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我有病
过了半日，张成儒便带着三个武当弟子原路飞回。
原本笑眯眯的表情在见到长兄张晨峰以后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满和不解。
凑到张晨峰身旁，还没等张晨峰主动发问，张成儒便开口道：“前面不远处有家客栈，天黑前能到达，按现在的脚力抵达定北城还需一日。”
张晨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张成儒摸了摸身下仙鹤的羽毛，仙鹤仿佛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刚要离开，张晨峰突然又把他叫住。
“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事情要和我说了么？”
张成儒想了想说道：“定北城传回来的消息，李太安自打进了定北城后便深居简出，到现在也没离开过定北城。”
张晨峰眯着眼睛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张成儒继续说道：“用不用我先带人去定北城，免得让这贼人跑了，到时候找起来更麻烦。”
张晨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并且嘱咐道：“一切等我到了以后再做定夺，切勿打草惊蛇。”
张成儒答应之后便带人再次离去。
武当山上，屠印等人还在庆幸自己一行人未被选中去定北城历练，想来也是托了三师兄余晚峰的福，除了日常修行之外，几人聚在一起闲暇时间偷着喝酒，谈天说地便成了唯一的乐趣。
今日的“酒会”结束后，宫如冬并未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而是偷偷来到屠印这里，看样子是有意避开其他人。
屠印看到宫如冬也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宫如冬找他还要继续喝酒，连忙摇头道：“如冬，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就要耽搁明早的修行，明天内峰长老授课，若是耽误了会出事的。”
宫如冬见他这幅模样憋不住哈哈大笑，把屠印房间的木门反锁，脸上笑容不见，宫如冬一笑一停弄的屠印更是迷糊。
屠印表情严肃的问道：“如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宫如冬沉重而缓慢的点点头，随即解释道：“不是我的事，是赵恒赵师兄。”
屠印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屠印赵恒等兄弟五人在一起多年，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五人从战场到武当，一路不知共同经历了多少磨难，眼看着修行之路已经走上正途，听宫如冬这么一说屠印内心紧张起来。
看着屠印不安的样子，宫如冬也不卖关子，直言道：“赵师兄近些日子总是独来独往，并且一入夜便出门，约摸丑时才回来，每晚皆是如此。”
宫如冬说到这儿停顿一下，问道：“屠兄知不知道此事？”
屠印摇摇头说道：“这事我不清楚，赵恒没对我们任何人说过，不然我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其他的不说，夜里鬼鬼祟祟的多半没什么好事，如果我知道了我会制止他。”
宫如冬装模作样的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继续说道：“原来你也不知道此事。出于好奇，前几日夜里我连续跟踪赵师兄两晚。”
屠印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宫如冬，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宫如冬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叙述这件事。
犹豫良久，屠印坐不住了，“蹭”的一下站起来，看着宫如冬说道：“你快说啊！真是要急死我！”
宫如冬叹了口气说道：“我发现赵师兄夜里去炼丹房偷丹药。”
屠印连忙摆手，质问道：“如冬你看错了吧？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太了解赵恒了，我们兄弟五个哪怕饿死也不会做那鸡鸣狗盗之事，你肯定是看错了。”
