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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庙里有两个和尚

小说:上行杯作者:易韦字数:4543更新时间 : 2018-05-25 05:35:00
  风雪忽急,城头军士们便都瑟缩到角楼里,独留一杆隐约辨识的出是个齐字的军旗在这般天气里凛凛飘摇。

  挟风卷雪而出的披风男子,他步履比风雪更疾,路过各个巷弄,躲在低矮石屋里的军士只觉得风声突的更紧三分,屋里或簇着炭火,或烘着火炕,饮着北疆烈酒,裹着厚袄,大骂几句鬼天气不说,又暗自庆幸还好这番割韭菜归程中没遇上这般风雪。

  远处石楼上的尚老头仰卧长椅上,偶有大蓬大蓬雪花飘来,他也只略呼口气,遂有白气如龙,雪花还未近身,便散成雪沫,纷纷扬扬撒向栏外,好一阵雪雾!

  那披风男子行路时步履声夹在风里,轻功又颇了得,寻常武者便是近在咫尺也难发现。长椅上的尚老头却忽的侧转过来,一双如寻常老人的眼睛略略眯起,似透过重重风雪,直直的向那个白幽灵凝望而去。

  披风男子脚步一頓,心底微波轻烟的一叹,四品以上武者间自有气机感应,但那一般说来不过是临战时之间数十丈的感应,他原以为自己对这驻守不过千余人苦寒军堡的尚老头已经估计的够高了,却不料仍是低了。因为,男子面前白岩城墙在望,而石楼相去千又六百丈。

  江山银色相牵连,飞盐撒粉漫延天。

  男子止下身形,缓缓抽出背负长棍,棍身一抖,探出半尺冷锋,竟是件匿锋其中的奇兵。

  尚老头却又似喝多了绿蚁酒,酒意上头,熏熏然又合上眼,嘟囔几句什么,回转过身,复又长气如龙戏飘雪。

  男子听得老头逼线成音传来的话语微微一怔,收兵,抱拳,向叠嶂风雪那端的石楼深深施一礼,却是江湖之礼,而非大齐军礼。

  闻讯立动,无惧风雪,无畏戈兵;便临大敌,亦不失坦荡,奇兵正用,施施然君子之风。倒真他娘像当年的柯相。尚老头心头默想,拘起酒壶再饮。

  气机感应处,披风男子已履碎琼乱玉,穿风荡雪,飞纵出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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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湖以北十里,无名山寺。

  一大一小两光头,拥着一鼎火焰。

  “师傅,我们拿佛鼎烤火取暖,佛祖老爷爷会不会生我们气啊。”小和尚虽面前有鼎大火焰,心下于佛祖斗室间,却不免怕冥冥之中佛祖降罪,忍不住往大光头那边靠了靠。

  大和尚眉毛一抖,正色道“佛祖有好生之德,割肉喂鹰之举能为,许他徒子徒孙佛鼎烤火如何不可。”

  小和尚愣愣,结巴道“可,可我们把佛像也给拆来烧了啊!”

  佛鼎火焰映照下,原佛像处仅留石基。

  原来这山寺破败多年,一应木制门窗都叫风剥雨蚀了,便作柴火都不能久燃,徒留四方石壁合一顶漏风屋脊,正中释迦牟尼像却是用了老柏刻就,体肤铜粉涂漆,好不容易免受了岁月侵腐,哪又料得如今遇上这大和尚,使蛮力把那方千斤石鼎搬入寺中,又拿了佛祖金身做了燃料。

  大和尚老脸瓷实,不漏尴尬,反而拍了小和尚的光头一记,道“为师这是好教你知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小和尚吃疼,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只得应是。心下却暗道“可师傅你还是烧了佛祖金身啊。”

  是夜风急雪骤,换做平日,此刻当已是朝阳欲出的光景了,这般晦暗天色下,屋内鼎大火焰辉映,外面隐隐有人影散乱。

  大和尚技高人胆大,洞庭湖里趟过浪,哪里在乎外间小沟渠里的微波,便由得外敌布置。

  小和尚心忧佛祖责怪,只恐平时贪玩,佛经念少了,没好好多恭维佛祖大老爷,如今更和师傅一起烤着佛祖金身所燃烈焰,哪还有心思放外面动静上去。

  外面人等占全了好放阴弓暗箭的位置,这才从风雪里走出几个皮衣裹身,携刀带剑的汉子来。

  “里面的贼秃听好了,大爷们是这边山主,你等快快上交了身上财帛兵刃,滚出山庙,好教大爷们饶得你们一条狗命!”为首贼人杵着长刀向旁边一干瘦汉子示意,那汉子便运丹田气,这般开腔道。

  也是风雪过急,那尊千斤石鼎被大和尚信手拖入庙中所留地上划痕都被雪掩了,这些贼人也就都以为那石鼎是以前在里面的,如何也想不到那里间大和尚的能耐。

  小和尚听得直哆嗦,带了哭腔道“师傅叫你烧佛祖金身,这下佛祖派欲界魔头来收拾我们了。”

