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做套子
只见昏昏欲睡的崔直连头都没抬，嘟囔着：“民间？民间能有什么事，老样子，骂贾似道的吵吵闹闹，骂北边的闹闹吵吵，鸟用没有，谁都影响不了；官家赐给贾似道第宅家庙，民间倒是热闹了一阵，不过也是眼红的多；据说蒙古在修孔庙，也不知道真假，士子们知道后说法倒是挺多，叫好夸奖的有，不屑一顾的也挺多，他们也就耍耍嘴皮子了；不过，大家族里的佼佼者倒是消失了不少面孔，估计是去北边了，两边下注，脚踏两只船，都是他们的老习惯了，我也没管，也不想管，他们朝中亲朋好友一大堆，抓谁都是麻烦，都有一大堆的正经理由，我能留得住他们的人，留不住他们的心，所以，就装看不见了。官家要是不满意，崔直任您处罚。”
五十八岁的赵昀就像是个平常百姓家的老头儿，闻言后摆了摆手，望着天空，很随意的道：“处罚个屁，把你当个屁，放了，如何？”
崔直心不在焉的奥了一声，有气无力得道：“当真，你要真把我放了，我回家去给你烧高香。”赵昀说：“你个狗东西怕我不死咋滴？还烧香，等我死了，你天天烧我都不管你，至于现在，你就在这个皇宫里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吧。总共就还剩下你们这几个和我一条心的，都放跑了，还不把老头我累死？崔直，你说说，若干年后，后世史书会如何评价我这个在位四十多年的赵家皇帝。说说，咱俩也不是外人，就当我查询民间了。问别人，别人都哄着我，骗我，也不跟我说实话。”
崔直硬邦邦的回了一句：“不知道。”对于崔直的不配合，赵昀有些无奈：“你这人，真扫兴，我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说不定哪天就闭眼了，你就不能骗骗我，让我乐呵乐呵？”
崔直想了想，说道：“自我立誓跟随你共创大业时起，我就没骗过你，都是你骗我。”赵昀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回忆道：“真快啊！昨儿我还梦见当时史弥远死的场景呢。那时你看着像个成年人，实际上才十五岁，我二十八，做了十年的木偶皇帝，终于把史弥远熬死了，当时那个兴奋劲，就别提了。那会儿，就几个办事不牢的年轻人，就敢在青天之下立鸿誓，我怎么说的来？要中兴大宋，要强过秦皇光武，做个像仁宗皇帝那样的明君，让后人敬仰。当时真有干劲啊，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罢黜史党，澄清吏治，整顿财政，咱们整个大宋都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色，多好啊。”
崔直就像个机器人似的，用没有语气的声音继续接着赵昀的话：“然后端平入洛，失败了，你灰心了。再然后你遇到了一个让你倾心的女子，你又一次感觉到了春天的来临，她让你在情场上找回了自信，为了得到她的欢心，你把你的权利放给了阎马丁董，放任他们把朝政搞得乱七八糟，这就是你口中的大业？”
赵昀的脸接着就黑了下来，估计这时候也就是他手中没刀，要不然铁定得给崔直来一下，剁了他那张不讨人喜的破嘴，好在赵家的皇帝武功虽然不行，忍术却练到了极致。只见赵昀做了三次深呼吸，才能继续用平稳的声音说道：“崔直，你信吗？朕，我，赵昀，一直没有忘掉当初的誓言，也一直没有停下积攒实力的脚步，只不过，现在的我，没那个能力了，真的。”
你是知道我的身世的，皇宋赵家血统不假，可从地位上来说，与平民无异。我从小就在民间长大的，见惯了平民的生离死别，忍辱偷生，吃够了地位低下的苦与恨，我想改，想改变这一切，我也想给咱们大宋的纯良百姓撑起一片天，哪个青春少年没有这种英雄梦？我也有，但是，不行啊！想法是好的，可能力，不够啊，现在，我敢承认当年不敢承认的事实了。
我是德昭公后，父亲是太祖的九世孙，我曾祖和祖父都不是官身，和皇室早就十分疏远，我父也不过就是个九品县尉，而且早早的就去了，我是在舅舅家长大的，没人教给我再怎么为人，该怎么处事，也没人教给我怎么当官，更没有人教给我该怎样做皇帝。我用了三十年，一步一个跟头，跌跌撞撞的，学会了怎么做皇帝，可现在，太迟了。
如果不是赵竑那个二百五太没脑子，皇位与我何干？当年史弥远第一次见我时，让我写字，我写的“朕闻上古”，我本来是想用《孝经》劝谏与他的，他怎么说的？他说此乃天命啊！那是赤裸裸的废立之心啊，谁能不怕？我做错什么事了吗？没有。不听他的安排就得去赴死，谁能甘心？
