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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灼艾分痛痛更痛

小说:忠义门之问道青天作者:傲视青天字数:3990更新时间 : 2021-01-14 08:20:24
  一夜江风怒吼,巨浪滔滔,犹如亢龙吸水,潜龙升天!

  第二天一早,风平浪静,一切都如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彤弓苏醒过来,面目憔悴,呆滞的看着江面,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兄弟三人还能把酒言欢,共叙别离。

  想到这里,彤弓的眼泪又簌簌流下来,他站在甲板上,扶着船舷,大声痛哭,哭的声嘶力竭,肝肠寸断,听者无不动容,见者无不落泪。

  杨傲站在船舱里,看着彤弓,涕泪横流,他没有像彤弓那样大声哭出来,而是全身瑟瑟发抖的无声哽咽,这种憋着巨大悲痛的哭法却让人更加难受。

  胡靖扬一夜涕泪,眼睛早已哭红,她虽总是嗔怒李麟儿,但却是最为深厚情感的一种表达。

  金沙帮的十三名船员,也有六人殒命,剩下的七名伤员将楼船挂满白帆,站在甲板上扔撒纸钱,超度亡魂,带其回乡。

  彤弓哭坐在船舷边,看着纷纷落下的纸钱,也抓了一把,一张一张的扔向江中,边扔边哭诉道:

  “兄弟啊!再也不能一起浴血奋战,再也不能一起把酒言欢,再也不能一起纵情高歌,再也不能一起快意人生了!

  痛惜啊!痛惜!无辜遭此遇,久久痛难续。痛心痛彻骨,兄弟从此去。问天无门,叩地无声,浩瀚苍穹满天星。星儿落,魂飞离,呜咽咽,黯悲啼。黄纸满江掩长提,痛心处,血泪涌滴滴。一夜芳华去,身灭痛怜惜。

  你不在,兄难息,满眼血泪思白衣。你不在,兄难安,几度魂飞上梵天。恨恨恨!恨透劫匪恨年年,恨透苍天恨绵绵。叹叹叹!顶天立地男子汉,为何天意妒青颜。念念念!捶胸顿足人恍惚,念念不忘兄弟颜。

  铁骨铮铮从此去,此去再也不复还。杯酒尚温刺心骨,昨日欢歌在眼前。从此再无三人舞,孤身东去影只单。

  风雨潇,云水翻。无情人间更寂寥,兄弟之心铁冰寒。点孤灯,伴远船,再无醉影撞大树,也无箫声撒满天。只恨不能替你死,遗痛百年泪涟涟。天数无道人有道,誓将无道都杀完。莫忘五年约定日,与弟飞奔向月圆。”

  彤弓说完,伏地大哭,突然一个飘渺的声音钻进彤弓的耳朵:

  “魂飞魂散魂归聚,潮来潮去潮悟参。冥冥自有转圜处,不可思议天地间。”

  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

  “古雪大师!”

  彤弓大喊一声,豁的站起,四处张望,却根本不见古雪大师的影子,但他明明听见了古雪大师的声音。

  彤弓激动不已,此时杨傲走了过来,奇怪的看着彤弓道:“你看到古雪大师了?”

  彤弓还在四处张望,边看边说:“没有,没有看到,但我听到他说话了。”

  “你昏迷一夜,伤心过度,定是出现幻觉了。”杨傲看着彤弓憔悴的样子平静的说道。

  “魂飞魂散魂归聚,潮来潮去潮悟参。冥冥自有转圜处,不可思议天地间。”

  彤弓把听到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道:“这是幻觉吗?”

  杨傲听后立即沉默不语,随即开始四处张望,最后仰望天空,云层中好像有一个笑脸慢慢消失,杨傲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湿润,突然俯伏在地,含泪说道:“大师度我!”

  彤弓抬头看看灵透的天空,又低头看看伏地的杨傲,张口问道:“你看到古雪大师了?”

  杨傲没有说话,但脸上已无悲伤。

  ……

  江风渐起,万物摇动,似乎都齐齐的要向某个方向或某个人立地遥拜。

  但很快又都恢复了平静,江水依然滚滚东去,片刻不息;草木已然翠绿繁盛,丝毫不知百姓疮痍。

  杨傲伏地良久不起。

  “大师何意?”彤弓急切的问道。

  杨傲慢慢站起身道:“大师何曾示意?”

