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一更】
封云岚抱着李容青的脑袋, 捂紧了他的耳朵，皱着眉看着房间的黑色大床上……叠罗汉的三个人。
任何场景都不会毫无意义，她和李容青被送到这里来是有原因的。
封云岚没有看床上的三个人, 在他们闹出的动静中冷静的观察这一次所在的环境。
这是一间大约三十平米的大卧室，以黑色为主色调, 房间没有窗户, 其中三面墙壁和地毯都是纯黑色, 屋顶上画满了滴血的黑色荆棘和开得绚烂的红玫瑰，密密麻麻, 毫无美感，显得肮脏又邪恶。
只有正对床尾的一面墙底色是白色。
封云岚的目光在这面墙壁上停留。
整面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框，画框里全都是女人的画像或照片，这些画像和照片的背景时代, 最早从清朝，延续到现代, 中式西式风格都有，并且每一幅都只有一个人，并且无一例外都是美人。
有一点很诡异。
——无论黑白的照片还是有年代感的彩色照片还是不同类型的画像中, 女人嘴唇形状都极为相似, 并且带着一模一样弧度的笑容，嘴唇的颜色也呈现出一模一样的血红色。
看起来就像……
“啊——！”
突然的高昂怪异的叫声打断了封云岚的思路，这个声音有点沙哑，像是主人撕扯着喉咙竭力喊出, 竟分辨不出是痛苦还是满足。
跪趴在床上的女人仰起脖子, 如绸缎一般水滑光亮的纯黑长发散落在床上，和黑色的床单融为一体，分不清谁是谁。
她模糊不清的面孔被纷乱的发丝遮挡, 头发的间隙中露出了一只眼睛，闪烁着清醒、狂热的光，她的嘴唇缓慢的勾起，如同墙上画像中的女人，意味深长，神秘且玩味。
不等封云岚再看，这一场景逐渐扭曲，眼前的一切就像落在臭水沟里画，被污染、被腐蚀，最终变得稀巴烂，成为污水的一部分，永远的消失不见。
这时，封云岚又听到了新邮件的气泡提示音。
她没急着看邮件，也没有放开李容青，耐心等着下一个场景。
这一次他们在户外，一栋大楼外的广场上。
大楼下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一个个仰着脖子往上看，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楼顶边缘站着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是个男人，他拿着酒瓶子，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的唱着不成调的歌，看起来就像喝醉酒耍酒疯，但没挑好地方。
以封云岚的眼力，不用望远镜也能清楚地看到两百米内的画面，她看清楚了那人脸，也看清楚了对方脸上的表情：恐惧和痛苦，哀求和绝望。
那绝不是一个喝醉酒耍酒疯的人会有的反应。
“姐姐？”李容青感觉到环境的变化，封云岚捂着他耳朵的手不那么用力，让他听到了一点嘈杂的人声，这些杂音中又有一个声音那么熟悉，但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听，微微挣扎起来，不安的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封云岚犹豫了一下，叮嘱他：“你记住，这里看到的都是假的，没有也不会发生的事情。”
“好的，我记住啦！”李容青乖巧的点头，“我能看看吗？”
封云岚松了手。
“哇，好多人，这是哪里？市中心吗？”李容青抬起头，最初只粗略的扫了一眼，然后注意到人群聚集的大楼，脸上的表情从兴奋变得困惑，“他们在看什么？上面有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表情渐渐地变成了惊恐和慌张，“爸爸？！是我爸爸！他怎么在上面！”
“别慌！”封云岚抓着他的肩膀，微微俯身好和他目光平视，“你爸爸在家里！”
李容青被迫和她对视，心底那种强烈的感觉让他慌得六神无主：“可是，上面……”
“你看。”封云岚的手忽然从身边一个陌生人身上穿过去，李容青呆了一下，封云岚趁机说，“看到了吗？我们还在幻境里，这些都是假的。”
“假的？”
“假的！”封云岚斩钉截铁，“你爸爸没事，他好好的在家里呆着。很快幻境就会和前面两个一样消失，我必须在这里找找线索。”找什么线索封云岚没说，她用哄孩子的语气说，“你呆在这里别动，闭上眼睛，捂着耳朵，不要看也不要听，数到一百行吗？我很快回来。”
李容青的眼睛忍不住向上看，楼顶的男人颤巍巍的迈出一只脚，似乎要跳下来，他眼圈发红，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安的央求：“姐姐你别走，我一个人害怕。”
不管是可爱漂亮的小男孩，还是纤弱清丽的少年模样，他眼角绯红，带着泪花，用小心翼翼的神态，抓着封云岚的手说害怕，求她别走的时候，真的让人没办法狠心拒绝。
封云岚当惯了保护者，对各式各样的娇弱软弱都已习以为常，但回回都能被李容青戳得血槽清空。
太他妈可爱了。
让我干啥都行！
封云岚冷静沉着地把李容青打横抱起：“闭眼，捂耳朵。”
李容青立刻照做，一侧头，脸埋在她怀里。
同时，男人从楼顶坠落，身体摔得支零破碎。
封云岚没有多看一眼，抱着李容青进入大楼。
他们无法乘坐电梯，但这些对她似乎并不成问题，她轻巧迅捷地在楼梯上跳跃，行迹在视网膜上几乎能够留下残影。
李容青才数到三十，他们已穿过最顶层的门上了天台。
天台上没有人，只有一架嗡嗡响的无人机监视器。
漆黑的底色，滴血荆棘和红玫瑰的图案。
完成任务的无人机正在往别的方向飞离，但封云岚听到了一个声音，通过设备的扬声器有点失真，可她不会认错。
“……啊啊啊啊——爸啊——！”
那个男孩儿嘶哑破碎的声音竭力哭喊着，但他呼唤的亲人永远不能再给予他回应。
封云岚盯着远去的无人机，无意识的收紧手臂，李容青疑惑的抬起头：“姐姐？”
被他唤作姐姐的人忽然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她低下头，额头和他轻轻相碰，或许不是错觉，李容青的确感受到了某种无声的安慰，让他觉得自己正像个孩子一样被温柔地爱护和怜惜着。
李容青不太好意思，再说他现在的确像个小孩儿一样被抱着，有那么一点难为情，缩着肩膀没吭声，满脸通红的感受着额头真切的温度和压力。
