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硝烟的味道

　　
晚上九点的京州就在他们的脚下，万家灯火，五彩斑斓。
没有居高临下俯瞰过这座城市的人，绝不会领悟这座城市的炫目和妖娆。别人还没有欣赏够如画的夜景，而他们这一张桌子上的菜已经吃了个精光。
这就是穷人。
一身都是穷骨头的人。
郭铁奎望着李尧传欲言又止，大个子李知道自己的老婆，八成是已经在惦记放在姥姥家的孩子了。
美景似乎永远只属于那些超凡脱俗的富人。
心怀感叹的李尧传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甩出一叠百元大钞付了帐，就楼着老婆郭铁奎的肩膀走进了高速电梯。
虽然是冬夜，但京州的街头仍旧是车流如织，川流不息。这使得大个子李即便加着几分小心，也很难发现紧那根长在他警车后面的尾巴。
孩子的姥姥家位于珠市口闹市，乃里是京州的核心地带，在京州各区商业还不算发达的三十年前，这里曾经是令京州本地人也极为羡慕的黄金商业街。李尧传把警车在街边的便道上熄了火，然后就招呼已经在打瞌睡的老婆下车去接孩子。
此刻的郭铁奎揉着眼睛，挪动着几分慵懒的身子下了车。街上不知何时又起了风，正值寒冬腊月的京州，幽深的胡同里面也灌满了尖啸的朔风，每个角落都充斥着阴冷的寒意。这条胡同并不宽阔，寒风在这里似乎被压缩成了一把利剑，郭铁奎把头偎在丈夫的肩上，希望他能够将自己搂得更紧一些。他们一起走过了无计其数个这样的夜晚，从三十年前一直走到了今天。这条胡同里处处都有他们的回忆。他们原本是一对普通的夫妻，普通得有些庸俗，但是这不正是和千千万万平民百姓一样的，那种被叫做“过日子”的生活么？只要平凡的人们都能守住那份普通，守住那份庸俗，那么，他们的日子就一定能在柴米油盐的味道里，过得有滋有味。
子弹，原本是不应该射向他们的。
但是一个枪法不怎么准的幽灵，却偏偏要这么做。
因为，他也实在是没得选择。
当别人的生命和自己的生命不能共存时，大部分的人都会本能地选择后者。
狭窄的胡同里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尖啸的夜风时而吹落房脊上沉积的雪粒，让这条幽暗的巷道更显萧瑟。方旭踮着脚尖跟进了窄巷，他的脚步很轻，轻得连他自己也忽略了自己的存在。方旭决定就在这个空寂的窄巷下手，跟了许久，他已经很不耐烦了这对夫妻身上所弥散出的草根味道。方旭举起了自己的枪，他稳定心神又等了几秒，直到李尧传搂着老婆走进了一盏路灯惨淡的光圈里，他这才咬着牙扣动了枪机。
一枪、两枪，又一枪。
李尧传的大个子晃了两晃，搂着他的老婆郭铁奎贴着一侧的墙滑了下去。
未思进先思退，乃是一个缉毒警察的最基本的看家本领。偷袭得手的方旭原地转体一百八十多度，撒脚如飞，在暗夜的遮掩下逃出来这条名叫芦草的窄巷。
***
卫兵赶紧跑步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岳老四。
他本来就是他的卫兵。
唐倩刚刚长出了一口气，现在，却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林青，我们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天下人管天下事，你还是太看重自己的职业了。”
说话间，林青又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唐倩发现，他的笑依然像从前一般地无所顾忌。
一直靠着某种精神勉强支撑的岳老四，此时垂下了他血渍呼啦的脑袋，在他刀削斧刻的黑脸上，渐渐显现出了痛苦不堪的表情。
刚回到勐古拉镇，王可欣就发回了平安到达瑞丽边防派出所的短信，齐峰、张亮和坏三金世宏也都在那里被武警妥善的监护起来。
“林青，你当真想把齐峰还给他们吗？”
“对，我是一个说话比较算话的人。”
唐倩又一次发现，林青自信的微笑，有时候看起来也比较可气。
“你是想让我去替你说服武警吗？”
“齐峰只是暂时借押在边防公安，你根本用不着去说服他们。”
“那我跟领导又该怎么解释呢？”
“就说是我的主意，这是我的事，你不用向谁解释。”
“可是，你……”
美女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可是我必须这么做，而且我也答应了荣卫要把这个人先叫他处理，因为若是在国境那边，我的这个承诺也没法兑现。”
“荣卫只是一个渣滓呀！”
“谁不是渣滓？那些大人物只不过是更大的渣滓，何况齐峰只是我向荣卫借的，我们现在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可是他们还要受到法律的审判。”
“并不是只有中国才有法律，而且这个齐峰要接受的首先应该是道义的裁决。”
从林青坚定的语气和刚毅的神情，唐倩也渐渐看懂了这个男人心中的浩然。
“齐峰是这个案子的重要人证，你可一定要慎重。”
“刚才，我把咱俩的命都押在了他的身上，你说我难道还不够慎重吗？”
“可你刚才为什么叫他顾齐峰？”
“因为，我怀疑他原本姓顾，是天威集团老板顾天威的独生儿子。”
“说了半天，真让人头疼，林青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林青淡淡地一笑，把深邃的目光移向远方的天际。
“现在就想知道？”
“我必须知道。”
“那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干什么的。”
“说呀！”
“好吧，你催问我的身份，这也等于你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那就是收回你对我的信任，让我们重新又回到一个月前的状态。”
“那我就不问了，不过不用问我也知道，林青，你就是一个臭无赖！”
林青垂下头笑了两声给自己听，因为唐倩已经扭过脸跑了出去。
林青在心里狠狠地骂着大街。
他在骂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臭无赖，并且还外加混蛋。
但他并没有去追唐倩，因为在他的计划里，还有很多事比他自己的事更加急不可待。
岳老四的团部里已经升起了浓浓的炊烟，岳老四已经包扎好了头和胳膊上的伤口，也吸足了大烟，他站在客厅的门外正在等待着什么。
只是在那弥散的炊烟里，仍然还能闻到硝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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