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含章旧事
新房红烛摇曳，料想是软玉温香，终成眷属，实则彻夜无事发生，喜被遍绣鸳鸯绕颈，目光所及皆是铺天盖地的红，凌亦珩斜倚着身子，让沈渊枕在自己怀中，给她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那是很久以前，世上还没有沈渊，也没有凌亦珩。一场风云诡谲，九王爷坐了天下，立发妻王氏为皇后，宫中除了王府带来的几位姬妾，还有一个神秘的崔氏女，不知从哪里来，也没有位分。
凡是名不正则言不顺，但皇帝对她极为宠爱，赐居最华丽的含章宫，日日临幸。王皇后贤惠，大度地赏赐崔氏珍宝无数，还亲自屈尊造访含章，关切崔氏饮食起居，彰显帝后同心。
皇帝特意推翻旧制，设立“嫔”，位在正二品妃之下、六仪之上，看着不算显赫，但专用来册封崔氏，荣宠可见一斑。如此盛宠不仅惹得后宫侧目，还招来朝野非议，崔氏陷于水深火热，终日惶惶不安，有了身孕也无法静养。
“这个崔氏，是贵妃娘娘么……可是，明嫔不也是嫔？”
新婚丈夫身上暖和，沈渊缩在被里，听得睡眼朦胧，忽然想到明香，生出好奇，抬起脸懵懵地望着凌亦珩。
“当然不是，我母妃是后来才入宫的。”凌亦珩揉揉沈渊散开的长发，笑得温柔，替她掖好被角，“困了就睡吧，以后再给你讲。”
沈渊来了兴趣，如何肯放过，一只手攀在凌亦珩肩头痴缠：“我不，我现在就要听。这位崔氏娘娘后来如何了？说嘛说嘛……”
她撒起娇甚是可爱，和惯用的冷美人皮囊大相径庭。守得云开见月明，欣慰之余，凌亦珩愈发心虚——曾几何时，他接近墨觞花魁只为将西北收入囊中，却不料这是个真性情的主儿，明明不愿许嫁，还是为保自己而舍了余生自由。
如此深情厚谊，实在令他自惭形秽，说好赤诚相待，终归洗不去沾染世俗欲望的开场。
“好好好，夫人莫急，为夫这便讲给你听。”他不敢看沈渊的眼睛，假借温存将下颌抵在人发顶。沈渊不明就里，只觉得这种称呼羞臊，隔着寝衣恶狠狠咬了一口。
故事的结局并不如人意，崔嫔有孕后，皇帝再也不曾踏足含章宫，流言蜚语却并因失宠而有所减少。讥讽、侮辱、委屈，样样压在崔嫔心头，加之孕中百般不适，最终导致她积郁成疾，胎儿才七个月就发动，生下来是个小皇子，青紫斑驳一团，哭声也微不可察，没熬到天明就夭折了。
崔嫔血崩昏厥，皇帝下令必须让她活着。次日傍晚，崔嫔悠悠转醒，一眼看到孩子摆在面前，她尖叫着滚下床，拼尽全力撞墙，被宫人死死拦住，五花大绑捆在座椅上。
很快，皇帝来到含章，口称崔嫔“皇嫂”，问她早知今日，当初是否会顺从自己，至少能保住腹中骨肉。
“皇，皇嫂？”沈渊浑身一激灵，双手紧握着凌亦珩的衣襟，声音已然在颤抖：“你的意思是……这位崔嫔，其实，其实是……”
瑞王妃感到窒息，为天家光鲜下的龌龊，为女子身不由己的悲哀。凌亦珩吻着妻子的额头，听不出悲喜，好像属于他的那份情绪早就消化掉。
“没错，崔嫔就是废帝的皇后，也可以说是我的三婶。当初，我父皇因生母卑贱，不得皇祖重视，受尽世人冷眼，只有崔家小姐曾给过他一点安慰，从此情根深种，崔氏却嫁给当时的太子。后来，父皇决意夺嫡，求亲权臣王家，只被敷衍一个庶女，也就是现在的王皇后。”
沈渊听着，心中已经隐隐猜出答案。果然，凌亦珩道，王氏庶女在家也受尽欺辱，夫妇达成共识，携手同心终大业得成。
王氏顺利成为皇后，九王爷却始终忘不了崔小姐，荒废伦常，纳嫂为妾。崔皇后宁死不从，便被束缚四肢、麻绳封口，成了无名无分的暖床奴。
患难夫妻恩情让他人夺去，王氏表面大度，实则恨之入骨，一边煽动朝臣弹劾，一边暗中对崔氏的饮食下手脚，令其生心症，神志不清，常做自残举动，渐渐身子承受不住，以至于小产。