他，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大丞相，我，一介平民，我在他面前，有选择的权利吗？没有！所以，一年之后，他让我表态，我妥协了。我只能妥协，不妥协，就是死。宁宗皇帝不妥协，不明不白的死了，赵竑也不想妥协，憋憋屈屈的死了，我不想死，我想活。要活，就得做那个位子，别管你说话算不算数，别管是不是傀儡皇帝，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才能活。
然后就是十年，装孙子的十年，做木头人的十年，有苦有难往肚里咽的十年。我二十八那年，终于，他咽气了，我才能喘口气，然后，就是我们该走向天下的时候了。剩下的，你都见证了，可是，你有看到了什么呢？
你知道端平入洛失败了，你知道端平更化消失了，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吗？我不想这样，端平更化不是在我手里弄烂的，是被那些我们一同起誓的兄弟给弄烂的。你做到了当初的誓言，可他们呢？他们一同起誓只是为了当官，是为了他们自己，是为了拍我的马屁，唯独不是为了做事，不是说过吗？拍马，是为了骑马。当他们得到了那个可以做事的官位起 ，他们就不在去想着做事了，因为没必要了。
当初咱们一起提出了那么多的好建议，他们转眼就忘，朝令夕改，最终无所建树。澄清吏治，整顿财政的各项措施他们是怎么完成的你知道吗？他们大多只落实到了纸面上，就事论事，治标不治本。只有你这个傻子，整顿完皇城司，还要去整顿军队，你信吗？当初如果不是我把你一脚踢开，你早就被他们弄死了。
为了咱么的理想，咱么的誓言，我用了三十七位宰执啊，他们可都是你们口中的一时之选，朝堂之上，一时人才济济，朝风为之转变，可坚持到最后的，有几人，他们都变了。我知道，你没变，可你也成了他们眼中的异类。不合群的异类，在他们眼中，就该死。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在我面前告你的黑状吗？你知道有多少人说你独掌皇城司有不臣之心吗？你知道有多少人说你染指军队意图谋反吗？你知道他们都是谁想让你死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私心，就是嘴贱；我知道你一心为公，只是因为处理不好人缘遭人嫌，我知道你是长于某国，拙于谋身。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你再折腾下去，他们绝对有能力让我不得不杀你，你觉得我舍得吗？咱们是一起发过誓的，你不曾背叛与我，我又何曾想杀你？我只能把你摁下去，让你停止折腾，和他们一样。我虽然把你的职位撤了，可皇城司的大小事务哪一样不曾经过你手？我何时把你的权利收回来过？
崔直似乎也记起了他们的情谊，嗓子哑道：“那你让我回来干嘛？我老老实实替你掌着皇城司不就行了？回来，又有何用？”赵昀眼圈也红了：“我老了，也活不了几天了，咱们这些同心同德的老兄弟，得聚聚了，说不准那天走一个，就成了最后一面。再者说，我还能相信谁？偌大皇宫，偌大的官场，又有几人为这偌大的天下想想？我到了这个年纪，应该多想想了。”
崔直平复心情道：“说吧，做了这么多的铺垫，想让我干什么？我听着就是，至于还有没有这个能力，我不确定，但我会尽力。”
赵昀沉声道：“我赵宋以享国祚三百年了，聚散终有时，说不定哪天就玩完。这两年，战争虽未断，可灭国灭族之战却未发生，但自刘整叛变后，我就老实心惊肉跳的。我不怕改朝换代，但我怕那些咱们族群当中的背叛者，我不想我或着我的后代成为他们向新主子献媚的垫脚石，被人踩在脚下。前两年屡有破获北方间谍案，这两年，间谍案也少了，反常即为妖，我不放心，你给我查查咱们的人里有多少在卖祖宗？北方又往咱么这里派了多少间谍？”
崔直色变：“我很想干这事，但这事太大，我已经精力不济，干不了了，我不能耽误你的事情，你还是另找人吧。”
赵昀坚持道：“我知道你年事已高，已经干不了这费脑子的活，所以我给你找了一个人，总揽全局，你帮着他，做他的后盾，替他统筹所需要的一切，这样可好？”
