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去不回头
这一切，就这样真实地发生在丁倩倩的面前。
她不知这一切究竟是从何而起，又是如何一步步发展到这样。
只知道眼下，一张张愤怒的面孔，一把把举起又落下的斧头木棍，已经把她这个用心经营的小家砸成了一个稀巴烂。
人与人之间推搡着，有人大喊，有人尖叫。
所有声音落在她的耳膜之外，嗡鸣一片，带着一些不真实的嗡嗡嗡的颤动。
一旦有一个人开始，事情便开始变得无法收场。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奇异的疯狂之中，通过打砸抢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丁倩倩被人群一路推搡着，等回过神的时候，身上已经有了多处伤口。
她的外衫不知何时被人给撕破了，眼下褴褛得像个乞丐，而怀里还捧着一本破旧的书——是老五曾借给她的那本典籍。她答应过对方，是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的。
混乱的场面之中，她拖着自己被人踹了好几回的沉重的腿，去找柳阳泽柳玉和老四。
眼下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抢得差不多了，该砸的东西都已经砸得差不多了，不知怎么，人群中有人突然高声喊了一句：“咱们把这屋子烧了！让这个丧尽天良的禽兽再也没地儿可去！”
烧屋子？
已赶到的村长宋菊华皱了皱眉，隐约觉得不太妥。
这岂不是把事情进一步闹大升级么？
剩下的人先是一愣，但很快，愤怒的众人就纷纷呼应：“好！把屋子烧了！通通都烧光！”
“烧光！全都烧光！把这个禽兽跟她那几个小郎君通通给烧了！”
这一股疯狂不知从何而来，而等宋菊华反应过来想要劝阻的时候，众人已经陷入一片集体发泄的癫狂中了。
院子里的那一棵柳树率先被点了火。这一棵在院子里已经不知栽种了多少年的大柳树，此刻仿佛第一次流露出了无助与痛苦。
老四哇一声大哭着扑上去：“不许烧！不许烧！不……”
柳玉强忍着肩膀的颤抖，扑上去抱住了老四的后背，不让他立刻扑到火中去。
疯狂发泄的众人，一地凌乱的残渣，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嚎啕的老四。
簌簌的柳枝在风中凌乱摇摆着，所有的痛苦都被隐没在无声之中。
柳玉在众人闹哄哄之时，飞快地按住了丁倩倩的手臂：“走！快走！快走！”
丁倩倩回过神来，发现柳玉头发凌乱，眼神隐在几缕碎发之下，瞳孔里满是一片急促。
那里似乎有微光在泛动，还带着一些极其复杂的情绪，丁倩倩一时无法分辨。
可她再傻，也知道这个时候想要再在村民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已经是一件很渺茫的事情了。
她要是再停下来跟众人讲道理、分辨逻辑，恐怕就如同这柳树的下场一般，在火光中被烧成焦炭。
“走啊！”
看到丁倩倩还愣在那里，柳玉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竟一把把丁倩倩给推了出去。
丁倩倩跌坐在地上，迅速爬起来：“要走一起走！你们跟我一起！”
柳玉一把又把丁倩倩给推出去，态度很决绝：“你先走！”
村长早已冲过来拽住丁倩倩：“别愣着了！你快点走！先找地方躲躲！”
丁倩倩不肯走，想过去拽老四，而老四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神态狼狈，怎么都不肯站起来离开。
柳玉怀里抱着一盆盆栽，不由分说就塞进丁倩倩的怀里。
“这个是大哥刚才誓死护住，才没有让那些人给砸掉的！他让我交给你好生保管，你快点走吧妻主！”
丁倩倩看着自己手里的盆栽，愣住了。
竟然是自己昨天吃晚饭的时候，随手送给柳阳泽的那一盆冷葵。
此刻，这盆冷葵的泥土上，滴了一两滴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血迹，可是混合在黑土之中，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与此相比，这朵冷葵的花瓣却是完好无损的，开在凌乱的风里自有一股子憨厚的娇气，仿佛全然没有感受到外界即将到来的危险。
“快点走，妻主！”
柳玉一把把她推出去，之后自己起身，反而跑到了人群最前方去吸引众人的注意。
丁倩倩眼前一片氤氲模糊，还想要说什么，已经被村长宋菊华一路拖着出了院子。
“你没看见众人的阵仗吗？你现在回去，就是找死！”宋菊华大骂，“还是趁着他们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赶紧先逃了！里头的场面太过混乱，我虽然是村长，现在也无力给你讨公道，你先保全自己，等事态平息一点了再从长计议！听着，赶紧逃！你要是想回来，就多等一段时间！”
