我！不陷光影束缚！”
祂作大狮子吼，黑白光影被强行撕裂开，吴常五指锁链猛地一捏紧，但挥拳打空的失重感让他身形一晃。
“我！不被黑水缠绕！”
诡罗汉再吼，淹没到脖颈黑水渐渐退潮，诡罗汉再次露出身形。
“我！不受白影扭曲！”
最后一声大狮子吼，诡罗汉浑身一震，诡异的扭曲再也影响不到祂，钱海鸣终于憋不住呼吸跌倒在地，白影重新钻回身躯中，他似乎变得更丑了。
祂身形完好无损的半跏禅坐在黑莲之上，原本细密的裂口和牙印通通消失，而被锻打出的凹陷同样恢复光滑金漆。
“五鬼搬运！”，徐道生怒喝一声，而此时五道鬼影掐在铜首上就要将祂分离。
但铜首纹丝不动，诡罗汉一挥手将五鬼直接打散，祂再次露出诡异的笑容端详着众人。
徐道生右手狠狠一拉，空间帘子重新被放下，他凝重的看着眼前的诡罗汉，手中的红纸伞轻轻转动着，一点点血液开始沁出。
吴常活动着五指锁链，刚才的巨力让锁链有些变形，他悄悄伸入怀中，摸索出羊皮纸来。
【羊皮纸大人闪亮登场咯】
羊皮纸上兴奋的浮现字迹。
诡罗汉若有所觉的看向吴常，下一刻祂手印一凝，一股无形的神力从四面八方将吴常死死捏住，然后提到了祂的面前。
“你这条窃取伟力的小虫子”，诡罗汉淡淡说道，祂轻轻握紧手心，那股巨力不断加强压力，吴常的身躯已经被扭曲变形，“咔嚓”声不停响起，他比钢铁还要坚硬数倍的骨骼被硬生生折断，然后尖锐的断骨穿透皮肉，瞬间他就像一个破碎不堪的布娃娃一样。
徐道生红纸伞一震，漫天血海奔腾而来，诡罗汉看也不看，座下黑莲同样黑红污血升腾而起，化作屏障将血海死死挡在外面。
“是什么让你窃取我的力量”，诡罗汉继续说道，祂巨大的铜眼反射着吴常的身影，吴常低着脑袋生死不知。
“是这个？”，诡罗汉自顾自的说道，祂抬起吴常完好无损的右手。
“嗯？这张纸？”，祂突然有些疑惑的说道，吴常的右手死死抓住一张羊皮纸，哪怕到现在也不松开。
诡罗汉鬼使神差的拔出羊皮纸，祂低头一看，身躯瞬间定格住。
黑红屏障内陷入诡异的沉默，诡罗汉和手心中的吴常都静止不动。
这时一道光！
诡罗汉胸襟前闪耀出金光，正中的金身上浮现出一颗心脏的凸印，印痕越来越大，金光也越来越亮，但诡罗汉的身形还是丝毫不动。
心脏已经将铜塑顶的越来越薄，金光将整个黑红屏障染成金色，吴常的身形微微一抖，在金光的刺激下他茫然的抬起脑袋，身躯到处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他张了张嘴猛地咳嗽出声，断裂的肋骨已经将他肺部扎穿。
咳嗽声惊动了诡罗汉，祂茫然的抬起头似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随后脸色大变，但此时已经晚矣。
金光佛心已经破开金身束缚，漂浮在空中不停旋转着。
“回来！”，诡罗汉咆哮一声，祂松开羊皮纸伸出巨手就要将心脏捞回，但心脏动作却极其灵活，铜罗汉巨手挥空，祂急迫的扔下吴常，双手齐用就要去捉佛心。
“啊…”，吴常重重的砸在地面，他抑制不住痛苦的闷哼出声，脑袋昏沉沉的，身体已经开始飘飘然，而痛苦渐渐变轻。
要死了吗
可是我还不想死
吴常遗留的意识渐渐模糊，他勉强挪动着手指放在羊皮纸上。
来点作用啊！
【别催了，别催了】
【已经在救了】
羊皮纸纸上字迹疯狂涌动，密密麻麻的未知语言带着某种规则，无形的波动从吴常身上传出。
屏障里不停躲藏的佛心被吸引而来，化作一道金光直径钻入吴常右胸，黑红锁链丝毫不能阻碍。
下一秒吴常原地弹起，他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暴响，断裂的骨骼、撕开的肌肉筋膜以及破碎的五脏通通复原。
不止如此，右胸被锁链吞噬的血肉不断生长出来，竟然将锁链往回手臂推去。
“不！”，诡罗汉怒目圆睁，眼珠快要掉下来，祂张开巨口发出咆哮，恐怖的黑红血液喷涌而出将吴常整身淹没。
但这阻止不了什么，一点锈迹慢慢攀爬上祂的金身，然后迅速的扩张，座下的十二品黑莲逐渐凋零，莲片开始掉落枯萎。
“不要！”
“啊！”
诡罗汉发出绝望的嘶吼声，祂摩擦着锈迹，但身躯大半已经完全被覆盖住，下一秒锈迹爬上了祂的眼珠。
原本的诡罗汉就此消失，只留下一尊惊恐绝望的锈迹铜塑。
笼阔整个海源寺地界的黑红鬼域也轰然倒塌，紅朦朦的雾气在阳光照耀下化为无形，露出了原本蔚然澄净的天空。
而吴常则淹没在污血之中，手中的锁链，胸口的佛心之间进行着无形的缠斗。
