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学园（上）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庄子·逍遥游》
渺渺觉得十分有趣。
毕竟距离她上一次跟人聊天，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的时间。期间的这几次春选，都没什么看得上眼的小娃娃，甚至无聊至极。大部分人都不值得她睁睁眼，碰见体内稍微带点灵气潜质的，就随手一挥，大鲲剑的周身便随着她的灵力释放而闪现一道白光。
“哼，一代不如一代咯，傻里傻气的。”
渺渺是大鲲剑的剑灵。起初她并没有形体，在杨巽的时代，她还只是杨巽的灵气残留在大鲲剑上的印记，没有意志、没有形态，只是一片混沌的元婴。她潜意识里一直留有初代主人杨巽的记忆，在她心里，杨巽就是最完美的、最好的御风者，后代这些傻乎乎的徒子徒孙们一个也比不上。
但是这个女娃娃不太一样。
渺渺上一次有这个感觉还是在两百多年前。那一任的主人叫做杨海生，虽说也姓杨，却是当时的杨家家主收养的义子。她后来听说，他的亲生父母死于海难，杨家收留他的时候他还太小，不会说话、也不知自己的名字、甚至不知道姓氏。那场海难中去世的蓬莱岛岛民太多，杨家家主也无从查起，只得给他取名“海生”，意思是在海边出生、大海的孩子，随了杨姓。杨海生到了七八岁的年纪上，有一次无意之中摸到大鲲剑的时候，渺渺也是这个感觉：这个孩子不太一样。
当时学园入学并不需要她来帮忙筛选。说到这里她也是一肚子气，当年杨巽天纵奇才，必是靠他自己挑选有灵性的娃娃来教的，有它一把佩剑什么事。还不就是子孙一代不如一代了，本事不行、看人的眼光也不行了，真是替主人感到惋惜。
杨海生摸到大鲲剑的时候，渺渺没抑制住她的激动之情。那股澎湃的灵气，像极了记忆中主人的样子，唤醒了她尘封的记忆——于是她一个激灵，大鲲剑闪耀出一道耀眼的白光，惊艳了当时的杨家家主，让他觉得这个义子应该有修炼御风术的潜能，才带他与其他杨家子弟一起去上了学园。中间的一段故事，渺渺也不太清楚，毕竟下一次再被唤醒的时候，杨海生已经成了下一任蓬莱岛族长，而当时的渺渺已经修炼出了自己独立的意识和形体，可以离开大鲲剑了。
剑灵可以选择是否显现在世人面前，也只有足够灵气相匹配的人才能感知到她的存在，甚至与她对话。
所以，杨海生继任族长、接手大鲲剑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柄剑的不同之处，它有自己的脾性、思想，甚至有一个独立的灵魂。于是渺渺觉得“是时候了”，就选择了一个夜深人静他一人独自擦拭大鲲剑的时候，决定出来与他谈一谈，毕竟她也很好奇，此人与主人到底有什么渊源。
“嘿，傻小子，听得到我说话吗？”
“是……大鲲剑的……剑灵，是吗？”杨海生似乎并不意外，反而是疑惑得解的释然表情。
“没错正是老子，傻小子，你好像并不意外看见我。”
“哈哈哈，你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自称老子，合适吗？”杨海生此时已经四十余岁，却并不介意自己被称呼为“傻小子”，倒是对“老子”这个自称嗤之以鼻。
“按你们人间的规律，老子活了有七八百岁了吧？自称一声老子怎么了？哈哈哈……至于这外貌，我是看这岛上的姑娘们漂亮，决定化成十六岁的姑娘模样罢了。皮相皆是虚无，不必太过在意。”
“那，前辈愿意我称您什么？”杨海生听说剑灵高龄，想是自创始人起便世代跟随，自是前辈，便换了个恭敬的语气询问姓名。
“皮相已是虚无，名字更是虚无。好吧，俗世渺渺，无形无迹，就叫我‘渺渺’吧。”
之后的数年，是渺渺千百年孤寂之中相对快乐的时光。她隔三差五找杨海生聊天，听他说他的童年，他的抱负，他的遗憾。杨海生虽是“先天派”，却不是杨家嫡传一脉，而是死于海难的原住民的孩子；他虽有很强的御风术技能，却并不沉迷修炼一道，而是志在为蓬莱岛民改善船只结构、提升驾驶技术，希望大家出海能更平安地回来。渺渺知道，杨海生不是主人杨巽的影子，他很特别，他也不像其他任何一任蓬莱族长；所以渺渺深入了解之后，便很欣赏他，这也是她接下了后面这两百多年“苦力活”的主要原因……
