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浮生只合樽前老（四）
“醒酒汤想要多少都有，从前我在楼里，夫人不许我喝酒，我便唆使绯月她们帮我遮掩，后来呀，夫人假装不知道，却研制出一种极苦涩的醒酒汤，笑眯眯说着良药苦口，让我再也不敢贪杯。”
往事历历在目，其实墨觞夫人刀子嘴豆腐心，那种苦药汤子几次就停了，花魁娘子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说着说着，沈渊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主动将酒壶往尹淮安那边推了推。
“你喝吧，我还是以茶代酒，省得没看到你穿女人衣裳，自己先醉倒在你面前。”丫鬟们放好东西便自觉退下，热茶静静摆在桌上，没人伺候，沈渊就自己动手，“也给你倒一杯。刚才说到哪儿了？喔……他向我解释了，那女子算是他的客人，家世坎坷，吃了很多苦，让他想起我来，于是不忍心赶走。人家又对他仰慕许久，痴缠了很多次，他就动心了。”
“是真的被痴缠，还是郎情妾意，反正你也无法追究。”尹淮安对这种说辞嗤之以鼻，“那你呢，有没有信他，或者你肯不肯信他。”
沈渊挪开视线：“为何不肯。淮安，如果在十年前，我一定能当机立断，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可我年纪大了，病情总反复，身份又摆在这儿，能选的路真的很少。离雪城与我相识九载，虽然不热络，该做的他也没有落下过；哥哥不在陌京，我得考虑他们的情谊，实在没办法自作主张。”
尹淮安眉头紧锁，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满：“这些混账话是谁教你的？告诉我，看我非撕了他的嘴。我没有兄弟，尚且不着急娶妻生子，连你哥哥也至今未续弦……不是，我是说……”沈涵不愿妹妹知道自己曾丧妻丧子，一直瞒着，还千叮咛万嘱咐尹淮安别说漏了。说出的话就是泼出的水，没法找补，州来庄主懊恼不已，暗骂自己饮酒误事，嘴一快就不打自招。
“我早就知道了，和你没关系。”沈渊坦然笑笑，反过来安慰他道：“兄妹一场，这事儿他要想瞒住我，只怕很难。”
话虽如此，尹淮安仍然慎重起来，坐端正身子，决定三思而后言：“我唐突了，无论你知不知道，道理都是不变的。阿渊，你记住，无论谁和你胡说，都不要理睬，等着来告诉我，我替你教训那起子轻狂人。沈家长房嫡长女，何至于需要委曲求全？你若真不想同那离雪城继续，等沈兄回来，我和他说便是。”
终身大事非同小可，尹淮安生气在所难免，沈渊理解，更想着初从碧桃口中听到消息，自己也难以接受。“我的确心有芥蒂，为着过年，我不想让墨觞夫人担心，就没有过多考量。”她举起茶盏，从容敬向州来庄主：“淮安，谢谢你的好意，我会亲自和哥哥讲明，到时我们一同论断，比现在仓促决定要好。”
沈渊如此说，尹淮安不好再坚持，只能点头道：“你觉着可行，就照你说的做。真是讽刺，滥情的人往往一帆风顺，认真想过下去的，却总被辜负。”
“淮安想说世风日下么？”嘴上再淡然，心中郁结总难解，沈渊余光总往酒壶上瞟，还要不被尹淮安发现，忍得着实辛苦，“长情终成枷锁，世态如此，你我都得学会适应，不是说做滥情人，至少冷得下心肠，离谱的事情发生了，既然无法改变，就独善其身吧。”
她以为自己看透红尘，尹淮安却不尽其然：“你至少说错了一半，阿渊，怎么能用长情形容我。州来山庄有很多女人，每一个都可能成为我的姬妾。”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尹淮安知道她想借酒消愁，又不能食言，正好给自己机会表现得善解人意：“想喝就喝吧，我保证不笑话你。”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渊很有眼力见，先替尹淮安倒上，然后才是自己：“你也告诉我，这些话是谁和你胡说的，如你所言，我要撕了他们的嘴才算解气。山庄里姬妾多，每一个你都能善待，若有另寻出路的，你也愿意成全。这些我都知道，淮安，我问心无愧，可以说你是这世上最有担当的男人。”
