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红围巾的双生子（完）
临近夜晚, 于稍远离港道的横滨海滨。
黄昏即将消失，夜色将要笼罩而来，晚归的鸥鸟乘着风, 原本洁白的羽翼被暮色染上了略显浑浊的色彩。
它们落在路灯上, 用鸟嘴梳理着羽毛。恰巧这时海鸥脚下的灯突然亮起，把那几只悠闲的海鸥惊飞, 它们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噗哈哈哈！那几只鸟一点都不知道要怎么选落脚的地方嘛！”
路灯下，发色黑白半半分的男孩抱着形状诡异的人偶，指着惊飞的鸟大喊大叫。
“喂，我想要鸟！给我一只嘛！”梦野久作拽了拽自己身边人的衣服, 嘻笑着要求道。
跟在男孩身边的少年梳着低马尾，短短的鸢色发辫搭在他的肩膀上，让他看上去温和又好说话。
太宰和也垂着头, 不断地在手机上输入、发送着什么, 冷色的手机光照亮了他下巴上的一小块肌肤。
他落在梦野久作身上的视线冰冷，比起在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说他在看着一个简短的字符要更加贴切。
太宰和也垂下眼睫, 在昏暗的环境里, 一双眼睛深邃得像是黑洞。
仰视着冷漠的少年——哪怕他连一点威胁的话都没有说出口，梦野久作依旧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这个人拥有着和太宰治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虽不能无效化他的异能力，却也不会受他异能影响。虽说给人的感觉和太宰治不一样, 但态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恶劣。
这几点因素直接踩在梦野久作的厌恶点上, 让男孩瞪着眼睛，抱着玩偶向后退了一步。
“…我讨厌你。”梦野久作说, “不过, 现在可是你们在求我帮忙, 你要好好满足我的要求！”
太宰和也没理他。
“哼，那我叫中原给我抓！”
虽说那几只鸟已经飞得连影子都没有了。
这回，太宰和也总算是分给了他一丁点的注意力，“……你好像搞错了什么，梦野久作。现在不是我们求你，而是你靠着我们，才得到了外出的机会。”
“我们可以给你新的布偶，点心，带着你在外面玩。但这些东西是我们‘愿意’，才会给你的。我们随时可以收回，而你无法有任何怨言。对吧，q。”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恰好在这时候，中原真姬回来了。
赭发少女肩膀上蹲着猫咪，左右手各夹着两根冰淇淋，“你们俩这是…吵架了？”
“中原姐姐，我跟你说哦，这个人居然威胁我！”
面对梦野久作的当场上眼药，太宰和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出他所料，中原真姬立刻回了一句：“那不挺正常的？”
梦野久作：“？”
真姬往男孩手里塞了一个芒果味的冰淇淋，说：“和也可太擅长威胁人了，习惯就好。”
习惯就好。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么？
蹲在她肩上的宰喵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切，他灵巧跳到少女的手臂上，耸动着鼻尖，挑选自己的心仪款冰淇淋。
嗅着甜滋滋的香味，猫猫临幸了草莓味的冰淇淋。
中原真姬：虽说那是我给自己选的草莓味，但是管他呢！
真姬看宰喵吃得香，便与太宰和也分掉了被剩下来的两个香草味冰淇淋。
虽然口味上没有花样，但香草味的奶香十足，也很不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猫不仅吃不出甜味。而且对乳糖不耐受，吃了冰淇淋恐怕会腹泻。”太宰和也眯着眼睛说道。
中原真姬看了看抱着甜筒的宰喵，毛茸茸一团的猫猫仰起头，声音甜美地向她‘喵’了一声。
“让他吃。”
“…你原来有这么喜欢猫来着？”
中原真姬嘴硬：“这，这喜欢猫的事怎么能说是过分呢？”
太宰和也：这如果是真猫，迟早让你给宠到原地起飞、直接上天，爬到森先生脑袋顶上去。
啊不对，这猫（人）不用宠，他本来就敢爬。
被忽略的梦野久作小口小口地舔着冰淇淋，左看一眼太宰，右看一下中原——和她手臂上蹲着的猫，差点哭出声。
这两个人都对他的异能力免疫，森鸥外绝对是骗他的，他的异能力才没有他说的那么好用！
