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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笼中的鹦鹉(15)

小说:反派疯狂迷恋我[无限]作者:咚太郎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08-10 06:42:54
毫无预兆地,  戚余臣被安排了相亲。

        起因是一位姓陈的客人深夜造访。这人生得倒是肥头大耳,满脸谄媚,不知什么来路,  竟能在秦宅里留宿一夜。次日还使秦衍之破例地走出院子,  正经摆了一顿午饭招待他。

        饭后,  陈客人饱饱地一抹嘴,  眼珠子往对面一瞟,拍桌笑道:“这便是前两个月刚回来的八少爷?果真相貌堂堂啊!听说少爷爱画画是么?真巧!我家那丫头近来也爱摆弄颜料盘,成天催着我给她找老师。

        “无奈一连请了四五位,  她又嫌俗气,  非要找个画法新潮些的……想来今个儿碰见少爷也算一遭缘分啊,不知你愿不愿意收一个女学生教教呢?”

        “年纪最小的那个?”  秦衍之原来有在听。

        “对对,  难为先生还记得啊!”  老父亲笑得喜气洋洋:“派派今年有十七啦!个子不高也不矮,身形不胖也不瘦。别人都说她一双眼生得灵,  我也不晓得该不该当真。

        “她年前方剪了短头发,目前在女子学校念书,  平日很喜好做文章、描小画,偶尔也摆弄一下照相机。年龄同少爷差得不大呢,  称得上志同道合,  要是能交个朋友……”

        至此,  虽然客人反复说着交朋友、学画画之流的场面话,  然真实用意再明显不过。

        于是一场相亲便势在必行。

        这事本来与意眠无关。

        坦白说,她完全没有为此生出任何排斥或失落的心情。反而觉得多出一个陈小姐牵制住戚余臣,有利于她将更多精力放在做任务上,不失为一桩好事。

        岂料秦衍之的目光转过来,忽然道:“你也去看看。”

        姜意眠:?

        她去做什么呢?

        尚未理出个头绪来,客人忙不迭附和:“该要的,  该要的!少爷年纪轻嘛,交朋友是该有个长辈陪着相看的。太太放心吧!我家派派可懂得规矩啦,您尽管……”

        “……”

        姜意眠回过味儿来了,这是让戚余臣相看妻子,让她以小妈的身份也去挑剔一下儿媳?秦衍之这人一向不关心养子们的私生活,怎么无缘无故冒出这种想法?该不会……他发现了什么端倪,借此试探他们的关系?告诫他们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胡来?

        唔。那就不好拒绝了。

        她点头应下这份古里古怪的差事,当日下午便见着了传闻中的陈小姐。

        一头长度盖耳的短发,身穿宽松的白衬衫,袖口打着卷儿。裤子是深棕色的中筒形,翘着二郎腿。

        脚下登着一双较为中性的皮鞋,细长的指缝里还夹着半截女士烟。淡色肉感的嘴唇轻轻一张,一团朦胧的烟雾便从中逃逸出来,缓缓往上升腾、溢散。

        这副打扮的确新潮得很。

        新潮的陈派派小姐,原先很厌腻地摊在藤椅上。直至眼珠一斜,不经意见了八少爷,整个人不由一怔。旋即飞快地掐灭了烟,放下腿,坐直身子,顷刻化作她爹口中的规矩人儿。

        “你好,我是陈派派。”

        “你好,戚余臣。”

        两个年轻人连握手也是规矩的,轻轻一碰,就收了回来。

        姜意眠随着他们坐下来,能感觉到陈小姐探询的目光围着她转了两圈。

        这究竟是姐姐还是什么人呢?这世道哪有男女出来相看,还携一个其他女人来的道理呢?

        小姐心里不大爽利,不过见人家少爷无意介绍,就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唇,也没问。

        “听闻你从义大利回来?是个画家?”

        “嗯。”

        “习惯画什么呢?素描?色彩?我是比较爱油画的。”

        “油画。”  他轻轻地说。

        这人不爱说话,身板过瘦了些,奈何长相真不错,过长的头发也有一些叛逆的‘艺术’气质,正好应了她这一头短发。

        陈小姐提起兴致,接着问:“什么派系呢?巴洛克?洛克克?浪漫主义?印象主义?——这东西我知晓的不多,全是听人说来的。要是说错了,你可别笑话我。要说对了,其实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你能不能详细给我讲解一下呢?”

