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她在角落里

　　
杀人病毒杀死一个人的周期在一个月左右。
感染者皮肤出现紫红色的毒斑，通过空气为导体接触会传染病变，身体部位会逐渐腐烂，生不如死。
珂国的术士在自以为完全掌握这种文字命名为“冥王宝藏”的毒体以后，便开始推进横扫诸国，统治天下的计划。
以敌对数百年的近邻恒国为首，病毒所过之处，以锐不可当之势片瓦不留，寸草不生。死去的不止是人，雨露均沾的生命体也难逃厄运。
洛城周边的宁村里，随着淘曦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卧床不起。
空气里充满着腐烂的味道，人工挖出来的巨坑里，已经死去的人在焚化，火光冲天而起。
淘曦看着河道旁一群疯掉的人跳河自尽，一位老太太抱着自己的孙女，丢掉拐杖，毅然跳入河中。这一刻，他感到无比的震颤，他坐在风干的木桩上，看着下面的骚乱，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当了解清楚外面的局势，心下思量，也许这个国家已经难逃灭亡的厄运。
这种病毒，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他没有一点办法。俯瞰上下，唯他一人相安无事。他不知道是因为自身光环的加持还是由于小时候打过各种疫苗在身体里起了作用，他并不会感染这种病毒。
诺大的宅子里，已经没有一间空的房间，阿离的手下都缩在了一起，或许是他们的生命力比常人更加强悍，二十天以来，没有一个人率先撒手离去。淘曦一下子要担负起照顾几百人的任务，分身乏力。
但是随着第二十一天的到来，终于还是迎来了一个人的掉队。
容婉婉，除淘曦以外唯一一个没有武功底子的女子。她的模样比这里所有人都凄惨，别人是手臂和其他地方开始溃烂，她则是从脸部开始的。她的半张脸已经像块豆腐般，浓黑的血水从纱布内渗透流出，时不时滴在衣服和枕头上。
真正的痛不欲生，是痛到没有感觉。起初几天，容婉婉依靠咬竹竿来对抗疼痛，随着紫红色病斑扩散，溃烂开始沿脖子而下，竹竿没有被咬断，她的牙齿崩坏了好多颗。对于这种看起来有点蠢笨的办法，淘曦好几次将她打晕，是为了以防她率先自我了断。因为她服药自杀已经不止一次，都被淘曦给恰好撞见，给她挡下了。
孙离和花无的意志力，远比淘曦想象强大，或许是为了让他不分心，居然反过来安慰他，叫他不要担心。于是给她们两人凑到一起相互照顾，淘曦便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其余人那里。
古色古香的女子闺房中，容婉婉躺在柔软的床席上，她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的青色围幔，惨笑无声。她用力地拿起手中的刀具，闭上眼睛，对准了自己。
淘曦飞奔上前将其手里的短刀夺下，十四天以来，他已经快要找不出任何让她继续努力下去的理由，坚持莫过残忍折磨。亦心中无法抑制的愤恨，这该死的传染病，硬是要吊着人一口气，不让人彻底解脱：踏马了个靶子的苟曰的神经病！！有毒！！！
“公子……”容婉婉别过头去，一行清泪于右眼滑落：“不要看婉婉，婉婉的样子很吓人。婉婉想去死，求求公子，给婉婉个痛快吧，婉婉快不行了，呜呜。。”
她真的要到此结束了吗？淘曦心想，No，劳资绝不允许，不是可以缓冲一个月吗，还有九天……还有九天才是，一时间让他气不知从何处来：“你闭嘴。。”
他凶她，容婉婉感受着那愠怒之下无奈的关切之心，那恨铁不成钢的焦急神态，便听着他说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挺过去，之后我会有办法修复你的容貌，不过区区一个小瘟疫而已，还不至于让我这个天选之人潦草地挂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吧……我说你，不许再轻生，听到没有。你以为我谁啊，不要挑战我的脾气，不是每次运气都有那么好让我恰巧碰见，你要真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算怎么回事。。”
