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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森林

小说:少年祭1作者:骨瓜字数:0更新时间 : 2022-08-09 10:59:08
  枝叶茂盛的森林竟一片死寂,犹如一座被死亡吮走了生气的黑色城堡。

  她望了望四周,找不到一抹令人心安的绿色,不由暗暗自嘲:又不是第一次来了,还是改不了这习惯。

  乌色的枝干在视线里弯弯歪歪,垂下黑色的叶片。树洞空洞阴森,恍若挣扎的冤魂在惊恐地呼喊。粗壮的枝干将身姿扭成妖魅的姿态,延伸向遥远的苍穹之上交织缠绕,显出情意绵长的模样。

  阳光好不从间隙里挤出来,疲惫得只剩一层惨淡的光晕了。

  一个树洞里闪出微弱的火光,唐洢一路踩着湿泥,走了进去。

  里面有个干瘦的人在烤火。

  即使他着装高档,唐洢还是看不惯他一副猴子的嘴脸。

  “大人好心情,记起我来了呢。”唐洢坐在洞口,清理鞋底的泥巴,“刚刚下雨,不敢过来,耽误了些时候啊。”

  唐洢一直在这种昏暗的环境生活,反而是执行任务时的那些晴朗蓝天像格外的恩赐,不真实,她也不曾放在心上,去体会它们然后因此悲天悯人。

  “这雨浇下来,皮肤都烂。你晚些没关系,消息要是晚了,你看谁帮你!”浮洳说,把手靠近火堆取暖。火噼里啪啦地溅着火星。

  “你这个人哪,那么贪功,贪到眼红。如果有一天死了,一定是贪死的。”唐洢脸厚地笑。

  “嘁,连人心都不怕,还怕死?”浮洳不耐烦了,“磨磨唧唧,你说的消息带来了吗?”

  唐洢白了他一眼,好像跟他多说什么都是浪费感情:“那位殿下来到江南了。”

  “哦呦!真让人琢磨啊,好端端地不去济荒,偏偏搞个金蝉脱壳。”浮洳两眼放出狭迫的光来,“真叫你引过来了。”

  “要是殿下的命短一些,会不会就此成为一个神话,温柔的东方及时雨神话。”

  这家伙太美化现实了。

  “不会。”

  “为什么”

  “做好事的人多了,他就普普通通的好,还有些自以为是,掏心掏肺。倒是他父皇,什么也不做,也不让位做太上皇,倒也没从神话里掉下来。也不知道大家忌惮他什么。”

  “呵!大概是殿下太年轻了。”唐洢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

  “要我说,只要魔獠在一天,殿下就只是殿下,没戏。”

  唐洢“啧”一声,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她把一小瓶红血抛给他:“接着!我帮你到这儿了。”

  “你不掺和?”浮洳瞪大眼,本来就大得比例失调的眼睛显得有些恐怖,“好不容易到这一步,你就放弃?你忘了你的弟兄们怎么枉死的吗?”

  唐洢默默不语。

  “那日他火烧百里,硬是将罪场烧成一片灰烬,你也由得他?这位殿下的怀柔手段比魔獠的残暴更高一筹——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心里打的算盘可不小!”浮洳想起了什么,停住了,对她笑道,“其实你并不确定是不是?不确定是不是恨他恨到追杀的地步,不确定留恋以前留恋到大动干戈的地步。你一面运用你的智慧,一面处处留情。”

  唐洢迟疑地摇了摇头,苦笑。

  “你紧张什么!我做什么都无所谓的啊。你不是贪这点功劳吗?我帮你就是啊。”唐洢随意道,循着一股古怪的焦糊味往洞口深处走去,“你干嘛?一股味道。”

  浮洳一笑:“你不怕就去看看啰。”

  这个心思粗浅的女生,还真是如她所说。只要不图色,她什么都无所谓。至于听谁的话,还得看谁先入为主。

  唐洢一手把着火把,一手拿着火柴在石头上“呲!”地一划,把火苗凑近火把上。火势往上一蹿,将角落里的东西照得发亮。

  唐洢脸色大变,胃里一翻,险些吐了出来。

  大瓦缸架在半空上,里面翻腾着一种腥臭的黑色液体,飘着些残肢断臂。其中的银色搅拌棒上沾了些液体,黏稠的,暗红的。

  地面上画着些古怪的字符,枝叶般交错横行,以谁的首级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盘延伸,正莹莹发亮。

  “这是什么!”唐洢失声道。“魔獠所谓的活人祭。”浮洳头也不抬,“你不好奇里面的是谁?”

  唐洢的目光深了深。

  她抬了抬白色礼帽:“我明白,是对妖王不忠之人。”

  “女人的脸,七月的天,说变就变。”浮洳揶揄道。

  “彼此彼此,”唐洢意味不尽地眯起眼,“我们是搭档,自然是有些相同的地方才能合作愉快啊。”

  昳旿拾级而上,看见殿下随意地坐在阶梯上,转动着手里的水晶魔方。

  弥尔笔直地站在殿下身后,一手握着剑柄,时刻警惕着。

  镶嵌在墙体里的花窗将阳光切得斑驳,斜斜铺在殿下身上。

  “殿下?”昳旿唤了一声。

  逸子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往一边挪了挪位置,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昳旿站在他低几级的楼梯上,没有走过去:“殿下,臣正是四处找您。”

  收兵时,殿下走到自己身边打了声招呼,说要逛逛子弟兵府,走着走着好一段时间没见回来,昳旿四处去找,终于在阁楼顶层的台阶找到了他。

  殿下倒是淡定得很。

  “嗯,我迷路了。”

  昳旿哭笑不得:“您不向我问路,还给我留条道出来?”