被‘书’绑定，并不会被精神异能控制的中原真姬：啊这。
我撕我自己书页，本体不是人的太宰和也：惊不惊喜？
宰喵又舔了几口冰淇淋，似乎对它失去了兴趣。他跳到栏杆上，抻长身体，伸了一个懒腰。
梦野久作吸了一下鼻子，捧着冰淇淋跟踪宰喵。动作稳健的猫咪在前面跑，男孩在后面跟着，不大一会儿就跑出去了几米远。
少年少女依旧慢悠悠地走着，跟在男孩后面。
太宰和也问她：“难得看你这么照顾那样的小孩子。”
中原真姬哼了一声，“我以前也照顾过啊，比如某个叫和也的家伙。”
鸢发少年立刻闭嘴，低头去舔自己手上的冰淇淋，凉冰冰的触感让太宰和也理由充分地蹙起眉头。
然而中原真姬看透了一切：“不是吧，你吃醋了！？我没有在移情，或者把他看得和过去的你一样重啦，我这不是在开你的玩笑么？”
说着说着，赭发少女发现了异常，“我说，你…在唬我吧？”
“暴露了？”太宰和也笑眯眯地说道。
“完全暴露了啊！”
中原真姬举起自己左手的草莓味冰淇淋，作势要砸他。而太宰和也一副想砸任你砸的样子，乖乖闭起眼睛，低着头，把脸往她手边送。
看起来好乖好乖，跟个在撒娇的猫儿一样，让人根本狠不下心嘛。
再说了，她本来也没打算真动手。
中原真姬哼了两声，三两口吃掉了右手的香草味冰淇淋，差点死于冰脑袋的痛感。至于左手拿着的草莓味冰淇淋，既然宰喵没有再吃两口的欲望，那就只能丢掉了。
“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半晌，赭发少女说道，“明明这种危险的异能力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因为异能，他接下来的一生都要品尝它带来的苦果。这样算，你不觉得太亏了么？”
“我说啊，在首领宰的世界线里，q最后怎么样了？”
“…不在了。”
“也是，我猜到了。”中原真姬说，“不安定，弊大于利，首领宰留下他的几率很小。尤其…还是在他给自己准备了那种结局的前提下。”
“真姬？”太宰和也小心翼翼地呼唤着少女的名字。
中原真姬嬉笑着说：“我和q…梦野久作一样，都是注定被自己拥有的异能力伤害的那类人呢。不过，我比梦野久作运气好，还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和也少年在试图拯救我。”
“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悲惨。虽然没有记忆，但我可以十分确定地说，我很感谢这份能力，是它让我能什么都不怕地向前走。”
最后，她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所以嘛，你也不用像这样逗我开心啊！我完全没有为接下来的战斗紧张害怕。比起我，你才看起来更害怕呢，和也。”
太宰和也的脚步顿住了，他深深地凝视着自己身边的少女。
“和也？”
“大家都会爱着这样温柔的真姬的，”就算没有‘太宰和也’在，你独自一人也足够优秀了。
“啊？啊，谢谢？”
“走吧，去你的战场。”
…
洛夫克拉夫特的异能力奇特，本人的行动方针也难以捉摸。但好在，此时的他不是一个人行动，而是时刻跟随着自己的搭档。这让他变得好掌握、操控了许多。
在多方位情报的辅助，以及太宰治的暗中操作下，与计划相同，洛夫克拉夫特与搭档走进了‘锁套’。
在洛夫克拉夫特发狂的瞬间，中原真姬救回了梦野久作。她把小孩子与猫往太宰和也手里一塞，撸着胳膊就要往上冲。
“最后确认一下行动方针，真姬。”
“我记得啦，总之就是先打个稀巴烂，然后把炸、弹藏进去对吧？接着进拟【污浊】状态，捶到他自愈速度降低。由你来判断时机，把他炸掉。对吧？”
她说得很准确，太宰和也没有想补充的。看着少女一往无前的身姿，鸢发少年下意识伸出手挽留。
但他没来得及触碰到中原真姬，对方便已经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向自己的目标。
我说谎了。
因为速度过快，周遭的景象在中原真姬的眼中变成了五彩斑斓的色块，而她自己则在这‘隧道’中穿梭。
其实我挺害怕的。
没人会不怕疼，更没有人会不怕失败——起码对她来说是这样的。
如果我失败了呢？
只要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紧张到快要把酸水呕出来了。
我能做到么？我能把【污浊了的忧伤】发挥到极致，达到与中也麻麻相近的程度么？
…我必须做到，不是能不能，而是必须。