宫如冬看着屠印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很难让你接受，但我亲眼所见，句句属实，武当的戒律你也懂，赵兄偷丹药一旦被发现是什么后果你也清楚，按理来说这种事也轮不到我管，但我真心拿你们五人当兄弟，我不能等着赵兄被其他什么人抓住之后在和你说这件事。”
屠印听后陷入沉思，缓缓说道：“这里可是武当。”
宫如冬无奈说道：“我知道。”
屠印反问道：“赵恒有多大本事我能不知道？就凭他在炼丹房怎么可能偷的到丹药？”
宫如冬不紧不慢的说道：“对，外人要想来武当偷丹药比去皇宫偷东西还难，但是家贼难防，话不好听，但事情就是这样，谁会想到一个武当弟子会冒着风险去偷炼丹房？”
屠印心里确信宫如冬所言不像是编的，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他。
宫如冬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面对面看着屠印说道：“真是受不了你，我爹养的长寿龟比你反应都快，屠兄！都这时候了，还等什么呢？在待会儿赵兄又要出去偷丹药了，你要是还不信就跟我走，我们现在去找他把事情问清楚！”
宫如冬双手抓住屠印的肩膀来回晃动。
屠印看着面前的宫如冬急忙说道：“你说的对！那我们现在就动身！”
屠印转过身刚要出门，突然又回头严肃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说我不如一只乌龟？”
宫如冬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看向屠印微笑问道：“这是重点吗？你到底要不要找赵师兄？”
屠印也不多说，立即转身出门，宫如冬也紧随其后。
月色笼罩的武当山上，屠印和宫如冬像两只捕猎的狮子一样潜伏在草丛里，武当山上的天气四季如春，今天天气也很好，这全部归功于护山法阵的运转。尽管没有潮湿的草坪弄湿衣服，但是微风吹过，还是有生长的比较长的花草触碰到屠印的皮肤，这让他感觉很痒，空气中，风声捎带着虫子“窸窣”的叫声，这让屠印感觉很烦躁，大概是因为心里太过于担心赵恒的事所以不安，二人刚趴在这里还没到一刻钟屠印便有些待不住了。
“你认真的吗？”屠印问道。
“就在这里？”屠印又问道。
宫如冬没搭理他。
屠印看着身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宫如冬又问道：“别告诉我这招是和你爹养的长寿龟学来的。”
宫如冬翻了个白眼，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屠印不要出声。
屠印没办法，叹了一口气又老老实实的趴在草地上。
没过多久，宫如冬拍了一下身边的屠印，向着炼丹房方向努努嘴。
“他来了。”
屠印被拍的一激灵，顺着方向看去，一道黑影绕过炼丹房的守门弟子，纵身一跃便来到房顶，跑了几步便跳进院内，屠印连忙起身想要追上去，被身旁的宫如冬拦住。
“你傻吗？”
宫如冬没好气的问屠印。
屠印看了看黑影消失的方向说道：“我们不跟进去看个究竟？不是你说带我来亲眼看看是不是赵恒？”
宫如冬反问道：“你就非要进去看是么？现在进去你也不成了擅闯炼丹房的人？门口那两个师兄你打得过那个？被他们发现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屠印焦急道：“那你说我们怎么办，就在这里干等着？”
宫如冬立即回应道：“当然不是在这里，他又不可能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走出来。我跟了他很多次，每次都是从哪里进便从哪里出，咱俩也绕过去，在外面等他出来抓个现行。”
“好。”
屠印回答的极不情愿，随后又补充了句：“今晚都听你的，要是等会出来的人不是赵恒，回去你是要挨打的。”
宫如冬敷衍的连着点头表示可以，并保证：“行行行，如果这个黑影不是赵师兄，我随你处置。”
二人在炼丹房院外封了许久也不见那道黑影跳出来，本就不安的屠印愈发焦躁，宫如冬也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念叨着：“不对啊，平时进去不到一刻钟便出来了，打算住在里面了难道？”
屠印叹了口气没接话，气氛有些尴尬，正当屠印的耐心快要耗尽之时，炼丹房院内传出响动，宫如冬拉着屠印躲藏在附近树林中，没过多久，一道黑影如约而至，从翻进去的地方又翻了出来。
