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望战友

　　
紧张焦虑的时候，幻想出的画面会伴随一段不相干的背景音无限循环，有时是一段音乐，有时是一句话。
我像一台内存溢出的电脑，那些烦心事像是没有响应的程序，巨大的负荷使我虚弱无力，难以再负荷它们运转。
班长看穿我有心事，他主动像上级汇报，为我请来几天假期，让我陪同吴老师去医院照看马楠。吴老师告诉我，马楠的伤早就痊愈了，只是上次出任务时发生的意外情况吓到他了，他觉得医院是个安逸又舒适的好地方，所以他死活不出医院的大门，医生们也拿他没办法。马楠长得一脸凶相，没料到他是个胆小又惜命的货色，我跟吴老师将这事当成笑话，消磨掉了路上的时光。
到了医院，服务站的工作人员说马楠正在户外遛弯，我跟吴老师在满是病号服的人群中找到了他。
他正拄着拐，给围在他身旁小护士讲笑话，我跟吴老师的出现让他扫了兴致，他抱怨吴老师看望的太频繁，不过他看见我还算挺热情。
吴老师不太高兴  ，“小宋比你伤的严重多了，人家昨天就回部队了，你那点小伤还赖在医院不走，真是没心没肺。”
“亏你还是老师呢！伤筋动骨一百天都不懂，而且你看我的脚，指甲都断了，还没长好呢！”马楠抱怨道。
“你说的是地球上的一百天，还是咱后妈上的一百天？”吴老师撇了一眼他脚上的小伤。
马楠笑嘻嘻道:“最好是咱后妈上的一百天。”
“你想的可真美！”我跟吴老师异口同声。
马楠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他拉着我们在广场上找了一排雅座。
雅座上原来的主人起身离开，对马楠毕恭毕敬，看来他在医院里已经混的有头有脸了。
“我是真不想出去了。”马楠道出了心声，“医院多好哇，你看那些护士，那身段，那脸蛋儿。”
他边说边流出口水，惹得吴老师侧目。
“就你那长相可别幻想了，你要是出现在我们学校大门口，保安都不敢上前盘问你，直接报警把你带走。”吴老师没好气的说道。
“我还真不反驳你，咱长得凶是凶了点，可是心肠暖啊！”马楠说着又朝路过的护士打招呼，“嗨！彤彤，去吃饭啊！”
那位护士礼貌的咧起嘴角，随后带起口罩加快了脚步。
我尴尬得四下寻找地缝，吴老师恨不得把头塞进胸腔里。
马楠还要跟路过的护士打招呼，我赶紧拦下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人缘好，咱们聊咱们的。”
“宋歌，你知道吗？咱们医院里有个文护士，怎么形容呢？漂亮到想让人下跪。”
“想下跪？是在形容漂亮？”我满脑子问号。
“没文化。”吴老师有些听不下去了，“你要说漂亮，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呗。”
“那些俗词形容不了她。”马楠白了吴老师一眼，“这么说吧，喜欢你的那个小护士，叫苏白吧，比她漂亮一百倍起步。”
“吹吧。”我脱口而出。
“你还别不信。”马楠撇起了大嘴，“你要是见了她，苏白姑娘那长相的，再也入不了你的眼了。”
“不可能，而且看人不能光看长相，小白人家……”
我话还没说完，他俩的眼神齐刷刷看向我，露出含义颇多的微笑。
“呦呦呦！小白，叫得可真亲切。”马楠随后又朝吴老师说道，“我就说他俩关系不一般吧。”
“年轻人嘛，正常。”吴老师一副长者的姿态。
我想解释两句，但组织不起语言。
“要我说，就把宋歌和小太阳这样长相的小伙子调到医院来，你看看医院里那些男大夫，苦大仇深的长相，顶着地中海式的发型，哪个护士能看上他们？白白浪费资源，况且白衣天使也得养养眼啊！你说是不是？”马楠取笑着，吴老师跟着不住点头。
“我可不来，熬上一年半载，我也得苦大仇深，头顶冰凉。”我们仨有说有笑，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片刻间烟消云散。
在医院闲逛了许久，马楠完全没有要出院的意思，我跟吴老师也不愿多管闲事，将他送回病房后就准备回部队了。临走前我想去顺道看看贾凯的病情，主要是出于关心，其次是出于好奇。我们俩在深渊底部的经历，压在我心里难以释怀，我想见见他，哪怕他还不能开口说话。
我带着吴老师来到重症监护室门口，询问值班护士关于贾凯的病情，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