“对不起啊，洛夫克拉夫特。”赭发少女看着那形状怪异，连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掉san的异能者，如此轻声说道。
“另一个你大概是我的仇人，但这个世界的你不是。我‘搞错’复仇的对象了，但很抱歉，我不打算反省。”
大声哭泣，死去的人就会回来么？
不，不会的。活着的人不管如何大声哀嚎，死去的人也不会回应。所以，不管心里有多少苦闷和愤怒，都只能向着另一个尚在人世的‘谁’来宣泄。
我超任性，超无理取闹的，所以我要向你迁怒。这样一来，我心底这份对自己的无力，而产生的愤怒就会平息一些吧？
精神陷入短暂狂乱的洛夫克拉夫特难以理解这个正与自己缠斗的少女，到底在嘀咕些什么。
他用触手砸向浑身上下裹着重力的中原真姬，少女不避不让，正面冲了过去。在轻松接下后，真姬捏着他的触手，反手把他整个甩飞。
“我们不要在海边！打架！啊！”
被丢进海里的巨型生物掀起海浪，差点淋了中原真姬一头海水。
“呜哇，这样看更像海怪了。我的san值如果出现了问题，那绝对都怪你。”
嘴上说着轻松的话，中原真姬浑身的肌肉却都紧绷着。她微微弯着身体，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我的身体还记得，不管是体术还是使用异能力的方法，全部都记得一清二楚。
黑红的异能力在她的手中凝聚，在压缩到极致后近乎小型的黑洞。它将敌人的身躯碾碎，一点一点地磨损洛夫克拉夫特的体力。
还不够。
中原真姬猛地提升自己身上加持的异能力。微不可见的灼烧感从心脏席卷而来，让少女的行动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因为这停顿，她没来得及挡住洛夫克拉夫特的攻击，被他拍到了岸边。
“……！”
你妈的，好疼！
这也太快了吧！？我才刚刚打了这么一会儿，用了那么一丢丢的异能力而已，身体居然已经撑不住了么？！
我也太菜了吧！？
中原真姬用了一大堆地感叹号来表达自己的震惊，她踉跄着爬起来，面对着洛夫克拉夫特的下一次攻击，举起双臂用异能抵挡。
猩红的血液从她的口中溢出。
这是中原真姬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会到，这种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脏器里都被塞满了木炭，整个人都被放在烤炉里的痛感。
我不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
中原真姬深呼吸了一下，想用外界的冷空气来平复身体里的热度。她吐着血，瞪大双眼，将洛夫克拉夫特的触手碾碎。
内脏一点点坏死，她连看清眼前的东西都很困难了。但真姬依旧在提升了异能的释放量，以自己的身体为中转站，挥霍着荒神霸道的力量。
然后，在呼吸即将消失的瞬间，疼痛消失了，力量也再次回到了她的体内。
在她的右眼眶里，那颗与太宰和也互换后得到的眼球散发着阵阵凉意，让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书’固定着她的生命状态，让她不会死亡。也就是说，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中原真姬已经算是‘死’过一次了。但在‘死去’的同时，她的状态立刻倒回至被固定的那个状态。
“还能打。”作为当事人，中原真姬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什么啊，这不是还能继续打么？”
疼痛感让她的脑子陷入混乱，反而产生了兴奋感，让她狂乱地提升异能力的阈值，进入类似于【污浊】的状态。
“来继续打啊，洛夫克拉夫特！”
突然好想笑啊。
这样想着，中原真姬真的在这种情况下大笑出声，她张狂的笑声与爆、炸声、海浪声混杂。
在这个时候，太宰治与中原中也赶到了。
虽说不需要他出马，但中原中也依旧担心着真姬的状态。而太宰治出现的原因就更简单了，他还得负责回收q。
海面上波涛汹涌，庞大的重力球肆无忌惮地碾压着，远远看过去简直是天崩地裂。
中原中也按住太宰和也的肩膀，问他：“真姬没事吧！？…喂，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太宰和也抱着猫的手无意识地用着力，在被中原中也按住时，他猛地回过神来，松开手。
好在灵魂不知道疼痛，就算被他捏着，首领宰也没觉得难受，所以就随他去了。正好这会儿他放了手，宰喵便跳到地上，与兴致勃勃的武侦宰短暂对视，而后将视线投向海面上的战局。