周围慢慢变暗，不知不觉中最后一幕景象消失，他们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当缭绕的雾气渐渐散去，李容青的身体也逐渐缩水，穿在身上的衣服也变回不合身的校服，正是他从家里跑出来追封云岚时穿的那身。
封云岚也跟着变回高中生的模样，背后的刀不见了。
她若有所思，放李容青下来，低头盯着他。
李容青脚趾抓地，眼神躲闪，左顾右盼着，干巴巴的说：“唉？我、我们是不是，回来了？我好像又变小了……姐、姐姐你也是哦。”
看来他都记得。
“对、对了，我得回去看看我爸爸。”李容青磕磕巴巴的说，躲闪的视线收回来，悄悄投向一直没有回应他的封云岚，疑惑，“姐姐？”
然后被对方捞进怀里，大力抱住。
“不要怕。”李容青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一个极为坚定、冷静、认真的声音说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忽然之间，仿佛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幻觉。
好像有一把利剑，带着惊醒动魄的电光和无与伦比的气势劈开黑暗，他看到一个坚决凛然的身影从裂开的天穹跳下，一路杀得鬼哭狼嚎，义无反顾地接近，然后朝着自己伸出手……
脑海中闪过一些奇怪的片段，但这些碎片来得快消失得也快，他只抓住一点莫名的熟悉感，努力捕捉时却又什么都消失了。
“呜呜……”李容青呜咽，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难受的厉害，情绪好像不是自己的，闸门失控，一发不可收拾，身体也像被另外一种意志支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抱住来到他身边的这个人。
封云岚这时候又听到了邮件提示的气泡声，她打开邮箱界面，已经有两封未读邮件，一封是任务提示，另一封任务进度提示。
她先打开第二封邮件，最新的任务进度提示，就在刚刚任务一的进度条达到了60。
低头看着埋在自己怀里哭得不能自已的孩子，封云岚更加肯定自己的某个猜测。
李容青的核心部分并不完全在意识深处沉睡，某种情况下他能够感受到外界，她要解开的心结不只是镜面世界中重启的李容青，更是被困在意识深处经历过每一次重启人生的痛苦和折磨的李容青。
把李容青置于地狱轮回中的“神明”，被神秘力量称为“鼠神”的存在，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李容青因怨恨、不甘、绝望、痛苦产生的巨大能量。
这个孩子就这么被所谓的“神明”做成了能量永动机。
去他妈的神。
封云岚打开第一封邮件。
『当命运向好，命运检修使——鼠神的使者就会降临。要小心，它对鼠神的囚徒有着你无法想象的巨大恶意。它可能是任何人，但它只能成为一个人。一定要记住，当时机来临，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绝对不能出错。』
它有附件，但封云岚无法下载，或许是邮件中提示的“时机”没到。
当她读完这封邮件，紧接着响起一声提示音。
新的邮件，新的任务：杀死伥鬼（0/1）
『命运检修使无法降临镜面世界，但这里会诞生一个供它役使的伥鬼。不是必须的任务，你有拒绝的权力。』
拒绝？当然不。
光是看到这四个字，她右手的五根手指就开始蠢蠢欲动，等不及要捏碎阴沟老鼠们身上的每一根骨头。
小孩儿已经安静下来。
李容青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低着头慢吞吞的从她怀里退出来，心情忐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然后他感觉到头顶被只手按住，微微用力，但不会让他不舒服，相反还有种可靠和安心的感觉，带着点大人安抚小孩儿的温柔意味：
“乖。”
什么不安忐忑都在这声语气纵容的安慰中烟消云散了，内心暖流汩汩涌出，四肢百骸都变得暖洋洋的。
李容青就觉得心里又软又脆弱，情不自禁地生出信赖和亲近的感情，忍不住像小猫撒娇一样用脑袋蹭了蹭对方的手掌。完了仰起漂亮的小脸，用他一双圆溜溜湿漉漉的小狗眼，乖巧讨好的看着面前这位外冷内热又酷又帅的姐姐。
封云岚怀疑他在故意卖萌攻略自己。
如果是真的……
那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因为正中靶心。
“走吧。”被戳中萌点但还要保持冷静的伪高中生语气沉稳，“送你回家。”
“哦。”李容青看起来乖乖的，走了两步突然语气试探的说，“我好像有点夜盲症，太黑了，看不清楚路。”
封云岚停下脚步，在明亮的路灯下无言的注视着他。
李容青脸色绯红，左瞄右看，眼神飘忽。
“多吃胡萝卜。”
“……哦。”李容青沮丧的耷拉着脑袋，“好吧，胡萝卜挺好吃的，我爱吃胡萝卜。”
一只手伸过来，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李容青没精神的抬起头，表情郁闷，眼神茫然。
“夜盲症又不会马上就好。”封云岚注视着他，非常礼貌、认真的询问，“要我……”
她话还没说完，一只比她更小一些的手已经快速地塞进她的掌心，温温软软的，但皮肤有点粗糙，不像这个年纪娇生惯养的孩子那样娇嫩，可握着又乖巧又舒服。
封云岚没忍住笑，她很好的掩饰了这一点，不动声色，牵着情绪高涨的小学弟慢慢往回走。
“姐姐。”路上李容青大概忍不住了，迟疑的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他急忙补充，“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就是有点……奇怪，还有点担心，因为最后一个好像和我爸爸有关系。我们看到的是预言吗？”
“不是。”封云岚再次停下脚步，语气笃定，“我保证。”她注视着男孩儿不安的眼睛，声音坚定而有力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证你的安全，没人能伤害你。”
听起来就像童话里的骑士宣言。
从来没有人用这么认真郑重的态度承诺要守护他。
他是个男生，大家都觉得男生应该守护女生，如果哪个男生想要被人守护，一定会被嘲笑看不起的。
