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刘猎户（一）

　　
时光如梭，日夜交替。
很快的，就过几年的光阴，刘光祖成亲了，刘家兄弟也分了家。
大哥，大嫂仅仅分给，刘光祖四亩的水田，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子。
刘光祖小夫妻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艰难。
几亩薄田的收成也不太好，村民都是看天吃饭的时代，让劳动者常常面对着，无情的残酷事实。
刘光祖夫妻，也只能消费，最便宜的粗粮。
刘光祖夫妻二人，节衣缩食，有时吃了上顿，还没下顿呢。
一年到尾，他们很少见到，一星半点的荤腥。
农闲的时候，刘光祖为了能赚一些铜钱，他不辞辛苦的，跑去镇上打零工，补贴家用。
刘光祖打工赚的钱，大家勉强的只能混个半饱。
若有家人生病，抓药什么的，家里就只能，吃了上顿没下顿。
刘光祖每天奔跑在人生的跑道上，他清晨匆匆起，晚上迟迟归。
忙碌的生活，让刘光祖无心闲暇烦恼，他全身心的投入在，忙碌的工作之中。
忙碌，有时，也是一种无言的幸福吧!？
不久，兰香就怀孕了。
家里的粗重农活，仍由柔弱的兰香，勉强支撑打理着。
刘光祖每天，夜暮降临时分回家，他总是看见娘子兰香，一张娇俏的小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疲倦，看到娘子如此辛苦的，操持着繁琐的家务事。
刘光祖的心，就会狠狠揪了一下，他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这个简陋的家，不仅是刘光祖心灵的港湾，人生的驿站；更是他感情的归宿，和灵魂的延续。
刘光祖无奈之下，他决定不再去镇上打工，只好跟随着村里，一位光棍老猎户，上山学习打猎物。
慢慢的，时间久了，刘光祖也练就了，一身打猎的好本领。
老猎户，其实，并不是本村庄人，他一生无儿无女，孤单单的一人，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早些年，他落户在村里时，也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未娶媳妇，生儿育女。
村民都很淳朴，个别在背后讲闲话的人，也连带着十分单纯。
老猎户能一直在山阳村，生活这么多年，与村民的质朴热情，也有很大的关系。
村民中有个别，碎嘴的好奇者，问他为何不娶妻生子，每次提到娶媳妇的事，老猎户的脸色，就会阴沉不定，沉默不语，他总是默默的，看着对方一会，然后，再默默的走开了。
时间长了，村民也都不再过多的打听，老猎户的隐私之事。
不过，平时，老猎户待人接物，人缘什么的也挺很好的。
若村里，谁家有什么红白喜事，他都会客气的，送上一份不薄的礼。
平时，老猎户若看到村民，有急难的事情，他也会很乐意的，主动上去帮忙，并且，他打到的猎物，也会分一些给村民，他见到村里的人，也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所以，老猎户和村民，相处的还是很不错的。
老猎户和刘光祖，二人却是相当的投缘，自从他们认识以后，就经常结伴同行，一起上山打猎。
老人除了教会刘光祖，一些捕野物的方法，也教导了刘光祖，很多做人的道理。
老猎户是真的将刘光祖，当成自已的，亲生儿子一样对待，这让从小，就缺少父母关爱的刘光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亲情。
随着时间的流逝，老猎户和刘光祖的感情，也就更深厚了，后来，刘光祖干脆，认了老猎户为干爹。
分家时，刘光祖从大哥大嫂，分到的一间破茅草屋，他也没打算再居住了。
他和妻子兰香，准备搬去和老猎户，同住在一起。
老猎户独自一人，住在偏僻的村尾，有四间宽敞的屋子，外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十分宽敞的院子。
老猎户一个人居住，倒是十分的宽松，只是会有一些清冷，他暗想，自家的房子，长期不住人，不接人气，屋子更加容易破败。
若刘光祖，兰香小二口子，能搬进和自已一起居住，刚好家里，也可以热闹不少呢。
这世上，哪里会有人真喜欢孤独，只不过是受够了失望罢了。
于是，老猎户就择了一个良时吉日，
让刘光祖这对小夫妻，搬进家里共同居住，一时间，倒也增添了，许多的欢声笑语。