“……九次。”太宰和也双目无光，用气声说道，“第九次了。”
“什么第九次？”
“现在是真姬的…第九次‘死亡’。”
中原中也捏着少年肩膀的手收紧，他咬着牙，恶声恶气地说：“我不管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了，我上了。”
“住手吧，中也。”太宰治按住重力使，“就算你冲上去了，最好的结果就是她打疯了，连着你一起打。最坏的是你们的异能产生共鸣，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虽然本质是迁怒，但这是中原真姬的复仇战，你阻止不了她的。…那边不知名的猫猫君，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那你就让我在这里站着，看着真姬一次次濒死！？”中原中也扯住太宰治的衣领，怒视着对方。“你以为我做得到么？”
“你必须做得到。”
“…啧！”
赭发男人用帽子扣住自己的眼睛，深呼吸了几下。等帽子再挪开时，他已经冷静了不少。
“喂，小子！你还得按计划引、爆、炸、弹吧！给我精神一点，这可是你和真姬的合作战。”
太宰和也的呼吸乱了片刻，随即，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控制器。
对，这是我们的合作战。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这是我们两个人合作的战斗。
但是现在的真姬能听到我的声音么？还能记起我们的计划么？
在又一声将海浪击碎的巨响里，太宰和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和也！”
是真姬在呼唤他。
太宰和也向前踏出一步，双眼死死地注视着她所在的方向。在满天的水雾里，他看不见她的身影，但依旧能看到那可怖的重力。
在重力再一次撕裂敌人的瞬间，太宰和也按下了按钮。
外部的强袭，内侧的爆炸，这两者同时发挥作用，让洛夫克拉夫特难以维持异能力，巨大的身体开始破裂。
肉眼不可见的异能碎块随着他的炸裂向四周飞溅，全部被太宰和也收纳进‘书’中——少年终于凑够了下一次空间跳跃的能量。
水雾消散，在变成废墟的海岸上，赭发少女背对着大海站在那里。
她身上的衣服几乎全部湿透了，这让她显得狼狈不堪。
中原真姬还在吐血，大量的血从她嘴里淌出来，落在她的衣服上、地上。
她的内脏应该还在品尝着痛感，但不知道是否已经疼到麻木，少女甚至还一边吐，一边悠闲地向他们摆了摆手：“我回来啦。你们全都看到了…？完了，我好像丢人丢大发了。”
没心没肺的臭小鬼。
太宰和也连忙飞奔上前，将真姬搂进怀中。中原真姬‘哇’了一声，张着双臂，被他牢牢困住。
“太热情啦，和也。我又不会突然消失，放松一点啊。”
“…死了十几次的人不许这么说话，真姬。”
中原真姬没有说‘抱歉’。
细碎的金色粒子从相拥的少年少女身上浮现，他们的身体也在随之变得越来越虚幻。
中原真姬：“等下这也太快了吧？我还没来得及跟大家告别呢！…总之，我的猫拜托你了，中也！记得不要让太宰碰我家猫，太宰他会吃猫粮的。”
中原中也向她摆了摆手，“啊…路上小心，真姬。如果有机会的话，记得再回来看看这家伙。”
太宰治切了一声，“谁会吃这只猫的猫粮啊。”
在两人消失之前，那一直蹲在地上的猫突然站起来，奔向他们。
猫猫伸着锋利的猫爪，勾着太宰和也的衣服一路向上爬。最后，他踩着少年的脑袋顶，跳进中原真姬的怀里。
“诶？太宰喵？”
“喵~”
傻乎乎的，一个看不住就打到疯的臭丫头。
两人一猫消失在横滨的夜色中，在目睹着对方离去时还没来得及升起的惋惜，在周围静下来之后才来势汹汹。
中原中也嗤笑了一声，说：“结果到了最后，也没来得及把那堆衣服拿给她。”
太宰治：“恭喜，中也，你又没猫了。”
中原中也：“哈？你他妈是不是找揍？我事先说好，我现在心情很不爽。”
太宰治：“没有猫可是好事，你总不会想和一个太宰朝夕相处吧。”
中原中也完全没有get到对方的深意满满，“你又懂了？”
“嗯，我懂了。”
“滚。”
昔日被称为双黑的两人踏着夜色离开，很快分道扬镳。太宰治回过头，看向横滨的夜空。
“连自己拿在手里的‘死’都握不住，果然，还是把你开除宰籍吧——以身饲帽子架的太宰君。”
