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下马威

　　
老辈们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还就是这个道理。尽管因为郑雨峰的关系田青已经有点觉悟，可她还是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会签在高亮的唱片公司里头。高亮年轻时和王磊、葛晓雷、沛东他们是哥们儿，比田青稍稍晚出道一些。同台演出的年代里，王磊他们算是从大学走出来的“带学历”的歌手，最为田青这样的晚会歌手所不屑。田青曾经很不喜欢王磊那种平易近人的演唱方式，也看不上他那副成天吊儿郎当不上进的样子。在他们那个年代，人人想要出名，想要活，但凡存着不同想法的人都会被排斥，田青就是大军中的一员。
而这家公司最大牌的艺人就是王磊，风格也就可想而知了，更别提高亮对于王磊的纵容也早就超过了老板和签约歌手的程度。王磊刚刚出了自己的新专辑，销量不错，口碑更高，在现在曲高和寡的唱片市场里着非常难得，高亮非常满意。除了王磊，他也代理葛晓雷和沛东的创作合约，葛晓雷是个有大才的，写歌写书出镜做主持，一样儿都没拉下，混得风生水起，可一年前因为酒驾撞人入狱，轰动一时。如今刚刚刑满释放不久，出书写写狱中生活是可以，写歌儿这事儿他是有日子没沾过了，况且他天生机智过人，后天又学富五车，凭着一张嘴便可以千金散尽还复来，也不指着卖歌儿挣钱。沛东呢，倒是个秀才，自己没有好嗓子，又腼腆，是靠着做幕后挣钱过活的，可他这个人性子执拗的很，除了王磊其他人一概不理，一概不见，倔强得很，也不成什么气候。除了这群扯不清关系的男人，其他多是些带歌儿签约的原创歌手，公司主打的也是独立音乐厂牌，偏重民谣风，几乎在三里之外就能看到破落户般的游吟诗人风格，酸腐的很。
田青从前顶看不上这公司的，如今却只能硬着头皮踏进大门。
公司里的人见到郑欢欢都睁大了眼睛，那表情虽不能说像见到了鬼，但也称得上精彩。
高亮尽管之前接到了郑雨峰的电话，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犯嘀咕：他上次明明去探望过，那孩子几乎到了垂死的地步，怎么突然又活蹦乱跳起来？
“你怎么。。。。。。你好了？”这是一路上田青听到最多的问话，对此她只是报以冷笑，懒得动那个嘴皮子费那个心思。高亮该是有所准备的，在办公室里迎接了她，又带她到会议室去，只是也禁不住把她反复打量，一边想着这垂死挣扎半年多的孩子怎么又活了？一边又疑惑，她今天怎么把自己摸得跟田青一样了？
郑欢欢无疑是郑雨峰推荐到这家公司的，而这样大的面子却只舍得赔上一支单曲，可见这家公司对于欢欢并不怎么重视。高亮好似只是作为长辈对待玩票的侄女一般的，只打算让她作为一个清新亮丽的少女歌手的样子出道，歌曲不算特别出彩儿，混个脸儿熟罢了。田青对此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想法，她到公司来当然是有目的的。
“。。。因此，我希望可以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青春少女太难扮演了，也太普通了，总要有点变化才能夺人眼球。”
会议室里，只有三个人在，除了田青和高亮，还有郑欢欢的经纪人。他们刚刚听说这姑娘大病初愈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去探望，就把人等到公司来了。高亮听过她突如其来的一番言论，与经纪人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憋了半天出来一句是。
“郑雨峰知道么？”
田青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他只是送我到这里来，其他的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下高亮更不懂了，欢欢一直是个乖乖女，生了一场病倒是一反常态啦？
“另外，关于出专辑的事情，我也有一点看法。。。。。。”
高亮立马打断她即将到来的高谈阔论：“等等，等等，关于你形象的问题我们先说好，之前来公司的时候，是你坚持要以最简单的造型出现，不要任何性感、朋克之类的其他造型，这是你认可的，怎么现在又出尔反尔了？”虽然是郑雨峰的私生女，但在高亮眼里眼前不过是个小姑娘，为了她的一句话就改变包装方向，一群人围着她团团转，这可不是老板的作风。他往椅背上一靠，紧抱着双手，想看欢欢如何解释。
“哦，那个，”田青无所谓的说，“郑雨峰没告诉你们么？之前的事情我都忘了，失忆了，全部想不起来了。所以，那些都无所谓了，现在我们重新开始。”