自从刘光祖夫妻搬进来以后，老猎户脸上的笑容，明显就多了许多。 
他回想起，自己这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却收养了刘光祖，这么一个孝顺的好儿子，真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恩赐，感谢老天爷，让他在余生，膝下儿孙环绕，含饴弄孙，能够尽情享受天伦之乐，而不至于孤独终老。
刘光祖的妻子，名叫兰香，她亦不是本地人。
当年，兰香的家乡发水灾，只剩下她和娘，因为，爹为了护着她和娘，被大水冲走了，连尸体都没找到，后来，她们实在没办法，就想去投靠，京城的亲戚。
兰香娘俩人，一路上风餐露宿，饥寒交迫，兰香的娘，在路上就病倒了。
她们正好路过山阳村，兰香娘终于体力不支，昏倒在村口的道路上，母女二人，都是一身脏兮兮的。
山阳村的村民，见兰香娘俩十分可怜，就找了一处，破旧的地方，让她们娘俩暂时住下，等兰香娘的病好了，再去京城找亲戚。
谁知兰香娘，一病不起，整日卧病在床，原本，兰香爹的死，已经就让兰香娘，伤心欲绝，再加上娘俩人，一路上簸箕流离，风寒恶露，经常饱一顿，饿一顿的。
虽然，兰香悉心照顾娘，但是，兰香娘拖了，不到一个月的光景，仍然丢下了，孤若无依的女儿兰香，驾鹤找她爹去了。
兰香，年仅十五岁，她小小的年龄，就有如此凄惨的身世，让山阳村的不少村民，都嘘唏感叹，村民看着兰香，委实太过于可怜，就仗义的，帮着她安葬了娘。
另外，有一些村民还热心的，凑了一些粮食，旧衣服什么的，送给了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兰香。
村长孙冬生，看见尚年幼的兰香，凄惨的身世，一时也动了恻隐之心。
最后，由村长孙冬生做主，将村庄偏西的，一幢破旧的土屋，暂时借给了兰香安身，外带屋前，屋后的两块空地。
如此一来，背井离乡，身世可怜的兰香，孤伶伶的，总算有了一个落脚之处，她就顺理成章的，在山阳村落户了，成为其中的一名村民。
后来，由村长孙冬生夫妇出面作媒，介绍兰香嫁给了刘光祖。
婚后，善良贤惠的兰香，知道刘光祖，其实，也是一位苦命人。
于是，夫妻二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刘光祖，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不再胆战心惊的，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刘光祖，其实是一位知冷热的好男人，纵然他曾经受过，那么多的伤害，他的内心深处，却仍然善良，依旧有着一颗柔软的心。
自从他娶了，漂亮贤惠的小娇娘之后，平时，他对兰香，嘘寒问暖的，倍加疼爱小娘子。
新婚燕尔中的小夫妻，相濡以沫，自是一番情深意浓，多少说不完的温存呢喃。
都说患难见真情，刘光祖的暖心举动，让兰香的心里，温暖无比，感激涕零。
从此，兰香也就铁了心，她一心一意的，安心的跟着刘光祖过日子。
兰香，不仅很会持家过日子，而且，还是一个安守本份，贤惠淑静的女人，她的性格温柔贤淑，待人和善。
平时，尊老爱幼，上和下睦，她对老猎户这一位半路干爹，也总是照顾的无微不至。
兰香跟村里的小媳妇，大姑娘们，和和睦睦，熙熙融融，相处的也都不赖。
刘光祖的大嫂，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兰香有时被她欺负了，或受了委屈的时候，兰香从不在夫君面前，提一言半语，他更不会在村里，四处找人哭诉，最多，她就是跑到没人的角落，默默的流上好一会的眼泪。
成亲不到一年，兰香就给刘光祖，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他们的小家庭，就越加热闹了。
刘光祖闻讯，更是欣喜若狂，如获珍宝，心里早已乐翻了。
他整日笑呵呵的，初为人父的喜悦，让刘光祖感觉，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老猎户垂暮之年，喜抱金孙，他老眼里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当下笑的合不拢嘴。
现在，自己是有娘子，有家室的人了，他每天对未来，都充满了无限美好的希望。
山阳村的好多村民，每次看到刘光祖，都忍不住一阵羡慕和赞叹道，这位刘光祖，真是越活越年轻，看来生活一定很“滋润！”