  “我刚才明明听到了大师的声音,还有这首诗,这不是古雪大师示意,又是何人?”彤弓紧接着追问道。

  “也许是你自己!”杨傲说完向船舱走去。

  “我要去找麟儿!”彤弓冲着杨傲的背影突然喊道。

  杨傲闻言停住脚步,一字一顿的道:“莲开莲笑,花谢花叹,天地无私,人力难为,只需静待冥冥转圜。”



  “人力难为,修行何用?麟儿是古雪大师的关门弟子,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葬身江底,无动于衷!”彤弓情绪有些激动。

  杨傲回头看着彤弓道:“你怎知大师无动于衷,否则你又怎能听到大师的声音?”

  “你看,你承认了吧!还说大师没有示意?”

  杨傲听后没有说话,彤弓紧接着又道:“大师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杨傲转身面向江面道:“你我在微尘幻化的尘世,大师在意念凝聚的冥空,大师看我们,就像一只如天巨眼俯瞰着整个尘世。而我们看大师,却只能看到目之所及之处的幻象,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也就是说,这世间发生的一切,古雪大师都看的见!”彤弓追问不舍。

  “古雪大师看到的是天下运行的大势,不是我们所看到的眼下的悲欢。”杨傲看着江面平静的说道。

  “可天下大势是什么?朝廷昏庸,奸臣当道,强敌犯境,百姓流离吗?这些不是大势吗?我们还在苦苦求索,大师为何不出手干预?”彤弓连续发问,显然已经动气。

  “干预?你当年出手干预,致使两家灭门,义门解散,闭足不出二十年,今天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两国交战,在古雪大师的时间和空间概念里,就如两个蜗牛的犄角在碰撞,大师如果干预,这世界将不会有苦难、不会有不公、不会有离愁,殊不知,没有苦难的世界,恰恰是这个世界最大的苦难。只有苦难,才能成就一个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时代!”

  杨傲显然也有些激动,他不明白彤弓今天怎么变得如此糊涂。

  彤弓眼睛有些湿润,他岂能不知道这些道理,他只是想逼着杨傲说出来,这样就能稍微缓解一下他对李麟儿的思念和痛苦。

  彤弓没再追问,而是转身面向船舱,大喊一声:“拿酒来!”

  几个船员闻声立即搬了两大坛酒到甲板上,胡靖扬支起小桌,放了两个小菜,彤弓和杨傲分坐两边。

  彤弓在小桌面向江面的方向放了一个酒碗,倒满了酒,杨傲知道这是给李麟儿准备的。

  两人端起酒碗,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几乎是同时和李麟儿的酒碗碰了一下,就一饮而尽。

  两个人都知道,李麟儿魂归大海,生死不明,这是无比思念和痛苦的酒。

  两个人都知道,当年那孤鹰他们三人行走天下,意气风发,此刻不知那孤鹰人在何处,生死几何,这是无比想念和痛苦的酒。

  两个人都知道,一年前兄弟六人歃血结拜,而今只剩两人对饮,却也要即将分别,这是无比惦念和痛苦的酒。

  这样的酒,一喝就醉!

  这样的酒,千杯不醉!

  两人从中午一直喝到繁星满天,杨傲不知道吐了多少次,恐怕只有大船周边一群喝醉的鱼儿才能知道。

  杨傲端着酒碗,醉眼迷离的说:“不舍啊!不舍!”说着说着突然嚎啕大哭,杨傲从来没有如此纵情过。

  彤弓举头痛饮,眼泪顺着面颊无声流下。

  两个人完全颠倒了顺序,本该内敛的开始癫狂,本该癫狂的开始内敛。

  这是痛苦到极致的表现,也是悲伤到绝处的必然!

  杨傲边哭边说:“你到哪里都会有一群人喝酒,你从来不会寂寞,孤鹰也能寻得几个,而我一个也没有了!呜呜……你们都能继续喧嚣,而我却一定冷清!痛苦啊!痛苦!离开你们实在是太痛苦了!”