院子里面爆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那个丧尽天良的不见了！人呢？在哪儿啊？”
“不见了？什么时候逃走了？”
“……咱们快去追，别让人逃了！”
宋菊华一推丁倩倩，急促道：“你快走！快点走！”
丁倩倩的双腿已经麻木，眼前也是模糊的水雾。
她只是抓着宋菊华的袖子：“村长……我家的夫君……”
“放心，他们至少是无辜之人，我会想办法保全他们的！你信我！”
她点点头，一挥袖子，把眼里的泪水擦拭去，转身就狂奔起来。
村长宋菊华咬咬牙，马上赶回院子，调整面目表情开始插科打诨拖延时间，给丁倩倩争取逃跑的机会。
一路上风狠狠挂着丁倩倩的脸颊。
她只能感受到自己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脏。
手里这一盆娇嫩的小花，在风里一颤一颤，带着一些茫然的无辜，似乎还未料想到自己即将踏上一场千山万水跋涉的路途。此去是星辰大海，或许再也没有回头。
丁倩倩回头一瞥，余光里是一场红色的漫天火光。
这一场火，烧掉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这是她用心经营的小家，一砖一瓦，一树一屋，新盖起来的墙、圈起来的鸡圈，每一处仿佛都有与几个兄弟斗嘴调笑的记忆。
她的心里很空，像是一颗石头一直下沉，沉到根本不见底的地方。
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也无暇去细细体会，一路上她只有仓惶地逃命，逃得越远越好。
直等她跑到了荒郊，一个腿软从小山坡上翻滚下去的时候，她终于在满身的血迹之中和崴了的脚踝里，呆愣了片刻，了解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也是在了解了的那一瞬，她有一种在暮色之中嚎啕大哭的冲动。
她眼眶湿了又湿，最终还是把所有情绪都隐忍了进去，重新站起，一瘸一拐地继续行走。
她的身影隐没在一轮巨大的落日之中，渐渐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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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这一切究竟是从何而起，又是如何一步步发展到这样。
只知道眼下，一张张愤怒的面孔，一把把举起又落下的斧头木棍，已经把她这个用心经营的小家砸成了一个稀巴烂。
人与人之间推搡着，有人大喊，有人尖叫。
所有声音落在她的耳膜之外，嗡鸣一片，带着一些不真实的嗡嗡嗡的颤动。
一旦有一个人开始，事情便开始变得无法收场。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奇异的疯狂之中，通过打砸抢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丁倩倩被人群一路推搡着，等回过神的时候，身上已经有了多处伤口。
她的外衫不知何时被人给撕破了，眼下褴褛得像个乞丐，而怀里还捧着一本破旧的书——是老五曾借给她的那本典籍。她答应过对方，是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的。
混乱的场面之中，她拖着自己被人踹了好几回的沉重的腿，去找柳阳泽柳玉和老四。
眼下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抢得差不多了，该砸的东西都已经砸得差不多了，不知怎么，人群中有人突然高声喊了一句：“咱们把这屋子烧了！让这个丧尽天良的禽兽再也没地儿可去！”
烧屋子？
已赶到的村长宋菊华皱了皱眉，隐约觉得不太妥。
这岂不是把事情进一步闹大升级么？
剩下的人先是一愣，但很快，愤怒的众人就纷纷呼应：“好！把屋子烧了！通通都烧光！”
“烧光！全都烧光！把这个禽兽跟她那几个小郎君通通给烧了！”
这一股疯狂不知从何而来，而等宋菊华反应过来想要劝阻的时候，众人已经陷入一片集体发泄的癫狂中了。
院子里的那一棵柳树率先被点了火。这一棵在院子里已经不知栽种了多少年的大柳树，此刻仿佛第一次流露出了无助与痛苦。
老四哇一声大哭着扑上去：“不许烧！不许烧！不……”
柳玉强忍着肩膀的颤抖，扑上去抱住了老四的后背，不让他立刻扑到火中去。
疯狂发泄的众人，一地凌乱的残渣，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嚎啕的老四。