崔直想了想，慎重道：“可以，但我也需要你的全力支持，我的陛下，我的官家，听清楚我的要求，是全力。”赵昀答应，说：“你尽管放心，到了这个时候，我不需要前怕狼后怕虎了，我能全力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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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岁的赵昀就像是个平常百姓家的老头儿，闻言后摆了摆手，望着天空，很随意的道：“处罚个屁，把你当个屁，放了，如何？”
崔直心不在焉的奥了一声，有气无力得道：“当真，你要真把我放了，我回家去给你烧高香。”赵昀说：“你个狗东西怕我不死咋滴？还烧香，等我死了，你天天烧我都不管你，至于现在，你就在这个皇宫里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吧。总共就还剩下你们这几个和我一条心的，都放跑了，还不把老头我累死？崔直，你说说，若干年后，后世史书会如何评价我这个在位四十多年的赵家皇帝。说说，咱俩也不是外人，就当我查询民间了。问别人，别人都哄着我，骗我，也不跟我说实话。”
崔直硬邦邦的回了一句：“不知道。”对于崔直的不配合，赵昀有些无奈：“你这人，真扫兴，我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说不定哪天就闭眼了，你就不能骗骗我，让我乐呵乐呵？”
崔直想了想，说道：“自我立誓跟随你共创大业时起，我就没骗过你，都是你骗我。”赵昀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回忆道：“真快啊！昨儿我还梦见当时史弥远死的场景呢。那时你看着像个成年人，实际上才十五岁，我二十八，做了十年的木偶皇帝，终于把史弥远熬死了，当时那个兴奋劲，就别提了。那会儿，就几个办事不牢的年轻人，就敢在青天之下立鸿誓，我怎么说的来？要中兴大宋，要强过秦皇光武，做个像仁宗皇帝那样的明君，让后人敬仰。当时真有干劲啊，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罢黜史党，澄清吏治，整顿财政，咱们整个大宋都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色，多好啊。”
崔直就像个机器人似的，用没有语气的声音继续接着赵昀的话：“然后端平入洛，失败了，你灰心了。再然后你遇到了一个让你倾心的女子，你又一次感觉到了春天的来临，她让你在情场上找回了自信，为了得到她的欢心，你把你的权利放给了阎马丁董，放任他们把朝政搞得乱七八糟，这就是你口中的大业？”
赵昀的脸接着就黑了下来，估计这时候也就是他手中没刀，要不然铁定得给崔直来一下，剁了他那张不讨人喜的破嘴，好在赵家的皇帝武功虽然不行，忍术却练到了极致。只见赵昀做了三次深呼吸，才能继续用平稳的声音说道：“崔直，你信吗？朕，我，赵昀，一直没有忘掉当初的誓言，也一直没有停下积攒实力的脚步，只不过，现在的我，没那个能力了，真的。”
你是知道我的身世的，皇宋赵家血统不假，可从地位上来说，与平民无异。我从小就在民间长大的，见惯了平民的生离死别，忍辱偷生，吃够了地位低下的苦与恨，我想改，想改变这一切，我也想给咱们大宋的纯良百姓撑起一片天，哪个青春少年没有这种英雄梦？我也有，但是，不行啊！想法是好的，可能力，不够啊，现在，我敢承认当年不敢承认的事实了。
我是德昭公后，父亲是太祖的九世孙，我曾祖和祖父都不是官身，和皇室早就十分疏远，我父也不过就是个九品县尉，而且早早的就去了，我是在舅舅家长大的，没人教给我再怎么为人，该怎么处事，也没人教给我怎么当官，更没有人教给我该怎样做皇帝。我用了三十年，一步一个跟头，跌跌撞撞的，学会了怎么做皇帝，可现在，太迟了。
如果不是赵竑那个二百五太没脑子，皇位与我何干？当年史弥远第一次见我时，让我写字，我写的“朕闻上古”，我本来是想用《孝经》劝谏与他的，他怎么说的？他说此乃天命啊！那是赤裸裸的废立之心啊，谁能不怕？我做错什么事了吗？没有。不听他的安排就得去赴死，谁能甘心？