黑影看了眼四下无人，躲过炼丹房门前看门的师兄，一头扎进漆黑的树林里。还没等黑影来得及为自己再次从炼丹房中拿到丹药而庆幸，脚下便不知绊倒了什么东西，若是普通人在这漆黑的环境中被这么一绊，难免要摔倒在地，可黑影不是普通人，身体向前摔去的同时反应极快，伸出双手撑地，借势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地，黑影心中微怒，转身一看，屠印正站在自己对面，想来刚才伸腿绊他的也是此人。
借着微弱的月光，黑影看清了屠印的脸，面罩遮住了脸上的惊讶，还没等黑影反应过来，身后又出现一人，伸手快速拽下黑影的面罩，手中拿着面罩后退一步，封住了黑影的退路，开口说道：“真巧啊，赵师兄，在这里都能碰到你。”
说话的人正是宫如冬，此时宫如冬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屠印，二人一前一后将赵恒夹在中间。
赵恒在看清对方是宫如冬后松了口气，偷丹药是会被废掉修为然后逐出师门的罪，如果面对的是别人，赵恒一定会上去拼命，甚至会杀人灭口，如今看清了来人之后竟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他知道，无论如何，宫如冬和屠印不会出卖自己。赵恒回头看了看宫如冬，又回头看着怒气冲天的屠印结巴道：“大……大哥，你们俩……”
屠印走到赵恒面前不由分说对着赵恒的脸上打了一拳，低声问道：“你活够了？”
赵恒低着头没说话，摸着被打的脸有点委屈。
宫如冬连忙来到二人中间将二人隔开，劝说道：“两位大哥，这事我们先回去再说行不行？”
看二人没反应，宫如冬对着屠印怒道：“要不然你就在这里打死他，我顺便把那两个看门的师兄叫过来给你助威。”
屠印不说话，绕过二人离开，宫如冬拉上赵恒也紧随其后。
赵恒平时话很少，即便平时大家坐在一起喝酒吃肉也提不起赵恒敞开心扉的兴致，但话少的人往往都是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意图，无论对于屠印这四个异姓兄弟还是宫如冬，赵恒都是当做亲兄弟一样对待，上武当山这么久以来，宫如冬对赵恒这个人的印象就是如此。
宫如冬则是相反，身份优越，作为唐国一等大臣的独苗，从小便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身边从来不缺朋友，自然也见识繁多，从朝廷高官到江湖侠客，从出入皇宫的皇族到混迹风月场所的风尘女子，都是宫如冬的结交对象，宫如冬喜好结交朋友在长安也是出了名的。
自从上武当山后，宫如冬先后结识了李太安、余晚峰、屠印赵恒等人，相处久了，以真心换来了真心，与屠印等人彼此之间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也恰恰因为宫如冬心中是为了赵恒好，所以才主动去找屠印坦言此事，宫如冬从小便受到其父律政司主司宫野的影响，对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宫如冬心里明白，话少的人心事重，加上赵恒近些日子举止反常，宫如冬这样的人也做不到坐视不理。
三个人对坐在桌边沉默了许久，宫如冬和屠印两人盯着低头的赵恒，在等着他给一个解释，或者随便说点什么。
还是赵恒率先打破了屋内的平静，赵恒来回看了看盯着自己的二人，赵恒把偷来的丹药轻轻放在桌面上，装着丹药的玻璃瓶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响声，赵恒不慌不忙的又松了松黑色夜行衣的领口，深呼吸，又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又一次成功拿到了丹药还是因为自己的秘密被兄弟发现，反正此时的赵恒很放松，他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椅子上说道：“我有病。”
屠印看着桌子上的玻璃瓶沉默不语。
宫如冬问道：“没了？”
赵恒轻轻点点头。
宫如冬心平气和道：“是，我知道你脑子有病，正常人谁会大半夜不睡觉去武当的炼丹房偷丹药？”
屠印强压下怒火质对赵恒说道：“说明白些。”
赵恒苦笑道：“我三关九窍出了问题，明堂早已经破败不堪。”
宫如冬正色道：“所以你的修为在不断流失？”
赵恒摇摇头回道：“不止如此，一起流失还有我的生命。”