李容青被人拿来笑话的地方已经够多了，他从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听了童话故事之后的幻想不是成为一个骑士，而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守护骑士。
李容青慌乱的低下头，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好快。
蹬，蹬，蹬。
一安静下来，头顶的脚步声就变得清晰了，有个人从楼上下来，封云岚和李容青站在狭窄的一楼过道，正好挡住了那人的去路。
楼道里很黑，一二层的感应灯坏了，对方个子比较矮，衣服臃肿，看不出是男是女，也看不清楚面容。
封云岚退后一步，但李容青仍呆呆的站着没动，封云岚见状伸手拉了他一把，把人护在怀里，然后转过头注视着黑暗中的陌生人，示意对方现在可以过去了。
李容青的脸趴在封云岚的肩膀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突然被拉过去的时候吓了一跳，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楚，怕碰到脸，于是空着的手臂下意识的弯曲和手掌一起挡在身前，结果就是他这只胳膊和手像汉堡一样被挤在自己和封云岚身体中间。
李容青僵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但滚烫的温度从脸蔓延到了全身，耳朵嗡嗡响，大概像鸣笛的小火车一样正冒着烟。
封云岚完全没领会到小小少年充满粉红色的内心萌动，楼道里的那位陌生人无论有什么打算，静默的时间都有些过长。
她盯着陌生人影，视线一刻也没离开对方，搂着李容青后背的手臂收紧，慢慢的摘下眼镜，用手指将镜片从镜框中顶出，夹在两根手指间，眼镜剩余的部分塞进了李容青校服裤兜里。
“不过去吗？”封云岚打破沉默，冷淡的询问。
“……啊？”李容青茫然的抬起头，但只模模糊糊的看到封云岚侧脸，她没有低头，泛着幽光的眼睛冰冷地盯着楼道内的人影。
人影终于动了，慢慢的从纯黑的影子里走到有微弱光线的地方。
是一个穿着宽大的黄色外卖服的矮小男人，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驼着背，整个人畏畏缩缩的，两只手里什么都没拿。
他努力的缩着身体，从封云岚李容青两人和楼梯之间的过道匆匆走过去，留下一股浓郁到呛人的古怪气味。
擦身而过的同时，封云岚留意到对方布满斑点皮肤松弛的脸和脖子，以及从帽子里露出来的白头发。
是个老人？
封云岚盯着对方背影，一直到他转弯后消失在视线内，没有突然袭击，没有其他异常举动，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恰好穿着外卖服的普通老人。
她沉思的时间有些长，李容青姿势别扭，脚酸得站不住，稍稍动了一下。
封云岚回神，松开手臂扶他站稳：“我们上去吧。”
“啊？”李容青迟钝的发出一声不在状态的疑问音节。
“怎么了？”
怎么了？
李容青慢慢回神，盯着用眼神询问他的封云岚，她脸上一点不好意思或者不自然的神态都没有，正直的像个没有恋爱认知和功能的机器人。
他不可思议的瞪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封云岚脸上露出困惑和奇怪的神色，开始自我怀疑：“我哪里不对劲……吗。”
使劲儿盯着她的小少年一脑袋撞入她怀里，两条胳膊使劲儿的搂住她的腰。
封云岚被撞得一个趔趄，低下头，和一双凶巴巴恶狠狠的圆眼睛四目相对，封云岚摸不着头脑，安抚似的揉揉小孩儿的头发：“乖。”
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了她一会儿，亮晶晶的眼眸逐渐黯淡，整个人像个被打击到的小狗似的，放开封云岚，颓然的耷拉着脑袋一边走一边嘟囔：“哪里都不对劲。”
封云岚茫然的跟上。
“姐姐。”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李容青回过头，到底不甘心，赌气一样认真的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
你应该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准确地说，是喜欢什么样的bata和omega。她对同性没感觉，不管是女a还是男a。
封云岚懂得什么叫入乡随俗，自动把“男生”替换为b和o，想了想，回答：“主动热情一些的。”
自认不主动也不热情的李容青：qaq
他坚强的挺住，不死心地追问：“还有别的吗？身高长相……年龄呢？”
封云岚就当闲聊了，稍微考虑了下：“身高比我矮就行，相貌，皮肤干净，普通人就行，年龄可以接受年龄差十岁以内的成年人。”
至少我前两个符合。
李容青停下，傻愣愣的盯着台阶下的封云岚，疑惑：“身高会不会太矮了呀？”
“不会啊。”封云岚微笑，“你不是见过我成年的样子吗？净身高大约179cm，我指的是这个标准。”
好、好高！男生都没这么高吧？！
李容青盯了她一会儿，沮丧的转身继续爬楼梯。
封云岚觉得他怪怪的：“你怎么了？”
“没什么。”
“还记得我在楼下和你说过的话吗？”封云岚抓住小孩儿的手腕，让他停下来面对着自己，“你可以相信我，无论什么烦恼我都很愿意听你讲。”
李容青心想，我相信你啊，但是和你有关的烦恼怎么说得出口？万一说了把你吓跑了呢？
“嗯。”他勉强打起精神，点点头，“我相信姐姐！”
李容青下楼追封云岚的时候没带钥匙，李爸爸反锁了门，并且一反常态的谨慎，确认门外的是儿子和儿子那位学姐后才开了门。
“你们下去的时候刚才有个人来敲门，说送外卖的，知道你的名字。我觉得不对劲就没给他开门，那人在门外半天不走，我说要报警才把他吓跑了。别是人贩子吧？”李爸爸满身酒气，但人还算清醒，不放心的叮嘱儿子，“你这几天小心一点，放学早点回家……不，算了，放学晚你打给我，还是我去学校接你更放心。”
“不用了爸爸，你喝醉酒出门我更不放心。”李容青强烈反对，“我自己会小心的。”
李爸爸瞄了眼封云岚，尴尬的说：“我这几天不喝酒了。”
“可是你酒瘾犯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李容青皱着秀气的眉毛，“爸爸，真的不用，人贩子才不会对我这种大孩子下手。”