  “不急,我就在这里,哪都不去,你忙完了带我出去。”殿下很有理地说。

  昳旿有些意外:“魔都那么大的地方殿下都走得通,这小小的子弟兵府……”

  “魔都是我长大的地方,谁会在自己家里迷路?”殿下看着他,“这儿没什么人,说话方便,你有时间吗?”

  这才是殿下的本意吧。

  “有。”昳旿自觉地坐到他下一级台阶上。

  “你休息吧,”逸子回头对弥尔说,“你也受伤了,不必每时每刻都这么站岗。”

  弥尔抱着剑坐在一边的墙角,闭目养神。

  殿下从背后拿出一个血淋淋的草团来,浓重的血腥味在狭窄的楼道里弥漫。

  昳旿瞪大了眼睛:“这是那位壮士说要拿过来的东西。”

  “是啊——他叫弥尔,我的新任近卫,还没有几人知道他在我手下,也不担心暴露行踪。”逸子笑笑,“你有听说过点睛将吗?”

  “略有耳闻,与十二神笔关系密切。”

  逸子点点头:“以神木做引子,布偶或草人为体,牲畜血填之,墨笔画五官七窍,十二神笔赋予魂魄。”逸子用匕首拍了拍草团,“这就是点睛将。我以为行此术之人与偷神器之人有密切联系。我希望你能回去检查一下,有多少良家女子被冒充,又有多少假人混在其中。”

  “是。”昳旿说。

  “另外,”逸子拿出手里的扑克牌,朝他们展示了一下。

  音乐声响起的一瞬间,有两处。然后乐师自己撒了手,面容惊恐地看向墙壁,他的眼睛开始充血,双手疯狂地抓着喉咙。好像被谁勒住了喉咙。

  逸子一边塞上耳朵,一边去救乐师。但是没有用,逸子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是什么让他那么痛苦

  乐师倒了,然而一切都没有停止。

  逸子轻轻放下乐师,推开门就一路跑去,把一个个房间打开。那些房间平日里都摆着子弟兵府的用品,看起来亲近安宁,但这时候一个人都没有,金色的晨光躺在漆木地板上,寂静得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逸子走一步,找一个角落,好像被空气中无形的爪子拉着衣角,森冷的。他一遍遍的想着将军的话,不让自己的心理防线在孤独无援的时刻崩溃。

  五楼有九个房间,三间武器,三间客房,三间书房。没有暗室,每个书房有书架八个,底盘高五厘米,藏不了人,顶层是栅栏形,一样藏不了人----但要小心有人埋伏,兵器借栅栏隐蔽。

  一,二,三……

  逸子飞快地跑着,匆匆打开一个又一个门。

  四,五……

  直到他发现走廊尽头多了一间上锁的房间。

  是那种很沉重的宽松铁链锁着的。

  逸子顿了顿,扒开一点缝,看到一张中央空白的黑桃K上,端坐着一个人----蓝白相间的卷须,黑色花纹缠绕的黄金头冠,彩色的端正的衣服,一副不苟言笑的国王模样。他的眼白大得吓人,唯有一颗蓝色玻璃珠似的眼瞳,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逸子听不到音乐。他手腕一甩,飞出一把刀。

  那人的衣服坚硬似铁,“嚓”地溅起一串火花。

  音乐在那时停了一下,众人一停,引得弥尔下了楼。

  那人继续拨动竖琴。

  逸子一不做二不休,到隔壁房拎了几瓶酒,把门开到最大,扔了进去,听到“砰”一声炸裂,就放火。没有关门,他直接手下动冰,封住。

  透过朦胧扭曲的投影,他看到那人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那人的脸庞慢慢化作灰烬,眼瞳一下子咧到眼角处,盯着逸子。

  逸子心里有些发毛,但他淡定地回视了那人,不躲不逃。

  那人似乎笑了,小人得志般的,有几分阴沉。

  管你什么鬼怪,再可怕也是一张扑克牌。在魔界里兴风作浪没有好下场。

  那个房间慢慢化作影子,半空飘下一张黑桃K。

  逸子不得不考虑唐洢与恶妖有什么关联,毕竟唐洢是黑市的人,黑市的地下活动实在难以估量。

  两人身体一僵。

  殿下掂量掂量事情的经过:“你看,被人留下的是我的旧剑,那留下纸牌又是与我有过节的小妖,也许这两件事并不是偶然,可能就是冲我来的。”

  昳旿心中慢慢升起一股寒气:“那如何是好?”