他，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大丞相，我，一介平民，我在他面前，有选择的权利吗？没有！所以，一年之后，他让我表态，我妥协了。我只能妥协，不妥协，就是死。宁宗皇帝不妥协，不明不白的死了，赵竑也不想妥协，憋憋屈屈的死了，我不想死，我想活。要活，就得做那个位子，别管你说话算不算数，别管是不是傀儡皇帝，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才能活。
然后就是十年，装孙子的十年，做木头人的十年，有苦有难往肚里咽的十年。我二十八那年，终于，他咽气了，我才能喘口气，然后，就是我们该走向天下的时候了。剩下的，你都见证了，可是，你有看到了什么呢？
你知道端平入洛失败了，你知道端平更化消失了，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吗？我不想这样，端平更化不是在我手里弄烂的，是被那些我们一同起誓的兄弟给弄烂的。你做到了当初的誓言，可他们呢？他们一同起誓只是为了当官，是为了他们自己，是为了拍我的马屁，唯独不是为了做事，不是说过吗？拍马，是为了骑马。当他们得到了那个可以做事的官位起 ，他们就不在去想着做事了，因为没必要了。
当初咱们一起提出了那么多的好建议，他们转眼就忘，朝令夕改，最终无所建树。澄清吏治，整顿财政的各项措施他们是怎么完成的你知道吗？他们大多只落实到了纸面上，就事论事，治标不治本。只有你这个傻子，整顿完皇城司，还要去整顿军队，你信吗？当初如果不是我把你一脚踢开，你早就被他们弄死了。
为了咱么的理想，咱么的誓言，我用了三十七位宰执啊，他们可都是你们口中的一时之选，朝堂之上，一时人才济济，朝风为之转变，可坚持到最后的，有几人，他们都变了。我知道，你没变，可你也成了他们眼中的异类。不合群的异类，在他们眼中，就该死。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在我面前告你的黑状吗？你知道有多少人说你独掌皇城司有不臣之心吗？你知道有多少人说你染指军队意图谋反吗？你知道他们都是谁想让你死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私心，就是嘴贱；我知道你一心为公，只是因为处理不好人缘遭人嫌，我知道你是长于某国，拙于谋身。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你再折腾下去，他们绝对有能力让我不得不杀你，你觉得我舍得吗？咱们是一起发过誓的，你不曾背叛与我，我又何曾想杀你？我只能把你摁下去，让你停止折腾，和他们一样。我虽然把你的职位撤了，可皇城司的大小事务哪一样不曾经过你手？我何时把你的权利收回来过？
崔直似乎也记起了他们的情谊，嗓子哑道：“那你让我回来干嘛？我老老实实替你掌着皇城司不就行了？回来，又有何用？”赵昀眼圈也红了：“我老了，也活不了几天了，咱们这些同心同德的老兄弟，得聚聚了，说不准那天走一个，就成了最后一面。再者说，我还能相信谁？偌大皇宫，偌大的官场，又有几人为这偌大的天下想想？我到了这个年纪，应该多想想了。”
崔直平复心情道：“说吧，做了这么多的铺垫，想让我干什么？我听着就是，至于还有没有这个能力，我不确定，但我会尽力。”
赵昀沉声道：“我赵宋以享国祚三百年了，聚散终有时，说不定哪天就玩完。这两年，战争虽未断，可灭国灭族之战却未发生，但自刘整叛变后，我就老实心惊肉跳的。我不怕改朝换代，但我怕那些咱们族群当中的背叛者，我不想我或着我的后代成为他们向新主子献媚的垫脚石，被人踩在脚下。前两年屡有破获北方间谍案，这两年，间谍案也少了，反常即为妖，我不放心，你给我查查咱们的人里有多少在卖祖宗？北方又往咱么这里派了多少间谍？”
崔直色变：“我很想干这事，但这事太大，我已经精力不济，干不了了，我不能耽误你的事情，你还是另找人吧。”
赵昀坚持道：“我知道你年事已高，已经干不了这费脑子的活，所以我给你找了一个人，总揽全局，你帮着他，做他的后盾，替他统筹所需要的一切，这样可好？”
崔直想了想，慎重道：“可以，但我也需要你的全力支持，我的陛下，我的官家，听清楚我的要求，是全力。”赵昀答应，说：“你尽管放心，到了这个时候，我不需要前怕狼后怕虎了，我能全力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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