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〇五章 投诚（上）
话音未落，台下已经出现骚动，是花魁歇好精神，来献上最后两支曲子。她甚至换了身衣服，无比罕见的嫣粉色盛开在襟袖，下着淡绿罗裙，婷婷袅袅，婀娜纤细，似一朵出水荷花。
凌亦珩示意盛秋筱无妨，让她继续说，可头牌娘子知道，客人的魂儿都被勾走了。她深谙如何维持最得体的笑容，内心却对这位贵公子暗生怜悯，连带着声音都轻了几分。
“那日，公子尝了姐姐准备的藤萝饼，您说，难得的不是糕饼本身，而是在那个时节能做。姐姐回到楼中已逾半月，可公子从未再来寻她。公子啊……”盛秋筱说着叹了口气，手指向花台上，“万事讲究天时，您且看，冷香已经很久没办过撷花宴。我听说，姐姐的嫁衣和首饰都在赶制，想必很快就能送来。姐姐天生丽质，不知穿戴起来是何等模样。”
冷香盛头牌以温柔小意著称，吐字婉转，收放自如，却令折扇公子感到莫名一股心碎。楼上发生的事，沈渊浑然不察，她知道凌亦珩来，那目光太热切，仿佛要将她看穿，可是如何呢？木已成舟，除了让人送茶点，她什么都做不了。
若这个人不是皇子，沈渊尚能找借口，譬如计较离雪城不忠贞，尝试为自己另寻出路，但一来，她不敢拿沈涵去赌，二来多思无益百年，她已是靠着顾锦川在苟延残喘，哪儿还有资格幻想事事圆满。
沈渊的情绪藏在琴弦里，突破层层桎梏，流淌到凌亦珩心尖上。这一夜，冷香阁的人似乎缺少默契，盛秋筱的劝说还没得到效果，水芝已经悄然前来，有道是墨觞夫人相邀，请凌公子去楼上一叙。
东宫爪牙，沈渊养母，还是上古贵族后人……墨觞鸳的重重身份对凌亦珩而言，非常具有吸引力。于是，虽舍不得剩下一曲半，他仍旧欣然赴约，跟随大丫鬟走上楼梯。冷香顶楼不好进，凌亦珩却早将布局烂熟于心，还有青梅酒的滋味和沈渊微醺的面庞。
房间里不只有墨觞鸳，那个酒师居然也在，只不过坐在角落，低着头摆弄手绢，看起来还算老实。凌亦珩觉得可笑，这屋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大家的身份都心知肚明，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岂非画蛇添足。
“明人不说暗话，民妇请瑞王殿下万安。”墨觞鸳开门见山了，站起身来给凌亦珩行大礼，后者丝毫不显意外，径自落座上座，直言夫人不必多礼，如果以血统论，几百年前他们还是一家。
墨觞鸳轻轻哼了一声：“几百年前的事，谁论得清呢？虽然说，英雄不问出身，但就像朱雀终究不是凡鸟，在人间渡完劫，总要回到天上。民妇老了，膝下唯有一女，留到二十岁上，再舍不得也不能不让她嫁人，好在女婿妥帖，但求她能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凌亦珩不接话，只点头，实则要逼迫墨觞鸳挑明。柳渠阴默不作声，假装自己不存在，用余光玩味地打量着二人。时辰宝贵，冷香阁的眼睛耳朵又多，墨觞鸳别无选择，但也不愿冒险，只能先将态度表明一半：“今日撷花，乃是晏儿隐退之作，瑞王殿下行走楼中也久了，不知……对晏儿可有眷顾？”
“令嫒办撷花宴，为的是要嫁予良人，身为母亲却作这般提问，会不会不合时宜？”凌亦珩丝毫不留余地，脸上带笑却不达眼底，手端茶盏浅尝辄止：“素闻墨觞夫人爱护女儿，断非卖女求荣之人，可眼见为实，夫人失言，却不见丝毫慌乱，除非，不是亲生……”
“你不必说了。”墨觞鸳抢白，在场的人显然都没料到她会这样做，神情俱是大惊。她自个儿倒从容，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我既请你过来，就早该下了十足的决心。我这个女儿究竟是谁，想必无需赘述，今夜之后，她不再是冷香阁的花魁，而是砧板上的鱼肉。民妇死不足惜，但稚子无辜，她被困在樊笼中二十年，我无能为力，到现如能救她的人，只有王爷了。”
