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金榜题名
每年冬闲，家家户户都要腌一缸酸菜，做几十斤豆丝。一是防冬，二是改善饮食，即使大雪封门，长时间出不了家，也能吃上美味的食品。只是，那么大的雪，现在已很难见到。
所谓豆丝，传统的做法就是将洗净的黄豆、稻谷、小麦兑水磨成浆，滤去杂质，再取“三合浆”放入锅中，边烧边摊，做成一张圆圆的薄饼;然后分别将它们卷起来，切成面条一般宽窄的小块，晒干就成。
三种谷物的比例，可以根据各自的物质条件和口味予以调节。不管是煮制，还是泡炒，它形如面条，却比面条多了一股浓香。如果在它还是薄饼出锅的时候，卷进咸菜、醮上辣酱，吃起来则更有滋味。
螺丝也学着做过，可总也没有父母摊得那么圆，摊得那么匀。
早上，他扛着一箩筐豆丝到后面的空地晾晒。牡丹也在。她正照看着她自家晾晒的豆丝，防止鸟儿啄食。
麻雀太多，成群结队，一群一群的;而且精灵，这边赶，它们飞到那边，那边赶，它们又飞到这边，象与人捉迷藏一样。好不容易赶走一群，另一群又来了。粮食紧张的年代，麻雀还真是有点麻烦。
“牡丹，这点豆丝还用照看吗？”螺丝开起了玩笑。
“不照看，你供我吃喝呀？”牡丹反问了一句。
螺丝本来想说，“可以啊，我一生都可供你吃喝，可你愿意吗？”话到嘴边，他又生生地咽了回去。男人也要学会矜持。便改口道，“你马上读大学，当干部，还在乎这点粮食吗。”
“取笑谁呢？你不是也一样吗？”一阵寒风袭来，如同冰冷的钢刀，能刺进人的骨子里。牡丹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肩。
“外面太冷了，你回家去吧，我顺便帮你照看一下就行了。”螺丝关切地说。
“那好吧，我等一会再来。”牡丹边说边缩着脖子走了，或许是急着回家加件衣衫。
螺丝则想了一个办法，找了根长长的细细的竹竿，拿在手里晃来晃去，麻雀偷食的机率大大减少。
傍晚，雪说来就来。它漫天飞舞，飘飘洒洒，悄无声息，越下越大。偶有呼啸而过的北风，才会打破它的寂静。
瑞雪兆丰年。人们祈求病虫害都能被消灭。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阳光洒在雪上，大地散发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街北的池塘冻住了，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一群少儿欢欣雀跃起来。他们在冰上嬉戏玩耍，有的打着雪仗，有的学着溜冰，有的还踢起了毽子。谁要是滑倒了，就会引发一阵哄堂大笑。
春天的脚步悄悄走来，春节临近了。
各个小队给每个农户一一结了帐，盈余户都分到了钱，超支户也预支了过年必需的现金。社员们买鞭炮、贴春联、做新衣、办年货，沉浸在迎春的喜庆之中。
“嗬……！我哥考取了！我哥考取了！”大葱的弟弟小四在街上蹦蹦跳跳地高喊着。
大葱刚刚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即将进入省城的名牌大学，学习机械制造专业。
消息传开，有羡慕的、嫉妒的、漠然的，当然啦，最多的是替他高兴。
大葱激动得一晚上都没有合眼。他幻想着住进城市里的高楼大厦，过富足的生活，干自己最喜欢的工作，有锦绣一般的前程……。他也知道，这只是一个新的起点，任何时候都得勤奋努力才行。
牡丹坐不住了。她想为大葱道声贺，更想打听一些有关招生的信息。看到那份精美的、而又带点神圣色彩的录取通知书，她的眼睛直了，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回到家，她心里象猫抓一样，既眼馋，又难受，恨不得将大葱的录取通知书据为己有。她想大概自己已是名落孙山了吧。失意和无奈的情绪侵扰着她，让她不得安宁。期望值过高的时候，往往被期望所覊绊，而难以自拔。
“牡丹，家里的盐完了，你上街去买点？”母亲准备做饭了。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一向顺从的牡丹竟然任起性来。