簌簌的柳枝在风中凌乱摇摆着，所有的痛苦都被隐没在无声之中。
柳玉在众人闹哄哄之时，飞快地按住了丁倩倩的手臂：“走！快走！快走！”
丁倩倩回过神来，发现柳玉头发凌乱，眼神隐在几缕碎发之下，瞳孔里满是一片急促。
那里似乎有微光在泛动，还带着一些极其复杂的情绪，丁倩倩一时无法分辨。
可她再傻，也知道这个时候想要再在村民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已经是一件很渺茫的事情了。
她要是再停下来跟众人讲道理、分辨逻辑，恐怕就如同这柳树的下场一般，在火光中被烧成焦炭。
“走啊！”
看到丁倩倩还愣在那里，柳玉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竟一把把丁倩倩给推了出去。
丁倩倩跌坐在地上，迅速爬起来：“要走一起走！你们跟我一起！”
柳玉一把又把丁倩倩给推出去，态度很决绝：“你先走！”
村长早已冲过来拽住丁倩倩：“别愣着了！你快点走！先找地方躲躲！”
丁倩倩不肯走，想过去拽老四，而老四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神态狼狈，怎么都不肯站起来离开。
柳玉怀里抱着一盆盆栽，不由分说就塞进丁倩倩的怀里。
“这个是大哥刚才誓死护住，才没有让那些人给砸掉的！他让我交给你好生保管，你快点走吧妻主！”
丁倩倩看着自己手里的盆栽，愣住了。
竟然是自己昨天吃晚饭的时候，随手送给柳阳泽的那一盆冷葵。
此刻，这盆冷葵的泥土上，滴了一两滴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血迹，可是混合在黑土之中，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与此相比，这朵冷葵的花瓣却是完好无损的，开在凌乱的风里自有一股子憨厚的娇气，仿佛全然没有感受到外界即将到来的危险。
“快点走，妻主！”
柳玉一把把她推出去，之后自己起身，反而跑到了人群最前方去吸引众人的注意。
丁倩倩眼前一片氤氲模糊，还想要说什么，已经被村长宋菊华一路拖着出了院子。
“你没看见众人的阵仗吗？你现在回去，就是找死！”宋菊华大骂，“还是趁着他们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赶紧先逃了！里头的场面太过混乱，我虽然是村长，现在也无力给你讨公道，你先保全自己，等事态平息一点了再从长计议！听着，赶紧逃！你要是想回来，就多等一段时间！”
院子里面爆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那个丧尽天良的不见了！人呢？在哪儿啊？”
“不见了？什么时候逃走了？”
“……咱们快去追，别让人逃了！”
宋菊华一推丁倩倩，急促道：“你快走！快点走！”
丁倩倩的双腿已经麻木，眼前也是模糊的水雾。
她只是抓着宋菊华的袖子：“村长……我家的夫君……”
“放心，他们至少是无辜之人，我会想办法保全他们的！你信我！”
她点点头，一挥袖子，把眼里的泪水擦拭去，转身就狂奔起来。
村长宋菊华咬咬牙，马上赶回院子，调整面目表情开始插科打诨拖延时间，给丁倩倩争取逃跑的机会。
一路上风狠狠挂着丁倩倩的脸颊。
她只能感受到自己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脏。
手里这一盆娇嫩的小花，在风里一颤一颤，带着一些茫然的无辜，似乎还未料想到自己即将踏上一场千山万水跋涉的路途。此去是星辰大海，或许再也没有回头。
丁倩倩回头一瞥，余光里是一场红色的漫天火光。
这一场火，烧掉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这是她用心经营的小家，一砖一瓦，一树一屋，新盖起来的墙、圈起来的鸡圈，每一处仿佛都有与几个兄弟斗嘴调笑的记忆。
她的心里很空，像是一颗石头一直下沉，沉到根本不见底的地方。
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也无暇去细细体会，一路上她只有仓惶地逃命，逃得越远越好。
直等她跑到了荒郊，一个腿软从小山坡上翻滚下去的时候，她终于在满身的血迹之中和崴了的脚踝里，呆愣了片刻，了解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也是在了解了的那一瞬，她有一种在暮色之中嚎啕大哭的冲动。
她眼眶湿了又湿，最终还是把所有情绪都隐忍了进去，重新站起，一瘸一拐地继续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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