“谁说的！人贩子就喜欢你这种漂亮小孩儿！”李爸爸有点生气，“别说了，我接你上下学！”
“爸爸！”
“李先生。”眼看这对父子要吵起来，封云岚介入，她冷静稳重的不像个学生，说话的口吻也带着从容的底气，“我会和容青一起，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全问题。现在很晚了，明天容青还有课。”
“哦对了，都十一点多了，是很晚了。”李爸爸总算再次注意到封云岚的存在，尴尬的笑笑，“那个，你打电话让家里人来接吧？或者叔叔送你回去。”
封云岚婉拒了他的好意：“家里人会过来接我。”
李容青就算再不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封云岚离开。
封云岚走后父子两个没有继续争执上学接送的问题。
李容青迅速地洗了个澡，擦干身体裹着浴巾冲回卧室，拉开衣柜下方的抽屉翻出一条白色的小短裤。
正要把腿伸进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来，两只手拎着盯着研究十秒钟，忽然愤愤不平的自言自语：“哪里丑了？！白色又干净又百搭！”
就是有点大，松松垮垮的。
他决定一到星期天就去买新的小裤衩！
奇怪李容青怎么还没关灯睡觉，倒挂在窗外看情况的封云岚：“……”
居然一直在介意这个吗？
喂，这可是七楼啊姐姐。
封云岚在顶楼天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听到屋里有动静才敲门，然后听到哒哒哒小跑过来的声音，男孩儿有点喘的声音清脆的问：“请问是谁啊？”
“你猜？”
“姐姐！”李容青惊喜得声音都变尖了，一阵锁链的响动后快速拉开门，露出门后穿着围裙和人字拖，头毛乱翘的男孩子。
封云岚才刚说了个“早”字，男孩儿已经哇啊啊叫着用力抱住她，一连串的说：“早早早！姐姐快进来！”
他的开心感染了封云岚，一大早就有了个好心情。
“姐姐你坐，早餐马上就好！我爸爸还在睡懒觉，不用管他！啊对了这是你的眼镜吗？在我裤子口袋里发现的！”李容青快乐地把封云岚推到旧沙发上坐着，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下缺了一个镜片的眼镜，然后蹦蹦跳跳的跑回厨房。
小孩子就是活泼。
活泼的李家少年端了一大碗的面给封云岚，轻盈的面汤里根根分明的是白色龙须面，搭配绿色的青菜，红色的胡萝卜片，两片叉烧肉，还有切开露出蜂蜜一样浓稠的半凝固蛋黄的水煮蛋。
看着颜色好看，闻着也香，令人非常有食欲。
封云岚细细的品尝，连汤都喝了干干净净。
李容青捧着脸，眼睛亮闪闪的：“好吃吧？”
“超好吃。”封云岚真心实意的夸赞。
“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李容青盯着封云岚的眼睛看了好久，情不自禁的夸道，“眼镜坏了要拿去修吗？”
“不修了，不是近视眼镜，不戴没关系。”
“哦！”李容青高兴，又重复了一遍，“这样很好看。对了，那个，姐姐，午餐要不要一起吃？”他变魔术一样拿出两份打包好饭菜的保鲜盒，满脸期待，乖巧的说，“我做得多了，除了我和爸爸的，刚好还多出一份哦。”
封云岚：“是哦。”
李容青耳朵泛红，嘀咕：“姐姐你不要学我说话。总之，就这么说定了！”他不等封云岚说话，飞快的捞了书包把保鲜盒塞进去紧紧抱在怀里，狗狗眼闪闪发光的看着封云岚，“今天是不是还要骑自行车去学校呢？”
“是的，走吧，小机灵鬼。”
封云岚一边起身，一边用力撸了把小可爱不服管教的头毛，看着他捂着脑袋开心咧嘴笑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想：
李容青天下第一可爱。
他应该像个快乐的小王子一样无忧无虑的和家人朋友生活在一起，而不是□□蛋的蠢到爆的脑残神明当成人力发电机，永无休止的玩弄、羞辱、折磨，夺取他生的希望，剥夺他死的权力。
什么神明，检修使，伥鬼，一群该死的狗杂种。
封云岚载着个人仍然把自行车飙出了飞一般的速度，让李容青体验了一把自行车兜风的苏爽……实际上，下车的时候李容青很难分得清这种刺激究竟是爽还是吓人，反正他既腿软又兴奋。
初中部各班已经到的学生不多，往教学楼走的学生稀稀落落，但看到初中部的学生被明显是高年级的学姐载着送到楼下，而且这名学生还是整个学校都挺有“名气”的“那个”男生，于是好奇心旺盛的学生们免不了多看几眼。
“我上去了哦？别忘记午饭要一起，我到你们班上找你，姐姐你千万记住，别丢下我自己去食堂吃饭哦。”关于午餐的事情已经是李容青第三次强调了。
“要不要拉钩？”
“要！”
封云岚：“……”她开玩笑的。
行吧，哪怕是玩笑话，小朋友都当真了也只好照做。
两个人一本正经的拉钩。
“我这次真的走了。”李容青说完这句话，脚下却没动，一脸“正在进行激烈内心斗争”的表情。
那双漂亮的圆眼睛有点心虚的看了封云岚几秒，像是下定了决心，忽然扑进她怀里两条胳膊用力抱了下，紧接着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赶紧分开，手忙脚乱的背上书包，一溜烟冲进教学楼里，头都没回。
看到这一幕的学生们都惊呆了。
哇靠，惊天大八卦！
初二的小娘炮和高中部的学姐玩儿姐弟恋！
公然在学校卿卿我我地抱抱！
太劲爆啦！
当事人学姐：小学弟果然很喜欢撒娇啊。
虽然八卦很劲爆，但还不等它在学校内传播开，就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引爆学校乃至扩散到了社会上，造成新闻屠版，舆论全面抗议讨伐。
上午大课间，被封云岚暗示过的五个男生占领了校园播音室，开始轮番全校广播他们做过的“坏事”。
开始只是校园暴力事件，但一桩桩积累起来足以令有良知和同理心的师生们为之愤怒。
他们的家长被儿子想方设法的叫来学校的时候，根本没料到会上演这一出，他们的儿子自爆罪行也就算了，给涉事的受害者和路人匿名，偏偏要把父母的名字曝光，连他们怎么用钱、权或暴力替他们收拾烂摊子的细节都说！
家长们心虚恼火，惊骇震怒，恐慌不已，想要阻止又不知道播音室的位置，纷纷去找校长。
这时候学校的管理者和被牵扯进来的家长们还不知道，已经有学生开始在网络上直播这场闹剧。
