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攻守易势

　　
所有的左墨离都将士，以及李昂、白居易、张议潮、注吾合素等一干君臣将领，怎么也没想到杜慎言竟然会在进攻十分顺利，敌人阵列即将崩溃时，发出撤退的命令。
李昂因为先前已和杜慎言有约，便不好直接过问干涉杜慎言的指挥。但就如此放纵杜慎言胡乱指挥却也不行。
情急之下，李昂对着注吾合素一努嘴，使了个眼色。
注吾合素三年前来到中原后，便一直跟随在李昂左右，当然知晓李昂的用意。虽然他的内心里对杜慎言十分崇拜，对杜慎言军令的正确性更不会有丝毫怀疑。但李昂毕竟是君主，君主的旨意，不得不听。
注吾合素只能硬着头皮来到杜慎言身边，压低声调对杜慎言耳语道：“杜哥，现下我军攻势如虹，士气正盛，敌人落败在即，此时撤军是否不妥？”
杜慎言听完，脸部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注吾合素果毅难道是怀疑本节度所发之军令吗？本节度在此指挥杀敌，言出法随，岂容质疑？”
注吾合素是个机敏之人，听得杜慎言的话语中隐隐有威严决绝之意，便知道此令已然难改，便急忙离去，向李昂回报。
李昂也知晓杜慎言已绝无可能更改军令，只能作罢依从。
整个左墨离都的阵列，在进击攻杀的最为顺畅时，竟然不可思议的后撤了！
……
雷无水此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自己的执戟司崩盘在即，却不知为何敌方却突然开始后撤？
这场仗，雷无水很恼火、很憋屈，从一开时双方接触对战到现在，这仗已然打了半个时辰，自己这边已经折损了千余人马，却只是给敌人造成了零星的伤亡！赤果果的血亏啊！这绝对是他雷无水从军以来打过的最窝囊一仗！
但这恼火和憋屈还是在雷无水不知道这支地方部伍统帅的情况下产生的，当雷无水终于知道敌方的统帅是杜慎言时，内心的郁结就不仅仅是恼火和憋屈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那个弱智弟弟没有区别了，都是被人在战场上玩得团团转的傻子。
“雷无水啊雷无水，堂堂正四品的都指挥使，竟然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给打得落花流水，这事要是传出去，你以后在北司还怎么混呐！这个小娃娃一天之前，还只是你手下的一个八品的执戟郎，可笑，可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雷无水忽然在战场上自顾自地吼叫、咆哮、狞笑，状若疯魔，直让一旁的执戟司将士汗毛倒竖，噤若寒蝉。
谁都没有见过城府极深的雷无水有如此失态的一面，但谁都知道这个时候的雷无水是最不能惹的，毕竟平时就已经够心狠手辣了……
本来弟弟雷厌水被归义军左墨离都当阵斩杀，自己因为受牵连被仇士良忌恨，就已经让他对这支左墨离都有了滔天恨意，而眼前的这场惨败，更是把雷无水推到了要与左墨离都你死我活的绝境，不灭左墨离都，雷无水滔天的恨意无法排解，不杀杜慎言，雷无水的数十年苦心经营的权势、财富和颜面将荡然无存！
“杀！”雷无水心中的杀意疯狂奔涌！
其实雷厌水虽然没有文化，不懂高深兵法，但他并不是莽撞之人。按说敌人在进攻趁手时突然撤退，这种不寻找的举动，一定会让雷无水有所警觉。毕竟从戎数十载，且从小就已经在市井中和流氓厮混，在各种斗狠砍杀中脱颖而出，有着基本的军事素养，以及相当多的战斗经验积累。