        “好的。”

        陈小姐活泼大胆,擅长提问。戚余臣尽管内敛,但也礼数周到,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一个初次相逢的小姐下不了台。故而两人一来一往,谈的还算不错。

        只是涉及专业领域各种理论知识,难免深奥。姜意眠听了一会儿,怏怏失去兴致,将脑袋转开了。幸而桌上还有新鲜的糕点瓜果,她一边吃着,一边神游,正想着如何趁胜追击,让秦衍之一次性说出特定话语。

        冷不丁放在腿上的那只手被人握住。

        侧过头,戚余臣神色温淡,照常回应陈小姐稀奇古怪的问题们。

        桌下,他的手却是瘦削有力,暗藏着几分对她走神的不满。又似失落于她的漠不关心、无动于衷,因而嶙峋的长指便成了生硬的铁杆,一根根缓慢且不容抗拒地嵌入她的指间。

        仿佛打造了一方小小的笼子,要在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将她的心思尽数囚在自己身上。

        “余臣,你会做蛋糕是么?”

        ——稍不注意,已然亲热到直呼名字的程度。

        戚余臣依然垂着眼,活像矜持腼腆的大小姐,而她才是轻狂孟浪的花公子。

        陈派派并不在意:“那给我也做一个?我很想尝尝味道呢。”

        “抱歉。”  对方说:“父亲不喜欢我做这些。”

        啊,他的养父,秦衍之。

        陈派派瞳孔骤缩,消声片刻,“那……他喜欢什么?”

        “父亲平日喜欢……”

        话题莫名其妙地走偏了。

        戚余臣对秦衍之的喜好禁忌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小姐失魂落魄地听着。截止一句看似无心的‘花园边的百年老槐树,前几日遭雷劈坏了,听说惊动了父亲,下午要亲自去看’落在耳畔。

        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声称想起自己与朋友有约,匆匆拎起小包而去。

        她这一走,亭子再无外人。用心不良的八少爷始终握着太太的手,温声道:“看来陈小姐已经心有所属…。眠眠下午想要做什么呢?我陪你好不好?”

        说着还欲低头亲吻她的面庞。

        她避开了。

        大白天,院子边,佣人来往走动不定。

        当下戚余臣越来越不愿意收敛,夜里偷偷摸摸的亲热根本无法满足他,逮住机会就像胶水一样缠上来。倘若下午再跟他待在一起厮混……

        秦衍之那边,迟早有枪子儿等着他们俩吧。

        姜意眠深感危险,迅速找到借口,称困,称想吃蛋糕,总算哄走戚余臣。

        ——躲过一劫。

        “小太太,咱们这就回啦?”小婷在走廊远处等着,闻言有些不情不愿,扭扭捏捏的。

        「怎么你不想回去?」

        “……花园!花园的桃花开了,可好看了,您还没去看过呢!小婷这就扶您去看看吧?”  小丫头灵机一动,仗着太太脾气好,边说边拉着她健步如飞。

        两人方到走廊尽头,再过一个转角就到花园。不料这时猛地听到一句声调拔高了的怒言:“可我心里的人是您,只有您,从小到大都是四叔您!难道您就非要装作不知情么?”

        哦嚯!

        小婷张大了嘴巴,姜意眠眼疾手快地捂住。两颗脑袋一歪,巴着墙角往外一看——

        那个咬着嘴唇、满脸委屈的人,可不正是半路跑掉的陈小姐?

        至于同她说话的人……秦衍之坐着,掌心压在盖腿的毯子上,神态淡漠得让人心里发凉。

        “您凭什么这么作践我?明明清楚我的心意,还答应我爸的妄想,让我同您儿子见面!好四叔、上海滩威名赫赫的秦先生,您是嫌这名头还不够伤害我吗?非要让我彻底死心?”

        陈小姐思路跳跃,眉梢一挑,话锋一转:“还是四叔对我也有意,只是碍于那个该死的批命?我爸都告诉我了,道士说您活不过四十岁,那又怎么样呢?我愿意陪着您,您却不敢?所以宁可用儿媳这个身份将我圈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却不敢娶我做妻子,对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小婷忍无可忍地跳了出来:“你不要胡说八道,不准痴心妄想!我家先生爱的是小太太!我们有自己的太太,用不着你、你这个自说自话的坏女人挑拨离间!”

