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人生啊
夜幕静悄悄来临，每个人都在精心准备着，作为指挥者的老二，却在屋里一圈又一圈的转圈，第一次独立指挥作战，他有些亢奋。
泉州城中，庞家，庞户正同父亲在烛光下小酌，四样小菜摆着，一壶小酒烫着，两人相对而坐，空气里有些静，三杯小酒过后，庞父出声了。
儿呀！要不，咱们放手吧！为父这些年也算略有薄财，在其他州府里也买了些地，算是置办了不少家产，咱们改头换面，重新来过吧！哎------！就是种地的命了，别挣扎了，爹一把屎一把尿的的把你养大，不容易，爹还等着你给爹养老送终呢！爹不想你出任何事情。以前，你没干这劳什子堂主的时候，咱们照样有吃有喝，虽说苦点，可不是照样过日子吗？你说你当时要是听爹的，说不定爹早就抱着孙子满地跑了。哪像现在，虽然吃得好、喝的好，可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图什么呀？爹呀，知道你喜欢迁儿他娘，虽然你们不在五服之内，可毕竟你们是堂兄妹啊！你们啊！不可能的！
此时的庞户四十多岁，正是人生中的黄金年龄，闻言，不由得无奈苦笑道：“爹啊！您说到哪里去了？我是您的儿子，迁儿的堂舅舅，没那么多的想法，真的。我舍不得放手，只是因为商团福建路分堂现在的模样凝聚着我太多的心血。我的理想，是它帮我实现的，我坐这个位子，是靠它来体现我的价值，是我造就了现在的他，也是他成就了现在的我，就这样干脆的放手，我不甘心啊爹。我走到这一步，我付出了太多太多，舍不得啊！我不想看到分堂再一次陷入那种日落西山的状态。”
刘父愤然：“你舍不得？有你啥事？商团姓刘，不姓庞，不是咱家的。刘据那小子一点一点的挖商团的根，他刘老狐狸都视而不见，你操哪门子的心？”
庞户的眼中流露出了浓浓的不舍之意，说道：“爹，别的我不敢说，我敢说士子商团福州路天、地、人三个分堂，是整个士子商团中最有钱，最有人脉，最清廉，效率最高的分堂，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功劳，我骄傲，我也为它感到自豪，现在他们凭印象就要把我全盘否定，他们凭什么？”
再说，爹，您还能去村里吃苦受累过苦日子吗吗？我说实话，我不行，穷怕了，真的，痛彻骨髓的怕。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世界里，富人天然的收获着舒适和自由，而穷人，当年的我们，则为他奔波，为他失去尊严，为他无休止的出卖劳力，为他他焦头烂额一辈子。
人没钱的时候会有多么的卑微，爹您还记得吗？什么感情，尊严，生命价值，在贫穷的房屋里都会显得不切实际和夸夸其谈。我忘不了那种刻骨铭心的贫穷。穷过，卑微过，才能看透世间的人情冷暖。咱们呐！回不去了，爹。来，喝一个，我敬您老人家一杯，为了您对我的养育。
都说人生烦恼识字起，大约，可能，这是真的。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感恩之情，也是情啊！爹，您还记得当年我死都不去私塾里读书，非要留在城里跟您做工吗？
庞父感叹道：“造化弄人啊，谁都不会想到当年的你会有今天的成就，你小子能耐啊！知道自己的长短。”
庞户说：“错了，爹，不是我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而是当年，真没有读下去的勇气了。记得很清楚，当年，我十二岁，迁儿的母亲十岁。那年冬天，很冷，咱们家，很穷，我一个人，洗衣做饭，偶尔还得砍点柴去卖。那年的冬衣太小了，没法穿，我就多穿了两件秋衣，去私塾里读书了。读着读着，外边下雪了，迁儿母亲去给他弟弟送冬衣，看见我了，问了一声堂哥，你很冷吗？尽管当时私塾里有炉子，可我没穿冬衣，还是冻得瑟瑟发抖，我抖抖嗖嗖的的回了一句，然后，他低头就走了。三天后，她来私塾，给了我一件冬衣，用布头做的，挺像百衲衣，她哭着给我的，说，堂哥，我初学女红，做的不好，可能做得不太合身，我娘已经骂过我了，您别嫌弃，等我熟练了，再给您做一身。”