“呜哇，好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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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即将消失，夜色将要笼罩而来，晚归的鸥鸟乘着风, 原本洁白的羽翼被暮色染上了略显浑浊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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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哈哈！那几只鸟一点都不知道要怎么选落脚的地方嘛！”
路灯下，发色黑白半半分的男孩抱着形状诡异的人偶，指着惊飞的鸟大喊大叫。
“喂，我想要鸟！给我一只嘛！”梦野久作拽了拽自己身边人的衣服, 嘻笑着要求道。
跟在男孩身边的少年梳着低马尾，短短的鸢色发辫搭在他的肩膀上，让他看上去温和又好说话。
太宰和也垂着头, 不断地在手机上输入、发送着什么, 冷色的手机光照亮了他下巴上的一小块肌肤。
他落在梦野久作身上的视线冰冷，比起在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说他在看着一个简短的字符要更加贴切。
太宰和也垂下眼睫, 在昏暗的环境里, 一双眼睛深邃得像是黑洞。
仰视着冷漠的少年——哪怕他连一点威胁的话都没有说出口，梦野久作依旧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这个人拥有着和太宰治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虽不能无效化他的异能力，却也不会受他异能影响。虽说给人的感觉和太宰治不一样, 但态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恶劣。
这几点因素直接踩在梦野久作的厌恶点上, 让男孩瞪着眼睛，抱着玩偶向后退了一步。
“…我讨厌你。”梦野久作说, “不过, 现在可是你们在求我帮忙, 你要好好满足我的要求！”
太宰和也没理他。
“哼，那我叫中原给我抓！”
虽说那几只鸟已经飞得连影子都没有了。
这回，太宰和也总算是分给了他一丁点的注意力，“……你好像搞错了什么，梦野久作。现在不是我们求你，而是你靠着我们，才得到了外出的机会。”
“我们可以给你新的布偶，点心，带着你在外面玩。但这些东西是我们‘愿意’，才会给你的。我们随时可以收回，而你无法有任何怨言。对吧，q。”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恰好在这时候，中原真姬回来了。
赭发少女肩膀上蹲着猫咪，左右手各夹着两根冰淇淋，“你们俩这是…吵架了？”
“中原姐姐，我跟你说哦，这个人居然威胁我！”
面对梦野久作的当场上眼药，太宰和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出他所料，中原真姬立刻回了一句：“那不挺正常的？”
梦野久作：“？”
真姬往男孩手里塞了一个芒果味的冰淇淋，说：“和也可太擅长威胁人了，习惯就好。”
习惯就好。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么？
蹲在她肩上的宰喵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切，他灵巧跳到少女的手臂上，耸动着鼻尖，挑选自己的心仪款冰淇淋。
嗅着甜滋滋的香味，猫猫临幸了草莓味的冰淇淋。
中原真姬：虽说那是我给自己选的草莓味，但是管他呢！
真姬看宰喵吃得香，便与太宰和也分掉了被剩下来的两个香草味冰淇淋。
虽然口味上没有花样，但香草味的奶香十足，也很不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猫不仅吃不出甜味。而且对乳糖不耐受，吃了冰淇淋恐怕会腹泻。”太宰和也眯着眼睛说道。
中原真姬看了看抱着甜筒的宰喵，毛茸茸一团的猫猫仰起头，声音甜美地向她‘喵’了一声。
“让他吃。”
“…你原来有这么喜欢猫来着？”
中原真姬嘴硬：“这，这喜欢猫的事怎么能说是过分呢？”
太宰和也：这如果是真猫，迟早让你给宠到原地起飞、直接上天，爬到森先生脑袋顶上去。
啊不对，这猫（人）不用宠，他本来就敢爬。
被忽略的梦野久作小口小口地舔着冰淇淋，左看一眼太宰，右看一下中原——和她手臂上蹲着的猫，差点哭出声。