显然，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已经超出了屠印二人的预料。武当鼻祖邱长春真人撰写的修真图详细记载着武当派的修行方法，吸收天地元气，吐纳，调息，导引要经过九窍，三关九窍一通，便可靠天地元气改变身体，把握造化，其中九窍中至为重要的一窍便是明堂，明堂位于两眉间一寸的地方，是主窍，是修行之人运行天地元气的根源，也是生命的根本，守之长命百岁，失之衰老而亡，赵恒的明堂已破，已经不仅仅是失去修为那么简单。赵恒说完这句话，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这次是屠印先开口问道：“多久了？”
赵恒看向屠印眼神复杂，故作轻松的说道：“你说偷丹药啊，七日，偷了七次今夜是第一次被捉。”
屠印早已怒气全消，用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我问的是你明堂破了多久。”
赵恒眼神看向屋顶，作回忆状，回道：“差不多三十日。”
宫如冬关切问道：“赵兄在炼丹房拿的是什么丹药？能治好你么？我爹是一等大臣，就算是武当不外传的丹药我爹也能弄来，你告诉我这丹药是什么，明早我就下山回长安，剩下的事交给我，以后别再去炼丹房偷了。”
赵恒如实回答：“这是武当独有的续命丹，治不好我的病，只能减缓我生命的流失速度。”
宫如冬紧接着说道：“赵兄，不管是什么丹都能给你弄到，再让我爹去皇城里请几个妙手回春的高人来，他们都是唐国最好的，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能把你治好，赵兄放心，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把你治好。”
赵恒恍惚道：“如冬，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没用的，我私下里去找过余师兄，也问过许多师叔，当然我为也没对他们说我的明堂破了，只是很普通的询问，据说，只有一种方法能救命。”
屠印和宫如冬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方法？！”
赵恒苦笑道：“需要一位魂现境的修行强者用他毕生修为为我重铸三关九窍，这种代价，谁又付的起呢？”
赵恒又低声道：“就算有人付得起，谁又愿意付呢？”
赵恒说完，房间再次沉默下来，无能为力的沉默。
屠印不忍心看着这位义弟，把头扭过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宫如冬冷静了一会儿直言道：“魂现境……的人我回长安想办法，赵兄，你在武当耐心等候，这段时间拿的续命丹够顶一阵了吧？别再去炼丹房了，万一被捉住就什么都没了。”
赵恒对宫如冬的话也没报什么希望，只是解释道：“我每次只拿三颗，分三个药瓶取丹，如果不是挨个药瓶开封检查的话，这事应该不会露馅。”
赵恒说完低下头自言自语：“就算知道我偷的又能怎样呢，我已经是快死的人了，还有什么结果能比现在更糟。”
屠印终究是没忍住，右手握拳重重的砸在桌面上，桌上的茶水溅出几滴。
赵恒对着屠印安慰道：“大哥别这样，要不是你，早在十五年前我就死在战场上了，我不怕死。咱们兄弟几个就是普通人，普通到那种死在定北城外的战场上也只是划掉点兵册的几个名单而已，现在上了武当也只是普通的弟子，我知道你没办法，是我命不好，我认。之前是我太自私，没考虑到你们，如果偷丹药的事情真的败露，我赵恒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影响到你们。”
屠印听到赵恒安慰的话反而恼怒，反问道：“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是怕你连累我们吗？我只是不想你死！”
宫如冬连忙劝慰道：“你俩都安静会儿吧。我等会便动身回长安，会有办法的，屠兄赵兄，你们在武当等我消息。”
宫如冬拍了拍赵恒肩膀说了句：“好好活着。”
屠印没说话，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不知道说什么其实更难受。
赵恒麻木的点点头。
宫如冬行李都没收拾一下，只是连夜去武当内峰说回家探亲便连夜离开了。
宫如冬离开后，屠印叫来五兄弟中的其余三人，说了下赵恒的情况，大家都是一条心，这一点，赵恒从不怀疑。
再过两个时辰天快亮了，武当山上四季如春，又是充满生机的一天。
赵恒睡不着，吃了一粒续命丹便坐在外面等日出。