        ……行吧。

        争风吃醋的戏,姜意眠没演过,好歹看过几场。心下默念一句抱歉,跟小婷一块儿板着脸走过去,先是小力推了一把陈小姐,转而抱住秦衍之的脖子。

        整个人同树袋熊一般贴着他,做足了嚣张霸道的样子,对方果然气炸。

        “原来是你!同子白哥私奔的女人,居然有脸回来!”  她怒斥:“你想勒死四叔么?还不放开!”

        太太是不会言语的太太,可丫头可是忠心不二的丫头呀!小婷登时双手叉腰,横眉立目:“为什么要松开?就不松开!我们先生太太天造地设,恩爱到老,轮不到你说风凉话!”

        陈派派想起来了:“一个哑巴也配得上四叔么?”

        “那你长得这么丑,比不上太太一根头发,也敢肖想先生呢!”

        “她根本算不得正经的太太!”

        “不要你管,太太就是太太!”

        场面一度稚拙得像两个孩子——两只啾啾叫的麻雀——抢玩具。秦先生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缓缓喊一声:“香萍。”

        香萍立刻出手阻拦。这边不许小婷再冒犯客人,那边客客气气地请陈小姐体谅,请小姐好走。

        客人!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就想撇清干系!就想打发走一个勇敢求爱的新式女子?!

        陈派派不甘极了,站定在地上,一双眼倔强又明亮,直直地望向那个人:“四叔,派派今天就想要个准话,你心里哪怕一点点、一下下也好,究竟有没有过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秦衍之徐徐抬起眸来。

        他年轻时是个锋利冷血的人,拒起人来像一把斧头,朝着脆生生的脖颈而去,叫人伤得无比重,无比痛。今时今日成了一个长辈,面对这种心高气傲的小辈,变成沉静的、疏冷的。

        他的拒绝、他的眼睛不再是刀枪棍棒,而是一面冰凉的镜子,平淡地照着你。照出你的爱恨嗔痴,你的嫉妒怨恨,通通不加掩饰地照出来,反而显得他愈发事不关己,无情至极。

        陈派派读出了他的漠然,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前头,难堪与酸痛的情绪相伴而来。她含着眼泪掉头就跑,一份窝藏多年的破烂心事终是走向了终点。

        ——可笑她竟连一个字、一声回应、一丝动摇都没有得到,就好像她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无足轻重、不值一提,着实太绝情了。

        她这样想。

        姜意眠也不禁后退两步:「那我呢?」

        「你把我当成什么?」

        「你喜不喜欢我?」

        紧接着,她面无表情地比划:「你喜欢我,只是你不敢喜欢,为什么?」

        秦衍之看着她,静静沉沉地看着。那是同样一双年轻气盛的眼睛,清澈漂亮,只她亦是一面镜子。

        两面清明的镜子对着照,情深的那个理应败掉。

        于是秦衍之屏退佣人,开口唤她:“过来。”

        姜意眠靠近他,无需他再指令,她已低下身来,半蹲在轮椅边。

        “胡闹。”秦衍之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额头。

        良久,他将手掌放在她的头上,说出了这句话:“……意眠,你没在最好的时候碰见我。”

        “我已经老了。快要死了。明白吗?”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他的手指,他的眼神、口吻。像一个语重心长的老师,也是一位疲惫的长者。可但凡你看一眼——即使只是毫不走心的一眼——你就能从中感受到那种深沉的情感,有如澎湃的浪潮底下,漆黑深寂的海水。

        它始终存在着,无声无息,神秘古老得难以追溯,而那才是大海真正令人渴望又畏惧之处。

        ——他爱她,这点是谁都无法否认的。

        不同之处是,兴许秦衍之曾经也是一片深渊,同他的养子们没有区别。只不过眼下他老了,倦了,不愿也不再想因为自己的孤独或是贪念,不管不顾地将她一齐拖下黑暗的世界。

        他要放过她。

        要她开心、安全,要在有生之年庇佑她,却不扰乱她,不要她因为他日后的死背上负担。

        故而他迟迟不肯承认自己的感情。不是要骗别人,不是骗自己,只想瞒着她一个人而已。

        姜意眠领悟过来后,生出一刹那的混乱。

        她碰见过许多人,遭到许多抢占与劫掠。他们喜欢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挡在她的面前,阻碍她,挽留她,设法表露出自己的深情。就算不能打动她,至少也得展示出自己的真情,换取几分几秒的停留,在她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偏偏没有秦衍之这样的。试图安静且不惹注意地为她让开一条路,能获得什么好处呢?

