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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忠心01

小说:职业病暗卫的宠妃生存指南作者:魔王西蒙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05-30 10:19:04
傅秋锋只感一阵凉风卷过身边,  他连忙追上容璲,轻声道:“主上,二楼那是国公府的傅景泽。”

        “朕知道。”容璲淡淡地说,  “朕若杀了你三哥,你会生朕的气吗?”

        傅秋锋脚步慢了些,落到了容璲身后,  低头道:“臣不敢。”

        小二见到容璲,迎上来招呼,傅秋锋在楼梯口拦下他礼貌地笑笑:“我们和先前进来的黑衣公子是一起的,  你去忙吧。”

        “哦,  那客官您请。”小二点点头,  “二楼右拐第三间就是。”

        “我们方才在门外见二楼有人争执,是怎么回事啊?”傅秋锋装作好奇打听。

        小二有点发愁,  小声道:“那是傅小国公,这些天脾气大着呢,  小的们都小心伺候,  稍有差错店都要挨砸,您可千万别去看热闹啊。”

        傅秋锋谢过提醒,刚踏上二楼,  又听见傅景泽的雅间里吵闹起来,  容璲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并没进去。

        不知是哪个敢和小国公较劲的男人正和傅景泽对骂,声音年轻中气十足。

        “呸,别人尊你一声小国公,  在老子眼里你就是个屁!你老娘把你放出来那会儿没教过你别惹老子吗?酒楼可不是你家茅房,  让你满口喷粪脏了爷爷耳朵。”

        “你…你敢打我!一个三品将军,  我爹可是先帝亲封的国公!哎呦…你们这群废物都死了吗?上啊!”

        屋里随即就是一阵碗盘桌椅碰撞脆响,  傅秋锋走到门边,  从门缝看见了雅间杯盘狼藉的惨状。

        一个劲装打扮五官硬朗的男人抬腿踩着傅景泽的胸口,环视一圈倒的横七竖八痛呼求饶的跟班,耻笑道:“废物!你大哥当年战死沙场,你二哥也是进士,你家那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庶子,听说进宫见了陛下一面,就把陛下整的五迷三道,靠脸吃饭的本事这么强,有什么好笑的,不像你,你只会靠脸挨揍,国公府怎么有你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

        傅景泽直翻白眼,那几个小跟班颤颤巍巍的说:“大将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们这回吧,我们这就送少爷回府。”

        “送回去之前,先赔偿店家损失,记得多赔几套桌椅,下次本将见了好接着打。”

        男人一脚把傅景泽踢到门边,傅景泽捂着肚子爬起来,鼻青脸肿的指着男人,半晌没憋出一句话。

        几人连忙扶上傅景泽,开门刚要出去,一双精致含笑的眼睛也正慵懒地扫过来,容璲堵在门前,嫣红的唇漫不经心的翘着,仿佛正等好戏落幕。

        “美人儿……”傅景泽捂着脸,酒气才被揍醒五六分,定睛一看容璲,下意识出口一句轻浮的调笑。

        扶他的跟班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嚎道:“陛下饶命啊!”

        不久之后,韦渊订的雅间里整整齐齐跪了两排人。

        打傅景泽的男人跪在前边,傅景泽一行跪在后面。

        容璲翘腿靠着椅背,傅秋锋和韦渊规矩地站在他身后。

        “傅公子。”容璲轻飘飘地开口,话音挑的很是愉悦,“跪着的那个傅公子。”

        “微臣罪该万死!”傅景泽脸都白了,哆哆嗦嗦道,“微臣酒后失言,望陛下恕罪!”