“吴常！”，徐道生血海终于破开屏障，见到吴常倒在血泊中不知生死，不禁大喊出声。
“喂，我孙女还等着你呢！”
缠斗此时也进入了尾声，黑红血液妥协的没入身躯之中，盘踞在右胸的锁链让出了地盘，只包裹住整个右臂，而佛心则安然的停留在右胸口。
“我没事”，吴常从地上跃起，他茫然的晃了晃脑袋，身躯的巨大变化让他回不过神来，他似乎想到什么，赶紧看向手中的羊皮纸。
【恭喜你，你现在是两只诡异的驾驭者】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那个罗汉呢”，徐道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巡视着周围，手里紧握着红纸伞。
“已经解决了”，吴常收起羊皮纸说道，他此时有多般的疑问，但现在可不是时候。
“啊？”，徐道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都已经做好逃跑的准备了，现在怎么没了。
“运气好，我有一个诡物刚好克制它”，吴常没有多说，“对了钱队长他们呢”。
徐道生提了提墨镜，镜片底下的眼睛微微眯起，不过见吴常不愿深讲也不逼问，他右手一掀将胡狸等人露了出，此时他们还在山脚旁边等待着。
“吴常！你没事吧”
“吓死我了，…”
惶恐不安的众人看着两人平安归来，都激动的围了过来。
“我没事我没事”，吴常面带微笑的接受胡狸和齐婉君的拥抱，左右两手推开钱海鸣和朱百万。
“鬼域已经消散了，那些幸存者我把他们移到了其他地方”，吴常说道，当然具体移到哪了，他也忘记了，当时情况太过紧急。
“总部已经联系我们了，很快他们就要过来了”，齐乾坤说道。
“不过海源寺这边这么大的变化…”，齐婉君指着四周说道，鬼域消散后这里的改造并没有恢复，他们身处在山脚下，而这座插入云霄的山峰依旧屹立不动。
“那是上面该头疼的事情”，钱海鸣无所谓的说道。
“吴常，你愿意加入我们特殊刑事科吗”，齐乾坤突然说道，他神情严肃带着恳求。
“我要加入！”，齐婉君急切道，但齐乾坤懒得理她只是看着吴常，钱海鸣和朱百万两双眼睛也紧紧盯着他。
“现在诡异复苏越来越激烈了，像这种级别的诡异都已经出现了，我们非常需要你的帮助”，齐乾坤继续说道。
“我会考虑的”，吴常只能点了点头，又转头对胡狸说道，“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胡狸了然的跟随吴常走到另一旁的拐角，留下一堆八卦泛滥的众人。
“你要回去了？”，胡狸低声问道，原本逃出生天的喜悦淡了几分。
“嗯”，吴常沉默的点了点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纯白的水晶。
“这个怨魂水晶你拿去，交给你们总部研究一下”，他对胡狸说道，这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末世里还没有条件研究，只能希望这片世界的科研水平能够破解怨魂之谜。
“我知道了”，胡狸低头看着水晶说道，“你还会回来的吧”。
“当然”，吴常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会回来的，我保证”。
胡狸这才露出笑容，她将水晶小心收起，然后默默的看着吴常。
“你离远点，我要回去了”，吴常挠了挠额头，从怀中掏出羊皮纸。
【要不要再给你们点时间】
“嘭”，吴常随手一弹指，羊皮纸只能乖乖浮现出二维码。
熟悉的二维薄膜再次铺开，迅速的将吴常裹入其中。
“吴常！你回来了记得要来找我！……”
但吴常已经回应不了，他坍缩成一个奇点，微微一颤之后消失不见。
胡狸征征的立在原地，半响她才转身走出了拐角。
“咦，吴常呢”，钱海鸣看着她孤身回来，不禁问道。
“他有事先走了”，胡狸淡淡说道。
“哎呀，我孙女还没介绍给他呢”，徐道生捶胸顿足的说道。
“他还会回来吗”，齐婉君闷闷不乐的说道。
胡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蔚蓝的天空，天际处几个小黑点逐渐放大，许久，六架军用直升机停留在了众人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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