当时我的脑子轰地一声，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然后就是抱着那件冬衣，跑了三十里的雪路，跪在您面前，宁死不读书了，跟您学做工。以后的事，您就都知道了。
庞父眼圈发红：“户儿，爹没照顾好你，让你受苦了，爹得给你道歉。”
庞户仰了仰头，想让眼泪倒流回去，没成功，用手摸掉，说：“爹，别说对不起，应该是我对不起您，这么些年了，没能让您抱上孙子不说，还得跟着我担惊受怕，是我对不起您。不过，我不后悔选择的这条路，就算让我重来一次，我还会是这个选择。我不想重复您的人生了，我想跳出这个轮回！您想过如果我按照您给我选择的路，会走出什么样的结果吗？我想过，很多种答案，可最好的结局，对比起现在来说，也是心酸。”
假如一下吧，往好里猜。那年我十二岁，迁儿的母亲没送给我冬衣，我依旧浑浑噩噩的生活，重复着您的脚步
十三岁，看着身边的人都结婚了，婚礼的份子钱逐年递增，您开始带着我走亲戚，串门，相亲，见了很多女孩，每次都觉得比心中的她差了一点。
十四岁，碰到了一个您觉得满意的闺女，您觉得她还不错。您告诉我说，咱们这种家庭，能找个相守一生的女人就不错，我和你娘不也是这样认识的，照样过日子。咱家，没挑选的资格。我呢？沉默。是啊，家穷，人丑，没资格，她就很好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爱情，对我们这种家庭来说，不是必需品。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了这个店了。不能想太多，挣钱吧！攒彩礼，两个男人又开始奋斗了。
十五岁，我结婚了。婚礼办的不大不小，朋友来的不多不少，您攒了小半辈子的钱，扔在了这场私人庙会上。婚礼进行到中间的时候，族长问您，高兴不？您裂着嘴喊，高兴！高兴，族长问您，高兴？高兴咋不给钱？您又从怀里掏出了一贯铜板，我记得，那是您最后的私房钱！晚上，洞房中，看着红烛下的她！不知为什么，我有点不敢揭下那方红布，红布下，是一个要和我相守一生的女人啊！她脾气咋样？性格好吗？做饭好吗？会不会女红？
婚礼就这样结束了，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烛光下的新娘，正一笔一笔的算着份子钱，我笑了笑，是个会过日子的。想着想着，睡着了。
十六岁，她怀孕了，小心的养胎，啥活都不敢干。我白天去做工，晚上回来收拾田地。每次回到家中，得到的可能都是抱怨，没人照顾她，吃得不够好，她委屈。我想说什么，但闭上了嘴。谁让她怀了我的孩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人啊！得哄。她没错，我错了。
十七岁，孩子呱呱落地。您高兴，我也高兴，接生婆拿着两贯钱走了，您高兴的呼朋唤友去喝小酒了。剩下我看着这个小肉 团，怎么看怎么高兴，仿佛，这就是我的新生，幻想着他以后会做高官，发大财，全家走上幸福路。
十八岁，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不愿意重复的两年。每天平均睡眠两个时辰，孩子每个时辰都要闹一次。白天，我拖着睁不开眼睛的身体去做工，掌柜的说我不干活，晚上回家收拾完后，媳妇嫌我不帮他，没干活。我想了半天想不明白，谁在干活？
二十岁，回家路上歇脚的那块青石成了我最喜欢的地方。往那一坐，全身放松，可能是我最喜欢的一刻钟。青石后面，是功名利禄，青石前面，是柴米油盐。
二十五岁，媳妇说，孩子得启蒙了，要想以后有出息，还得读书，这天下，终归是读书人的天下。我皱了皱眉头，她已经不耐烦了，你已经这样了，你还想让孩子跟你一样？我无话可说，拿出四贯钱给她，这笔钱，我本来是想买头小毛驴代步的。
三十岁，先生说，少年人，正是增长知识的最好时机，我笑着说，是是是，正打算让娃跟您去游学呢，这是十贯钱，您别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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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城中，庞家，庞户正同父亲在烛光下小酌，四样小菜摆着，一壶小酒烫着，两人相对而坐，空气里有些静，三杯小酒过后，庞父出声了。