高亮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一方面因为她的失忆，一方面因为她直接称呼了郑雨峰的全名，打从他认识这孩子气，什么时候不是“郑叔叔”长，“郑叔叔”短的，恨不得时刻腻着，哪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看眼前一双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田青觉着自己已经快失去耐心了。为了速战速决，她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把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搬出来：“但是，我对音乐的热爱没有忘记，我觉得自己之前的努力太少了，我决定重新出发，把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我热爱的事业上。还请高总一定多多帮助我！”
说罢，她仪式感十足的向着高亮一个鞠躬，紧接着踩着那双奖金十厘米的高跟鞋，仪态万千的走出去了，留下两个在风中石化的男人。
出了门的田青有些懊恼。来之前她准备着今天要在公司霸气出场重新亮相，一举夺下高亮的信任，也给其他人一个震慑。可这些人似乎太把郑雨峰当成一回事儿了，只以为她是随便闹闹的小公主，并不当真的。这可不行，田青想着，得让他们真正知道自己要认真唱歌儿出专辑的，她要火！今天就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明天再来细谈。她打着这样的算盘就往大门口走，郑雨峰留下了司机，田青并不知道从前郑欢欢会不会开车，也不敢轻易拒绝。
公司里过往的人群川流不息，大多数人不认识郑欢欢，偶尔有些同这个新人有过几面之缘的人会暂时驻足，瞧上她两眼，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是田青把自己打扮成这样的目的之一，然而仅仅惊讶是不够的，她要的可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彻骨的转变。
郑雨峰离开时她特地询问过，可不可以去别的地方。尽管疑惑，但郑雨峰还是表示今天他不出门，司机可以随她使唤。田青已经有了计划。大病初愈，正好拿着郑欢欢的积蓄血拼一番，她几乎把衣柜翻尽了才搭配出这么一身行头，半柜子的雪纺裙儿让田青过敏的打喷嚏了，还剩半柜子是破了洞的牛仔裤和抹布一样的T恤衫。她得赶快去购置一批战衣，找回自己曾经的风范。不止衣服，还有鞋子，包包，化妆品，饰品，保养品。。。。。。大大小小，零零碎碎，也不知她这卡里的钱够不够用。
田青心里担心着荷包的丰盈程度，郁闷的走到门口，许久不穿高跟鞋的脚趾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步子越迈越小。适逢身后有个男声传来，伴随着跑动的脚步声，“欢欢”、“欢欢”的叫着，田青回头一看，是刚刚一同在会议室里的男人，那个被高亮介绍说是她的经纪人的男人。
男人跑过来，一脸急切，生怕追不上她的样子。刚刚并没怎么留意这人，这会儿田青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来，发觉他中等身材，身着短衣短裤，活像旁边自行车场收费的大爷；大爷留着类似锅盖头的发型，戴一副黑框眼镜，两边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平凡的五官配上没剃干净的小胡子看上去活脱脱像一只栗鼠。
栗鼠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双手撑着膝盖缓了好久，等他终于直起腰来，田青已经在心里给这人打了负8分。
“欢欢，你说你什么都忘了，不会也忘了我吧？”这男人笑起来的样子稍显猥琐，无甚好感，而且不知怎的，田青不喜欢他叫她欢欢时黏腻腻的发音。
“忘了。”她冷冰冰的回答。
那人涎着脸笑了起来：“我是李志明啊，你的男朋友。”
神经病！田青心底冷笑，真以为我是随便捏扁揉圆好欺负的，这个郑欢欢以前到底是何其软弱的人？此刻田青真感激那青年在第一时间来验明正身，宣告主权意识，否则岂不是被他人得了先机？她高傲的仰起头，脑海里是赵赵挺拔高大的身形：“我以为，我的男朋友是个叫赵赵的年轻人。”她语调悠扬，又冰冷的答了一句，李志明瞬间就尴尬了。
为了找回面子，李志明整理了下衣服，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郑重其事的开口：“啊，哈哈，跟你开个玩笑了。说正经的，我是你的经纪人。”
“哦，”田青点点头，“刚才老板说过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田青干脆利落的进了车子，留下李志明在那儿，眼神晦暗的凝视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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