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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八十九章:景洲九月

小说:欢喜呀作者:不才不白字数:8026更新时间 : 2021-09-21 18:07:26
  城池赋琉璃房内,连靳和龙翔对酌。

  “你把她送回景洲,她准要跑回来,北淼最听她话。“

  “总有能留住她脚步的人。”

  连靳不置可否,他瞥向龙翔左手戒指,又笑着抚了抚自己的婚戒,“原只当你龙三爷重情重义,半信半疑快要信了那些流言蜚语,送什么嫁妆?敢情是啊,情深缘浅爱屋及乌。”

  龙翔遂看向他,眸里没有笑意,深而沉。

  “连家奉天承运数年,家主违拗天命娶妻生子,你结交林家因此做为媒介认识萧恒,对萧念多有照拂,为寻求一份庇护。”

  祖辈靠下海打鱼营生发家的连氏一族,不仅能观天色异象,也可洞悉江海翻涌暗潮,世代家主将自己百年奉于上苍,为求后生繁荣昌盛,祖辈皆如此,因而总有命定之人,或宗族一脉,亦或外姓天选之子。

  若只盼这富贵荣华连靳无疑是幸运的,嫡系血脉,出生就是命定天选,如若寻求这爱与情义,那便是江山美人不可皆得,何况这江山是祖辈留下的使命,不容抗拒。

  逆天命而为之,没什么好结果,好比沉眠山数万年前的天火,死伤无数,生灵皆苦。

  情深于恒龙坞初识,桃枝花叶与烛台,烛火影影绰绰,曳曳生姿,谁曾想那夜以后便是万年?是以缘浅。倒是让那老树做了全程的见证。

  连“养鱼之道”页卷里也无半分有关这段故事的记载。

  ────

  景洲九月,梧桐金叶满枝。

  晨光明媚,落地窗外面有一条小水渠,从房沿垂下的藤蔓,刚好遮住烈日,只留给人若隐若现的细碎阳光,落地窗前有张矮桌,上边有本翻开的书。

  萧念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记忆从朦胧至清晰回笼,她不觉抬手,腕间缠绕绷带,她挣开针头解了那绷带,那上头不见新伤,仍旧只有几条旧疤。

  她掀被子下床,脚踩在地板上方才发觉丢失的红绳回来了,愣了愣,接着蹙起娟眉。

  自哪里遗失?又是如何回来的?

  萧念站起身,有些头重脚轻的不适,她走到窗前,拾起那本翻开的书。

  “那日不欢而散,谁也不曾低头,明明只是很小的事情,偏生遇见一对骄傲得不肯服软的人,就这样冷了几天。”

  “事情发生得突然,小姑娘夜里突发急性胃炎,连夜做了个小手术,他得到消息时夜场刚散,只听见电话那头说什么手术,顿时慌了神,油门一踩,急急忙忙赶医院去了,徒留一群少年在原地面面相觑,不得而知。”

  …………

  萧念大致扫了眼内容,合上本子,果不其然瞧见是熟悉的《养鱼之道》。

  她把书放下,转身刚好对着穿衣镜,瞧见里边逆光的自己,一身病号服,头上也多了圈绷带。

  穿衣镜旁边有挂一排常服,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装潢简单,倒是门板上有幅画卷。

  萧念瞥一眼右手背肿起来的大包,若无其事将画卷打开。

  上好的画纸,画幅自向下渐渐敞开,画的内容随之映入眼帘,是人像画呢。

  罗裙蹁跹,墨发飞舞,奔向泼墨的山水画中,不见其人自闻其中之妙意。

  景色幽婉,佳人想必青出于蓝更胜一筹。

  “扣、扣。”

  敲门声响起。

  “讲。”

  萧念没开门,隔着门把画重新卷起装进画筒里。

  “主子说等您用餐。”

  “嗯。”

  门板外,南歆和颜西月相觑一眼,没多余言语,只是沉默,沉默地离开。

  房间里,萧念取了套衣裙进洗浴室洗漱,出来时手背上的鼓包已经消了,她拉开抽屉把手机捎带着。

  出门才发现,这是栋复试小楼,阳光肆无忌惮洒在阳台地板上,雕栏爬满绿藤,坠着红艳艳的小花。

  四周都是同样的建筑物,景洲早晨秋高气爽,细听还能听见流水潺潺,鸟儿啼叫。

  底下车子很煞风景地按了声喇叭,萧念随手折了朵小红花下楼。

  果不其然龙翔这厮坐在驾驶座,老男人向来不喜欢司机,这是等同于把命交别人手里。

  车上,萧念系好安全带,把那朵艳红小花捧在掌心递给龙翔。

  龙翔抿唇不语,黑眸无波无澜凝着萧念。

  “挡挡地方风水的煞气。”

