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师生
申怡心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
黑黝黝的长发，脑后扎了个马尾，巴掌大的小脸上，长了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显得有点不太协调，眼睫毛很长，眼神怯生生的，飘忽不定。
这让薛峰不由地想起了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中的林黛玉。
嗯，没错。她弱小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悯。
来学校报到的那天，薛峰在养老院门口，因为那一首《耶利亚女郎》发怔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声音，扭头便看见了满头大汗的申怡心。
她穿着兰花格格上衣和黑色“脚蹬裤”，拖着一个大号的编织袋，吃力地前行。
申怡心发现薛峰盯着自己，便低了头，想从他身边快速通过。
但硕大的编织袋成了她的大累赘，越着急反而越是提不起来，编织袋与石子路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这更让她变得更加紧张和局促起来，有点儿无所适从、手忙脚乱了。
薛峰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间就有了那么大的勇气，也许是因为一个小女生在自己面前如此窘迫，不出手相助的话，有点说不过去吧，再或许是整条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缘故吧。
当时，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报到的吧？”
申怡心抬起头，眼睛忽闪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帮你提！”薛峰说着，毫不犹豫地夺过了她手中的编织袋，竟然拖拽得申怡心有点趔趄。
他尴尬地冲着她歉意一笑。
申怡心还是没有言语，小步碎跑紧跟着薛峰。
一阵风吹过，路边的白杨树“沙沙”作响，枝丫晃晃荡荡，几片树叶缓悠悠地在空中曼舞，阳光洒满了小路，在他们的前方刻下了两条长长的身影，多么美妙的一副秋晨风景啊！
薛峰在心里赞叹着，却无心欣赏。
那一刻，他觉得四周很静，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那是一种有力地、节奏奇快地跳动，挤压着血液向着头颅、躯干、四肢迅速地奔涌。
自己的脸一定胀得通红！这使得他不敢回头，害怕申怡心发觉自己的窘境。
薛峰机械地往前走着，他能感觉到申怡心在身后紧跟着自己，急促的脚步，紧张的喘息，甚至还有她那淡淡的体温和使人迷幻的体香……
那一刻薛峰是矛盾的。
他既希望能尽快到达学校，以结束两人的尴尬和窘迫。
可与此同时，他又希望这条小石子路最好永远没有尽头，让这个充满诗意的早晨，就这么一直延续下去！
但是，学校的校门，终究还是一点点地靠近了。
就在即将到达校门口的那一刻，申怡心几步赶了上来，从他的手中抢过编织袋，快速地进入了学校……
报到的第二天，薛峰发现了坐在教室第四排窗户边的申怡心。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两周后王得贵也来了王通中学，并且也和他分到了同一个班。
高中的学习和生活，与初中没有什么不同。
薛峰唯一感觉不同的，就是那首《耶利亚女郎》，它每天都会在扩音器里被播放三遍，不仅是早上的起床曲，还是中午和晚饭的提醒曲。
一开始，每当歌曲响起的时候，同学们还会拿它来嬉笑。
甚至在宿舍里，男生们还会把班里的某一个女生，当作歌曲中的“耶利来女郎”来调侃，而这个女生，多半会是申怡心。
伴随着扩音器的音乐，他们在宿舍里放声高歌：“很远的地方有个女郎，名字叫做申怡心，有人在传说她的眼睛，看了使你更年轻，如果你得到她的拥抱，你就永远不会老……申怡心神秘申怡心，我一定要找到她。”
这时，有人就会大声地起哄：“找屁呀！天天都能看见，找去呗！”
天天如此，乐此不彼。
后来男生宿舍里的歌声，被一个路过的女生听到了，告诉了申怡心。
申怡心还哭了一鼻子，跑去找班主任。
班主任就专门去男生宿舍抓了个现行，对全体男生进行了警告。
据说班主任还去找了主管后勤的副校长李大头，要求更换歌曲，可不知什么原因，《耶利亚女郎》直到毕业都没有被更换过。
不过很快也没有人再去关注扩音器里的歌曲了，大家的耳朵已经磨出茧子了。
班主任朱老师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教师，学校里没人知道他的原籍，只知道他一定是南方人，因为他说话带有严重的南方口音。