“贾凯？没听说过。”
我以为她听错了，“贾凯！就是前几天从2号矿就出来的。”
“2号矿上的伤者多了！没有叫贾凯的。”那护士不耐烦道。
“你在帮我问问？”我怕她是疏忽了。
“没有就是没有，至少是重症监护室没有，去别处问问吧。”护士下了逐客令。
走出医院后，我问吴老师，“草薙星上有多少医院？”
“据我所知，就一家。”
“班长说贾凯在重症监护室是吧？我应该没记错。”
“具体情况他也不太了解吧，你别太担心。”吴老师试图安慰我，“可能那时现场的医生见你和贾凯的伤势很重，就按重症监护做的打算，到了医院后，发现伤情并不致命，所以调整了治疗方案也不一定呢。”
我觉得他说的在理，不过心里还是不安，我决定再去问问服务台，想当面见一见贾凯。
服务台的护士翻遍了当天入院的档案，终于找到贾凯的入院记录。
“贾凯，我看看。”护士戴上眼睛，仔细查看贾凯的医疗记录，“哦，他啊！治疗期间出现排异反映，转院了。”
“转院？”吴老师疑惑，“还有其他医院吗？”
“新来的吧？”护士扶正了眼镜，“我说的是研究院。”
相比于转院，我更关心排异反映，“能说说具体情况吗？怎么会出现排异反映？”
“这个问题就需要咨询他的主治医生了。”她说完话，指向我身后，“正巧，Dr.Rayen是贾凯的主治医生，有问题去咨询他吧。”
Dr.Rayen听到我们的对话，停住了脚步，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
我见他瘦长的脸型石膏像般棱角分明，高耸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的眼镜，薄薄的嘴唇与稀疏的棕发让人一眼便能看穿他的国籍。
他身穿白色工作服，搭配米色条纹领带，操着地道的伦敦腔，“您好，我叫Rayen。”
我自报名姓后，礼貌的与他握手，并说明来意。
“你们是他的朋友吗？”Dr.Rayen问道。
“是的，我们在2号矿遇险，我很关心他现在伤情。”
“他的左腿组织损伤严重，我们为他做了截肢手术，在更换克隆的新肢时出现了排异反应，但目前并没有生命危险。”Dr.Rayen简单阐述了治疗方案。
“新肢应该是用他自己身上的细胞克隆的吧，为什么会出现排异反应呢？”我试图搞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目前我们正在研究，相信很快就会找到治疗方案，请你放心。”Dr.Rayen单纯的以为我是在关心朋友的伤势。
“我能去看看他吗？”我急切问道。
Dr.Rayen被我问的一愣，他皱起眉头晃了晃脑袋，意思是不行。
也许是我格外的关切，让他觉得有些诧异，怀揣着不敢声张的秘密让我难以控制的自己的言行。
一旁的吴老师看出我的焦躁，拉住我上前致歉：“Dr.Rayen，请别见怪，是他拼了命从地缝中救出贾凯，两人都是险象环生，贾凯的生死他才格外挂怀。”
Dr.Rayen露出礼貌的微笑，“没关系，我理解经历生死的战友情，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让他尽快站起来。”
“谢谢您的理解，宋歌的伤势也才刚刚恢复，我这就带他回去休息，不多打扰您了。”吴老师与Dr.Rayen狸猫道别，带着我回到了部队。
一路上我努力回忆地下发生的事情，却始终一片空白，班长说的是我背着贾凯爬出地缝，可任凭我有天大的能耐，如何背着一个人爬上几千米的笔直岩壁。况且在洞中，我与他拉扯时身中一刀，要说是爬出裂缝，也是贾凯背着我啊！难道一切都是幻觉，是我一开始就凿掉了卡在贾凯腿上的石头，直接背他出来上来了？可我胸口的刀伤明明还在，我也记得那段回忆里扎心般的疼痛。
想到这，我突然汗毛直竖。
刀伤！我胸口的刀伤！参与救援任务时身中一刀，难道医生不会疑惑吗？不会向部队说吗？如果说了为什么没人来找我问话？
我的脑子里一万个为什么纠缠到一处，我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阵花白。
“宋歌，你怎么了？宋歌。”吴老师蹲在我的面前摇晃着我，可我浑身无力，嘴里吐不出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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