        她不理解。

        有关爱的东西全部不理解,因此秦衍之变成无法理解之最。

        「所以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养女看过?」

        她时刻不忘任务。

        秦衍之低低地咳嗽。

        「你说出来。」她仰着脑袋,有点儿任性地要求:「照我的话说一遍,我要听。」

        这种任性可能唯独在秦衍之这里百求百应。

        他定定看了她一下,用那对雾沉沉的眼睛、那种能够看穿所有的眼神。随后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养女看待过。”

        系统:【收集完成,请在24小时内远离目标人物。】

        猝不及防、但又是确确实实盼望已久的任务完成。

        接下去是脱离。

        「明天我能去郊外写生吗?」她问:「要远一点,晚上不回来过夜的那种。」

        “还回来吗?”他问得随意,然后说:“可以。”

        “你想要的东西,都会是你的。”

        「包括账本?」

        秦衍之的账本,道上无人不晓这件利器。传闻它记载着他所有的人情往来,也就是无数人被记录下来的罪恶证据,可以用来牵制、控制那些人战战兢兢地为他所用。

        几位少爷无不挂心于此,三少爷几乎搜遍了整个宅院,愣是不见踪影。

        姜意眠不过顺着话一提,秦衍之淡声回:“可以给你,但不能放在你的手上。”

        怀璧其罪,姜意眠清楚这个道理,她留不住这样的东西,放在手里反而容易招致祸害。

        但她依然想要,依然好奇。

        「你把账本藏在哪里?怎么他们都找不到?」

        她这样问的时候,秦衍之好似笑了一笑,抬臂握住她比划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额。

        她顿时明白了,原来账本一直保存在他的头脑里。

        而爱在他少有的笑里。难怪。

        这些东西恍如被无数机关锁住的陪葬宝物,一封无字天书。只有他愿意,才有可能出来见人,否则生生世世埋藏地底,不见天日。难怪他们、还有她都迟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把这些都给了她,便是将自己的一生所得都毫无保留地送给她。

        意眠不知说什么好。

        清淡的静默蔓延,她蹲得疲了,就坐下来。搭着轮椅的胳膊僵了,也就随之落下来。春末的午后,他们并排坐在走廊下,好似依偎。近处颓着一颗被雷劈成两半、摇摇欲坠的百年大树。

        这的确不是什么好兆头,她想。

        「你很信命吗?」

        “信,也不信。”

        「给你批命的人有说过这颗树吗?」

        “有。”

        「他有没有说整棵树倒下的具体时间?」

        “有。”

        「说它为什么而倒下?」

        “有。”

        连续三个肯定的回复,他们谈论的树似乎不再仅仅是树。

        姜意眠又一次仰头看他,秦衍之。

        他高大,残疾。

        沉稳,苍白。

        威严,病重。

        他会无情地降下惩罚,也会温柔地俯身哄慰,无声地给予关心。

        尽管相处的时间很少,对话不过寥寥。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从他身上学到了一些独特的东西。也许再也没有人能给她的东西。

        「我会回来的。」

        「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回来。」

        姜意眠对他抱着一点感谢,一点敬佩,一点惋惜,或者还有一点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因此她稍作犹豫,又提醒他:「你要小心。」

        比了一个数字:三。

        她供出了三少爷,让他提防,绝口没提戚余臣。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好。”

        那天没有下雨,阳光很好,散落一地的树叶仍然散发出草木微微的清香,成功掩盖住枝条下,被狂风吹落、被树干不慎压死的鸟巢,几团幼小的尸体传播出腐臭的味道。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姜意眠回想起来,细细琢磨了。才能意识到秦衍之的这个晦涩难懂的眼神,究竟有多深远、多清明。

        而他对她。

        又有多么放纵,多么的仁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就替你们说一句:老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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