        “朕从来没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人,朕非但不生气,还大开眼界。”容璲面色一寒,“齐剑书,让你的人把他们押进大牢。”

        跪在前排的男人蹿起来出门一招手,两个随行的禁军兄弟进来拽人。

        容璲一叫齐剑书的名字,傅秋锋就认了出来,此人正是崇威卫大将军,才二十三岁,从前在京城也是嚣张出名的二世祖,只不过后来参了军,去边关打了两年仗,稳重不少。

        “等一下,你不用去了。”容璲又随手点了个跟班,“去国公府原话转告襄国公,他的儿子光天化日图谋不轨调戏朕,被齐将军押走了,朕大受惊吓,现在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他。”

        齐剑书的表情和跟班一样精彩,一屋子人都带走之后,齐剑书又尴尬地跪了回去,干笑道:“陛…陛下,哈哈,哈,您怎么在这儿呢。”

        容璲温声说:“被爱妃整的五迷三道,出来透透气。”

        齐剑书:“……”

        齐剑书擦擦冷汗望向傅秋锋:“呃,这位莫不是霜刃台新来的青年才俊?”

        傅秋锋温声说:“不,我靠脸吃饭。”

        齐剑书:“……”

        齐剑书欲哭无泪:“臣错了,陛下,臣不该乱放屁。”

        “起来吧,齐大将军。”容璲把椅子挪回桌边,“都坐,一会儿就上菜了。”

        “谢陛下。”齐剑书站起来拍拍衣摆,直接抽椅子坐下,“原来这位就是风华绝代智勇双全的傅公子,幸会幸会!方才多有冒犯,我是个粗人,傅公子千万别跟我计较啊。”

        傅秋锋点头还礼:“齐将军不必挂怀。”

        酒菜很快上全,齐剑书倒了杯酒,起身举杯道:“我从小野惯了,没规没矩的,傅公子多多担待,我先自罚一杯。”

        容璲没理他,把酒壶从傅秋锋桌边拿走,换成青菜和甜羹:“喜欢吃什么就和朕说,若是菜色不满意,再喊人上来换。”

        “臣不挑食。”傅秋锋有些别扭,两双眼睛都在看着,他只好盯自己的碗。

        “陛下,您这次出宫,想带傅公子去哪儿玩啊?”齐剑书好奇道。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容璲全程只望着傅秋锋,“是听戏,还是游园?朕知道一家铺子,卖的都是手工打造的机关物件,也很有趣。”

        傅秋锋攥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有种奇怪的直觉,容璲的话依旧温柔,但他却时有时无的感到针扎似的探究视线,不知不觉便慢慢收敛了表情,摇头道:“臣听凭陛下安排。”

        齐剑书还要再说话,韦渊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冷道:“吃你的饭。”

        “我刚才在隔壁吃过了,就是来蹭点酒。”齐剑书讪笑,“你怎么有空出来,活儿不忙?我听说御花园里那位牵连甚广,可惜昨天我不在,不然肯定去朱雀宫凑个热闹。”

        韦渊警告似的瞪他,齐剑书闭了嘴,安静没多久,又对容璲道:“陛下,今天左右我也闲着,微服私访不嫌保护的人多,带我一个行不行?”

        容璲的注意力终于从傅秋锋身上移开,端详了齐剑书片刻,笑道:“带你也行,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

        “遵旨!”齐剑书立刻答应。

        一个时辰之后,结账花光小半月俸禄的齐剑书拎着大包小包唉声叹气,容璲在前面对傅秋锋笑眯眯地说:“去书市看看,然后带些吃食去西郊爬山如何?沧沂山顶云雾蒸腾宛若仙境,更能远眺京城繁华,爱妃匆忙回京,应该还没在附近游玩过吧。”

        “是。”傅秋锋沉闷地答,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现在这千锤百炼出来的经验和意识让他焦虑不安,他跟着容璲到了书市,容璲甚至没在艳书上调侃他几句。

        反常,太反常了。

        傅秋锋心不在焉,容璲的亲密仿佛是在对别人伪装,直到出了城,他终于忍不住,犹豫地开口问容璲:“陛下,臣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了吗?”

        容璲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展颜一笑:“爱妃想多了,你若有错,朕怎会带你出来,若是人多觉得吵闹,朕让齐剑书再退远点。”

        “是臣多心。”傅秋锋别过头,缓缓吐了口气。

        齐剑书当了一路苦力,累的够呛,他跟随在后,和韦渊小声道:“陛下这次出宫,和昨日令我秘密调遣的一百崇威卫有关吗?”