儿呀！要不，咱们放手吧！为父这些年也算略有薄财，在其他州府里也买了些地，算是置办了不少家产，咱们改头换面，重新来过吧！哎------！就是种地的命了，别挣扎了，爹一把屎一把尿的的把你养大，不容易，爹还等着你给爹养老送终呢！爹不想你出任何事情。以前，你没干这劳什子堂主的时候，咱们照样有吃有喝，虽说苦点，可不是照样过日子吗？你说你当时要是听爹的，说不定爹早就抱着孙子满地跑了。哪像现在，虽然吃得好、喝的好，可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图什么呀？爹呀，知道你喜欢迁儿他娘，虽然你们不在五服之内，可毕竟你们是堂兄妹啊！你们啊！不可能的！
此时的庞户四十多岁，正是人生中的黄金年龄，闻言，不由得无奈苦笑道：“爹啊！您说到哪里去了？我是您的儿子，迁儿的堂舅舅，没那么多的想法，真的。我舍不得放手，只是因为商团福建路分堂现在的模样凝聚着我太多的心血。我的理想，是它帮我实现的，我坐这个位子，是靠它来体现我的价值，是我造就了现在的他，也是他成就了现在的我，就这样干脆的放手，我不甘心啊爹。我走到这一步，我付出了太多太多，舍不得啊！我不想看到分堂再一次陷入那种日落西山的状态。”
刘父愤然：“你舍不得？有你啥事？商团姓刘，不姓庞，不是咱家的。刘据那小子一点一点的挖商团的根，他刘老狐狸都视而不见，你操哪门子的心？”
庞户的眼中流露出了浓浓的不舍之意，说道：“爹，别的我不敢说，我敢说士子商团福州路天、地、人三个分堂，是整个士子商团中最有钱，最有人脉，最清廉，效率最高的分堂，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功劳，我骄傲，我也为它感到自豪，现在他们凭印象就要把我全盘否定，他们凭什么？”
再说，爹，您还能去村里吃苦受累过苦日子吗吗？我说实话，我不行，穷怕了，真的，痛彻骨髓的怕。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世界里，富人天然的收获着舒适和自由，而穷人，当年的我们，则为他奔波，为他失去尊严，为他无休止的出卖劳力，为他他焦头烂额一辈子。
人没钱的时候会有多么的卑微，爹您还记得吗？什么感情，尊严，生命价值，在贫穷的房屋里都会显得不切实际和夸夸其谈。我忘不了那种刻骨铭心的贫穷。穷过，卑微过，才能看透世间的人情冷暖。咱们呐！回不去了，爹。来，喝一个，我敬您老人家一杯，为了您对我的养育。
都说人生烦恼识字起，大约，可能，这是真的。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感恩之情，也是情啊！爹，您还记得当年我死都不去私塾里读书，非要留在城里跟您做工吗？
庞父感叹道：“造化弄人啊，谁都不会想到当年的你会有今天的成就，你小子能耐啊！知道自己的长短。”
庞户说：“错了，爹，不是我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而是当年，真没有读下去的勇气了。记得很清楚，当年，我十二岁，迁儿的母亲十岁。那年冬天，很冷，咱们家，很穷，我一个人，洗衣做饭，偶尔还得砍点柴去卖。那年的冬衣太小了，没法穿，我就多穿了两件秋衣，去私塾里读书了。读着读着，外边下雪了，迁儿母亲去给他弟弟送冬衣，看见我了，问了一声堂哥，你很冷吗？尽管当时私塾里有炉子，可我没穿冬衣，还是冻得瑟瑟发抖，我抖抖嗖嗖的的回了一句，然后，他低头就走了。三天后，她来私塾，给了我一件冬衣，用布头做的，挺像百衲衣，她哭着给我的，说，堂哥，我初学女红，做的不好，可能做得不太合身，我娘已经骂过我了，您别嫌弃，等我熟练了，再给您做一身。”
当时我的脑子轰地一声，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然后就是抱着那件冬衣，跑了三十里的雪路，跪在您面前，宁死不读书了，跟您学做工。以后的事，您就都知道了。