琵琶声传到顶楼已是强弩之末，绕梁袅袅，如纱如梦，落在凌亦珩耳朵里却好像有千钧。能在东宫手下迂回数十年，将一颗好棋生生养废，墨觞鸳绝非池中物，她应该是谨慎到极点的，就算自己先示好，她也至少要考虑三天，现实却全乎颠倒，叫凌亦珩心中不得不打鼓。
发生什么事，令墨觞鸳如此着急？他从对方脸上看不出异样，正待询问，后边响起脆生生一道讥笑：“我以为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还不如太子。三殿下你可听说，当年康太子妃冲撞皇后，太子求情无果，干脆陪着她跪到半夜，硬把皇后娘娘的心给跪软了，那才叫鹣鲽情深。”
墨觞鸳横眉：“不是说好的，你不会乱开口吗？柳渠阴，难道这就是你的诚意。”
凌亦珩摆摆手：“无妨……柳渠阴？你的名字不错，不如抬起头来，让本王好好看看你的脸。”
“哟，王爷这话说的，我只是个下人，面容粗鄙，只怕入不了您的眼。”柳渠阴大大方方地仰起脸，嘴角挂着标志的笑。
她坐在灯火远处，光影交织，反而勾勒出长相更加清晰，乍看确实令人感到吃惊，不过细微之处泾渭分明。凌亦珩很快反应过来，移开视线，道：“姑娘快人快语，但‘鹣鲽情深’是形容夫妻的，我与墨觞夫人的千金并无媒妁之约，怎么好用这种词。”
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惊讶，柳渠阴略感失望：“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丈夫何必遮遮掩掩。今天真没意思，早知道我就走了，反正有我没我，都不妨碍夫人和你谈生意。”
凌亦珩被她说得有些不自在：“姑娘家名节为重，我与她曾义结金兰，为人兄长，自然不能胡乱攀扯，败坏人家的名声。”
“什么兄妹，骗得过谁。”柳渠阴当场揭穿，“你与她那三日，只怕连傻子都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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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亦珩示意盛秋筱无妨，让她继续说，可头牌娘子知道，客人的魂儿都被勾走了。她深谙如何维持最得体的笑容，内心却对这位贵公子暗生怜悯，连带着声音都轻了几分。
“那日，公子尝了姐姐准备的藤萝饼，您说，难得的不是糕饼本身，而是在那个时节能做。姐姐回到楼中已逾半月，可公子从未再来寻她。公子啊……”盛秋筱说着叹了口气，手指向花台上，“万事讲究天时，您且看，冷香已经很久没办过撷花宴。我听说，姐姐的嫁衣和首饰都在赶制，想必很快就能送来。姐姐天生丽质，不知穿戴起来是何等模样。”
冷香盛头牌以温柔小意著称，吐字婉转，收放自如，却令折扇公子感到莫名一股心碎。楼上发生的事，沈渊浑然不察，她知道凌亦珩来，那目光太热切，仿佛要将她看穿，可是如何呢？木已成舟，除了让人送茶点，她什么都做不了。
若这个人不是皇子，沈渊尚能找借口，譬如计较离雪城不忠贞，尝试为自己另寻出路，但一来，她不敢拿沈涵去赌，二来多思无益百年，她已是靠着顾锦川在苟延残喘，哪儿还有资格幻想事事圆满。
沈渊的情绪藏在琴弦里，突破层层桎梏，流淌到凌亦珩心尖上。这一夜，冷香阁的人似乎缺少默契，盛秋筱的劝说还没得到效果，水芝已经悄然前来，有道是墨觞夫人相邀，请凌公子去楼上一叙。
东宫爪牙，沈渊养母，还是上古贵族后人……墨觞鸳的重重身份对凌亦珩而言，非常具有吸引力。于是，虽舍不得剩下一曲半，他仍旧欣然赴约，跟随大丫鬟走上楼梯。冷香顶楼不好进，凌亦珩却早将布局烂熟于心，还有青梅酒的滋味和沈渊微醺的面庞。