当然，成了家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刘光祖感觉到，自己身为丈夫，父亲应负的沉重责任。
刘光祖的干劲更大了，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努力的，把几亩薄田种好，绝不能让媳妇和儿子，跟着他吃苦受累。
等田地种好以后，他就去山上，多打一些猎物，再拿到镇上卖了，就能赚一点银钱回来，给娘子和孩子，买一点好吃的食物，好好补养一下身子。
这时，老猎户的身体，已经不能象从前那样矫健，这位历经风霜的老人，毕竟，打了几十年的猎，到了该收手的时候了。
由于多年的打猎操劳，老猎户的手，粗糙得像老松树皮，手背上青筋突暴，手指，又粗又壮，如圆钢，关节粗大，手掌上的纹路，犹如刀刻的一般。
冬天，还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手心，也磨出了好多厚厚的老茧，似乎有五分硬币那般厚。
流水般的岁月，无情地在他，绛紫色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
老猎户原来乌黑的头发，和下巴的胡子，也全部变成了灰白色。
只有，他那双眼睛，依旧是那么有神，尽管眼角，布满了密密的鱼尾纹……
老人消瘦而憔悴，脖颈上，还有一些很深的皱纹，还有一些老年褐斑，那是太阳，反射的光线，所引起的良性皮肤癌变，老年褐斑，从他脸上的两侧，一直蔓延下去。
老猎户笑起来的时候，下巴高高的翘起，因为，他的嘴里，没有几颗牙了，嘴唇，也早已深深地瘪了进去。
老猎人的身体，真的越来越不行了，他消瘦的犹如一个枯树枝，脸颊深深的凹陷了，目光无神。
他晚上经常咳嗽不止，吃了很多中药，也没有多大的好转。
后来，老猎人每天更是咳得厉害，痰中带着血丝，而且，他经常感觉，胸中憋得慌闷。
据县城的老郞中说，老猎户这是得的劳疰，也称为虫疰、毒疰等，是一种传染性的慢性病，换做现代的话，那就是晚期的肺结核。
这种病人的特征：“痨瘵外候，睡中盗汗，午后发热，烦躁咳嗽，倦怠无力，饮食少进，痰涎带血，咯唾吐衄，肌肉消瘦”等。
肺结核，在现代，其实并不算大病，西医就能医好并断根。
但是，在医疗水平极为落后的古代，也许，一场小小的风寒，都能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诸如肺结核这种慢性病，就是大病，需要常年累月的吃药调养，多少银子都不够化费，而且，还不容易断根，病人需要休息好，吃得好，锻炼的好。
不然，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死翘翘。
王宝儿依稀记得，林黛玉就是得的这种病，好像经常吃燕窝，对这种病有好处。
当然，古代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燕窝，这种奢侈的物品。
因为，老人家的病，已经拖延了很多年，现在，几乎完全没有指望治疗了，病人，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尽管这样，刘光祖夫妻二人，却从没有半句怨言，甚至，平素连句重话，都没对老猎户说过。
尤其是兰香，她任劳任怨，每天带着年幼的儿子，洗手作羹，缝缝补补，辛苦的操持着这个家。
村里的不少村民，经常看到瘦弱的兰香，背着宝贝儿子狗蛋，和刘猎户一起，下田种地。
刘猎户上山打猎时，兰香就独自一人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事。
她还极耐心的，小心的，照顾老猎户的生活起居，诸如帮着熬药，洗脏衣服，端茶送水的……
平时，家里偶尔有一些，好吃好喝的食物，她也总是，先往老人屋里送去。
老猎户经常对村里人，夸赞自已的干儿子及媳妇，他眉飞色舞的，述说着刘光祖夫妻，对自已的各种体贴与照顾。
刘光祖一家人，生活的其乐融融，村里很多老人，都十分羡慕，老猎户一家人，温馨而幸福的日子。
村里的老人，在家里，也会教导自已的媳妇，以刘光祖的妻子为榜样。
村里若有哪家的儿媳妇，对公婆不好，公婆就会说教道：“你看看人家兰香，是怎样做媳妇的。”……
闹事的儿媳妇，多半是一声不吭了，以后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
好景不长，老猎户身体，越来越差强人意。