这两个人都对他的异能力免疫，森鸥外绝对是骗他的，他的异能力才没有他说的那么好用！
被‘书’绑定，并不会被精神异能控制的中原真姬：啊这。
我撕我自己书页，本体不是人的太宰和也：惊不惊喜？
宰喵又舔了几口冰淇淋，似乎对它失去了兴趣。他跳到栏杆上，抻长身体，伸了一个懒腰。
梦野久作吸了一下鼻子，捧着冰淇淋跟踪宰喵。动作稳健的猫咪在前面跑，男孩在后面跟着，不大一会儿就跑出去了几米远。
少年少女依旧慢悠悠地走着，跟在男孩后面。
太宰和也问她：“难得看你这么照顾那样的小孩子。”
中原真姬哼了一声，“我以前也照顾过啊，比如某个叫和也的家伙。”
鸢发少年立刻闭嘴，低头去舔自己手上的冰淇淋，凉冰冰的触感让太宰和也理由充分地蹙起眉头。
然而中原真姬看透了一切：“不是吧，你吃醋了！？我没有在移情，或者把他看得和过去的你一样重啦，我这不是在开你的玩笑么？”
说着说着，赭发少女发现了异常，“我说，你…在唬我吧？”
“暴露了？”太宰和也笑眯眯地说道。
“完全暴露了啊！”
中原真姬举起自己左手的草莓味冰淇淋，作势要砸他。而太宰和也一副想砸任你砸的样子，乖乖闭起眼睛，低着头，把脸往她手边送。
看起来好乖好乖，跟个在撒娇的猫儿一样，让人根本狠不下心嘛。
再说了，她本来也没打算真动手。
中原真姬哼了两声，三两口吃掉了右手的香草味冰淇淋，差点死于冰脑袋的痛感。至于左手拿着的草莓味冰淇淋，既然宰喵没有再吃两口的欲望，那就只能丢掉了。
“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半晌，赭发少女说道，“明明这种危险的异能力不是自己想要的，但因为异能，他接下来的一生都要品尝它带来的苦果。这样算，你不觉得太亏了么？”
“我说啊，在首领宰的世界线里，q最后怎么样了？”
“…不在了。”
“也是，我猜到了。”中原真姬说，“不安定，弊大于利，首领宰留下他的几率很小。尤其…还是在他给自己准备了那种结局的前提下。”
“真姬？”太宰和也小心翼翼地呼唤着少女的名字。
中原真姬嬉笑着说：“我和q…梦野久作一样，都是注定被自己拥有的异能力伤害的那类人呢。不过，我比梦野久作运气好，还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和也少年在试图拯救我。”
“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悲惨。虽然没有记忆，但我可以十分确定地说，我很感谢这份能力，是它让我能什么都不怕地向前走。”
最后，她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所以嘛，你也不用像这样逗我开心啊！我完全没有为接下来的战斗紧张害怕。比起我，你才看起来更害怕呢，和也。”
太宰和也的脚步顿住了，他深深地凝视着自己身边的少女。
“和也？”
“大家都会爱着这样温柔的真姬的，”就算没有‘太宰和也’在，你独自一人也足够优秀了。
“啊？啊，谢谢？”
“走吧，去你的战场。”
…
洛夫克拉夫特的异能力奇特，本人的行动方针也难以捉摸。但好在，此时的他不是一个人行动，而是时刻跟随着自己的搭档。这让他变得好掌握、操控了许多。
在多方位情报的辅助，以及太宰治的暗中操作下，与计划相同，洛夫克拉夫特与搭档走进了‘锁套’。
在洛夫克拉夫特发狂的瞬间，中原真姬救回了梦野久作。她把小孩子与猫往太宰和也手里一塞，撸着胳膊就要往上冲。
“最后确认一下行动方针，真姬。”
“我记得啦，总之就是先打个稀巴烂，然后把炸、弹藏进去对吧？接着进拟【污浊】状态，捶到他自愈速度降低。由你来判断时机，把他炸掉。对吧？”
她说得很准确，太宰和也没有想补充的。看着少女一往无前的身姿，鸢发少年下意识伸出手挽留。
但他没来得及触碰到中原真姬，对方便已经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向自己的目标。
我说谎了。
因为速度过快，周遭的景象在中原真姬的眼中变成了五彩斑斓的色块，而她自己则在这‘隧道’中穿梭。
其实我挺害怕的。
没人会不怕疼，更没有人会不怕失败——起码对她来说是这样的。
如果我失败了呢？
只要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紧张到快要把酸水呕出来了。
我能做到么？我能把【污浊了的忧伤】发挥到极致，达到与中也麻麻相近的程度么？
…我必须做到，不是能不能，而是必须。