“那就莫吃饭了。”母亲没好气地说。
“不吃就不吃。冇得盐，你也吃不成。”牡丹又淘气地撒起娇来。
母亲知道女儿心上有压力，也不勉强，只好自己买去。
民间有“三十火，十五灯”的说法。
大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都要把火盆生得旺旺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直到凌晨或天亮，称为“守岁”。如果有邻居或亲友的参与，则更为吉祥。
到了正月十五的晚上，家家户户的小孩都要在父母的带领下，拿着各自用彩纸糊制的灯笼，在户外一边玩耍一边观赏。花灯各式各样，有拟动物的，有拟植物的，有拟人的，还有拟其它漂亮物品的，在烛光的映照之下，色彩斑斓，璀璨夺目。
这些习俗的目的，图的是红红火火的预兆和热热闹闹的气氛。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念，腱子的母亲坚守这些传统。
大年三十(除夕）的晚上，她特地叫腱子把大葱和螺丝邀请到家中打扑克，除了用栗碳把火生得旺旺的之外，还给客人们准备了瓜子、花生、糖果、糕点之类的小吃。年年都是如此。到了凌晨辞旧迎新的时刻，不是给每个人弄一碗香甜的米酒煮糍粑，就是弄一碗鲜美的肉丝鸡蛋汤，好让他们精气十足地守个通霄。
其实，腱子妈小的时候，家里极度穷困，之后便养成了过余节俭、甚至抠门的习惯。即便有钱，除很特别的情况下，需要抖点慷慨之气之外，平常要想她多花一个子儿都挺困难的。
他们用扑克玩的是一种叫“三七点”的游戏，打法近似于古典的麻将，成顺成碰成将才能糊牌，两至四人都可组局。腱子的哥哥有时也会参与进来。
不过，他们不玩钱，赌的是那种特制的一根根又长又粗的红色火柴棒。赢的人高兴，觉得鸿(红）运当头。输的人虽然有点晦气，却也没什么财产损失。
大葱是金榜题名之人，大家都高看他一眼。说来也怪，扑克打到最后，大葱大胜，腱子惨败，螺丝略赢，腱子的哥哥稍输。
虽然取胜，大葱却突然想起那句“主人让客三千里”的俗语，而自己对主人毫不留情，则感觉有些惭愧。
腱子之败，也想起“失败是成功之母”的那句名言，感觉应取长补短。当然，他指的长处并不是牌技，而应引伸为一些良好的特质，如专注的态度、琢磨的习惯、必胜的信念之类。
元宵节(正月十五)就要到了。
牡丹的录取通知书跚跚来迟。她被省城的一所财经学校所录取，虽属中专，亦喜极而泣。
东街大队除大葱等四名应届高中毕业生之外，还有六名往届生也参加了高考。此后，再也没有被录取的信函传来。据消息灵通人士介绍，从全国来说，二十多人里面才能考中一个大学生和中专生。而本大队十个人里考上了两人，已是辉煌的成绩了。
螺丝和腱子对录取不再抱有幻想，商议应该给大葱和牡丹送点什么礼物。
外出求学，必备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品。腱子认为，作为同学，送学习用品最为妥当。
学习用品中，螺丝认为，送最好的铱金钢笔和缎装笔记本才显得高端大气。
为了避免重迭，腱子说，“我送牡丹钢笔，你就送她笔记本。我送大葱笔记本，你就送他钢笔。”
“安排得合情合理，就按你说的办。”螺丝点头含笑，还提醒道，“不过，你还得给牡丹送份大礼，否则就后悔莫及。”
“什么大礼？”腱子不解其意。
“心呗。”螺丝郑重其事，“你若真的喜欢她，就赶紧表白。”
“去你的吧。”腱子推了对方一把，喃喃低语地说，“还后悔莫及呢，难道你想追她不成。”……
王支书觉得大葱和牡丹为大队争了光，心里感到无比骄傲。到了入学报到的那一天，特地安排大队的手扶拖拉机，将他俩送入县城的公共汽车站转车。螺丝和腱子也坐上拖拉机参与送行。