  “无碍,静观其变吧。”殿下笑笑说,“也只是猜测而已。”

  设想自己在一场决斗中被夺了佩剑,最后还没能回到自己手中,对手必然有胜出一筹的本事,如果处于劣势的是殿下……

  昳旿脸色凝重。

  殿下倒轻松得很,伸手拍了拍弥尔衣服上横开的口袋:“里面是什么呢?满了。”

  弥尔低头往口袋里掏,翻出一些压缩饼干之类的行军备粮。

  殿下笑笑,塞回去:“你怎么回事?跟着我有那么动荡?”

  昳旿看向这位士兵,虽然面带青涩,但很有那个年纪的犟。

  “不能怠慢!”弥尔严肃道。

  何况殿下也确实不安分,天南地北地走。

  殿下吃了个硬梗,连连点头:“嗯,明白,我明白。”

  昳旿:“跟长官这样说话,你的服从意识呢?”

  弥尔涨红脸,有些不知所措:“是!”

  殿下替他开脱,“刚刚从军队出来,技能是了不起,一个愣小子,嫩得很,经不住前辈吓唬。”

  昳旿也笑了:“前辈之称不敢当!殿下怎么不选些老练的精兵?”

  “当年是我送他入的军——还是刚刚成为殿下的时候,说本事过关就留下来做近卫。”殿下说,“言出必行。”

  昳旿略略一算:“五六年。殿下历练三年,执政五六年了。”

  “是啊,将军的家业也做得很快,好歹在北方耗过一段时间。”逸子拍拍他的肩,“好好干。”

  昳旿一笑:“没事,少不了各位兄弟的尽心尽力,还有琨婴的帮忙。”

  “行,收拾收拾,下去吧。”逸子起身,“要是洛洛找不着你,该急了。”

  “洛洛回谷了,她恋家,明天又过来,两头跑闹着玩。”昳旿说,“我们约好了,在殿下登基之时,便是婚期。”

  弥尔小声惊叹:“远了些!”

  昳旿一摆手:“大业未成,何以言家?到那时才是我昳旿的人生得意!”

  “女为悦己者容,总想留最漂亮的样子给喜欢的人。不要让她等太久了。”逸子叮嘱道,“你若喜欢她,就行婚礼。莫要耽搁。”

  “敢问整个江南,谁不知洛洛是小霸王留住的人。两情相悦,只差个仪式。那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殿下不必担心。”昳旿十分把握地说。

  “家里人不催?琨婴不催?”逸子挑眉道,“要是流阳,必然是面提耳命。”

  昳旿笑起来:“洛洛骄惯,哪里由他说了算。我只管不做声就好。何况琨婴性子宽厚,又不像流阳那般雷厉。”

  见殿下起身,弥尔就捡起地上的蓑衣,拍干净,给殿下披上。里面滚落一卷素帛,骨碌碌在楼梯滚开,露出一个女孩的画像,画得唯妙唯俏,且不说一头蓝发飘逸美丽,单是一双剔透的眼睛就像雾里的海洋,懵懵懂懂,娇媚多情。

  昳旿和弥尔一看,变了脸色。

  “认不出来了?”殿下淡声道,弯腰将画卷起来,“忘性真大。”

  昳旿微微皱眉:“殿下,公主已逝,莫要深陷其中,伤身伤心。”

  殿下面不改色地收拾着画卷,将白纸卷进手里。

  当初殿下公然与君王交手,闹得全国上下人心惶惶,各个势力斗而不破,像沸粥一般翻滚又形不成气候。昳旿甚至暗暗备兵存粮,准备北上——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护殿下周全。

  只要人在,什么都好说。

  最后,公主身死,殿下与王子双双被打入恶痴狱。

  这时昳旿看了那个公主就心觉不安——她诞生之时生长速度惊人,半日一下皇后的床榻就有三岁孩童的样子,他们不仅失去了兰心蕙质的皇后,还险些失去温良有为的殿下,还发生一起惊人的古柳街杀案。

  天下暗动,兵马将起。

  “为何殿下还保留她的画像?”昳旿与殿下往楼下走,“倘若今日是让心怀叵测的人见了,在君王面前玩弄口舌,殿下岂不是有口难辩?”

  “兄妹情深,哪里是其他事物可以改变的?我不过留个念想。”殿下看着他,“这样说,你信吗?”

  “臣相信殿下…….”无对君王不敬之意,但是难免有小人想暗算殿下。

  昳旿话没说完,殿下接过话来:“如果我说,公主尚在人世,你还信吗?”

  “此话当真?”昳旿按捺住不安,问道。

  殿下微微一笑:“你信吗?”

  “荒唐!”昳旿愠怒。

  逸子知他为何而怒,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背着手下了楼梯。

  天下人都容不下皇妹,才惹起诸多事端,只要将她看做寻常孩儿,她不识人事又手无缚鸡之力,天下有自己来主持,哪会搞得鸡飞狗跳!还不都是人心作祟?给她按上一个妖婴的标签就喊打喊杀!弥尔拿着戴笠随他而去。

  昳旿看着殿下坚定的背影,脸上闪过迷茫的神色。

  果然殿下还是偏心公主,假如公主不死,殿下是要一护到底吗

  殿下最后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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