老猎户的骨头，就像那层层叠叠的山峰，手指犹如干枯的树枝，整个人，瘦弱的仿若皮包骨。
他在屋里，开始不时的产生幻觉，他经常听到，各种野兽的声音……
这种幻觉，让老猎户觉得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有时候，老猎户在睡梦中，他也似乎，被各种野兽的吼叫声，惊醒过来之后，他还会产生很多错觉。
这患得患失的恐惧感，令老猎户心悸不已！
然后，老猎户许久不能入睡，他心想，自己到阎王爷那里，报到的时候该到了。
有道是，阎王让人三更死，谁能留到五更天？
一弹指，老猎户为生活，奔波了一生，最后，拥有的一份，难能可贵的亲情。
尽管，老猎户的身体不好，每天咳得厉害，但他每天见到村民，却总是十分乐观的，笑容满面的。
小狗蛋一看见了老猎户，就会迈着小胖腿，跑上前抱着他，亲热的，大声喊着“爷爷”。
老猎户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浓了。
这可是老猎户，平生第一次，过上这样清闲的日子啊，他高兴得，眼睛都快笑没了，每天看着活泼可爱的，金孙狗蛋，他就不停的傻笑着。
在狗蛋才七，八个月时，老猎户就时常让狗蛋，骑在他佝偻的肩膀上，他到村里，慢慢的闲逛着，逗得狗蛋成天乐呵呵的。
不少村民一看见，白白胖胖，机灵可爱的狗蛋，他们都会忍不住，走上前去抱抱狗蛋，或在他白嫩的，圆嘟嘟小脸蛋上，亲上二口，狗蛋稚嫩的小脸上，是惹人喜爱的笑……
村民再对老猎户，说上几句，美美的夸赞的话。
老猎户更加喜笑颜开，他的老脸上，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幸福美满了。
狗蛋，一直是老猎户的命根子，他对孙子的疼爱，那是没话可说的。
就是刘光祖夫妇，也不会像他那样，一味的，庞溺着狗蛋。
一天早上，刘猎户的妻子兰香，照常做好饭，意外的，她看见老猎户，屋里的门还没敞开。
兰香估计，公公可能还在睡觉，她就先进了自己的屋里，给儿子狗蛋，穿好了小衣服。
狗蛋已经一岁半了，肥嘟嘟的小脸蛋，乌溜溜的大眼睛，犹如水晶葡萄一样漂亮，透着一股机灵劲，长得可是虎头虎脑的，小模样太招人喜爱！
兰香细心的，喂好了儿子早饭，放他下床后，狗蛋已经满地的，开始跑了。
兰香抬头，看见天色已不早了，她就站在老猎户屋门口，大声叫了几声，仍不见屋里的人，回应她。
碰巧，刘光祖一大早进深山，打猎还没回家。
兰香浑身一颤，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她开始有些着急和慌乱了。
兰香心急如焚的，赶紧抱起儿子，一路小跑到村里，找平素相熟的人，等到几个村民，跟着兰香回家后。
大家费力的，老半天才弄开了，老猎户屋里的门。
只见老猎户的身子，早已冷冰冰的，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挽救不了。
大家估计，老猎户可能是半夜时分，发病过的世。
兰香听到这个惊天噩耗，她原本就煞白的脸色，越发的白了几分，嘴唇亦是苍白失血。
热心的村民，赶紧让一部分人，进深山里寻找刘光祖回家，其它的村民，就帮着兰香，处理老猎户的后事，老猎户孤单一人，过完了一辈子，晚年收了刘光祖，做干儿子，这也是他这世修来的福气。
唉，花开一世，人活一生。
人生，大部分的痛苦，都是不肯换场的结果，大部分的哀怨，只是源于执念太深。
这人世间，没有翻不过去的高山，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坷，没有放不下的情，亦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更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
刘光祖风风光光的，操办了老猎户的丧事，等到将老猎户安葬好后，刘光祖顺理成章的，继承了老猎户，原来的旧屋子。
虽然，村里有很多村民，都劝说刘光祖回村里，另盖新屋子住。
但刘光祖偏生，心底有丝丝的不舍，和淡淡哀愁的流淌，毕竟，老人尸骨未寒。
这栋破旧的屋子，曾是他今生在最困难时，最温馨的地方，这里曾经带给他，很多温馨的回忆。
大家看见刘光祖，坚持不肯搬家，也就只好叹息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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