        “晚些主上用你时,你就知道了。”韦渊不冷不热地说。

        齐剑书是个话唠,有人就闲不住,他沉思片刻,又道:“莫非涉及扬武卫?扬武卫就驻扎在沧沂山下,许将军是陈老头的女婿,若是没事我看陛下都懒得往这边来。”

        “你少揣摩圣意。”韦渊不满道。

        “咱俩都是战友兄弟,我怕什么。”齐剑书抬手想拍拍韦渊肩膀,韦渊横跨一步闪开,他只好摸摸鼻子,继续道,“我也是跟过陛下一阵子的,我猜你们在扬武卫发现了什么罪证,而且不好调兵惊动陈峻德。”

        韦渊阻止不了他,干脆也就板着脸任由他唠叨。

        傅秋锋在前方隐隐听见齐剑书说话,他耳力过人,虽未刻意细听,但也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扬武卫,陈峻德。

        清凉的山风带来树丛和土壤的气息,远山灰绿的轮廓与白云相接,傅秋锋和容璲进了林间,阳光透过枝叶落在容璲脸上,傅秋锋不着痕迹地看了他几次,恍然发觉他蹙着眉,眼睛只盯着前路,并无愉快游览的心思。

        “陛下……”傅秋锋刚想说些什么,容璲便一回头,扶着树干对落在后面的两人抬了抬手,转身回去轻声吩咐起来。

        傅秋锋自觉地放慢脚步继续上山,容璲很快追上,但齐剑书和韦渊则不见了踪影,傅秋锋这次没再问话,沉默着跟在了容璲身后,两人在杂草丛生的山野里跋涉到了半山腰,放缓了脚步边歇边走,渐渐看清了数丈远的繁茂枝叶渗下的一片跃动光帘。

        “前面是一片花田。”容璲说了爬山以来的第一句话,“朕幼时来过。”

        “哦。”傅秋锋应道。

        “朕凌晨爬到这里,在雾茫茫的夜间坐下,坐了一个时辰,然后看见晨光从那个方向升起,黯淡的山影一点点褪色,万顷云霞晃的朕快要睁不开眼,漫山遍野的金黄花瓣上,每一滴露水都装着一轮太阳。”容璲指着前方,试图给他描述自己仍然清晰的记忆。

        傅秋锋和容璲走到树林的尽头,迎面而来的风骤然吹起鬓发,豁然开朗的视野被一大片野花占满,仿佛没入一阵激荡的金色波涛。

        傅秋锋愣了愣,心口突然憋闷起来,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仍在无忧无虑扯着大人衣角的孩子,他再也回不去的故乡,久远前的回忆一闪而过,他低了低头,在这片壮美而苍凉的花田中咽喉发痛。

        “朕那时觉得,这是天地间最温暖,最广阔的地方。”容璲站在及腰的花田中,空灵的风声像回响在山间的呓语,携起一蓬细小的花瓣乍然拂过耳边,落在他发上肩头,他转过身朝傅秋锋招了招手,遍野的山光春色便都揉碎在他含笑的眼尾。

        “陛下。”傅秋锋跟过去,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音微颤。

        “朕只问你一遍。”容璲伸手搭在了他肩上,“为何要入霜刃台,为何要追随朕?”

        一种诡异的毛骨悚然让傅秋锋瞬间绷紧了脊背,他垂眸道:“臣自认能为陛下分忧,不愿无所事事终其一生。”

        “只有如此吗?”容璲放了下手。

        “是,臣对陛下绝无二心。”傅秋锋平静地说。

        “好。”容璲点头,“去对面吧,在这里看看日落。”

        傅秋锋完全没能松下这口气,他跟着容璲穿过花田,一身衣裳沾满了清淡的花香,两人在对面寻了块石头坐下,拿出带着的糕点和水囊,像真的是来春游一般边吃边聊,谈笑如常。

        时间在变幻的流云中缓慢渡过,天色暗下时,已经在附近转了几圈的容璲和傅秋锋终于准备返回。

        傅秋锋收拾了包袱揣走垃圾,一抬眼就见山下两个相近的方向燃起滚滚浓烟,他心下一惊:“陛下,山下似乎起火了,咱们换条路快些走吧。”

        “不必快,我们是游玩,不是赶路。”容璲丝毫不慌。

        傅秋锋定了定神,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谈话,试探道:“陛下,山下可是与扬武卫有关?”