  大和尚本不把外间人等当回事,小和尚一说佛祖惩罚却犯了他心头忌讳,遂啐了一口道“休说佛祖派欲界魔头,便是佛祖真身来了我也照样烧他取暖。”

  小和尚哇的哭出来,心道师傅这般不敬佛祖,怕是今日真就要死在这里了。

  外面杵刀贼首听得发怒,本来今次出来会猎不成,遇上这般天气,为争一方崖壁躲避风雪,自己一方势弱,连同其它数个小贼团都教那三个大匪联手驱逐,落得个丧家之犬的下场,路上远远望见和亲使节一方却是再不敢下手,只得继续夹尾北逃,如今夜行数十里,终于好不容易觅着这么个破败山寺,一番谨慎布置下,里面两个和尚却顾左言他,叫他再难忍抑杀心。

  短啸一声,众贼会意。正要动作时,原先喊话那汉子却想表现一番,急道“大哥,黑风贼盗欺俺们势小,如今俺们流浪在外,弓箭用一只少一只,拿来对付这两个贼秃未免大材小用。不如让俺老六上去一刀一个解决了事。”

  杵刀贼首看了那屋内一老一少一眼,心下莫名有一丝悸意,道“老二一起去,速战速决,弟兄们都受了一夜寒,早点歇息才是。”

  旁侧一浓眉汉子点头应是,抽刀便上。老六还想说什么,见得浓眉汉子已然阔步而去,怪叫一声,连忙跟上,嚷道:“二哥不仗义啊,分明是俺的人头。”

  大和尚乃是修的佛家北宗金刚禅,听得小和尚哭泣不止,外间那喊话贼汉聒噪不休,心下已是不耐烦,换了其他僧人或许便自忏犯了嗔戒,他却不然,佛有菩提心,亦有金刚怒,顺性自然便是他的禅,一应脾性即为他的佛。

  “哭什么哭,老子这就把外厢什么狗屁欲界魔头打杀了不就得了。”外间二人已然入屋,他却毫不在意,骂骂咧咧的数落小和尚。

  浓眉汉子率先入屋,听得大和尚言语,也知道欲界魔头是指的自己一行,见他如此轻视已然心下大怒,又看那大和尚这般作大,临敌竟然背对自己,心中杀意大起,嚯的运足十分功力,朝着大和尚后脑猛劈而下。

  他乃武道四品中修为,杀伐十余载,栽在他手下的五品高手也有数名,此一番有备攻无备,刀锋对头颅,想来对方即便是六品小宗师也绝难活命,不由得眸中凶芒大作,似要看得那一幕白的红的泼洒开来。

  锵的磐音一响,刀锋对头颅,碎将开来的竟然是精铁长刀!

  浓眉汉子惨嚎连连,原来那碎裂的刀身碎片竟将他一对招子扎瞎了!

  却说那老六随浓眉汉子入了屋,见他二哥挥刀之时以为有了十分把握,哪里料得如此变故,他心下惊骇不已,惊退数步。

  大和尚摸摸脑袋道:“和尚我这光头却不是你想摸就能摸的。”见得那喊话的聒噪汉子似要逃出,便哈哈一笑道“你且同去吧!”

  话音未落,信手往那挥着断刀乱舞的浓眉大汉一拍,两百来斤的身子就飞的撞去,正好将那老六摔成个滚地葫芦。

  杵刀贼首只见得自己二弟六弟被摔了出来,先是一惊复又一喜,惊的是那大和尚修为高深,喜得的则是他两兄弟败是败了却没被留下但人质,自己这边明里暗里还有三十来个好手持弓弩以待,弓箭齐发之下,少不了让贼和尚命丧黄泉!当然,若他看清自己二弟是被自己的刀身碎片所伤就不会这般想了。

  遂急促短啸两声,众匪得令,旋即挽弓搭箭,集射而去。

  大和尚本不惧弓箭,这般力道的弓箭,便是再比这密集十倍百倍也奈何不了他,但他毕竟放心不下小和尚,遂将背后布袋一扯,运气抡圆,把小和尚头顶护了个滴水不漏,只矢难进!