真是的，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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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笑眯眯的表情在见到长兄张晨峰以后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满和不解。
凑到张晨峰身旁，还没等张晨峰主动发问，张成儒便开口道：“前面不远处有家客栈，天黑前能到达，按现在的脚力抵达定北城还需一日。”
张晨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张成儒摸了摸身下仙鹤的羽毛，仙鹤仿佛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刚要离开，张晨峰突然又把他叫住。
“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事情要和我说了么？”
张成儒想了想说道：“定北城传回来的消息，李太安自打进了定北城后便深居简出，到现在也没离开过定北城。”
张晨峰眯着眼睛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张成儒继续说道：“用不用我先带人去定北城，免得让这贼人跑了，到时候找起来更麻烦。”
张晨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并且嘱咐道：“一切等我到了以后再做定夺，切勿打草惊蛇。”
张成儒答应之后便带人再次离去。
武当山上，屠印等人还在庆幸自己一行人未被选中去定北城历练，想来也是托了三师兄余晚峰的福，除了日常修行之外，几人聚在一起闲暇时间偷着喝酒，谈天说地便成了唯一的乐趣。
今日的“酒会”结束后，宫如冬并未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而是偷偷来到屠印这里，看样子是有意避开其他人。
屠印看到宫如冬也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宫如冬找他还要继续喝酒，连忙摇头道：“如冬，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就要耽搁明早的修行，明天内峰长老授课，若是耽误了会出事的。”
宫如冬见他这幅模样憋不住哈哈大笑，把屠印房间的木门反锁，脸上笑容不见，宫如冬一笑一停弄的屠印更是迷糊。
屠印表情严肃的问道：“如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宫如冬沉重而缓慢的点点头，随即解释道：“不是我的事，是赵恒赵师兄。”
屠印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屠印赵恒等兄弟五人在一起多年，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五人从战场到武当，一路不知共同经历了多少磨难，眼看着修行之路已经走上正途，听宫如冬这么一说屠印内心紧张起来。
看着屠印不安的样子，宫如冬也不卖关子，直言道：“赵师兄近些日子总是独来独往，并且一入夜便出门，约摸丑时才回来，每晚皆是如此。”
宫如冬说到这儿停顿一下，问道：“屠兄知不知道此事？”
屠印摇摇头说道：“这事我不清楚，赵恒没对我们任何人说过，不然我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其他的不说，夜里鬼鬼祟祟的多半没什么好事，如果我知道了我会制止他。”
宫如冬装模作样的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继续说道：“原来你也不知道此事。出于好奇，前几日夜里我连续跟踪赵师兄两晚。”
屠印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宫如冬，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宫如冬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叙述这件事。
犹豫良久，屠印坐不住了，“蹭”的一下站起来，看着宫如冬说道：“你快说啊！真是要急死我！”
宫如冬叹了口气说道：“我发现赵师兄夜里去炼丹房偷丹药。”