        “哼,你倒是敏锐。”容璲笑道,“朕带你出宫,来爬沧沂山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山下起火,朕有危险,最近驻扎的禁卫怎敢不来寻朕。”

        傅秋锋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他是要用自身为饵,引扬武卫前来,再让人趁虚而入抄了扬武卫的营盘。

        “陛下,此举未免太过危险。”傅秋锋不太赞同,“若许文斌真有反心,他手下的军士趁机对陛下不利该如何是好?陛下若要查处扬武卫,为何不直接调距离扬武卫最近的骁龙卫和煜麟卫……”

        “你知道朕如何当上的皇帝吗?”容璲问道。

        傅秋锋在心里说了句杀太子篡位,但嘴上没动,微微摇头。

        “因为手握重兵的沈将军支持朕。”容璲随手摘了一把野花,一片片揪下花叶,“可沈将军常年驻守边关,被北幽牵制,大奕兵马都在边防,朕手上只有三千崇威卫精锐护守皇城,其余什么煜麟卫骁龙卫鸣凤卫有旨则听,朕的圣旨还要经过门下,若朕大张旗鼓去查扬武卫,他们早就湮灭证据了。”

        傅秋锋闻言不禁沉默,无论是《金銮秘史》还是宫人所传,或者卷宗寥寥之语,似乎都不能完整的概括容璲到底是什么样的皇帝。

        他一直以为容璲有霜刃台为暗箭,数十万禁军为明刀,可以肆意而为,只是碍于陈峻德乃元老重臣不好下手,可实际上的容璲却处处为人掣肘。

        “朕如今只剩两个皇兄,他们即便杀了朕,也得再拥立一个傀儡皇帝。”容璲嘲讽地扯动嘴角,“说不定他们还比朕更有野心手段。”

        傅秋锋灵光一现,茅塞顿开:“所以,您是故意装作不理朝政纵情酒色,麻痹朝臣,让陈峻德心生轻视,再寻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确实很聪明,朕不得不喜欢你。”容璲叹道,“韦渊是士族出身,朕即便怪他脑筋不够活络,缺了些随机应变的本事,但朕相信他永远不会背叛朕。”

        “臣也不会。”傅秋锋保证道。

        “是吗?”容璲轻描淡写地反问,不等傅秋锋回答,他就快步拉开了距离。

        山上的黑烟越来越浓,傅秋锋和容璲换了条路下山,他扶着树干小心迈过一根枯枝,眼角突然瞥到一抹亮色,他警惕偏头,只见容璲头顶又浮起了明晃晃的兆字,把周围照的通亮。

        傅秋锋一把扯住容璲,凝神一听,远处似有脚步声,他拉着容璲慢慢后退,在容璲耳边小声道:“嘘,有人。”

        容璲不甚明显地向他投去猜忌,又很好地掩饰起来,和他轻轻蹲到了灌木之后。

        傅秋锋屏息俯身,晃动的火光徐徐靠近,不远处走过两个士兵打扮的男人,提着刀,容璲按着他的后颈拉到自己身边,尽力让两人身形隐在树后。

        半晌之后,那两人渐渐走远,只有傅秋锋能看见的亮光也熄灭下来,他跪的有些僵硬,容璲的手揽在他腰上,手指压着侧腹,然后猝不及防抬手在他肚子上摸了一下。

        傅秋锋吓了一跳,幸好容璲很快就收回了手。

        “你好像胖了。”容璲说道。

        傅秋锋一怔:“……不会吧。”

        “看来是在朕宫里待的不错。”容璲意味深长地说,“朕也希望是真的不错。”

        两人起身继续下山,这次再也没遇见扬武卫,人马喊杀声逐渐传入耳中,夜色里树影幢幢,接近了山脚便能看见火把通明。

        容璲觉得位置差不多了,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号弹,点燃引线,一串绿光窜上天空,在夜幕中轰然炸开。