  小和尚被那浓眉汉子双眸流血的惨象惊的忘了哭了,见得密集箭矢飞蝗一般射来,复又嚎啕开来。

  大和尚听得烦躁,恼道“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佛祖来了也叫他滚蛋的大和尚怎么就收了你这个胆小的小和尚来传我衣钵。”

  而杵刀贼首这边,则见得大和尚功夫了得,不禁心下畏惧。

  贼首心道这大和尚虽然功夫了得,但是对小和尚颇为爱护,自己二弟六弟还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了,总得讨个说法,不然连连大败,自己人心要散。于是厉啸一声,飞身上前。

  大和尚虽然脾性比不得一般出家人温和,但也不是嗜好杀戮之人,否则也不会留得那冲入屋来的二人的性命,至于那浓眉汉子的惨状,却是自找苦吃,并非他有意施威。

  其实这两个回合下来,大和尚心下暗道贼首一行知难而退才是,哪料得这贼首竟然还敢上前,不由得轻咦一声,觉得他倒也有可取之处,便存了给他喂喂招的心思。

  贼首来势汹汹,一刀猛劈而下。

  大和尚心叹这不长记性的,便只用了二分力推去。等相接之时才发觉有异!

  原来贼首这一招攻敌是假,借力是真,借着大和尚的力道一边咽下喉咙涌起的一大口鲜血一边向着小和尚那飞去。

  大和尚怒目,喝道“好个贼子!”

  小和尚只觉眼前黑影一晃,自己便已然被人扣住脖颈。

  贼首桀桀一笑,看着大和尚果然于自己身前止住步伐,心下大石落定。

  “大哥,那秃驴废了二哥的招子!让俺来废了小秃驴一对驴眼给二哥报仇!”说话的却是老六,原来他刚刚被浓眉汉子撞飞而出,便趁势滚了出去,见得自家大哥冲杀进来,以为大哥也绝难在这大和尚手里讨得好去,心下计较,便准备偷偷摸摸逃远再说,哪想的这般兔起鹘落,大哥竟然把小和尚擒下了!遂又转身一手捧着心窝假装内伤,一手扶起老二来。

  贼首全幅精神都落在大和尚身上,倒也就没怎么理的到老六的小动作,听得自家二弟受了毁目之灾,眼角余光一望,只见一干瘦汉子搀着个双眸流血面容尽被划烂的昏迷壮汉来,不由得眸露凶芒,喝道“好个歹毒的老秃驴!”

  原来这贼首一行本有兄弟七人,手下百八十号人马,虽比不得西北那些大响马,但在这越女关以北三百里外,也算是略有名气的一路好汉,平日里杀人越货,偶有带不走的大宗粮草也都散给了左近关外百姓,有几分劫富济贫的美名,遂这般过惯了吃肉喝酒的日子,可毕竟是匪,常年打劫也怕遭了报应,想着这般跟着来劫了使节,攒满金盆洗手的银子,日后七兄弟一起做安稳的富家翁,哪料得长生天做祟,一场暴雪,自己人马火并不过那些大响马,死的死,风雪中散的散,到了这儿竟然只剩下了自己和老二老六,如今老二又成了废人,想起当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不由得悲从心起,手上功夫一作便想着先戳瞎了小和尚一双眸子解气!

  却不料大和尚脚下动作较他手上功夫还要俊许多,那老六刚刚说完话,大和尚身子一纵到他面前,干瘦汉子便受了大和尚实实在在一记窝心脚,昏死过去。将老二老六踢至脚下,大和尚见得自己徒儿眼睛已被贼首二指戳着眼帘,吃痛哭泣,心底已是狂怒,然则大和尚这脾性有些怪异,越是真的动怒,语气反而越为冷淡,平静道“你手里有一个人,和尚我手里却有两个人,也不占你便宜,你且放了人,和尚我这就带着小徒走,人给你,庙也是你的,我俩离去便是。”

  贼首见自家兄弟被大和尚拿下了,也不敢真就现在戳瞎了小和尚眼珠子,心思一转道“你这和尚功夫较我等高了太多,我若放了人,难不成你事后反悔,我们怎么逃得活路去!”

  “那依你该如何?”大和尚反问。

  “依我看?”贼首桀桀一笑,道“你个大和尚自己废去内力就能做得这买卖!”

  大和尚目光一扫,隐有寒意,然则他耳力非凡,于漫天风呼雪吼中突的隐隐听得重物一个个落入雪中的轻声动静,灵觉一散,感受到一道熟悉的气机,心下有了定计,道“可以,不过……”

  贼首一愣,倒不想这和尚真的答应下来,他本意则是一番讨价还价后,让大和尚废了脚上功夫不能追杀自己便是好的了,但他自忖反正小和尚在自己手上,也不疑有诈,思量片刻遂接话道“你个贼秃不过什么。”

  “不过且把你手下叫来,倒也做个见证,省的和尚我废了功夫后,你出尔反尔。”

  贼首心底一乐,自己人做见证那感情好,这贼和尚功夫遂高,被自己拿下他徒弟后脑子却不好使了!遂道“好!丈夫一言,驷马难追!”

  那贼首长啸一声,便要召附近人马进来,哪料得无甚大动静,只从风雪中走出个白披风男子来,心下大惊。

  大和尚见机一进身,震断那贼首双臂,抢回了小和尚。

  “了禅大师别来无恙。”一声问候,直透漫天风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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