皇帝默许王氏所有举动，将已经疯癫的崔嫔废去名分，关进冷宫等死。两月后，另一位崔氏小姐入宫，初封昭仪，仍居含章宫。
宫里都是人精，早早看出端倪，崔昭仪比之从前的崔嫔有过之而无不及，圣宠优渥，很快怀上龙裔，却在孕中不知怎么惹恼了皇帝，被禁足含章宫。人人都以为她完了，王皇后更懒得出手，直到崔昭仪生下一位健康的皇子，待遇又急转直上。
沈渊默然：“这个皇子就是你，对不对。然后，因为生了你，娘娘在后宫站稳脚跟，才走到如今的位置。”
“没错，而且，阿渊你知道，崔嫔生下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吗？”凌亦珩说罢，忽然笑了一下，轻飘飘令沈渊感到害怕，惴惴不敢搭话，甚至想从他怀里逃出去。
吓唬自己的妻子确实过分，他认错似地轻吻着沈渊额头，沿漂亮的侧颜线条滑下，耳鬓厮磨：“熠珩，和我的读法一样，但是‘熠熠生辉’。”
沈渊如坠冰窟。她猛然坐起来，晃得眼前金星直冒，头痛不已，摁着凌亦珩的胳膊，久久无法回神：“你、你……你恨吗，王爷！你恨不恨……为什么，为什么说出来！你、不疼吗……”
她没有得到回应，晕乎乎地愣在那里，良久，肩膀触感温热，凌亦珩抱着她在淌眼泪。
分明洞房花烛，新婚夫妇却都哭了，为命运坎坷，为世道险恶，为两颗同样孤独的心历经漂泊惶恐，终寻到彼此。
“从今以后，我终于没有任何事隐瞒你了。”凌亦珩语气中充满释然，止住眼泪捧着妻子的脸，“阿渊，从陛下赐婚，瑞王府与东宫注定不能共存，你嫁给我，等同于走上不归路。是我连累你深陷其中，如果连这点坦诚都做不到，我还有何颜面做你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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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久以前，世上还没有沈渊，也没有凌亦珩。一场风云诡谲，九王爷坐了天下，立发妻王氏为皇后，宫中除了王府带来的几位姬妾，还有一个神秘的崔氏女，不知从哪里来，也没有位分。
凡是名不正则言不顺，但皇帝对她极为宠爱，赐居最华丽的含章宫，日日临幸。王皇后贤惠，大度地赏赐崔氏珍宝无数，还亲自屈尊造访含章，关切崔氏饮食起居，彰显帝后同心。
皇帝特意推翻旧制，设立“嫔”，位在正二品妃之下、六仪之上，看着不算显赫，但专用来册封崔氏，荣宠可见一斑。如此盛宠不仅惹得后宫侧目，还招来朝野非议，崔氏陷于水深火热，终日惶惶不安，有了身孕也无法静养。
“这个崔氏，是贵妃娘娘么……可是，明嫔不也是嫔？”
新婚丈夫身上暖和，沈渊缩在被里，听得睡眼朦胧，忽然想到明香，生出好奇，抬起脸懵懵地望着凌亦珩。
“当然不是，我母妃是后来才入宫的。”凌亦珩揉揉沈渊散开的长发，笑得温柔，替她掖好被角，“困了就睡吧，以后再给你讲。”
沈渊来了兴趣，如何肯放过，一只手攀在凌亦珩肩头痴缠：“我不，我现在就要听。这位崔氏娘娘后来如何了？说嘛说嘛……”
她撒起娇甚是可爱，和惯用的冷美人皮囊大相径庭。守得云开见月明，欣慰之余，凌亦珩愈发心虚——曾几何时，他接近墨觞花魁只为将西北收入囊中，却不料这是个真性情的主儿，明明不愿许嫁，还是为保自己而舍了余生自由。
如此深情厚谊，实在令他自惭形秽，说好赤诚相待，终归洗不去沾染世俗欲望的开场。
“好好好，夫人莫急，为夫这便讲给你听。”他不敢看沈渊的眼睛，假借温存将下颌抵在人发顶。沈渊不明就里，只觉得这种称呼羞臊，隔着寝衣恶狠狠咬了一口。