五个男生背后的家庭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普通”，父母都是在社会上事业有成的老板、高知、精英人士，要么是圈子内名气大，要么是当地有名气，都能在网上查得到。
这就导致直播的关注量涨得飞快，很快就上了话题热搜的尾巴。
真正令舆论哗然，热搜飙升到第一的，是五个男生说到他们的一起轮/奸杀人罪行开始——他们在初二的暑假有预谋的绑架了一个高一的女生，在实施侵害后由于惧怕受害者说出这件事，用残忍的手段将其杀害。
有人帮他们处理了尸体，但他们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这件事他们的父母根本不知道，一听全都傻了，接着就是疯狂的否认：
“胡说！我儿子绝对不会杀人！他一定被人控制了！”
“小伟调皮捣蛋，但他一向是个内心善良的好孩子啊！”
“涛涛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可能强-奸别人！”
“快把广播切掉！快把广播切掉！”
“你们都是吃什么的？保安呢？快点把门砸开！”
“儿子开门啊！”
“开门啊……”
校长被家长们推攘挤压，衣冠不整，狼狈不堪，好不容易被老师们救出来，手都是抖的，脸色苍白有气无力：“报、报警。把电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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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场景都不会毫无意义，她和李容青被送到这里来是有原因的。
封云岚没有看床上的三个人, 在他们闹出的动静中冷静的观察这一次所在的环境。
这是一间大约三十平米的大卧室，以黑色为主色调, 房间没有窗户, 其中三面墙壁和地毯都是纯黑色, 屋顶上画满了滴血的黑色荆棘和开得绚烂的红玫瑰，密密麻麻, 毫无美感，显得肮脏又邪恶。
只有正对床尾的一面墙底色是白色。
封云岚的目光在这面墙壁上停留。
整面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框，画框里全都是女人的画像或照片，这些画像和照片的背景时代, 最早从清朝，延续到现代, 中式西式风格都有，并且每一幅都只有一个人，并且无一例外都是美人。
有一点很诡异。
——无论黑白的照片还是有年代感的彩色照片还是不同类型的画像中, 女人嘴唇形状都极为相似, 并且带着一模一样弧度的笑容，嘴唇的颜色也呈现出一模一样的血红色。
看起来就像……
“啊——！”
突然的高昂怪异的叫声打断了封云岚的思路，这个声音有点沙哑，像是主人撕扯着喉咙竭力喊出, 竟分辨不出是痛苦还是满足。
跪趴在床上的女人仰起脖子, 如绸缎一般水滑光亮的纯黑长发散落在床上，和黑色的床单融为一体，分不清谁是谁。
她模糊不清的面孔被纷乱的发丝遮挡, 头发的间隙中露出了一只眼睛，闪烁着清醒、狂热的光，她的嘴唇缓慢的勾起，如同墙上画像中的女人，意味深长，神秘且玩味。
不等封云岚再看，这一场景逐渐扭曲，眼前的一切就像落在臭水沟里画，被污染、被腐蚀，最终变得稀巴烂，成为污水的一部分，永远的消失不见。
这时，封云岚又听到了新邮件的气泡提示音。
她没急着看邮件，也没有放开李容青，耐心等着下一个场景。
这一次他们在户外，一栋大楼外的广场上。
大楼下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一个个仰着脖子往上看，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楼顶边缘站着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是个男人，他拿着酒瓶子，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的唱着不成调的歌，看起来就像喝醉酒耍酒疯，但没挑好地方。
以封云岚的眼力，不用望远镜也能清楚地看到两百米内的画面，她看清楚了那人脸，也看清楚了对方脸上的表情：恐惧和痛苦，哀求和绝望。
那绝不是一个喝醉酒耍酒疯的人会有的反应。
“姐姐？”李容青感觉到环境的变化，封云岚捂着他耳朵的手不那么用力，让他听到了一点嘈杂的人声，这些杂音中又有一个声音那么熟悉，但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听，微微挣扎起来，不安的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封云岚犹豫了一下，叮嘱他：“你记住，这里看到的都是假的，没有也不会发生的事情。”
“好的，我记住啦！”李容青乖巧的点头，“我能看看吗？”
封云岚松了手。
“哇，好多人，这是哪里？市中心吗？”李容青抬起头，最初只粗略的扫了一眼，然后注意到人群聚集的大楼，脸上的表情从兴奋变得困惑，“他们在看什么？上面有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表情渐渐地变成了惊恐和慌张，“爸爸？！是我爸爸！他怎么在上面！”
“别慌！”封云岚抓着他的肩膀，微微俯身好和他目光平视，“你爸爸在家里！”
李容青被迫和她对视，心底那种强烈的感觉让他慌得六神无主：“可是，上面……”
“你看。”封云岚的手忽然从身边一个陌生人身上穿过去，李容青呆了一下，封云岚趁机说，“看到了吗？我们还在幻境里，这些都是假的。”
“假的？”
“假的！”封云岚斩钉截铁，“你爸爸没事，他好好的在家里呆着。很快幻境就会和前面两个一样消失，我必须在这里找找线索。”找什么线索封云岚没说，她用哄孩子的语气说，“你呆在这里别动，闭上眼睛，捂着耳朵，不要看也不要听，数到一百行吗？我很快回来。”
李容青的眼睛忍不住向上看，楼顶的男人颤巍巍的迈出一只脚，似乎要跳下来，他眼圈发红，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安的央求：“姐姐你别走，我一个人害怕。”
不管是可爱漂亮的小男孩，还是纤弱清丽的少年模样，他眼角绯红，带着泪花，用小心翼翼的神态，抓着封云岚的手说害怕，求她别走的时候，真的让人没办法狠心拒绝。