朱老师个头不高，但身材笔挺，眼袋很大，双目却炯炯有神，并且声音哄亮，中气十足。
每天清晨全校学生跑早操时，就是他在叫队。“一二一”的声音总是笼罩着整个操场，绝无死角。
薛峰第一次见朱老师时，第一感觉他以前肯定当过兵，因为他身上有军人的气质。
果不其然，不久薛峰就从学校的传闻中得知了一些朱老师的事情。
他确实当过兵，却是国民党的兵。
据说，朱老师1949年4月在解放军的渡江战役中受了伤，落在水中昏死了过去，在江中漂流了一夜后，被下游的一位村民救起，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可是当他的伤养好时，全国已经解放了。
他无处可去，便认那位无儿无女的村民为父，改姓了朱，在当地隐姓埋名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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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倒也美满。
60年代中期，为了隐匿国民党军人的身份，朱老师在养父母相继离世后，举家迁到了北方。
后来，朱老师只身一人来到王通中学当了老师，并且一干就是几十年。
朱老师独居在学校西北角的一间办公室。
有传闻说，他的儿子和女儿，眼下都在省城，但从未见有人来探望过他。
在学校里，朱老师总是孤身一人。
朱老师对学生的严格，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
每天早晨《耶利亚女郎》的起床乐曲响起时，他会准时出现在男生宿舍门口，手里提着一把笤帚，大声喊叫着催促学生立即起床，如若那个学生赖炕不起，或是行为稍有迟缓，那把无情的笤帚便会落在他的身上。
十五六岁的男娃娃最是贪玩嗜睡的，所以，几乎班里所有的男生都挨过他的笤帚把把，薛峰当然也不例外。
朱老师教数学，在他的课堂上交头接耳、睡觉、胡捣乱都是不可能的。
就是上其他科目，你也要十分小心谨慎。
因为朱老师的身影随时可能出现在教室的任何一个窗口，一旦被他发现，那挨一顿笤帚把把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要放在其他老师那儿，少不了有几个男生会跟老师吹胡子瞪眼睛。
但谁也不会跟朱老师这样，人家六七十岁的老人了，和自己的爷爷都差不多，给他较劲犯不上，也不敢！
这样一来，班里如同王得贵之流的捣蛋鬼，在经过几回皮肉之苦后，都主动收敛了自己的行为，48班的各项纪律，很快便走到了全校的前列。
开学后不久的一天，朱老师把薛峰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先是告诉他，计划委任他为班里的学习委员和语文课代表。
之后，朱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学校要求你们这届学生三年后要在考大学方面取得零的突破，我呢，有个想法，就是在班里设定种子选手，你就是老师心目中选定的种子选手。你各门功课都不错，希望你在未来的三年里，严格要求自己，刻苦学习，为全班甚至为全校树个榜样！你看怎么样?”
薛峰被单独叫到办公室，本来还惴惴不安，听了朱老师的一番话后，才明白原来朱老师对自己是如此的重视和抱以厚望，当即表态一定听从老师的教诲，利用一切时间认真学习，三年后绝不辜负老师的信任！
朱老师听完，站起身拍了拍薛峰的肩膀，欣慰地笑了：“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薛峰回答得斩钉截铁。
王得贵入学后不久，便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圈子，这是薛峰意料之中的。
他知道，在王得贵的眼里就没有“生人”一词。
他为人豪爽，又喜欢替人出头，上初中的时候就经常为了班里的同学和高年级的学生打架，周围总是围着一群人，上学放学都是前呼后拥的，有时薛峰还挺羡慕的。
但有一样薛峰看不惯，王得贵这人总爱撩猫逗狗，有事没事总爱撩逗女生，可女生偏偏还不会真得生气，你说怪不怪？
这不，到班里没有一个星期，王得贵就给每一个女生起了外号：马尾、板凳、小眼、快嘴、高杆、小皮球等等。
进来出去，拍下这个女生的肩膀，拨下那个女生的头发，上课时会把前排女生的马尾全给编成小麻花，反正没有得闲的时候。
女生呢，或嬉笑或嗔骂或追打或不睬，反正也没有真的生气。
王得贵给申怡心起了个外号叫“林妹妹”，还总是用话语打趣她：“瞧，林妹妹又生气了。”“林妹妹发呆了，是想宝哥哥了吗？”……
申怡心总不睬他，像没听见似的，但有时也会在同学的哄笑中哭上一鼻子。
王得贵这才“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别笑了。上课时他会偷偷给申怡心写小纸条道歉，可是过两天就又全忘了，像个没事人一般。
班主任朱老师见王得贵身边整日围着一帮人，和班里同学的关系也都不错，便委任他做了班长。