故事的结局并不如人意，崔嫔有孕后，皇帝再也不曾踏足含章宫，流言蜚语却并因失宠而有所减少。讥讽、侮辱、委屈，样样压在崔嫔心头，加之孕中百般不适，最终导致她积郁成疾，胎儿才七个月就发动，生下来是个小皇子，青紫斑驳一团，哭声也微不可察，没熬到天明就夭折了。
崔嫔血崩昏厥，皇帝下令必须让她活着。次日傍晚，崔嫔悠悠转醒，一眼看到孩子摆在面前，她尖叫着滚下床，拼尽全力撞墙，被宫人死死拦住，五花大绑捆在座椅上。
很快，皇帝来到含章，口称崔嫔“皇嫂”，问她早知今日，当初是否会顺从自己，至少能保住腹中骨肉。
“皇，皇嫂？”沈渊浑身一激灵，双手紧握着凌亦珩的衣襟，声音已然在颤抖：“你的意思是……这位崔嫔，其实，其实是……”
瑞王妃感到窒息，为天家光鲜下的龌龊，为女子身不由己的悲哀。凌亦珩吻着妻子的额头，听不出悲喜，好像属于他的那份情绪早就消化掉。
“没错，崔嫔就是废帝的皇后，也可以说是我的三婶。当初，我父皇因生母卑贱，不得皇祖重视，受尽世人冷眼，只有崔家小姐曾给过他一点安慰，从此情根深种，崔氏却嫁给当时的太子。后来，父皇决意夺嫡，求亲权臣王家，只被敷衍一个庶女，也就是现在的王皇后。”
沈渊听着，心中已经隐隐猜出答案。果然，凌亦珩道，王氏庶女在家也受尽欺辱，夫妇达成共识，携手同心终大业得成。
王氏顺利成为皇后，九王爷却始终忘不了崔小姐，荒废伦常，纳嫂为妾。崔皇后宁死不从，便被束缚四肢、麻绳封口，成了无名无分的暖床奴。
患难夫妻恩情让他人夺去，王氏表面大度，实则恨之入骨，一边煽动朝臣弹劾，一边暗中对崔氏的饮食下手脚，令其生心症，神志不清，常做自残举动，渐渐身子承受不住，以至于小产。
皇帝默许王氏所有举动，将已经疯癫的崔嫔废去名分，关进冷宫等死。两月后，另一位崔氏小姐入宫，初封昭仪，仍居含章宫。
宫里都是人精，早早看出端倪，崔昭仪比之从前的崔嫔有过之而无不及，圣宠优渥，很快怀上龙裔，却在孕中不知怎么惹恼了皇帝，被禁足含章宫。人人都以为她完了，王皇后更懒得出手，直到崔昭仪生下一位健康的皇子，待遇又急转直上。
沈渊默然：“这个皇子就是你，对不对。然后，因为生了你，娘娘在后宫站稳脚跟，才走到如今的位置。”
“没错，而且，阿渊你知道，崔嫔生下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吗？”凌亦珩说罢，忽然笑了一下，轻飘飘令沈渊感到害怕，惴惴不敢搭话，甚至想从他怀里逃出去。
吓唬自己的妻子确实过分，他认错似地轻吻着沈渊额头，沿漂亮的侧颜线条滑下，耳鬓厮磨：“熠珩，和我的读法一样，但是‘熠熠生辉’。”
沈渊如坠冰窟。她猛然坐起来，晃得眼前金星直冒，头痛不已，摁着凌亦珩的胳膊，久久无法回神：“你、你……你恨吗，王爷！你恨不恨……为什么，为什么说出来！你、不疼吗……”
她没有得到回应，晕乎乎地愣在那里，良久，肩膀触感温热，凌亦珩抱着她在淌眼泪。
分明洞房花烛，新婚夫妇却都哭了，为命运坎坷，为世道险恶，为两颗同样孤独的心历经漂泊惶恐，终寻到彼此。
“从今以后，我终于没有任何事隐瞒你了。”凌亦珩语气中充满释然，止住眼泪捧着妻子的脸，“阿渊，从陛下赐婚，瑞王府与东宫注定不能共存，你嫁给我，等同于走上不归路。是我连累你深陷其中，如果连这点坦诚都做不到，我还有何颜面做你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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