        不多时,一身衣服熏得乌漆嘛黑的齐剑书从林中赶来,腰上别了个远镜,抹了把脸道:“启奏陛下,骁龙卫和煜麟卫已各派三千人马包围扬武卫,私造铠甲兵器皆已查获接管,大将军许文斌被中郎将孙立辉挟持,反抗负伤,孙立辉逃入山中,尚未追到踪迹。”

        傅秋锋琢磨半晌,明白个大概,他这个暗卫首领在挡刀替命和诬告陷害上炉火纯青,但他没参过军,其实不太了解行军打仗的门道。

        容璲叫上齐剑书下山,哼笑一声:“许文斌反应够快啊,看来是将罪责全推给中郎将,届时只需认个失察之罪,也不一定掉脑袋。”

        “陛下,您到底布了什么计划?”傅秋锋忍不住问道,他隐约看见山下几步一人的禁卫军,不时有策马而过的将士卷起一地尘土。

        “朕命一百名崇威卫连夜在山中清出几片空地,等到今日晚时以烽烟伪装山火,引扬武卫分兵上山。”容璲简单解释,“韦渊则急寻骁龙煜麟二卫将军,告知扬武卫私藏攻城重兵,意图在沧沂山杀朕谋反,情况紧急,没有圣旨也须派兵前来,正可杀扬武卫一个措手不及。”

        傅秋锋这回彻底听懂了,沧沂山下明如白昼,齐剑书跟崇威卫在山上点烟,脸上一块黑一块白,确实颇为狼狈,,三人一下山就有禁卫军迎过来,护送三人到了军中,一众将士纷纷跪下行礼。

        “同僚们哪!什么速度啊?幸好本将消息灵通救驾及时,护送陛下平安下山,要是等你们磨蹭完了,陛下有个闪失,你们都得掉脑袋!”齐剑书表情一变,颐气指使地在骁龙卫和煜麟卫的大将军们面前大呼小叫。

        “臣等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那两个大将军对视一眼,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也懒得跟齐剑书打嘴仗,单膝跪下低头汇报情况。

        容璲坐在抬来的椅子上,懒散地撑着额角,听了一会儿后问道:“许将军呢?他的手下造反,他不知道?”

        “许将军夫人近日抱病,他常在府中照看。”骁龙卫大将军道。

        “那是近日造的?”容璲指了指拉出来的投石车。

        “呃,这……扬武卫军情,细节臣也不知,臣这就命人带许将军前来。”

        不多时,许文斌就被人抬了上来,三十多岁身材魁梧,上身只披着外衣,捂着草草包扎的胸口,费力的从担架上起来跪下。

        “臣糊涂,竟失察至此,有负陛下重托,连将士们被孙立辉收买都不曾注意……咳咳咳!”

        容璲看他一边淌血一边吐血,好像真情实感似的愧疚流泪,不禁一阵暴躁,他不在乎许文斌如何狡辩开脱,左右伤成这个样子,直接死了也合情合理。

        “陛下,许将军该受惩处,扬武卫也要细查追究,只是他伤势严重,是否先请大夫看过再说?”骁龙卫大将军劝道。

        “爱卿说的是,国有国法,该如何处置,就等养好伤势,三司会审。”容璲下了令,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他弯腰掸了掸沾上灰土的衣摆鞋面,起身搭上傅秋锋的肩膀,“备轿,朕要和爱妃回宫了,接下来的繁琐事朕懒得管。”

        傅秋锋转身跟上容璲,他一直注意着容璲的动作,只见墨斗在容璲俯下身时顺着他的袖口落到了地上,借着草丛掩映,缓慢而明确的爬向许文斌。

        两人上了轿子,马车驶出一段路,傅秋锋掀开车帘,看见军中突然一阵骚乱。

        慌忙的人影来回跑动,有人高声喊道:“许将军,许将军你撑住啊,快叫军医来!”