王得贵当上班长之后，倒是收敛了一阵子，但没几天又恢复如初了。
“本性难移啊！”薛峰心里想。
薛峰自开学以来，一直想找申怡心搭话，却总是没有机会。
申怡心看见他时，总是会把目光下意识地移开，有时在校园里可巧碰见了，她也会故意拐到另一边去。
甚至，她还还给了他一个馍馍！
这让薛峰实在弄不清申怡心的想法。
有时他便自我安慰：也许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吧。
她不是也不太和其他同学讲话嘛，她不是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嘛……
可越是琢磨，就越想和申怡心说话，他有时都有点怨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像王得贵那般去光明正大地和申怡心没话找话呢？！
日子就这样在薛峰内心里反复地肯定和否定的自我煎熬中，一天一天悄悄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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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朱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学校要求你们这届学生三年后要在考大学方面取得零的突破，我呢，有个想法，就是在班里设定种子选手，你就是老师心目中选定的种子选手。你各门功课都不错，希望你在未来的三年里，严格要求自己，刻苦学习，为全班甚至为全校树个榜样！你看怎么样?”
薛峰被单独叫到办公室，本来还惴惴不安，听了朱老师的一番话后，才明白原来朱老师对自己是如此的重视和抱以厚望，当即表态一定听从老师的教诲，利用一切时间认真学习，三年后绝不辜负老师的信任！
朱老师听完，站起身拍了拍薛峰的肩膀，欣慰地笑了：“君子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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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得贵入学后不久，便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圈子，这是薛峰意料之中的。
他知道，在王得贵的眼里就没有“生人”一词。
他为人豪爽，又喜欢替人出头，上初中的时候就经常为了班里的同学和高年级的学生打架，周围总是围着一群人，上学放学都是前呼后拥的，有时薛峰还挺羡慕的。
但有一样薛峰看不惯，王得贵这人总爱撩猫逗狗，有事没事总爱撩逗女生，可女生偏偏还不会真得生气，你说怪不怪？
这不，到班里没有一个星期，王得贵就给每一个女生起了外号：马尾、板凳、小眼、快嘴、高杆、小皮球等等。
进来出去，拍下这个女生的肩膀，拨下那个女生的头发，上课时会把前排女生的马尾全给编成小麻花，反正没有得闲的时候。
女生呢，或嬉笑或嗔骂或追打或不睬，反正也没有真的生气。
王得贵给申怡心起了个外号叫“林妹妹”，还总是用话语打趣她：“瞧，林妹妹又生气了。”“林妹妹发呆了，是想宝哥哥了吗？”……
申怡心总不睬他，像没听见似的，但有时也会在同学的哄笑中哭上一鼻子。
王得贵这才“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别笑了。上课时他会偷偷给申怡心写小纸条道歉，可是过两天就又全忘了，像个没事人一般。
班主任朱老师见王得贵身边整日围着一帮人，和班里同学的关系也都不错，便委任他做了班长。
王得贵当上班长之后，倒是收敛了一阵子，但没几天又恢复如初了。
“本性难移啊！”薛峰心里想。
薛峰自开学以来，一直想找申怡心搭话，却总是没有机会。
申怡心看见他时，总是会把目光下意识地移开，有时在校园里可巧碰见了，她也会故意拐到另一边去。
甚至，她还还给了他一个馍馍！
这让薛峰实在弄不清申怡心的想法。
有时他便自我安慰：也许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吧。
她不是也不太和其他同学讲话嘛，她不是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嘛……
可越是琢磨，就越想和申怡心说话，他有时都有点怨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像王得贵那般去光明正大地和申怡心没话找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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