  萧念把小红花插进猫咪摆件,猫咪摇头晃脑,脑袋上的小红花可可爱爱。

  龙翔静默看完这出萧念自导自演的小剧场,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感到浪费时间。

  萧念不介意地笑笑,车窗降格,打开晨间电台,车厢里立马跳出长串绕口难晦涩的法语,她自得其乐戴好帽子,又把座椅调低些,舒舒服服开始小憩。

  龙翔有时候尤其欣赏萧念这种不多话的性子,不过欣赏很短暂,还得防着小孩儿藏着蔫坏不发作。

  昨晚直升机上萧念醒过会儿,问了句去哪,龙翔说看夜景,熟料香用力过猛,萧念又睡过去了,今早她太平静,寻摸脑子里已经把丘园的鱼池炸了很多遍。

  两辆车子前后驶离这座占地面积广阔的新腾庄园,庄园建在山上,下山路上有幸领略雾气缭绕的风景,阳光穿透云层的景象是久违难得的惬意。

  与此同时,景洲机场出口,陆子骞站在车旁,不多时接到拉行李箱出来的楚辞。

  “出来了没?!我说他是不毛病,赶什么早班机?大爷我还在倒时差!”邵琮从副驾露出半张脸,金毛糟乱全无形象,眼皮子挣扎着垂下。

  航线再次贡献给故乡的金毛少爷起床气和楚辞有过之而无不及。

  直到后车门开合间猛响,邵琮艰难撑开眼皮,虚弱探头去看,和神清气爽的小楚爷四目相对,他喉咙一滚,气若游丝打招呼,“您……挺早。”

  “呵。”

  陆子骞进驾驶座启动车子,没啥意味地哼笑一句。

  然而邵琮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就这么趴着呼呼睡过去了,陆子骞颇为嫌弃地给人扒拉回来绑好安全带,这才启动车子。

  等灯间隙才想起问今天的正主,“你这趟回来怎么还带行李箱?”

  楚辞靠在后座闭眼休整,气息不带变化的回答:“搬家。”

  陆子骞初识没听懂,敷衍地“哦”了声。

  楚辞又道:“户口在景洲,回来高考。”

  这次陆子骞听懂了,他稍微缓冲一下,方向盘依旧操得很稳,就是这油门莫名越发快了些。

  楚辞提醒他,“快上高速了。”

  陆子骞缓冲完,车子恢复正常码速,他想不明白,“年前老爷子就让你回来,这回怎么自己想通了?”

  这次换了楚辞沉默,他睁开眼,降下车窗,闻着景洲略带凉意的空气。

  因为萧念在这里,所以他回来了。

  “我们去哪?”

  车子进城区没多久,萧念终于问了该问的问题。

  “吃早点。”

  龙翔熟练的打转方向盘拐弯。

  “是去沐茶居吧。”

  这次不是反问了,萧念干脆直接降下车窗,看车子开进青玉路,秋梧桐金灿灿挺立在道路两旁,但凡赶上逢年过节,大学城这家老字号最是热闹。

  “跟了好几回吧。”

  龙翔没点明,给萧念留了点脸皮子。

  萧念啥表情没有,胳膊肘杵窗口充耳不闻。

  是跟了好几回,萧恒但凡对龙翔冷淡些,她也不能对此心生警惕。

  沐茶居二楼,邵琮终于在热腾腾的早点中睁开了迷蒙睡眼,耳边把两人一路来的聊天听了七八分,现下无比震惊地拍案而起,“你当初说走就走,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回景洲!?”

  是了,作为一起赛遍景洲山路的混哥们,楚辞当时自愿被遣送雨城,邵琮彻底没了兴头,正好家里想送他出国镀金多时,就大洋彼岸各自为安了。

  “嗯。”楚辞心情颇好,斯条慢理给两人倒茶。

  邵.金毛.不可置信.琮问他为什么,“别告诉我你到雨城领悟了社会青年主义学,准备浪子回头改邪归正!”