        傅秋锋放下帘子,低头余光瞄向容璲,容璲事不关己般翘了下嘴角,悠然从发梢里拨出一片夹带的碎叶。

        “墨斗要怎么回来?”傅秋锋有些在意。

        “它认得路。”容璲说道,“或者找韦渊搭个便车。”

        “陛下要回兰心阁吗?”傅秋锋问。

        “不回去。”容璲笑望他,“我们一起去霜刃台。”

        “有人要审吗?”傅秋锋精神了几分,“逃走的孙立辉有暗卫追踪吗?”

        “是另一个人,夜里山路复杂,霜刃台没有擅长山中追踪痕迹的人,不一定追的到。”容璲坦言,“你有把握吗?”

        “臣不会武功,自然也无法追上扬武卫的中郎将。”傅秋锋一脸真诚。

        “哼。”容璲低低地哼出一声,靠在车厢上闭起了眼睛。

        傅秋锋总觉得容璲今天似乎有意无意试探了他很多次,他仔细回想一番,也没想出自己哪里露出破绽,但若真有什么致命漏洞,想来容璲也不会好声好气和他说笑了吧。

        他如此安慰自己,等马车进了宫,两人一如往常的进了霜刃台,容璲先是去洗漱更衣,他在霜刃台没有多余的衣裳,只好把都是花粉味的外衫脱了去洗手。

        夜里的霜刃台只有廊下灯笼幽幽放光,两个值夜的暗卫站在正殿门口,面容掩在面甲下,一言不发的模样倒让傅秋锋找回了些许熟悉的感觉。

        “喜欢这里吗?”容璲站在庭院里,和傅秋锋并肩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能为陛下效忠,臣自然乐意。”傅秋锋沉稳地说。

        “朕多么希望真是如此啊。”容璲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句,对傅秋锋一扬头,“去地牢刑室等朕。”

        “是。”傅秋锋不疑有他,夜里的地牢越发阴冷,他捋着墙下了阶梯走到刑室门前,那里刑架空着,并没有绑着谁。

        他静坐了快两个时辰,才听见门响,容璲和韦渊先后进来,反手带上了门。

        傅秋锋的直觉骤然开始叫嚣不妙,他扶着椅背站了起来,迟疑道:“陛下?”

        “这是你录的杨淮的口供是吧。”容璲拿出一叠纸,朝傅秋锋展示了一下。

        傅秋锋又稍微放心,猜测是为杨淮的事密谈些什么:“是,臣有何疏漏之处吗?”

        “没有,非常准确。”容璲收起口供,韦渊走到了傅秋锋身后,左手搭上腰间剑鞘,“韦渊。”

        傅秋锋一惊,韦渊直接扣住他的肩膀向后一拖,把他按在了刑架上,扯过铁链紧紧绑住了他的胳膊。

        “陛下?!”傅秋锋惊疑不定,却也没有反抗,任由韦渊动手,“您这是何意?”

        “这封家书,认得吗?”容璲抖开两张信笺,笑容不再,眸光阴冷,如同看着拒不招认的犯人,“你若真是傅秋风,为何与这封他曾代写过的家书笔迹不同?你到底是何人,接近朕是何用意?念在你确实有功,朕不想对你用刑。”

        傅秋锋猛然一愣,寒意从脊椎霎时攀升扩散,如坠冰窖般哑口无言。

        这具身体,傅秋风的字迹,他竟如此大意,忽略了这最能暴露的一点,同样的一个人,笔迹怎会不同?

        更想不到容璲竟派人去千峰乡查证了傅秋风从前的字,他看似相信自己,暗地里竟多疑至此吗?