“对不起啊，洛夫克拉夫特。”赭发少女看着那形状怪异，连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掉san的异能者，如此轻声说道。
“另一个你大概是我的仇人，但这个世界的你不是。我‘搞错’复仇的对象了，但很抱歉，我不打算反省。”
大声哭泣，死去的人就会回来么？
不，不会的。活着的人不管如何大声哀嚎，死去的人也不会回应。所以，不管心里有多少苦闷和愤怒，都只能向着另一个尚在人世的‘谁’来宣泄。
我超任性，超无理取闹的，所以我要向你迁怒。这样一来，我心底这份对自己的无力，而产生的愤怒就会平息一些吧？
精神陷入短暂狂乱的洛夫克拉夫特难以理解这个正与自己缠斗的少女，到底在嘀咕些什么。
他用触手砸向浑身上下裹着重力的中原真姬，少女不避不让，正面冲了过去。在轻松接下后，真姬捏着他的触手，反手把他整个甩飞。
“我们不要在海边！打架！啊！”
被丢进海里的巨型生物掀起海浪，差点淋了中原真姬一头海水。
“呜哇，这样看更像海怪了。我的san值如果出现了问题，那绝对都怪你。”
嘴上说着轻松的话，中原真姬浑身的肌肉却都紧绷着。她微微弯着身体，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我的身体还记得，不管是体术还是使用异能力的方法，全部都记得一清二楚。
黑红的异能力在她的手中凝聚，在压缩到极致后近乎小型的黑洞。它将敌人的身躯碾碎，一点一点地磨损洛夫克拉夫特的体力。
还不够。
中原真姬猛地提升自己身上加持的异能力。微不可见的灼烧感从心脏席卷而来，让少女的行动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因为这停顿，她没来得及挡住洛夫克拉夫特的攻击，被他拍到了岸边。
“……！”
你妈的，好疼！
这也太快了吧！？我才刚刚打了这么一会儿，用了那么一丢丢的异能力而已，身体居然已经撑不住了么？！
我也太菜了吧！？
中原真姬用了一大堆地感叹号来表达自己的震惊，她踉跄着爬起来，面对着洛夫克拉夫特的下一次攻击，举起双臂用异能抵挡。
猩红的血液从她的口中溢出。
这是中原真姬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会到，这种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脏器里都被塞满了木炭，整个人都被放在烤炉里的痛感。
我不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
中原真姬深呼吸了一下，想用外界的冷空气来平复身体里的热度。她吐着血，瞪大双眼，将洛夫克拉夫特的触手碾碎。
内脏一点点坏死，她连看清眼前的东西都很困难了。但真姬依旧在提升了异能的释放量，以自己的身体为中转站，挥霍着荒神霸道的力量。
然后，在呼吸即将消失的瞬间，疼痛消失了，力量也再次回到了她的体内。
在她的右眼眶里，那颗与太宰和也互换后得到的眼球散发着阵阵凉意，让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书’固定着她的生命状态，让她不会死亡。也就是说，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中原真姬已经算是‘死’过一次了。但在‘死去’的同时，她的状态立刻倒回至被固定的那个状态。
“还能打。”作为当事人，中原真姬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什么啊，这不是还能继续打么？”
疼痛感让她的脑子陷入混乱，反而产生了兴奋感，让她狂乱地提升异能力的阈值，进入类似于【污浊】的状态。
“来继续打啊，洛夫克拉夫特！”
突然好想笑啊。
这样想着，中原真姬真的在这种情况下大笑出声，她张狂的笑声与爆、炸声、海浪声混杂。
在这个时候，太宰治与中原中也赶到了。
虽说不需要他出马，但中原中也依旧担心着真姬的状态。而太宰治出现的原因就更简单了，他还得负责回收q。
海面上波涛汹涌，庞大的重力球肆无忌惮地碾压着，远远看过去简直是天崩地裂。
中原中也按住太宰和也的肩膀，问他：“真姬没事吧！？…喂，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太宰和也抱着猫的手无意识地用着力，在被中原中也按住时，他猛地回过神来，松开手。
好在灵魂不知道疼痛，就算被他捏着，首领宰也没觉得难受，所以就随他去了。正好这会儿他放了手，宰喵便跳到地上，与兴致勃勃的武侦宰短暂对视，而后将视线投向海面上的战局。