想到这里，渺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杨海生在世的最后一年，跟渺渺说过，说他此生能算得上无愧于心，却还有一个未了的心愿，便是没有为学园的教学制度做什么贡献。他所处的时代，学园是被世族、世家所垄断的，因为推举和选拔都是由大家族耆老说了算，这便成了少数人的“特权”，实际上违背了创始人杨巽希望绵延御风术，让品行好、有灵气的孩子们都能修习的初衷。而自己是那个特例，正是因为大鲲剑机缘巧合帮了自己，所以希望渺渺能用这个特殊的能力，帮助更多蓬莱岛原住民的孩子，获得公平的入学选拔的机会。
“你说得这大义凌然的，我听不明白。你们这些不肖子孙，传承不了我主人的遗志，又关我什么事呢？”
“渺渺，我问你，你想不想帮助杨巽前辈？想不想重振学园往日的光辉？让学园像杨巽前辈的时代一样，有灵气、品行好、能坚持的人，都能通过修炼成为御风者？”
渺渺撇撇嘴。“我想倒是想，但是……”
“好！有志者，事竟成。我会说服各位世族世家的耆老，更新学园的选拔仪式。两年一次，由您来负责判定，称为‘春选’，如何？”
渺渺就这样被“道德绑架”了。能怎么办呢？为了主人的遗志，也为了杨海生的遗愿。谁让她才是一直活下来的那个呢？
于是，这一次苦力活，一打就是两百年。
好在几百年间也算认识了几个有趣的傻孩子，比如今天这个。“杨时雨，名字还挺好听，期待下次再见你。”
今年的春选结束了，共有十二位少年通过了选拔，今年秋天起将成为学园的修习生。
出了静虚堂的门，杨时雨终于忍不住，拉着柳如云到一旁，小声问道：“我结束那会，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或者有没有看到什么……嗯…不寻常的东西？”柳如云疑惑地看着她：“没有啊，只看你一个人在上头磨磨蹭蹭，看东看西不下来。”杨时雨又问：“那大鲲剑呢，大鲲剑有什么异常吗？”柳如云抬起左手摸了摸下巴，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她想问题的时候常常这个表情，说道：“非要说异常的话，它好像是多闪了一下？我以为是我眼睛花啦，毕竟一早上闪了十来次了，也是有点容易眼花。”
“聊什么呢，这么投入？”身后传来柳如风清亮的声音，打断了杨时雨的思绪。罢了，不深究了，杨时雨心想，下次有机会可以问问爹爹。
“哥哥，我们俩都选上啦。”柳如云一把挂住兄长的胳膊，一副求表扬的神情。柳如风摸摸妹妹的头发，笑笑说：“这我当然知道，意料之中。”柳如云继续撒娇：“我都好多天没见你啦，今晚回家吃饭好不好？我给你讲讲春选的事情嘛。”
这厢柳家兄妹俩聊着，杨时雨看插不进去，便回头看了看周围的同学们。通过选拔的十二个，她都大抵记下了长相，至于名字，就等开园了再说吧。正想到此处，她看见不远处，燕家小哥带着他两个好朋友正往这边走，目光相遇，杨时雨便点头致意，没想到燕叶原径直杀了过来。“时雨妹妹好，恭喜妹妹通过春选。”燕叶原双手抱拳、作揖致意，杨时雨便也反手回了一揖，道：“同喜同喜，叶原兄弟好。不知二位同窗如何称呼？”燕叶原看她主动询问，喜不自胜，笑道：“我正想介绍二位兄弟给你认识，时雨妹妹记性真好，竟然记得他俩也通过了？怪不得我这兄弟仰慕你，是你的迷弟呢！”说完他朝李秋阳的方向挑着眉毛一笑，满是戏谑之意。李秋阳心想这大原怎么乱说话，外人在场又不好给他一顿暴打，羞得李秋阳脸一红。
柳如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带着柳如云一并走过来，也调侃杨时雨道：“哟，我竟不知，还没开园呢，我们小雨竟就有迷弟啦？”他见杨时雨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又正正声，对三位少年说：“三位学弟好，二阶修习生柳如风有礼。这是舍妹柳如云。”燕叶原赶忙连连作揖：“柳学长有礼了，柳家妹妹好，在下燕叶原。这位是李秋阳，这位是赵虎，皆是我的好友。”之后便是六人互相寒暄，按下不表。