  楚辞抿了口茶水,“不行么?”

  “shit!”金毛少爷脾气上来,暴躁地吐了句脏话。

  楚辞懒得理会,陆子骞更是,他这还一身校服,是逃了自习课过来的,作为正正经经的社会优质青年,赶紧吃吃早点还得回去学习。

  沐茶居与时俱进,扫码下单,拿号取餐,早茶咸甜口皆有,他揣着手机下去取餐,居然迎面遇见了许久不见的萧念。

  龙翔去停车,萧念进来占座,沐茶居和膳堂居装潢类似,都是极具风雅的古朴设计,沐茶居更为大气些,毕竟岁月沉淀,久经风霜。

  人声鼎沸的早茶氛围里,萧念看见穿校服的陆子骞。

  “萧念?”

  上次一别还是不欢而散。

  “陆公子。”

  萧念这称呼是随了林家,陆林两姓世家生意往来,小猴子不太经手公司事务,又差了年岁,小辈倒是疏于来往,但总归是客气周到。

  “需要帮你占座吗?”

  沐茶居就这点不好,客人多,服务员大多在后厨走动,厅里少有的也就负责清洁打扫,往往是取餐回来的时间独桌就成了拼桌,遇上一家几口或者小情侣,自己就成了多余的尴尬。

  陆子骞这话问的进退有度,很合陆家规矩。

  “谢谢,不用了。”

  然而话音刚落,陆子骞身后传来动静,“萧念。”

  “小楚爷好兴致,南下吃早茶。”

  萧念含笑望着徐徐走来的楚辞,受伤的手往后藏了藏,长袖针织毛衣其实把腕子遮盖得很好,她未曾发觉,自己潜意识中并不想让楚辞看到伤口。

  可楚辞注意到了。

  他跟着也笑笑,“萧小姐赏脸一块坐坐吧?”

  陆子骞看着两人福至心灵,也说道:“还没好好感谢你上次救楚辞的事情,正好一块吃个早饭!”

  萧念对上楚辞默然注视的眸子,转而看向陆子骞,“只是举手之劳。不过我今天有约,抱歉。”

  这就是委婉的拒绝了,陆子骞随即瞥一眼楚辞,后者不急不忙道:“是我唐突了,那下次再约。”

  萧念若有所思看着楚辞,正好龙翔进来,视线掠过楚辞,对自家小孩说道:“订了厢房,上三楼。”

  龙翔没兴趣认识其他小屁孩,都是群不着四六的混小子。

  邵琮早在楚辞二话不说跑下楼时就预感事情不简单,趴在雕栏看了半会好戏,直盯着萧念瞧,邵琮愈发觉得萧念眼熟,像是哪里见过?

  “那是谁?看着不像本地人。”

  陆子骞瞧着两人背影,不说别的,光眉骨那条疤就很唬人,更别说腕上戴珠串,指骨有戒指的,只差颈上一条佛坠,完完整整的黑老大标配三件套。

  “科技公司老总。”

  楚辞通俗易懂随口解释,陆子骞笑笑,也不多问。

  三楼厢房内,萧念跟随龙翔进里屋才发觉已有客人等候多时。

  还有位熟人。

  沐芸见着萧念自发站起来迎接,“萧念来了,这边坐!”她笑得开心,人如花娇。

  另外各有一对男女,接着便是沐家大管家。

  龙翔坐下,茶水未饮,直截了当开口说:“家里小孩儿不懂事,扰了沐家清净,今天这场算我赔个不是。另外有关于新腾庄园股份事宜已经让律师发莫总邮箱,如果没问题,我们合作愉快。”