临别时，大家依依不舍。面对送行的人们，牡丹想起旧事，一时动情，竟呜呜地哭了起来。螺丝、腱子则叮嘱二人保持通信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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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豆丝，传统的做法就是将洗净的黄豆、稻谷、小麦兑水磨成浆，滤去杂质，再取“三合浆”放入锅中，边烧边摊，做成一张圆圆的薄饼;然后分别将它们卷起来，切成面条一般宽窄的小块，晒干就成。
三种谷物的比例，可以根据各自的物质条件和口味予以调节。不管是煮制，还是泡炒，它形如面条，却比面条多了一股浓香。如果在它还是薄饼出锅的时候，卷进咸菜、醮上辣酱，吃起来则更有滋味。
螺丝也学着做过，可总也没有父母摊得那么圆，摊得那么匀。
早上，他扛着一箩筐豆丝到后面的空地晾晒。牡丹也在。她正照看着她自家晾晒的豆丝，防止鸟儿啄食。
麻雀太多，成群结队，一群一群的;而且精灵，这边赶，它们飞到那边，那边赶，它们又飞到这边，象与人捉迷藏一样。好不容易赶走一群，另一群又来了。粮食紧张的年代，麻雀还真是有点麻烦。
“牡丹，这点豆丝还用照看吗？”螺丝开起了玩笑。
“不照看，你供我吃喝呀？”牡丹反问了一句。
螺丝本来想说，“可以啊，我一生都可供你吃喝，可你愿意吗？”话到嘴边，他又生生地咽了回去。男人也要学会矜持。便改口道，“你马上读大学，当干部，还在乎这点粮食吗。”
“取笑谁呢？你不是也一样吗？”一阵寒风袭来，如同冰冷的钢刀，能刺进人的骨子里。牡丹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肩。
“外面太冷了，你回家去吧，我顺便帮你照看一下就行了。”螺丝关切地说。
“那好吧，我等一会再来。”牡丹边说边缩着脖子走了，或许是急着回家加件衣衫。
螺丝则想了一个办法，找了根长长的细细的竹竿，拿在手里晃来晃去，麻雀偷食的机率大大减少。
傍晚，雪说来就来。它漫天飞舞，飘飘洒洒，悄无声息，越下越大。偶有呼啸而过的北风，才会打破它的寂静。
瑞雪兆丰年。人们祈求病虫害都能被消灭。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阳光洒在雪上，大地散发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街北的池塘冻住了，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一群少儿欢欣雀跃起来。他们在冰上嬉戏玩耍，有的打着雪仗，有的学着溜冰，有的还踢起了毽子。谁要是滑倒了，就会引发一阵哄堂大笑。
春天的脚步悄悄走来，春节临近了。
各个小队给每个农户一一结了帐，盈余户都分到了钱，超支户也预支了过年必需的现金。社员们买鞭炮、贴春联、做新衣、办年货，沉浸在迎春的喜庆之中。
“嗬……！我哥考取了！我哥考取了！”大葱的弟弟小四在街上蹦蹦跳跳地高喊着。
大葱刚刚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即将进入省城的名牌大学，学习机械制造专业。
消息传开，有羡慕的、嫉妒的、漠然的，当然啦，最多的是替他高兴。
大葱激动得一晚上都没有合眼。他幻想着住进城市里的高楼大厦，过富足的生活，干自己最喜欢的工作，有锦绣一般的前程……。他也知道，这只是一个新的起点，任何时候都得勤奋努力才行。
牡丹坐不住了。她想为大葱道声贺，更想打听一些有关招生的信息。看到那份精美的、而又带点神圣色彩的录取通知书，她的眼睛直了，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回到家，她心里象猫抓一样，既眼馋，又难受，恨不得将大葱的录取通知书据为己有。她想大概自己已是名落孙山了吧。失意和无奈的情绪侵扰着她，让她不得安宁。期望值过高的时候，往往被期望所覊绊，而难以自拔。
“牡丹，家里的盐完了，你上街去买点？”母亲准备做饭了。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一向顺从的牡丹竟然任起性来。