但这个时候的雷无水，已经完全被体内疯狂滋长的恨意和恼怒吞没，完全丧失了平日的理智和机警。现在，他的眼里除了浓浓的杀戮之意，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事物。
人就是这样，一旦愤怒、悲痛、兴奋等某一种或几种情绪过重，就会完全掌控人的思维，使人理性思考能力减弱甚至丧失。
他雷无水从市井混混到军中大佬，一路厮混，都只有自己算计欺负别人的份，何时如今日般接连吃了这么大的亏！
“执戟司，追！”在非常不理性的愤怒情绪的掌控下，雷无水面目狰狞地咆哮着发出了军令。
原本已经几乎丧失斗志的执戟司将士，此时见左墨离都开始后撤，都以为对方内部出现了什么混乱、或者是持久作战后体力不支，也都再次兴奋起来，拾起执戟司往日的威风，重新调整好稍显混乱的阵列，手持马槊吆喝呼喊着向对方发起冲击。
左墨离都的将士此时却是一个个憋屈至极，大家都不明白，这仗打得如此顺风顺水，怎么就说撤就撤了呢？
最难受的还是阵列第一排的将士，不但心里委屈，身体还要承受着对方铁骑的不断冲击刺杀，每一次刺杀都是挟着连人带马疾速冲刺的全部力道，马槊撞击到团牌之后，会产生极大的力量，左墨离都阵列第一排将士往往要后退数步，才能抵消掉如此巨大的冲击力，显得非常狼狈。
方才的威风凛凛和现在如此的狼狈后退，形成了剧烈反差，更增添了左墨离都将士的心理的委屈。
但是无论心里有多少不愿意，归义军一向军令如山，战场上最高统帅的命令，作为大唐的兵，是一定要不折不扣执行的。何况，发出命令的人是他们当作战神崇拜的逆天英雄，执行命令时更是毫不犹豫。这也是大多数左墨离都将士虽然不解、委屈，却依然能咬牙坚持的精神动力！
整个左墨离都将士沿着敦化大道且战且退。
敦化大道的宽度只有朱雀大道的二分之一，左墨离也根据敦化大道的宽度变换了阵列，此时阵列已变成二十四排，每排五十人。
执戟司死咬着左墨离都不放，一路追击使得雷无水麾下的这些骑兵愈加兴奋，更加疯狂地对着左墨离都阵列第一排将士猛冲猛刺。
一路上，有二十余名左墨离都将士，没有顶住对方铁骑的冲刺，倒地被执戟司乱槊戳死，或者直接被连盾带甲一齐刺穿，登时殒命。
有些杀红了眼的执戟司将士，甚至非常残忍的纵马践踏左墨离都阵亡将士的尸体，使得这些尸体在乱蹄之下都化成了肉泥，渗入到了敦化大道的黄土里。
一路上这些牺牲将士的悲惨境遇，杜慎言全都看在眼里，瞬时目眦尽裂！他心里的一团火也正熊熊地燃烧着。
杜慎言最看不得同袍战死。一旦有同袍在眼前阵亡，甚至惨遭蹂躏，杜慎言虽然脸面上维持着神情稳定，但内心里早已把愤怒之火狠狠地燃烧起来，这团伙足以将眼前的执戟司尽数毁灭。“敢杀老子的兵，老子要让你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只不过杜慎言是一个拥有极强定力的人，不会因为这愤怒之火而丧失理智。
不到半刻的功夫，左墨离都便退到了昌明坊和安乐坊之间的敦化大道上。
“左墨离都，止！”杜慎言终于下达了停止撤退的命令。
左墨离都的将士早已憋着一口气，一听到命令，便立即停止后撤的步伐。阵列第一排的将士奋力用团牌盾墙抵挡住对方铁骑的冲击。
“盾！”“刺！”“斩！”随着杜慎言急促而坚决的军令声接连发出，左墨离都的五排联战之法猛然再次施展开来。
“轰！”战场形式陡然再次发生逆转，原本高声呼喊着肆无忌惮冲刺追杀的执戟司铁骑，此时又陷入到了原先在朱雀大道上被一轮又一轮刺落、斩杀的悲惨境地。
只是二十余个弹指的时间，左墨离都便接连施展了三轮五排联展之法，又有三百多名执戟司骑兵被左墨离都斩杀于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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