屠印连忙摆手，质问道：“如冬你看错了吧？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太了解赵恒了，我们兄弟五个哪怕饿死也不会做那鸡鸣狗盗之事，你肯定是看错了。”
宫如冬看着屠印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很难让你接受，但我亲眼所见，句句属实，武当的戒律你也懂，赵兄偷丹药一旦被发现是什么后果你也清楚，按理来说这种事也轮不到我管，但我真心拿你们五人当兄弟，我不能等着赵兄被其他什么人抓住之后在和你说这件事。”
屠印听后陷入沉思，缓缓说道：“这里可是武当。”
宫如冬无奈说道：“我知道。”
屠印反问道：“赵恒有多大本事我能不知道？就凭他在炼丹房怎么可能偷的到丹药？”
宫如冬不紧不慢的说道：“对，外人要想来武当偷丹药比去皇宫偷东西还难，但是家贼难防，话不好听，但事情就是这样，谁会想到一个武当弟子会冒着风险去偷炼丹房？”
屠印心里确信宫如冬所言不像是编的，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他。
宫如冬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面对面看着屠印说道：“真是受不了你，我爹养的长寿龟比你反应都快，屠兄！都这时候了，还等什么呢？在待会儿赵兄又要出去偷丹药了，你要是还不信就跟我走，我们现在去找他把事情问清楚！”
宫如冬双手抓住屠印的肩膀来回晃动。
屠印看着面前的宫如冬急忙说道：“你说的对！那我们现在就动身！”
屠印转过身刚要出门，突然又回头严肃问道：“你刚才是不是说我不如一只乌龟？”
宫如冬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看向屠印微笑问道：“这是重点吗？你到底要不要找赵师兄？”
屠印也不多说，立即转身出门，宫如冬也紧随其后。
月色笼罩的武当山上，屠印和宫如冬像两只捕猎的狮子一样潜伏在草丛里，武当山上的天气四季如春，今天天气也很好，这全部归功于护山法阵的运转。尽管没有潮湿的草坪弄湿衣服，但是微风吹过，还是有生长的比较长的花草触碰到屠印的皮肤，这让他感觉很痒，空气中，风声捎带着虫子“窸窣”的叫声，这让屠印感觉很烦躁，大概是因为心里太过于担心赵恒的事所以不安，二人刚趴在这里还没到一刻钟屠印便有些待不住了。
“你认真的吗？”屠印问道。
“就在这里？”屠印又问道。
宫如冬没搭理他。
屠印看着身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宫如冬又问道：“别告诉我这招是和你爹养的长寿龟学来的。”
宫如冬翻了个白眼，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屠印不要出声。
屠印没办法，叹了一口气又老老实实的趴在草地上。
没过多久，宫如冬拍了一下身边的屠印，向着炼丹房方向努努嘴。
“他来了。”
屠印被拍的一激灵，顺着方向看去，一道黑影绕过炼丹房的守门弟子，纵身一跃便来到房顶，跑了几步便跳进院内，屠印连忙起身想要追上去，被身旁的宫如冬拦住。
“你傻吗？”
宫如冬没好气的问屠印。
屠印看了看黑影消失的方向说道：“我们不跟进去看个究竟？不是你说带我来亲眼看看是不是赵恒？”
宫如冬反问道：“你就非要进去看是么？现在进去你也不成了擅闯炼丹房的人？门口那两个师兄你打得过那个？被他们发现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屠印焦急道：“那你说我们怎么办，就在这里干等着？”
宫如冬立即回应道：“当然不是在这里，他又不可能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走出来。我跟了他很多次，每次都是从哪里进便从哪里出，咱俩也绕过去，在外面等他出来抓个现行。”
“好。”
屠印回答的极不情愿，随后又补充了句：“今晚都听你的，要是等会出来的人不是赵恒，回去你是要挨打的。”
宫如冬敷衍的连着点头表示可以，并保证：“行行行，如果这个黑影不是赵师兄，我随你处置。”
二人在炼丹房院外封了许久也不见那道黑影跳出来，本就不安的屠印愈发焦躁，宫如冬也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念叨着：“不对啊，平时进去不到一刻钟便出来了，打算住在里面了难道？”
屠印叹了口气没接话，气氛有些尴尬，正当屠印的耐心快要耗尽之时，炼丹房院内传出响动，宫如冬拉着屠印躲藏在附近树林中，没过多久，一道黑影如约而至，从翻进去的地方又翻了出来。