沈渊本是发自内心夸赞，经不住尹淮安嘴巴快要咧到后脑勺，显得在奉承他似的。
“我只喝最后一盅，言出必行，再不醉人也不应该贪杯。”酒过喉头，沈渊居然感受到辛辣，可见自己真的酒量减退。尹淮安假装没听到，万一待会儿这女子反悔，总不至于打脸。
月上中天，终于有盖过星光之势，温度也跟着冷下来，沈渊唤着绯云，让她去告诉昌平，赶紧回林晖堂，给尹庄主抱件大氅。酒菜凉了，丫鬟们顺势上前来收拾，沈渊看着剩下的酒壶与茶壶，自个儿先觉着滑稽：“这下可好，真的成了深夜酗酒。尹淮安，你和我是一起的，咱们谁也拿捏不了谁。”
小银铫子散发着微弱暖意，不敌尹淮安心头温热：“幸好你来了，家丑不可外扬，我一直不知道应该和谁说，真怕把自己憋出病。”话音未落，他忽然意识到别的，“你冷不冷？要不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再来陪你。”
沈渊哪儿肯，又让绯云过来，将小银铫子下的火烧旺些：“其实从去年夏天开始，我已经好多了，单看寒症发作的次数就少了七成。我隐隐觉着，照这样下去，可以痊愈也说不定。”
尹淮安用手背贴一贴茶壶外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冰冷的。“人未走，茶先凉，你看，是不是很像我们现在的处境？”触景生情，总有万千感慨，他能表达出来的也不够十之二三，“我开始后悔，不应该轻饶葛姝，有这么个先例，以后如果人人效仿，岂非要出大乱。”
“你多虑了，别人又不知道内情，更多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吃饱穿暖就很知足，铤而走险的是少数，毕竟么，风险太大。”沈渊喝过了酒，将剩余茶水随手一波，不知明早地面会否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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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历历在目，其实墨觞夫人刀子嘴豆腐心，那种苦药汤子几次就停了，花魁娘子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说着说着，沈渊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主动将酒壶往尹淮安那边推了推。
“你喝吧，我还是以茶代酒，省得没看到你穿女人衣裳，自己先醉倒在你面前。”丫鬟们放好东西便自觉退下，热茶静静摆在桌上，没人伺候，沈渊就自己动手，“也给你倒一杯。刚才说到哪儿了？喔……他向我解释了，那女子算是他的客人，家世坎坷，吃了很多苦，让他想起我来，于是不忍心赶走。人家又对他仰慕许久，痴缠了很多次，他就动心了。”
“是真的被痴缠，还是郎情妾意，反正你也无法追究。”尹淮安对这种说辞嗤之以鼻，“那你呢，有没有信他，或者你肯不肯信他。”
沈渊挪开视线：“为何不肯。淮安，如果在十年前，我一定能当机立断，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可我年纪大了，病情总反复，身份又摆在这儿，能选的路真的很少。离雪城与我相识九载，虽然不热络，该做的他也没有落下过；哥哥不在陌京，我得考虑他们的情谊，实在没办法自作主张。”
尹淮安眉头紧锁，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满：“这些混账话是谁教你的？告诉我，看我非撕了他的嘴。我没有兄弟，尚且不着急娶妻生子，连你哥哥也至今未续弦……不是，我是说……”沈涵不愿妹妹知道自己曾丧妻丧子，一直瞒着，还千叮咛万嘱咐尹淮安别说漏了。说出的话就是泼出的水，没法找补，州来庄主懊恼不已，暗骂自己饮酒误事，嘴一快就不打自招。