房间里不只有墨觞鸳，那个酒师居然也在，只不过坐在角落，低着头摆弄手绢，看起来还算老实。凌亦珩觉得可笑，这屋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大家的身份都心知肚明，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岂非画蛇添足。
“明人不说暗话，民妇请瑞王殿下万安。”墨觞鸳开门见山了，站起身来给凌亦珩行大礼，后者丝毫不显意外，径自落座上座，直言夫人不必多礼，如果以血统论，几百年前他们还是一家。
墨觞鸳轻轻哼了一声：“几百年前的事，谁论得清呢？虽然说，英雄不问出身，但就像朱雀终究不是凡鸟，在人间渡完劫，总要回到天上。民妇老了，膝下唯有一女，留到二十岁上，再舍不得也不能不让她嫁人，好在女婿妥帖，但求她能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凌亦珩不接话，只点头，实则要逼迫墨觞鸳挑明。柳渠阴默不作声，假装自己不存在，用余光玩味地打量着二人。时辰宝贵，冷香阁的眼睛耳朵又多，墨觞鸳别无选择，但也不愿冒险，只能先将态度表明一半：“今日撷花，乃是晏儿隐退之作，瑞王殿下行走楼中也久了，不知……对晏儿可有眷顾？”
“令嫒办撷花宴，为的是要嫁予良人，身为母亲却作这般提问，会不会不合时宜？”凌亦珩丝毫不留余地，脸上带笑却不达眼底，手端茶盏浅尝辄止：“素闻墨觞夫人爱护女儿，断非卖女求荣之人，可眼见为实，夫人失言，却不见丝毫慌乱，除非，不是亲生……”
“你不必说了。”墨觞鸳抢白，在场的人显然都没料到她会这样做，神情俱是大惊。她自个儿倒从容，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我既请你过来，就早该下了十足的决心。我这个女儿究竟是谁，想必无需赘述，今夜之后，她不再是冷香阁的花魁，而是砧板上的鱼肉。民妇死不足惜，但稚子无辜，她被困在樊笼中二十年，我无能为力，到现如能救她的人，只有王爷了。”
琵琶声传到顶楼已是强弩之末，绕梁袅袅，如纱如梦，落在凌亦珩耳朵里却好像有千钧。能在东宫手下迂回数十年，将一颗好棋生生养废，墨觞鸳绝非池中物，她应该是谨慎到极点的，就算自己先示好，她也至少要考虑三天，现实却全乎颠倒，叫凌亦珩心中不得不打鼓。
发生什么事，令墨觞鸳如此着急？他从对方脸上看不出异样，正待询问，后边响起脆生生一道讥笑：“我以为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还不如太子。三殿下你可听说，当年康太子妃冲撞皇后，太子求情无果，干脆陪着她跪到半夜，硬把皇后娘娘的心给跪软了，那才叫鹣鲽情深。”
墨觞鸳横眉：“不是说好的，你不会乱开口吗？柳渠阴，难道这就是你的诚意。”
凌亦珩摆摆手：“无妨……柳渠阴？你的名字不错，不如抬起头来，让本王好好看看你的脸。”
“哟，王爷这话说的，我只是个下人，面容粗鄙，只怕入不了您的眼。”柳渠阴大大方方地仰起脸，嘴角挂着标志的笑。
她坐在灯火远处，光影交织，反而勾勒出长相更加清晰，乍看确实令人感到吃惊，不过细微之处泾渭分明。凌亦珩很快反应过来，移开视线，道：“姑娘快人快语，但‘鹣鲽情深’是形容夫妻的，我与墨觞夫人的千金并无媒妁之约，怎么好用这种词。”
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惊讶，柳渠阴略感失望：“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丈夫何必遮遮掩掩。今天真没意思，早知道我就走了，反正有我没我，都不妨碍夫人和你谈生意。”
凌亦珩被她说得有些不自在：“姑娘家名节为重，我与她曾义结金兰，为人兄长，自然不能胡乱攀扯，败坏人家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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