封云岚当惯了保护者，对各式各样的娇弱软弱都已习以为常，但回回都能被李容青戳得血槽清空。
太他妈可爱了。
让我干啥都行！
封云岚冷静沉着地把李容青打横抱起：“闭眼，捂耳朵。”
李容青立刻照做，一侧头，脸埋在她怀里。
同时，男人从楼顶坠落，身体摔得支零破碎。
封云岚没有多看一眼，抱着李容青进入大楼。
他们无法乘坐电梯，但这些对她似乎并不成问题，她轻巧迅捷地在楼梯上跳跃，行迹在视网膜上几乎能够留下残影。
李容青才数到三十，他们已穿过最顶层的门上了天台。
天台上没有人，只有一架嗡嗡响的无人机监视器。
漆黑的底色，滴血荆棘和红玫瑰的图案。
完成任务的无人机正在往别的方向飞离，但封云岚听到了一个声音，通过设备的扬声器有点失真，可她不会认错。
“……啊啊啊啊——爸啊——！”
那个男孩儿嘶哑破碎的声音竭力哭喊着，但他呼唤的亲人永远不能再给予他回应。
封云岚盯着远去的无人机，无意识的收紧手臂，李容青疑惑的抬起头：“姐姐？”
被他唤作姐姐的人忽然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她低下头，额头和他轻轻相碰，或许不是错觉，李容青的确感受到了某种无声的安慰，让他觉得自己正像个孩子一样被温柔地爱护和怜惜着。
李容青不太好意思，再说他现在的确像个小孩儿一样被抱着，有那么一点难为情，缩着肩膀没吭声，满脸通红的感受着额头真切的温度和压力。
周围慢慢变暗，不知不觉中最后一幕景象消失，他们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当缭绕的雾气渐渐散去，李容青的身体也逐渐缩水，穿在身上的衣服也变回不合身的校服，正是他从家里跑出来追封云岚时穿的那身。
封云岚也跟着变回高中生的模样，背后的刀不见了。
她若有所思，放李容青下来，低头盯着他。
李容青脚趾抓地，眼神躲闪，左顾右盼着，干巴巴的说：“唉？我、我们是不是，回来了？我好像又变小了……姐、姐姐你也是哦。”
看来他都记得。
“对、对了，我得回去看看我爸爸。”李容青磕磕巴巴的说，躲闪的视线收回来，悄悄投向一直没有回应他的封云岚，疑惑，“姐姐？”
然后被对方捞进怀里，大力抱住。
“不要怕。”李容青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一个极为坚定、冷静、认真的声音说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忽然之间，仿佛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幻觉。
好像有一把利剑，带着惊醒动魄的电光和无与伦比的气势劈开黑暗，他看到一个坚决凛然的身影从裂开的天穹跳下，一路杀得鬼哭狼嚎，义无反顾地接近，然后朝着自己伸出手……
脑海中闪过一些奇怪的片段，但这些碎片来得快消失得也快，他只抓住一点莫名的熟悉感，努力捕捉时却又什么都消失了。
“呜呜……”李容青呜咽，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难受的厉害，情绪好像不是自己的，闸门失控，一发不可收拾，身体也像被另外一种意志支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抱住来到他身边的这个人。
封云岚这时候又听到了邮件提示的气泡声，她打开邮箱界面，已经有两封未读邮件，一封是任务提示，另一封任务进度提示。
她先打开第二封邮件，最新的任务进度提示，就在刚刚任务一的进度条达到了60。
低头看着埋在自己怀里哭得不能自已的孩子，封云岚更加肯定自己的某个猜测。
李容青的核心部分并不完全在意识深处沉睡，某种情况下他能够感受到外界，她要解开的心结不只是镜面世界中重启的李容青，更是被困在意识深处经历过每一次重启人生的痛苦和折磨的李容青。
把李容青置于地狱轮回中的“神明”，被神秘力量称为“鼠神”的存在，正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李容青因怨恨、不甘、绝望、痛苦产生的巨大能量。
这个孩子就这么被所谓的“神明”做成了能量永动机。
去他妈的神。
封云岚打开第一封邮件。
『当命运向好，命运检修使——鼠神的使者就会降临。要小心，它对鼠神的囚徒有着你无法想象的巨大恶意。它可能是任何人，但它只能成为一个人。一定要记住，当时机来临，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绝对不能出错。』
它有附件，但封云岚无法下载，或许是邮件中提示的“时机”没到。
当她读完这封邮件，紧接着响起一声提示音。
新的邮件，新的任务：杀死伥鬼（0/1）
『命运检修使无法降临镜面世界，但这里会诞生一个供它役使的伥鬼。不是必须的任务，你有拒绝的权力。』
拒绝？当然不。
光是看到这四个字，她右手的五根手指就开始蠢蠢欲动，等不及要捏碎阴沟老鼠们身上的每一根骨头。
小孩儿已经安静下来。
李容青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低着头慢吞吞的从她怀里退出来，心情忐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然后他感觉到头顶被只手按住，微微用力，但不会让他不舒服，相反还有种可靠和安心的感觉，带着点大人安抚小孩儿的温柔意味：
“乖。”
什么不安忐忑都在这声语气纵容的安慰中烟消云散了，内心暖流汩汩涌出，四肢百骸都变得暖洋洋的。
李容青就觉得心里又软又脆弱，情不自禁地生出信赖和亲近的感情，忍不住像小猫撒娇一样用脑袋蹭了蹭对方的手掌。完了仰起漂亮的小脸，用他一双圆溜溜湿漉漉的小狗眼，乖巧讨好的看着面前这位外冷内热又酷又帅的姐姐。
封云岚怀疑他在故意卖萌攻略自己。
如果是真的……
那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因为正中靶心。
“走吧。”被戳中萌点但还要保持冷静的伪高中生语气沉稳，“送你回家。”
“哦。”李容青看起来乖乖的，走了两步突然语气试探的说，“我好像有点夜盲症，太黑了，看不清楚路。”
封云岚停下脚步，在明亮的路灯下无言的注视着他。
李容青脸色绯红，左瞄右看，眼神飘忽。
“多吃胡萝卜。”
“……哦。”李容青沮丧的耷拉着脑袋，“好吧，胡萝卜挺好吃的，我爱吃胡萝卜。”