  萧念坐在一旁,从容地任由对面女士打量。

  “眉眼间倒真有几像倾城,难怪当年让季导一眼就相中。”女士笑吟吟打趣了一句。

  “嗯。”男士应和。

  龙翔没有多余介绍,萧念只管做个陪衬,该笑笑,该吃吃,礼数周全总是对的。

  “这是我表姐和表姐夫,倾城是粉丝过亿的演员墨倾城呀!”沐芸凑到萧念身边递话。

  萧念夹了一个蟹黄包,对沐芸一笑。

  这样一讲关系明了,沐家远嫁京城的女儿沐婉清,独女名唤宋居安,其女婿是京城低调的望族莫家,现下是京城盛名在外亚斯集团的总裁,旗下楼兰阁遍布各大城市。

  沐芸是沐家长子沐闻之收养的孤女,自小养在沐家,沐闻之这几年把生意重心转移到国外,沐芸念故乡,时常在国内外往返。

  萧念抿了一口茶水,看向笑语盈盈的沐芸,现在想来,思乡心切非也,多半是为了心尖上的少年。

  沐闻之不在国内,留下管家打理国内事宜,也顾沐芸起居生活,像她又不是她,如果没有龙翔和林家帮衬,她甚至不会拥有一个北淼,不会有人喊她“小主子”。

  这场早茶以“合作愉快”结束,萧念不懂生意经,但浅显的话还听得懂,龙翔这桩生意不赚反赔,让利过多,实打实的倒贴。

  “新腾庄园是个人投资项目,莫斯傲用来讨宋居安欢心的礼物。花钱买人情,这买卖只赚不赔。”龙翔和萧念走在后头,他心情目前为止都很不错。

  “这座山头和你有什么关系吗?”萧念不觉得龙翔手能够这么长。

  龙翔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萧念。

  萧念也看着龙翔,四目相对间,脑子里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如果梦境不是梦,如果龙翔说话算数,如果此行不只是为了把她送回景洲吸引那些“有心人”的注意力,那么,便是到了龙翔对现承诺的时候。

  他说过,等她醒了,把她想知道的故事讲给她听。

  “萧念。”

  是宋居安走来,她长得好看,年纪不大,却是真正流金岁月里的美人,从容又温柔。楼兰阁流传的爱情故事并不亚于沐老爷子沿路为亲闺女开设沐茶居的亲情故事,眼前的莫夫人,真正被人呵护爱重着,像是腊梅,历经风霜雨雪仍旧对这世界抱有热爱。

  “莫夫人。”

  萧念规规矩矩称呼反惹宋居安一笑,她道:“你可以和沐芸一样喊我表姐,或者安安姐。”

  萧念只是礼貌点头,并不热切于这种关系,这世上多一分牵绊都是徒增一分烦忧,她目前尚且忧虑牵累一个林家,妄谈什么以后?若只为以后坟头多一束花,她想也大可不必。

  宋居安也不计较,只是告诉她,“当初那部电影因行业内调整改一押再押,今年过了审,档期就这年底之前的事了。”

  “墨小姐演技很好,票房定然红火。”萧念仍旧客气,仿佛事不关己。

  宋居安看萧念如同看年少的自己,不由得生出几分包容和爱惜,“送哦一份礼物,希望你喜欢。”

  莫家司机提着一袋东西适时上前,由宋居安亲自呈到萧念跟前,“世上没那么多解不开的结,不知道前路如何,记得回头看看走过的路,阴晴圆缺都是你拥有过的。”

  萧念坦然受下这份赠礼,心里并无多余波动,同一片天在不同的城市看来都有万里晴空和惊雷阴雨的分别,任何人都有资格留下对这世界的看法,想法万千,不拘统一。

  她曾对席勒说,希望我们都能不虚此行,那是她对这世界最纯粹的期望,也是她无法履行的期许,来这世上一趟,很荣幸拥有过春夏的温暖慰藉,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一直到离开沐茶居也没再碰见楚辞,回程的路上,萧念都很安静。

  龙翔原也不多话,两人沉默一直持续到了今天第二站目的地。

  位于古水镇边缘的陵园。

  两根肃穆的黑白石柱矗立,柱身上刻画着看不懂的符号,不过想来也就是黄泉路上那些将至末语,喝什么汤,见什么花,要么永堕无人之境,要么轮回路上再不回头。

  “下车。”

  龙翔知会一声,先行下了车,萧念望着满目黑白碑牌,后知后觉这里就是讲故事的地方。

  有些怔然地下车,看见龙翔提着纸袋,看她一眼,锁上车门,寻着石阶往上走去。

  这个九月,陵园没下雨,周围仍旧不见一丝生气,秃树昏鸦,光不曾偏爱这片轮回净土。

  萧念不自觉看了眼包扎的手腕,她踏上石阶,想来这半月没有过雨水,石阶上没长青苔,仅仅只是透着潮意,像早晨的山间雾,阳光一晒,就能够退潮干燥。

  龙翔中间不曾回头,不破不立的道理,萧念能活到现在,还不至于被几层台阶困住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在合葬碑前停下。