淘曦崩溃而有力的怒喝，微微气喘，他呆滞地望着眼前早已经陷入绝望深渊的女人，在这十多天内，外界和内部的压力下也让他早已疲惫不堪。淘曦不是傻子，当他明白就连外挂包里所得的东西也仅仅只能够抑制住他们恶化的情况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个随机事件他无法力挽狂澜。自身能够在暴风眼中保住性命，已是极限。
“呜……哇……”容婉婉用尽全身力气扭动身体，摔落床下。
“你干什么？疯了吗。。”淘曦想将她重新抱上床，奈何容婉婉像只兔子一样，浑身抽搐不安，让他一阵手忙脚乱，最后连同他一起摔倒在地上。容婉婉自上而下地压着淘曦仅仅十七八岁略瘦的身体，让他一时间动弹不得。
“喂，你怎么样了？说话啊。”淘曦忙地剥开她凌乱的头发，目视着她半边苍白半边＊＊的脸。
“婉婉好痛。。”
容婉婉身体微微抖动着，轻轻地抽泣，黑色的血液和眼泪一左一右滴在淘曦的脸颊上。只见她朦胧的眼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神采呆呆地凝视着少年，她看见少年嘴型在变换，却听不到声音，她意识到自己耳朵已经失聪了。
那血水似乎让少年感到不适，看他微微挣扎了一下眼睛，容婉婉便抬起一只小手，用干净的袖子为她擦去脸上污驳，随后唇口微张，惨淡一笑，自说自话起来……
“婉婉小时候，从来没见过父亲和母亲，听说他们死在了祸乱里。”
“那时候，逃亡的人没有东西可吃，他们本打算将两三岁的我分着吃，可是还没有等他们得逞，官兵就追上来，将人砍杀，婉婉在他们的铁蹄下，误打误撞被冲散在一个簸箕底下，勉强保住性命，让婉婉逃过一劫……”
“后来，婉婉被附近的人发现了，在此处有一群人专门搜刮战乱中活下来的孩童，被拿去贩卖。也幸亏如此，婉婉才没有被饿死在荒郊野外，成为狼的食物。”
说着说着，她忽然轻咳几下，用手捂着嘴，摊开时，见手掌间一抹殷红。
她轻吸了口气。
“婉婉被卖到了青楼，从小到大，婉婉的记忆就是吃青楼里的饭，长大了些才明白，那种日子说是锦衣玉食也不为过。也是上天眷顾着婉婉，见婉婉可怜，让婉婉不像其她人一般在床上伺候男人。从小就被妈妈宠着，捧在手心里。但是，等到婉婉再长大一些，才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吃食，妈妈宠我，只是为了日后在必要时刻换取更大的利益而已……”
“也就这样，在婉婉十五六岁，女子正值芳华年龄，聘步待嫁的时候，妈妈让婉婉开始接客，所接之人皆为官宦名流，青年才俊……他们一掷千金，每个人都有为婉婉赎身的本领，每当提出，都被妈妈回绝……那时候起，婉婉便知道，该来的总该还是要来了。”
“我想，大概是我认了，能走到现在已经不能苛求再多。便发现，在看开之后，日子好像过得越来越快，每天感觉不到日升日落，时间流逝……便在无人能够与婉婉诚交谈心的空房中，倚窗而盼，开始期待未来的郎君，究竟长什么样……”
“有一天，宁才子将婉婉从妈妈那里抢了出来，一路来，他对婉婉很好，照顾有加。路遇凶险，他着急救我，让人将我带走，却让婉婉更置于危险当中，我们算是彼此抛弃对方。于恩情我对不起他，但请恕婉婉无法再以身相许，往后婉婉想对得起自己……”
“婉婉这辈子的命，大概也就如此，想是死了罢，也就解脱了。公子，其实，婉婉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
淘曦听着她依依口述，不知不觉中，她左侧脸颊的血水又滴在他脖子上，可是每一次滴落，便被容婉婉用袖子擦去。她的动作十分轻柔，感觉是那样的柔嫩无骨，回味时才发现这为他擦脸的动作未免有些暧昧。
淘曦说道：“你问吧。。。”
“婉婉想知道，你是如何捕获孙离与花无两位姑娘的芳心，她们为什么都愿意跟着公子你……”
“因为……”淘曦玩笑地说，“我长得帅。”
容婉婉听后，婉约地一笑，随后眼睛逐渐翻白，余音渐沉：“婉婉要走了，公子、再见……”
预感她的生命在极剧流逝，已经到了极限，不可再拖，淘曦当即决定要挽回她的生命。
“很抱歉。”淘曦将那唯一的一根治疗针拿出来，别名『肾上腺素』，他心里也不确定究竟管不管用，但是根据那几个绷带给几百人起到缓和作用的效果下，也许这跟针能够直接救活一个人。便毫不犹豫地给她注射进去，说：“我说过不允许，就一定不会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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