一只手伸过来，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李容青没精神的抬起头，表情郁闷，眼神茫然。
“夜盲症又不会马上就好。”封云岚注视着他，非常礼貌、认真的询问，“要我……”
她话还没说完，一只比她更小一些的手已经快速地塞进她的掌心，温温软软的，但皮肤有点粗糙，不像这个年纪娇生惯养的孩子那样娇嫩，可握着又乖巧又舒服。
封云岚没忍住笑，她很好的掩饰了这一点，不动声色，牵着情绪高涨的小学弟慢慢往回走。
“姐姐。”路上李容青大概忍不住了，迟疑的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他急忙补充，“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就是有点……奇怪，还有点担心，因为最后一个好像和我爸爸有关系。我们看到的是预言吗？”
“不是。”封云岚再次停下脚步，语气笃定，“我保证。”她注视着男孩儿不安的眼睛，声音坚定而有力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证你的安全，没人能伤害你。”
听起来就像童话里的骑士宣言。
从来没有人用这么认真郑重的态度承诺要守护他。
他是个男生，大家都觉得男生应该守护女生，如果哪个男生想要被人守护，一定会被嘲笑看不起的。
李容青被人拿来笑话的地方已经够多了，他从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听了童话故事之后的幻想不是成为一个骑士，而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守护骑士。
李容青慌乱的低下头，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好快。
蹬，蹬，蹬。
一安静下来，头顶的脚步声就变得清晰了，有个人从楼上下来，封云岚和李容青站在狭窄的一楼过道，正好挡住了那人的去路。
楼道里很黑，一二层的感应灯坏了，对方个子比较矮，衣服臃肿，看不出是男是女，也看不清楚面容。
封云岚退后一步，但李容青仍呆呆的站着没动，封云岚见状伸手拉了他一把，把人护在怀里，然后转过头注视着黑暗中的陌生人，示意对方现在可以过去了。
李容青的脸趴在封云岚的肩膀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突然被拉过去的时候吓了一跳，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楚，怕碰到脸，于是空着的手臂下意识的弯曲和手掌一起挡在身前，结果就是他这只胳膊和手像汉堡一样被挤在自己和封云岚身体中间。
李容青僵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但滚烫的温度从脸蔓延到了全身，耳朵嗡嗡响，大概像鸣笛的小火车一样正冒着烟。
封云岚完全没领会到小小少年充满粉红色的内心萌动，楼道里的那位陌生人无论有什么打算，静默的时间都有些过长。
她盯着陌生人影，视线一刻也没离开对方，搂着李容青后背的手臂收紧，慢慢的摘下眼镜，用手指将镜片从镜框中顶出，夹在两根手指间，眼镜剩余的部分塞进了李容青校服裤兜里。
“不过去吗？”封云岚打破沉默，冷淡的询问。
“……啊？”李容青茫然的抬起头，但只模模糊糊的看到封云岚侧脸，她没有低头，泛着幽光的眼睛冰冷地盯着楼道内的人影。
人影终于动了，慢慢的从纯黑的影子里走到有微弱光线的地方。
是一个穿着宽大的黄色外卖服的矮小男人，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驼着背，整个人畏畏缩缩的，两只手里什么都没拿。
他努力的缩着身体，从封云岚李容青两人和楼梯之间的过道匆匆走过去，留下一股浓郁到呛人的古怪气味。
擦身而过的同时，封云岚留意到对方布满斑点皮肤松弛的脸和脖子，以及从帽子里露出来的白头发。
是个老人？
封云岚盯着对方背影，一直到他转弯后消失在视线内，没有突然袭击，没有其他异常举动，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恰好穿着外卖服的普通老人。
她沉思的时间有些长，李容青姿势别扭，脚酸得站不住，稍稍动了一下。
封云岚回神，松开手臂扶他站稳：“我们上去吧。”
“啊？”李容青迟钝的发出一声不在状态的疑问音节。
“怎么了？”
怎么了？
李容青慢慢回神，盯着用眼神询问他的封云岚，她脸上一点不好意思或者不自然的神态都没有，正直的像个没有恋爱认知和功能的机器人。
他不可思议的瞪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封云岚脸上露出困惑和奇怪的神色，开始自我怀疑：“我哪里不对劲……吗。”
使劲儿盯着她的小少年一脑袋撞入她怀里，两条胳膊使劲儿的搂住她的腰。
封云岚被撞得一个趔趄，低下头，和一双凶巴巴恶狠狠的圆眼睛四目相对，封云岚摸不着头脑，安抚似的揉揉小孩儿的头发：“乖。”
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了她一会儿，亮晶晶的眼眸逐渐黯淡，整个人像个被打击到的小狗似的，放开封云岚，颓然的耷拉着脑袋一边走一边嘟囔：“哪里都不对劲。”
封云岚茫然的跟上。
“姐姐。”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李容青回过头，到底不甘心，赌气一样认真的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
你应该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准确地说，是喜欢什么样的bata和omega。她对同性没感觉，不管是女a还是男a。
封云岚懂得什么叫入乡随俗，自动把“男生”替换为b和o，想了想，回答：“主动热情一些的。”
自认不主动也不热情的李容青：qaq
他坚强的挺住，不死心地追问：“还有别的吗？身高长相……年龄呢？”
封云岚就当闲聊了，稍微考虑了下：“身高比我矮就行，相貌，皮肤干净，普通人就行，年龄可以接受年龄差十岁以内的成年人。”
至少我前两个符合。