  龙翔从袋子中取出两根白烛,一个小香炉,还有一份香烛。

  萧念静默地看他将东西都摆放好,两根白烛置于牌位两边,点燃香烛插进香炉中,摆于正中位置,烟烛袅袅在风中飘散,碑上只留两个名字,没有来时年月,也没有去时年月。

  :洵一

  :琬月

  “司洵一,司琬月,违背人伦纲常产下一子,无名无姓弃之孤儿院。”

  龙翔打开一壶桂花酒,洒在碑前。

  萧念沉默倾听落了灰的往事。

  司家早年与龙家并无差别,甚至更加煊赫,主家以买卖各地特产交由发家壮大,那时水上船只大半挂着司家的旗帜,那年头钱财货真价实,渐渐的子孙满堂,后生多了,争夺也多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有的,利益熏心枉顾情义也有的,家族内斗着实不亚于九子夺嫡,来势迅猛,明里暗里死伤无数。

  然而就是那样的情势形态下,一对兄妹情感骤然升温悄然变了味。那年头性别歧视还很泛滥,闺女远比不得儿子来得重要,既没有传宗接代的价值,也只有估值换价这出路能够补偿一场生养恩德,司琬月就是那个被估值换价的主角;因父亲处于劣势局,正愁找一个价值可观的外援靠山,物色攀比多家,最终敲定一户“前途无量”的政治人家,然而稍作打听便知道那家儿子双腿残缺,脾性格外暴戾,曾有过两段婚姻,最终都落得一死一伤的惨淡结局。

  司洵一与妹妹司琬月相差六岁,家里还有几个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私生弟妹,他选不得出生,自小知道父母亲情感薄凉,各自为乐,却在襁褓婴儿袒露的笑意中寻到一份安稳,自此他和她是彼此唯一的家人。小孩拉扯小孩,两个年岁不大的宝贝就这样长大,哥哥司洵一和外头争权夺财,让妹妹有了朝外飞翔的权利,却不想明珠太过耀眼,竟让人打了主意,司洵一怎能不气?

  深渊里挣扎长大的人有多向往光明心里就有多少见不得光的阴暗,婚嫁那日酒席突发火灾,大火烧遍整栋酒楼,最后只剩一片废墟,那场事故里的人无一幸免,包括新郎和新娘,包括司洵一,司家内斗也一夕之间少了多位竞争对手。

  那件事过后,距离景洲千里之外的雨城多了一对男女,男子名为洵一,女子名为琬月。

  相依为命的情感经过死里逃生,最后只剩下彼此,也只有彼此了,他们相爱相依,很快结为连理,过了五年平淡甜蜜的日子,洵一被司家人找到时,琬月在医院早产下一子。那时的司家局势已然明朗,修枝剪叶的道理,最后留下的都是自然都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而司洵一就是多余长出来的枝叶,碍人眼自然要除掉。

  司洵一血迹斑斑被人提着回家时,家里空无一人,盯人的小厮来报时司洵一夜方才知道自己竟有了孩子,又听闻母子二人在手术室逃脱没了踪影,司洵一再也无法坐以待毙,愤起挣扎,奈何势单力孤,最终寡不敌众死于匕首之下,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如此还不够,凶手声称司洵一只是被擒,只为了引司琬月上钩彻底清除后患。

  司琬月最终没能和她的哥哥,亦是她的丈夫死在一处,她归置好孩子,身上捆满炸药包死在两人生活了五年的家里。

  而尚在襁褓的孩子几经辗转最终仍是回到了景洲,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南北边境那块早年煤矿资源优渥,司洵一肯吃苦又有经商头脑,五年时间,不声不响助老板敛了不少财。有两种人向来好拿捏,爱钱如命的地主老财,感情至上的性情中人,司洵一老板是前者,头脑简单,不会玩花花肠子,司琬月最后以她司家地窖里的秘密作为交换,让他先吃了甜头顺势把孩子送到景洲,最后再以拐卖做了掩饰,自己把孩子送到孤儿院门口。”