  彤弓抬头看向夜空,想吞回奔流不止的眼泪,所有的星星都在眨着眼,不知是在开导他,还是在嘲笑他。

  彤弓举碗对天,起身说道:

  “今夜望苍天,

  苍天可有仙。

  有仙能度我,

  度我离凡间。

  凡间烦恼多,

  恼多酒歌酣。

  歌酣别情重,

  情重意阑珊。

  阑珊身心乱,

  心乱一缕烟。

  缕烟随风去,

  风去何所欢。

  所欢大梦苦,

  梦苦泪斑斑。”

  杨傲也站起身来喊道:“可以肯定的说,我们的内心都将经历一段不想又不得不承受的孤独!孤独永恒!”

  杨傲喊完就趴倒在桌子上。

  彤弓看向江面,很多渔船都灯火通明,三三两两也在喝酒听歌,有些却在朝彤弓所在的挂满白帆的大船张望,也许是彤弓和杨傲两个人疯疯癫癫的喝了一天,把酒吟唱,实在是太过显眼。

  这时杨傲又忽然站起来喊道:“真的好想把时间找回来啊!可是却找不回来!”

  喊完又慢慢坐下,低头自言自语道:“古雪大师说的对!一个情感丰富的人总是会敏感于生死别离,在这种幽怨中品味最细腻、最富层次的生活的滋味,又总会被生命的无常拉扯的苦不堪言。”

  杨傲摇摇晃晃的端起一碗酒道:“大师,我想和你说说话,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有前世和来生,这样既可以感恩和顺受今生的境遇,又可以超越生命的终极,让一切都得以延续。”

  杨傲喝一口又接着说道:“如果真的可以选择生命的有限或无限,我想绝大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难道不是吗?生命的虚无,不可超越,是否真的那么残酷?自欺欺人,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生命总是让我们在学会珍惜中收获幸福,又在不可抗拒中尝尽苦楚。你说对不对?”

  杨傲说完趴在桌子上,但很快又抬头喊道:

  “所有追求长生不死的人,必定都是极度热爱生活的人!这绝不是简单的舍不下生命的气息!真正支撑生命的,一定是情感!所有热爱都是情感的寄托,追求在情感面前终会变得渺小,但反之却不是!在没有答案的世界里追寻答案,就是一种荒唐而沉重的尝试!走吧!走吧!胸中没有天下,手中定无天下!不管有没有答案,我们都将走遍天下,我们终将征服天下!”

  杨傲说完又趴倒在桌子上。

  彤弓看着趴倒在桌子上的杨傲,他刚才说的话自己听的清清楚楚。

  彤弓走到桌前倒满一碗酒,对着杨傲的空碗碰了一下,又和李麟儿的碗碰了一下,举杯说道:

  “我们既然不甘于寂寞,那就去奋力呼喊、奋力追求、奋力挣扎,人生没有冲破现实束缚的拼死一战,就注定平凡、注定遗憾!男儿傲视四方,何惧悲伤!”

  杨傲身子依旧趴在桌子上,头却慢慢抬起来,眼中噙满泪水,悲伤的说道:

  “作为凡人,此刻我要感谢悲伤,痛苦让我觉得真实。人最怕的不是没有喜悦,而是内心没有牵挂与寄托!内心没有爱的人,是不会感受到彻骨的痛的!我庆幸我们到了这个年纪,还有如此的热血与深情!我们虽不伟大,但绝不渺小!记得我们的约定,五年,务必回来!务必!无论生死,务必回来,如果爽约,有负此生!”

  杨傲说完又趴在桌子上,今夜怕是不会再醒来。

  彤弓端着酒碗一饮而尽,又看看李麟儿的酒碗说道:“你总说酒不能剩,今天你怎么剩下了?以前你替为兄喝,今天为兄替你喝了吧!”

  彤弓说完拿起李麟儿的酒碗一饮而尽,饮完内心隐隐作痛,突然跪在地上泪流不止。

  “记得大哥说的话!五年后的上元月明日,务必回来!务必!我在歌乐山上的香樟树下等你!”

  彤弓说完抱着桌腿儿流泪抽泣,慢慢的也睡着了。

  胡靖扬看着这兄弟二人,一人趴在桌子上,一人抱着桌腿儿,都在极度痛苦中昏昏睡去。

  胡靖扬为杨傲和彤弓披上了厚衣,自己坐在桌前,看着江中飘渺的月亮,既欣慰自己能遇见这样情深义重的男儿,又感叹今生注定无法平安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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