通过了选拔，认识了女神，期待着开园。李秋阳觉得这是自己八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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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觉得十分有趣。
毕竟距离她上一次跟人聊天，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的时间。期间的这几次春选，都没什么看得上眼的小娃娃，甚至无聊至极。大部分人都不值得她睁睁眼，碰见体内稍微带点灵气潜质的，就随手一挥，大鲲剑的周身便随着她的灵力释放而闪现一道白光。
“哼，一代不如一代咯，傻里傻气的。”
渺渺是大鲲剑的剑灵。起初她并没有形体，在杨巽的时代，她还只是杨巽的灵气残留在大鲲剑上的印记，没有意志、没有形态，只是一片混沌的元婴。她潜意识里一直留有初代主人杨巽的记忆，在她心里，杨巽就是最完美的、最好的御风者，后代这些傻乎乎的徒子徒孙们一个也比不上。
但是这个女娃娃不太一样。
渺渺上一次有这个感觉还是在两百多年前。那一任的主人叫做杨海生，虽说也姓杨，却是当时的杨家家主收养的义子。她后来听说，他的亲生父母死于海难，杨家收留他的时候他还太小，不会说话、也不知自己的名字、甚至不知道姓氏。那场海难中去世的蓬莱岛岛民太多，杨家家主也无从查起，只得给他取名“海生”，意思是在海边出生、大海的孩子，随了杨姓。杨海生到了七八岁的年纪上，有一次无意之中摸到大鲲剑的时候，渺渺也是这个感觉：这个孩子不太一样。
当时学园入学并不需要她来帮忙筛选。说到这里她也是一肚子气，当年杨巽天纵奇才，必是靠他自己挑选有灵性的娃娃来教的，有它一把佩剑什么事。还不就是子孙一代不如一代了，本事不行、看人的眼光也不行了，真是替主人感到惋惜。
杨海生摸到大鲲剑的时候，渺渺没抑制住她的激动之情。那股澎湃的灵气，像极了记忆中主人的样子，唤醒了她尘封的记忆——于是她一个激灵，大鲲剑闪耀出一道耀眼的白光，惊艳了当时的杨家家主，让他觉得这个义子应该有修炼御风术的潜能，才带他与其他杨家子弟一起去上了学园。中间的一段故事，渺渺也不太清楚，毕竟下一次再被唤醒的时候，杨海生已经成了下一任蓬莱岛族长，而当时的渺渺已经修炼出了自己独立的意识和形体，可以离开大鲲剑了。
剑灵可以选择是否显现在世人面前，也只有足够灵气相匹配的人才能感知到她的存在，甚至与她对话。
所以，杨海生继任族长、接手大鲲剑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柄剑的不同之处，它有自己的脾性、思想，甚至有一个独立的灵魂。于是渺渺觉得“是时候了”，就选择了一个夜深人静他一人独自擦拭大鲲剑的时候，决定出来与他谈一谈，毕竟她也很好奇，此人与主人到底有什么渊源。
“嘿，傻小子，听得到我说话吗？”
“是……大鲲剑的……剑灵，是吗？”杨海生似乎并不意外，反而是疑惑得解的释然表情。
“没错正是老子，傻小子，你好像并不意外看见我。”
“哈哈哈，你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自称老子，合适吗？”杨海生此时已经四十余岁，却并不介意自己被称呼为“傻小子”，倒是对“老子”这个自称嗤之以鼻。
“按你们人间的规律，老子活了有七八百岁了吧？自称一声老子怎么了？哈哈哈……至于这外貌，我是看这岛上的姑娘们漂亮，决定化成十六岁的姑娘模样罢了。皮相皆是虚无，不必太过在意。”
“那，前辈愿意我称您什么？”杨海生听说剑灵高龄，想是自创始人起便世代跟随，自是前辈，便换了个恭敬的语气询问姓名。
“皮相已是虚无，名字更是虚无。好吧，俗世渺渺，无形无迹，就叫我‘渺渺’吧。”
之后的数年，是渺渺千百年孤寂之中相对快乐的时光。她隔三差五找杨海生聊天，听他说他的童年，他的抱负，他的遗憾。杨海生虽是“先天派”，却不是杨家嫡传一脉，而是死于海难的原住民的孩子；他虽有很强的御风术技能，却并不沉迷修炼一道，而是志在为蓬莱岛民改善船只结构、提升驾驶技术，希望大家出海能更平安地回来。渺渺知道，杨海生不是主人杨巽的影子，他很特别，他也不像其他任何一任蓬莱族长；所以渺渺深入了解之后，便很欣赏他，这也是她接下了后面这两百多年“苦力活”的主要原因……