黑影看了眼四下无人，躲过炼丹房门前看门的师兄，一头扎进漆黑的树林里。还没等黑影来得及为自己再次从炼丹房中拿到丹药而庆幸，脚下便不知绊倒了什么东西，若是普通人在这漆黑的环境中被这么一绊，难免要摔倒在地，可黑影不是普通人，身体向前摔去的同时反应极快，伸出双手撑地，借势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地，黑影心中微怒，转身一看，屠印正站在自己对面，想来刚才伸腿绊他的也是此人。
借着微弱的月光，黑影看清了屠印的脸，面罩遮住了脸上的惊讶，还没等黑影反应过来，身后又出现一人，伸手快速拽下黑影的面罩，手中拿着面罩后退一步，封住了黑影的退路，开口说道：“真巧啊，赵师兄，在这里都能碰到你。”
说话的人正是宫如冬，此时宫如冬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屠印，二人一前一后将赵恒夹在中间。
赵恒在看清对方是宫如冬后松了口气，偷丹药是会被废掉修为然后逐出师门的罪，如果面对的是别人，赵恒一定会上去拼命，甚至会杀人灭口，如今看清了来人之后竟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他知道，无论如何，宫如冬和屠印不会出卖自己。赵恒回头看了看宫如冬，又回头看着怒气冲天的屠印结巴道：“大……大哥，你们俩……”
屠印走到赵恒面前不由分说对着赵恒的脸上打了一拳，低声问道：“你活够了？”
赵恒低着头没说话，摸着被打的脸有点委屈。
宫如冬连忙来到二人中间将二人隔开，劝说道：“两位大哥，这事我们先回去再说行不行？”
看二人没反应，宫如冬对着屠印怒道：“要不然你就在这里打死他，我顺便把那两个看门的师兄叫过来给你助威。”
屠印不说话，绕过二人离开，宫如冬拉上赵恒也紧随其后。
赵恒平时话很少，即便平时大家坐在一起喝酒吃肉也提不起赵恒敞开心扉的兴致，但话少的人往往都是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意图，无论对于屠印这四个异姓兄弟还是宫如冬，赵恒都是当做亲兄弟一样对待，上武当山这么久以来，宫如冬对赵恒这个人的印象就是如此。
宫如冬则是相反，身份优越，作为唐国一等大臣的独苗，从小便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身边从来不缺朋友，自然也见识繁多，从朝廷高官到江湖侠客，从出入皇宫的皇族到混迹风月场所的风尘女子，都是宫如冬的结交对象，宫如冬喜好结交朋友在长安也是出了名的。
自从上武当山后，宫如冬先后结识了李太安、余晚峰、屠印赵恒等人，相处久了，以真心换来了真心，与屠印等人彼此之间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也恰恰因为宫如冬心中是为了赵恒好，所以才主动去找屠印坦言此事，宫如冬从小便受到其父律政司主司宫野的影响，对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宫如冬心里明白，话少的人心事重，加上赵恒近些日子举止反常，宫如冬这样的人也做不到坐视不理。
三个人对坐在桌边沉默了许久，宫如冬和屠印两人盯着低头的赵恒，在等着他给一个解释，或者随便说点什么。
还是赵恒率先打破了屋内的平静，赵恒来回看了看盯着自己的二人，赵恒把偷来的丹药轻轻放在桌面上，装着丹药的玻璃瓶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响声，赵恒不慌不忙的又松了松黑色夜行衣的领口，深呼吸，又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又一次成功拿到了丹药还是因为自己的秘密被兄弟发现，反正此时的赵恒很放松，他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椅子上说道：“我有病。”
屠印看着桌子上的玻璃瓶沉默不语。
宫如冬问道：“没了？”
赵恒轻轻点点头。
宫如冬心平气和道：“是，我知道你脑子有病，正常人谁会大半夜不睡觉去武当的炼丹房偷丹药？”
屠印强压下怒火质对赵恒说道：“说明白些。”
赵恒苦笑道：“我三关九窍出了问题，明堂早已经破败不堪。”
宫如冬正色道：“所以你的修为在不断流失？”
赵恒摇摇头回道：“不止如此，一起流失还有我的生命。”