庞父眼圈发红：“户儿，爹没照顾好你，让你受苦了，爹得给你道歉。”
庞户仰了仰头，想让眼泪倒流回去，没成功，用手摸掉，说：“爹，别说对不起，应该是我对不起您，这么些年了，没能让您抱上孙子不说，还得跟着我担惊受怕，是我对不起您。不过，我不后悔选择的这条路，就算让我重来一次，我还会是这个选择。我不想重复您的人生了，我想跳出这个轮回！您想过如果我按照您给我选择的路，会走出什么样的结果吗？我想过，很多种答案，可最好的结局，对比起现在来说，也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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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看着身边的人都结婚了，婚礼的份子钱逐年递增，您开始带着我走亲戚，串门，相亲，见了很多女孩，每次都觉得比心中的她差了一点。
十四岁，碰到了一个您觉得满意的闺女，您觉得她还不错。您告诉我说，咱们这种家庭，能找个相守一生的女人就不错，我和你娘不也是这样认识的，照样过日子。咱家，没挑选的资格。我呢？沉默。是啊，家穷，人丑，没资格，她就很好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爱情，对我们这种家庭来说，不是必需品。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了这个店了。不能想太多，挣钱吧！攒彩礼，两个男人又开始奋斗了。
十五岁，我结婚了。婚礼办的不大不小，朋友来的不多不少，您攒了小半辈子的钱，扔在了这场私人庙会上。婚礼进行到中间的时候，族长问您，高兴不？您裂着嘴喊，高兴！高兴，族长问您，高兴？高兴咋不给钱？您又从怀里掏出了一贯铜板，我记得，那是您最后的私房钱！晚上，洞房中，看着红烛下的她！不知为什么，我有点不敢揭下那方红布，红布下，是一个要和我相守一生的女人啊！她脾气咋样？性格好吗？做饭好吗？会不会女红？
婚礼就这样结束了，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烛光下的新娘，正一笔一笔的算着份子钱，我笑了笑，是个会过日子的。想着想着，睡着了。
十六岁，她怀孕了，小心的养胎，啥活都不敢干。我白天去做工，晚上回来收拾田地。每次回到家中，得到的可能都是抱怨，没人照顾她，吃得不够好，她委屈。我想说什么，但闭上了嘴。谁让她怀了我的孩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人啊！得哄。她没错，我错了。
十七岁，孩子呱呱落地。您高兴，我也高兴，接生婆拿着两贯钱走了，您高兴的呼朋唤友去喝小酒了。剩下我看着这个小肉 团，怎么看怎么高兴，仿佛，这就是我的新生，幻想着他以后会做高官，发大财，全家走上幸福路。
十八岁，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不愿意重复的两年。每天平均睡眠两个时辰，孩子每个时辰都要闹一次。白天，我拖着睁不开眼睛的身体去做工，掌柜的说我不干活，晚上回家收拾完后，媳妇嫌我不帮他，没干活。我想了半天想不明白，谁在干活？
二十岁，回家路上歇脚的那块青石成了我最喜欢的地方。往那一坐，全身放松，可能是我最喜欢的一刻钟。青石后面，是功名利禄，青石前面，是柴米油盐。
二十五岁，媳妇说，孩子得启蒙了，要想以后有出息，还得读书，这天下，终归是读书人的天下。我皱了皱眉头，她已经不耐烦了，你已经这样了，你还想让孩子跟你一样？我无话可说，拿出四贯钱给她，这笔钱，我本来是想买头小毛驴代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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