“我早就知道了，和你没关系。”沈渊坦然笑笑，反过来安慰他道：“兄妹一场，这事儿他要想瞒住我，只怕很难。”
话虽如此，尹淮安仍然慎重起来，坐端正身子，决定三思而后言：“我唐突了，无论你知不知道，道理都是不变的。阿渊，你记住，无论谁和你胡说，都不要理睬，等着来告诉我，我替你教训那起子轻狂人。沈家长房嫡长女，何至于需要委曲求全？你若真不想同那离雪城继续，等沈兄回来，我和他说便是。”
终身大事非同小可，尹淮安生气在所难免，沈渊理解，更想着初从碧桃口中听到消息，自己也难以接受。“我的确心有芥蒂，为着过年，我不想让墨觞夫人担心，就没有过多考量。”她举起茶盏，从容敬向州来庄主：“淮安，谢谢你的好意，我会亲自和哥哥讲明，到时我们一同论断，比现在仓促决定要好。”
沈渊如此说，尹淮安不好再坚持，只能点头道：“你觉着可行，就照你说的做。真是讽刺，滥情的人往往一帆风顺，认真想过下去的，却总被辜负。”
“淮安想说世风日下么？”嘴上再淡然，心中郁结总难解，沈渊余光总往酒壶上瞟，还要不被尹淮安发现，忍得着实辛苦，“长情终成枷锁，世态如此，你我都得学会适应，不是说做滥情人，至少冷得下心肠，离谱的事情发生了，既然无法改变，就独善其身吧。”
她以为自己看透红尘，尹淮安却不尽其然：“你至少说错了一半，阿渊，怎么能用长情形容我。州来山庄有很多女人，每一个都可能成为我的姬妾。”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尹淮安知道她想借酒消愁，又不能食言，正好给自己机会表现得善解人意：“想喝就喝吧，我保证不笑话你。”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渊很有眼力见，先替尹淮安倒上，然后才是自己：“你也告诉我，这些话是谁和你胡说的，如你所言，我要撕了他们的嘴才算解气。山庄里姬妾多，每一个你都能善待，若有另寻出路的，你也愿意成全。这些我都知道，淮安，我问心无愧，可以说你是这世上最有担当的男人。”
沈渊本是发自内心夸赞，经不住尹淮安嘴巴快要咧到后脑勺，显得在奉承他似的。
“我只喝最后一盅，言出必行，再不醉人也不应该贪杯。”酒过喉头，沈渊居然感受到辛辣，可见自己真的酒量减退。尹淮安假装没听到，万一待会儿这女子反悔，总不至于打脸。
月上中天，终于有盖过星光之势，温度也跟着冷下来，沈渊唤着绯云，让她去告诉昌平，赶紧回林晖堂，给尹庄主抱件大氅。酒菜凉了，丫鬟们顺势上前来收拾，沈渊看着剩下的酒壶与茶壶，自个儿先觉着滑稽：“这下可好，真的成了深夜酗酒。尹淮安，你和我是一起的，咱们谁也拿捏不了谁。”
小银铫子散发着微弱暖意，不敌尹淮安心头温热：“幸好你来了，家丑不可外扬，我一直不知道应该和谁说，真怕把自己憋出病。”话音未落，他忽然意识到别的，“你冷不冷？要不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再来陪你。”
沈渊哪儿肯，又让绯云过来，将小银铫子下的火烧旺些：“其实从去年夏天开始，我已经好多了，单看寒症发作的次数就少了七成。我隐隐觉着，照这样下去，可以痊愈也说不定。”
尹淮安用手背贴一贴茶壶外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冰冷的。“人未走，茶先凉，你看，是不是很像我们现在的处境？”触景生情，总有万千感慨，他能表达出来的也不够十之二三，“我开始后悔，不应该轻饶葛姝，有这么个先例，以后如果人人效仿，岂非要出大乱。”
“你多虑了，别人又不知道内情，更多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吃饱穿暖就很知足，铤而走险的是少数，毕竟么，风险太大。”沈渊喝过了酒，将剩余茶水随手一波，不知明早地面会否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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