“……九次。”太宰和也双目无光，用气声说道，“第九次了。”
“什么第九次？”
“现在是真姬的…第九次‘死亡’。”
中原中也捏着少年肩膀的手收紧，他咬着牙，恶声恶气地说：“我不管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了，我上了。”
“住手吧，中也。”太宰治按住重力使，“就算你冲上去了，最好的结果就是她打疯了，连着你一起打。最坏的是你们的异能产生共鸣，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虽然本质是迁怒，但这是中原真姬的复仇战，你阻止不了她的。…那边不知名的猫猫君，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那你就让我在这里站着，看着真姬一次次濒死！？”中原中也扯住太宰治的衣领，怒视着对方。“你以为我做得到么？”
“你必须做得到。”
“…啧！”
赭发男人用帽子扣住自己的眼睛，深呼吸了几下。等帽子再挪开时，他已经冷静了不少。
“喂，小子！你还得按计划引、爆、炸、弹吧！给我精神一点，这可是你和真姬的合作战。”
太宰和也的呼吸乱了片刻，随即，他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控制器。
对，这是我们的合作战。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这是我们两个人合作的战斗。
但是现在的真姬能听到我的声音么？还能记起我们的计划么？
在又一声将海浪击碎的巨响里，太宰和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和也！”
是真姬在呼唤他。
太宰和也向前踏出一步，双眼死死地注视着她所在的方向。在满天的水雾里，他看不见她的身影，但依旧能看到那可怖的重力。
在重力再一次撕裂敌人的瞬间，太宰和也按下了按钮。
外部的强袭，内侧的爆炸，这两者同时发挥作用，让洛夫克拉夫特难以维持异能力，巨大的身体开始破裂。
肉眼不可见的异能碎块随着他的炸裂向四周飞溅，全部被太宰和也收纳进‘书’中——少年终于凑够了下一次空间跳跃的能量。
水雾消散，在变成废墟的海岸上，赭发少女背对着大海站在那里。
她身上的衣服几乎全部湿透了，这让她显得狼狈不堪。
中原真姬还在吐血，大量的血从她嘴里淌出来，落在她的衣服上、地上。
她的内脏应该还在品尝着痛感，但不知道是否已经疼到麻木，少女甚至还一边吐，一边悠闲地向他们摆了摆手：“我回来啦。你们全都看到了…？完了，我好像丢人丢大发了。”
没心没肺的臭小鬼。
太宰和也连忙飞奔上前，将真姬搂进怀中。中原真姬‘哇’了一声，张着双臂，被他牢牢困住。
“太热情啦，和也。我又不会突然消失，放松一点啊。”
“…死了十几次的人不许这么说话，真姬。”
中原真姬没有说‘抱歉’。
细碎的金色粒子从相拥的少年少女身上浮现，他们的身体也在随之变得越来越虚幻。
中原真姬：“等下这也太快了吧？我还没来得及跟大家告别呢！…总之，我的猫拜托你了，中也！记得不要让太宰碰我家猫，太宰他会吃猫粮的。”
中原中也向她摆了摆手，“啊…路上小心，真姬。如果有机会的话，记得再回来看看这家伙。”
太宰治切了一声，“谁会吃这只猫的猫粮啊。”
在两人消失之前，那一直蹲在地上的猫突然站起来，奔向他们。
猫猫伸着锋利的猫爪，勾着太宰和也的衣服一路向上爬。最后，他踩着少年的脑袋顶，跳进中原真姬的怀里。
“诶？太宰喵？”
“喵~”
傻乎乎的，一个看不住就打到疯的臭丫头。
两人一猫消失在横滨的夜色中，在目睹着对方离去时还没来得及升起的惋惜，在周围静下来之后才来势汹汹。
中原中也嗤笑了一声，说：“结果到了最后，也没来得及把那堆衣服拿给她。”
太宰治：“恭喜，中也，你又没猫了。”
中原中也：“哈？你他妈是不是找揍？我事先说好，我现在心情很不爽。”
太宰治：“没有猫可是好事，你总不会想和一个太宰朝夕相处吧。”
中原中也完全没有get到对方的深意满满，“你又懂了？”
“嗯，我懂了。”
“滚。”
昔日被称为双黑的两人踏着夜色离开，很快分道扬镳。太宰治回过头，看向横滨的夜空。
“连自己拿在手里的‘死’都握不住，果然，还是把你开除宰籍吧——以身饲帽子架的太宰君。”
“呜哇，好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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