“那就莫吃饭了。”母亲没好气地说。
“不吃就不吃。冇得盐，你也吃不成。”牡丹又淘气地撒起娇来。
母亲知道女儿心上有压力，也不勉强，只好自己买去。
民间有“三十火，十五灯”的说法。
大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都要把火盆生得旺旺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直到凌晨或天亮，称为“守岁”。如果有邻居或亲友的参与，则更为吉祥。
到了正月十五的晚上，家家户户的小孩都要在父母的带领下，拿着各自用彩纸糊制的灯笼，在户外一边玩耍一边观赏。花灯各式各样，有拟动物的，有拟植物的，有拟人的，还有拟其它漂亮物品的，在烛光的映照之下，色彩斑斓，璀璨夺目。
这些习俗的目的，图的是红红火火的预兆和热热闹闹的气氛。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念，腱子的母亲坚守这些传统。
大年三十(除夕）的晚上，她特地叫腱子把大葱和螺丝邀请到家中打扑克，除了用栗碳把火生得旺旺的之外，还给客人们准备了瓜子、花生、糖果、糕点之类的小吃。年年都是如此。到了凌晨辞旧迎新的时刻，不是给每个人弄一碗香甜的米酒煮糍粑，就是弄一碗鲜美的肉丝鸡蛋汤，好让他们精气十足地守个通霄。
其实，腱子妈小的时候，家里极度穷困，之后便养成了过余节俭、甚至抠门的习惯。即便有钱，除很特别的情况下，需要抖点慷慨之气之外，平常要想她多花一个子儿都挺困难的。
他们用扑克玩的是一种叫“三七点”的游戏，打法近似于古典的麻将，成顺成碰成将才能糊牌，两至四人都可组局。腱子的哥哥有时也会参与进来。
不过，他们不玩钱，赌的是那种特制的一根根又长又粗的红色火柴棒。赢的人高兴，觉得鸿(红）运当头。输的人虽然有点晦气，却也没什么财产损失。
大葱是金榜题名之人，大家都高看他一眼。说来也怪，扑克打到最后，大葱大胜，腱子惨败，螺丝略赢，腱子的哥哥稍输。
虽然取胜，大葱却突然想起那句“主人让客三千里”的俗语，而自己对主人毫不留情，则感觉有些惭愧。
腱子之败，也想起“失败是成功之母”的那句名言，感觉应取长补短。当然，他指的长处并不是牌技，而应引伸为一些良好的特质，如专注的态度、琢磨的习惯、必胜的信念之类。
元宵节(正月十五)就要到了。
牡丹的录取通知书跚跚来迟。她被省城的一所财经学校所录取，虽属中专，亦喜极而泣。
东街大队除大葱等四名应届高中毕业生之外，还有六名往届生也参加了高考。此后，再也没有被录取的信函传来。据消息灵通人士介绍，从全国来说，二十多人里面才能考中一个大学生和中专生。而本大队十个人里考上了两人，已是辉煌的成绩了。
螺丝和腱子对录取不再抱有幻想，商议应该给大葱和牡丹送点什么礼物。
外出求学，必备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品。腱子认为，作为同学，送学习用品最为妥当。
学习用品中，螺丝认为，送最好的铱金钢笔和缎装笔记本才显得高端大气。
为了避免重迭，腱子说，“我送牡丹钢笔，你就送她笔记本。我送大葱笔记本，你就送他钢笔。”
“安排得合情合理，就按你说的办。”螺丝点头含笑，还提醒道，“不过，你还得给牡丹送份大礼，否则就后悔莫及。”
“什么大礼？”腱子不解其意。
“心呗。”螺丝郑重其事，“你若真的喜欢她，就赶紧表白。”
“去你的吧。”腱子推了对方一把，喃喃低语地说，“还后悔莫及呢，难道你想追她不成。”……
王支书觉得大葱和牡丹为大队争了光，心里感到无比骄傲。到了入学报到的那一天，特地安排大队的手扶拖拉机，将他俩送入县城的公共汽车站转车。螺丝和腱子也坐上拖拉机参与送行。
临别时，大家依依不舍。面对送行的人们，牡丹想起旧事，一时动情，竟呜呜地哭了起来。螺丝、腱子则叮嘱二人保持通信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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