想到这里，渺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杨海生在世的最后一年，跟渺渺说过，说他此生能算得上无愧于心，却还有一个未了的心愿，便是没有为学园的教学制度做什么贡献。他所处的时代，学园是被世族、世家所垄断的，因为推举和选拔都是由大家族耆老说了算，这便成了少数人的“特权”，实际上违背了创始人杨巽希望绵延御风术，让品行好、有灵气的孩子们都能修习的初衷。而自己是那个特例，正是因为大鲲剑机缘巧合帮了自己，所以希望渺渺能用这个特殊的能力，帮助更多蓬莱岛原住民的孩子，获得公平的入学选拔的机会。
“你说得这大义凌然的，我听不明白。你们这些不肖子孙，传承不了我主人的遗志，又关我什么事呢？”
“渺渺，我问你，你想不想帮助杨巽前辈？想不想重振学园往日的光辉？让学园像杨巽前辈的时代一样，有灵气、品行好、能坚持的人，都能通过修炼成为御风者？”
渺渺撇撇嘴。“我想倒是想，但是……”
“好！有志者，事竟成。我会说服各位世族世家的耆老，更新学园的选拔仪式。两年一次，由您来负责判定，称为‘春选’，如何？”
渺渺就这样被“道德绑架”了。能怎么办呢？为了主人的遗志，也为了杨海生的遗愿。谁让她才是一直活下来的那个呢？
于是，这一次苦力活，一打就是两百年。
好在几百年间也算认识了几个有趣的傻孩子，比如今天这个。“杨时雨，名字还挺好听，期待下次再见你。”
今年的春选结束了，共有十二位少年通过了选拔，今年秋天起将成为学园的修习生。
出了静虚堂的门，杨时雨终于忍不住，拉着柳如云到一旁，小声问道：“我结束那会，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或者有没有看到什么……嗯…不寻常的东西？”柳如云疑惑地看着她：“没有啊，只看你一个人在上头磨磨蹭蹭，看东看西不下来。”杨时雨又问：“那大鲲剑呢，大鲲剑有什么异常吗？”柳如云抬起左手摸了摸下巴，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她想问题的时候常常这个表情，说道：“非要说异常的话，它好像是多闪了一下？我以为是我眼睛花啦，毕竟一早上闪了十来次了，也是有点容易眼花。”
“聊什么呢，这么投入？”身后传来柳如风清亮的声音，打断了杨时雨的思绪。罢了，不深究了，杨时雨心想，下次有机会可以问问爹爹。
“哥哥，我们俩都选上啦。”柳如云一把挂住兄长的胳膊，一副求表扬的神情。柳如风摸摸妹妹的头发，笑笑说：“这我当然知道，意料之中。”柳如云继续撒娇：“我都好多天没见你啦，今晚回家吃饭好不好？我给你讲讲春选的事情嘛。”
这厢柳家兄妹俩聊着，杨时雨看插不进去，便回头看了看周围的同学们。通过选拔的十二个，她都大抵记下了长相，至于名字，就等开园了再说吧。正想到此处，她看见不远处，燕家小哥带着他两个好朋友正往这边走，目光相遇，杨时雨便点头致意，没想到燕叶原径直杀了过来。“时雨妹妹好，恭喜妹妹通过春选。”燕叶原双手抱拳、作揖致意，杨时雨便也反手回了一揖，道：“同喜同喜，叶原兄弟好。不知二位同窗如何称呼？”燕叶原看她主动询问，喜不自胜，笑道：“我正想介绍二位兄弟给你认识，时雨妹妹记性真好，竟然记得他俩也通过了？怪不得我这兄弟仰慕你，是你的迷弟呢！”说完他朝李秋阳的方向挑着眉毛一笑，满是戏谑之意。李秋阳心想这大原怎么乱说话，外人在场又不好给他一顿暴打，羞得李秋阳脸一红。
柳如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带着柳如云一并走过来，也调侃杨时雨道：“哟，我竟不知，还没开园呢，我们小雨竟就有迷弟啦？”他见杨时雨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又正正声，对三位少年说：“三位学弟好，二阶修习生柳如风有礼。这是舍妹柳如云。”燕叶原赶忙连连作揖：“柳学长有礼了，柳家妹妹好，在下燕叶原。这位是李秋阳，这位是赵虎，皆是我的好友。”之后便是六人互相寒暄，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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