        傅秋锋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咬了一下舌尖,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不动声色,仔细一看那封家书,字迹端正,但非常普通,文辞也并无可取之……他很快又是一愣。

        这不是傅秋风的笔迹,和他脑中记忆并不相同。

        “这不是臣的笔迹。”傅秋锋眉头紧蹙,“陛下,这其中有误会。”

        容璲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收起那两张纸:“这确实不是你的笔迹,这是朕让宫人随便写的,但这也只能证明你看过傅秋风的笔迹,是有备而来。”

        傅秋锋脑中嗡的一声,容璲刚才竟是在试探他。

        “现在这两张才是你原本的字。”容璲拿出真正的家书,展示给他。

        傅秋锋莫名有些低落,他扫过一遍,这次确实是傅秋风本人所写了,他偏过头,低声说道:“那是臣从前为人代写信件时用的字体,臣不想引人注意,而且臣苦练过模仿笔迹,无论是何种字迹,臣都能写。”

        容璲将信将疑,让韦渊解开他的右手,拿了纸笔递到他手边:“证明给朕看。”

        傅秋锋接了毛笔,没有犹豫提笔便写了与方才两封家书一样的内容,两种笔迹,分毫不差。

        “陛下现在可以相信了吧?”傅秋锋写满了一张,韦渊端着信纸,看神情已然信了八分,毕竟傅秋锋没有易容,天下间哪有兄弟之外巧合长成一样的人。

        “你倒是多才多艺,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容璲看完之后,断断续续的笑了两声,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想要相信傅秋锋,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九死一生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已经再无退路,已经没有任何感情用事的余地了。

        “陛下,臣愿起誓,臣绝非蓄意接近陛下。”傅秋锋竭力道,“臣对陛下忠心不二,若有半点虚言,臣定受五雷轰顶,不得超生!”

        “毒誓有什么用,老天若有眼,朕求过他那么多次,为何全无回应?”容璲凉凉地嗤笑,“绑回去。”

        “主上。”韦渊略有踌躇,“傅公子已说明理由……”

        “韦渊,你是朕的暗卫统领,还是他的暗卫统领?”容璲语气一冷。

        “是属下多嘴。”韦渊低了低头,还是把傅秋锋的手绑了回去。

        “朕只相信一点。”容璲在一面墙的刑具前缓缓踱步,估量着拿什么好,“人不逼到极限,是不会说实话的。”

        傅秋锋瞳孔微微一收,看着容璲从墙上取下一条鞭子,他又垂下了头,有些自嘲地闭了闭眼。

        他暗想自己不应该感到失望,是自己骗了容璲,身为暗卫,挨罚也是家常便饭,自古无情才是帝王,若容璲真信他三言两句的争辩,反而不是合格的皇帝。

        他不应该失望,他早该从大奕的迷障里爬出来了,在哪里都是一样,他一早就舍弃的感情,即便换了朝堂天子也不可能再捡回来,就算捡回一点,最终还是走向错误的结局,收获同样的痛苦。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为何人做事?”容璲用鞭柄挑起傅秋锋的下巴,目光冷肃,“如实招供,朕或许能给你弃暗投明的机会,让你继续跟在朕身边。”

        “臣并非受人指使。”傅秋锋嗓音干涩,平淡地说,“臣只是不愿蹉跎一生,所以才想追随陛下,陛下若不信,便动手吧,臣哪怕还剩一口气,答案也不会变。”

        “好。”容璲眉头一皱,鞭子向下一划,挑开了傅秋锋的衣襟腰带。

        软鞭在空中甩出尖锐的响动,一瞬间的冷意过后,细密的刺痛才连绵炸开。

        傅秋锋咬了咬牙,表情不变,他对鞭法力道颇有心得,容璲这一下不过五分力气,打在胸口,又比腰腹易受许多,倒也称得上手下留情。

        “你没来霜刃台之前,朕亲手拷问过许多刺客案犯。”容璲握着鞭子伸手搭上傅秋锋的颈侧,指尖在后颈上蹭了蹭,“朕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那面墙的东西朕都用过,你若不是习武之人,没有内息护身,不说实话,今日是走不出霜刃台。”

        “臣句句属实。”傅秋锋闭目道。

        容璲点了点头:“好,很好。”

        傅秋锋做好了熬刑的准备,身体上的痛苦他从不陌生,也没什么好恐惧的,容璲把手挪了回去,他突然感觉后颈泛起一点麻痒的疼,但很快这阵微不足道的疼就被更加剧烈的痛苦遮盖。

        傅秋锋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凌厉的鞭影反复落在身上,他的衣襟褴褛的敞着,血痕一道接一道的在白皙的皮肤上绽开。