  没让任何人知道孩子是死是活,自己彻彻底底了断这段血腥暴力的过往。

  故事讲完了,天上不知何时飘起毛毛细雨,香烛被打湿,烟火很快泯灭。

  萧念鲜少在正常状态下哭,何况还是龙翔面前,然而这次不管用了,没声没响竟听了个泪流满面,药水被冲淡,绿眸于水光中浮现,幽幽莹莹像两颗通透的玉石。

  龙翔想,一个故事的结尾是下一个故事的伊始,如此轮回,兰因絮果,便是人类反反复复的延续。

  陵园上空墨色浓云密布,风声作乱,断了线的雨斜斜落下,萧念双眼抹黑昏过去,龙翔将人打横抱起,石阶被打湿,龙翔抱着萧念步伐稳健,小孩儿呼吸浅浅,脸上泪痕未干,这位沉眠山的神啊,自始至终只是个孩子。

  如果萧念醒着就知道,和那年不同,这年任由陵园瓢泼大雨,有人给她撑伞,她再不是一个人,萧念有的是人疼。

  从前多亡徒,手里有钱是王道,司洵一和司琬月是那个年代的牺牲品,生于乱世,长眠于乱世。

  龙翔能查到的,龙家自然也能查到,原因无他,萧恒在雨城崭露头角,身后人还是龙翔这位手持传承物的指定继承人,无非就是花费金钱和时间仔细一查,只是没想到就这么巧合地撞上了司家的陈年旧事,也是这时候,落败的司家需要起死回生的跳板,而龙博忠需要一个好拿捏的劳动力,各自心有算计达成共识,除掉萧恒对双方百利无一害。

  陈大刚也没想到,自己本可以和龙博忠平起平坐,却让他拿捏住“助纣为虐”的把柄,司家一心想要铲除干净知晓当年事件的人,龙博忠反而成了陈大刚庇护伞,正应了那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雨势愈演愈烈,副驾上的萧念浑浑噩噩开始发冷汗,龙翔将油门踩到底,车子在大雨中飞速穿行。

  古水县不安全,这里是司家落败后的驻扎地,陵园离古水镇最近,几家老爷子退休养老的风水宝地最保险。

  楚辞收到消息时正在古水湾陪老爷子下棋,他分了心思,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不待老爷子开口,楚辞猛然起身,“爷爷,我带杨阿姨跟我到小筑胡同走一趟,回来再陪您!”

  楚爷爷方抬手,孙子已经匆匆离开院子。

  楚奶奶从廊外走进来,问老伴怎么回事,“你也不晓得让他带把伞再走,这季节淋雨最容易感冒的。”

  “你可冤枉我!不知道谁来了,带了小杨就着急忙慌跑了。混小子,安分大半年回来又皮了!”楚爷爷嘴上埋怨,心里到底没有气,小孙子要回来二老都欢喜。

  楚奶奶笑叹,把托盘上的药碗端到老伴跟前,“喝了安神汤回屋里躺躺,儿孙自有儿孙福。”

  两位鬓发斑白的老人靠坐在一块乐乐呵呵喝了汤药,相互搀扶着上了楼。

  雨点拍打屋檐,楚辞和龙翔站在廊道上,各自无言。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杨阿姨替萧念擦拭完身子,给人换上衣服,又挂了瓶盐水,这才放轻动作走出房外。

  楚辞迎上去,小心地关上房门,这才问道萧念如何。

  杨阿姨摆手说没有大事,只是突发性感冒,多喝水就好了,见楚辞着急,又仔细嘱咐,“她头上像刚做了手术,得仔细养着,也就是你们小孩子年轻,动刀子的事情可马虎不得!”

  “是,我知道了,麻烦你了杨阿姨。”楚辞把撑伞将人送到门外,这才冒雨折回。

  龙翔还在廊下,显然是有话要说。

  雾蒙蒙雨蒙蒙,天空阴沉地压抑,龙翔说:“雨城不安全,让她在景洲养一养也好。”

  楚辞说:“我会好好照顾她。”

  龙翔取下珠串捻了一圈,九颗珠子,颗颗珠圆玉润,“你应该没忘了你的承诺。”

  楚辞双眸沉沉,不会忘记的,以命护她周全。

  天边黑云压阵,风声雨势加剧,庭院里积了一圈水,点点滴滴雨珠破开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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