显然，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已经超出了屠印二人的预料。武当鼻祖邱长春真人撰写的修真图详细记载着武当派的修行方法，吸收天地元气，吐纳，调息，导引要经过九窍，三关九窍一通，便可靠天地元气改变身体，把握造化，其中九窍中至为重要的一窍便是明堂，明堂位于两眉间一寸的地方，是主窍，是修行之人运行天地元气的根源，也是生命的根本，守之长命百岁，失之衰老而亡，赵恒的明堂已破，已经不仅仅是失去修为那么简单。赵恒说完这句话，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这次是屠印先开口问道：“多久了？”
赵恒看向屠印眼神复杂，故作轻松的说道：“你说偷丹药啊，七日，偷了七次今夜是第一次被捉。”
屠印早已怒气全消，用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我问的是你明堂破了多久。”
赵恒眼神看向屋顶，作回忆状，回道：“差不多三十日。”
宫如冬关切问道：“赵兄在炼丹房拿的是什么丹药？能治好你么？我爹是一等大臣，就算是武当不外传的丹药我爹也能弄来，你告诉我这丹药是什么，明早我就下山回长安，剩下的事交给我，以后别再去炼丹房偷了。”
赵恒如实回答：“这是武当独有的续命丹，治不好我的病，只能减缓我生命的流失速度。”
宫如冬紧接着说道：“赵兄，不管是什么丹都能给你弄到，再让我爹去皇城里请几个妙手回春的高人来，他们都是唐国最好的，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能把你治好，赵兄放心，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把你治好。”
赵恒恍惚道：“如冬，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没用的，我私下里去找过余师兄，也问过许多师叔，当然我为也没对他们说我的明堂破了，只是很普通的询问，据说，只有一种方法能救命。”
屠印和宫如冬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方法？！”
赵恒苦笑道：“需要一位魂现境的修行强者用他毕生修为为我重铸三关九窍，这种代价，谁又付的起呢？”
赵恒又低声道：“就算有人付得起，谁又愿意付呢？”
赵恒说完，房间再次沉默下来，无能为力的沉默。
屠印不忍心看着这位义弟，把头扭过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宫如冬冷静了一会儿直言道：“魂现境……的人我回长安想办法，赵兄，你在武当耐心等候，这段时间拿的续命丹够顶一阵了吧？别再去炼丹房了，万一被捉住就什么都没了。”
赵恒对宫如冬的话也没报什么希望，只是解释道：“我每次只拿三颗，分三个药瓶取丹，如果不是挨个药瓶开封检查的话，这事应该不会露馅。”
赵恒说完低下头自言自语：“就算知道我偷的又能怎样呢，我已经是快死的人了，还有什么结果能比现在更糟。”
屠印终究是没忍住，右手握拳重重的砸在桌面上，桌上的茶水溅出几滴。
赵恒对着屠印安慰道：“大哥别这样，要不是你，早在十五年前我就死在战场上了，我不怕死。咱们兄弟几个就是普通人，普通到那种死在定北城外的战场上也只是划掉点兵册的几个名单而已，现在上了武当也只是普通的弟子，我知道你没办法，是我命不好，我认。之前是我太自私，没考虑到你们，如果偷丹药的事情真的败露，我赵恒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影响到你们。”
屠印听到赵恒安慰的话反而恼怒，反问道：“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是怕你连累我们吗？我只是不想你死！”
宫如冬连忙劝慰道：“你俩都安静会儿吧。我等会便动身回长安，会有办法的，屠兄赵兄，你们在武当等我消息。”
宫如冬拍了拍赵恒肩膀说了句：“好好活着。”
屠印没说话，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不知道说什么其实更难受。
赵恒麻木的点点头。
宫如冬行李都没收拾一下，只是连夜去武当内峰说回家探亲便连夜离开了。
宫如冬离开后，屠印叫来五兄弟中的其余三人，说了下赵恒的情况，大家都是一条心，这一点，赵恒从不怀疑。
再过两个时辰天快亮了，武当山上四季如春，又是充满生机的一天。
赵恒睡不着，吃了一粒续命丹便坐在外面等日出。
真是的，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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