        “爱妃,你这副模样,真叫朕于心不忍。”

        傅秋锋忍回一声低吟,咬住了下唇慢慢抬头,他看见容璲一甩鞭上的血,扔了鞭子,指尖压在他的锁骨上,逐渐加了力道,向下划在结出血珠的伤口,用力按了下去。

        “唔……陛下。”傅秋锋靠在刑架上一寸也无法后退躲闪,“臣……句句属实。”

        “朕叫了你那么多声爱妃,现在倒觉得亏了,朕还什么都没做,爱妃就变成嫌犯。”容璲笑盈盈地说,“不如在你昏死过去之前,朕补给你一个周公之礼如何?不过你现在身份特殊,朕可不会有一点温柔。”

        傅秋锋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容璲身影奇异的模糊起来,他不知是自己精神不济还是冷汗刺的眼睛发花,他仰起头靠在了刑架上,艰难道:“韦大人尚在,您不能……”

        “扫兴。”容璲哼了一声,几步回手从炭火中抽出烙铁,火星溅到了半空。

        傅秋锋屏住一口气,灼热毫不犹豫的接近了身体,他闭眼不再去看容璲,先前对容璲手下留情那一点感怀也被焚烧殆尽。

        容璲将通红的烙铁印在了傅秋锋的腰侧。

        ……

        寂静的刑室内,只剩虚弱断续的喘息,容璲退后了几步,墨斗绕着他的手腕,一滴毒液滴落在地。

        傅秋锋依旧被绑在刑架上,只有一道泛红的鞭伤,目光有些涣散,无意识地紧蹙着眉。

        “韦大人尚在,您不能……”

        韦渊听见他突然提起自己,倒有点好奇自己在影响了什么,看了看容璲:“主上,幻毒毕竟无法操纵思想,如此下去,即便证实傅公子无辜,他恐怕也会心存怨气。”

        “若他真像自己说的那么坚定,朕又没真打他,有什么好怨的。”容璲捏着鞭子攥了攥手指。

        两人说话间,傅秋锋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用力弓下了腰不住喘息。

        韦渊上前一步,突然意识到什么,担忧道:“主上,墨斗的毒不能主动制造幻境,只是令中毒者根据周围暗示和自己的念头编织而成,按傅公子的……别出心裁,这幻境是否太过分了。”

        “我没有……没有人指使……”傅秋锋吐出一句支离破碎的气音,“陛下……”

        “啧。”容璲把鞭子扔了回去,抱着胳膊走了两圈,“朕不明白他图什么,仰慕朕?喜欢朕的脸?朕吓唬他让他侍寝,他一百个不愿意,图朕的雄才大略?呵,外面天天骂朕昏庸无道,他怎么就知道朕需要他。”

        “也许,是自恃才能,想一展抱负。”韦渊想出个理由。

        “什么抱负,当妖妃的抱负?天下间岂有愿意主动挨骂的臣子。”容璲烦道,“朕就是不明白,才不敢信他。”

        两人说话间,傅秋锋的挣扎忽地一弱,渐渐安静下来。

        容璲转身看过去,却见一滴血砸落在地,他有些诧异,走过去抬起傅秋锋的下巴,呼吸猛地一提。

        “拿水来!”容璲回头吼道。

        傅秋锋双目无神,两行鲜血溢出眼底淌了下来。

        “醒醒,没事了,只是噩梦而已。”容璲用拇指按上傅秋锋的人中,韦渊朝傅秋锋泼了一盆冷水,半晌过去,他才轻轻挣动了一下。

        “你到底想了什么东西……”容璲解开锁链,傅秋锋无力的向前摔去,他连忙接住,“你到底为何如此忠心?朕不明白。”

        傅秋锋咳嗽几声,尚未缓过神,哑声道:“我…十五岁时,已经死了……”

        容璲一愣,他几乎在听到这个答案的同时就想起了傅秋风的母亲,那个三年前就病故的薄命女子。

        他的心忽地一揪,感同身受的苦闷起来,第一次为自己拷问某个人而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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