李容青停下，傻愣愣的盯着台阶下的封云岚，疑惑：“身高会不会太矮了呀？”
“不会啊。”封云岚微笑，“你不是见过我成年的样子吗？净身高大约179cm，我指的是这个标准。”
好、好高！男生都没这么高吧？！
李容青盯了她一会儿，沮丧的转身继续爬楼梯。
封云岚觉得他怪怪的：“你怎么了？”
“没什么。”
“还记得我在楼下和你说过的话吗？”封云岚抓住小孩儿的手腕，让他停下来面对着自己，“你可以相信我，无论什么烦恼我都很愿意听你讲。”
李容青心想，我相信你啊，但是和你有关的烦恼怎么说得出口？万一说了把你吓跑了呢？
“嗯。”他勉强打起精神，点点头，“我相信姐姐！”
李容青下楼追封云岚的时候没带钥匙，李爸爸反锁了门，并且一反常态的谨慎，确认门外的是儿子和儿子那位学姐后才开了门。
“你们下去的时候刚才有个人来敲门，说送外卖的，知道你的名字。我觉得不对劲就没给他开门，那人在门外半天不走，我说要报警才把他吓跑了。别是人贩子吧？”李爸爸满身酒气，但人还算清醒，不放心的叮嘱儿子，“你这几天小心一点，放学早点回家……不，算了，放学晚你打给我，还是我去学校接你更放心。”
“不用了爸爸，你喝醉酒出门我更不放心。”李容青强烈反对，“我自己会小心的。”
李爸爸瞄了眼封云岚，尴尬的说：“我这几天不喝酒了。”
“可是你酒瘾犯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李容青皱着秀气的眉毛，“爸爸，真的不用，人贩子才不会对我这种大孩子下手。”
“谁说的！人贩子就喜欢你这种漂亮小孩儿！”李爸爸有点生气，“别说了，我接你上下学！”
“爸爸！”
“李先生。”眼看这对父子要吵起来，封云岚介入，她冷静稳重的不像个学生，说话的口吻也带着从容的底气，“我会和容青一起，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全问题。现在很晚了，明天容青还有课。”
“哦对了，都十一点多了，是很晚了。”李爸爸总算再次注意到封云岚的存在，尴尬的笑笑，“那个，你打电话让家里人来接吧？或者叔叔送你回去。”
封云岚婉拒了他的好意：“家里人会过来接我。”
李容青就算再不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封云岚离开。
封云岚走后父子两个没有继续争执上学接送的问题。
李容青迅速地洗了个澡，擦干身体裹着浴巾冲回卧室，拉开衣柜下方的抽屉翻出一条白色的小短裤。
正要把腿伸进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来，两只手拎着盯着研究十秒钟，忽然愤愤不平的自言自语：“哪里丑了？！白色又干净又百搭！”
就是有点大，松松垮垮的。
他决定一到星期天就去买新的小裤衩！
奇怪李容青怎么还没关灯睡觉，倒挂在窗外看情况的封云岚：“……”
居然一直在介意这个吗？
喂，这可是七楼啊姐姐。
封云岚在顶楼天台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听到屋里有动静才敲门，然后听到哒哒哒小跑过来的声音，男孩儿有点喘的声音清脆的问：“请问是谁啊？”
“你猜？”
“姐姐！”李容青惊喜得声音都变尖了，一阵锁链的响动后快速拉开门，露出门后穿着围裙和人字拖，头毛乱翘的男孩子。
封云岚才刚说了个“早”字，男孩儿已经哇啊啊叫着用力抱住她，一连串的说：“早早早！姐姐快进来！”
他的开心感染了封云岚，一大早就有了个好心情。
“姐姐你坐，早餐马上就好！我爸爸还在睡懒觉，不用管他！啊对了这是你的眼镜吗？在我裤子口袋里发现的！”李容青快乐地把封云岚推到旧沙发上坐着，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下缺了一个镜片的眼镜，然后蹦蹦跳跳的跑回厨房。
小孩子就是活泼。
活泼的李家少年端了一大碗的面给封云岚，轻盈的面汤里根根分明的是白色龙须面，搭配绿色的青菜，红色的胡萝卜片，两片叉烧肉，还有切开露出蜂蜜一样浓稠的半凝固蛋黄的水煮蛋。
看着颜色好看，闻着也香，令人非常有食欲。
封云岚细细的品尝，连汤都喝了干干净净。
李容青捧着脸，眼睛亮闪闪的：“好吃吧？”
“超好吃。”封云岚真心实意的夸赞。
“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李容青盯着封云岚的眼睛看了好久，情不自禁的夸道，“眼镜坏了要拿去修吗？”
“不修了，不是近视眼镜，不戴没关系。”
“哦！”李容青高兴，又重复了一遍，“这样很好看。对了，那个，姐姐，午餐要不要一起吃？”他变魔术一样拿出两份打包好饭菜的保鲜盒，满脸期待，乖巧的说，“我做得多了，除了我和爸爸的，刚好还多出一份哦。”
封云岚：“是哦。”
李容青耳朵泛红，嘀咕：“姐姐你不要学我说话。总之，就这么说定了！”他不等封云岚说话，飞快的捞了书包把保鲜盒塞进去紧紧抱在怀里，狗狗眼闪闪发光的看着封云岚，“今天是不是还要骑自行车去学校呢？”
“是的，走吧，小机灵鬼。”
封云岚一边起身，一边用力撸了把小可爱不服管教的头毛，看着他捂着脑袋开心咧嘴笑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想：
李容青天下第一可爱。
他应该像个快乐的小王子一样无忧无虑的和家人朋友生活在一起，而不是□□蛋的蠢到爆的脑残神明当成人力发电机，永无休止的玩弄、羞辱、折磨，夺取他生的希望，剥夺他死的权力。
什么神明，检修使，伥鬼，一群该死的狗杂种。
封云岚载着个人仍然把自行车飙出了飞一般的速度，让李容青体验了一把自行车兜风的苏爽……实际上，下车的时候李容青很难分得清这种刺激究竟是爽还是吓人，反正他既腿软又兴奋。
初中部各班已经到的学生不多，往教学楼走的学生稀稀落落，但看到初中部的学生被明显是高年级的学姐载着送到楼下，而且这名学生还是整个学校都挺有“名气”的“那个”男生，于是好奇心旺盛的学生们免不了多看几眼。
“我上去了哦？别忘记午饭要一起，我到你们班上找你，姐姐你千万记住，别丢下我自己去食堂吃饭哦。”关于午餐的事情已经是李容青第三次强调了。
“要不要拉钩？”
“要！”
封云岚：“……”她开玩笑的。
行吧，哪怕是玩笑话，小朋友都当真了也只好照做。
两个人一本正经的拉钩。
“我这次真的走了。”李容青说完这句话，脚下却没动，一脸“正在进行激烈内心斗争”的表情。
那双漂亮的圆眼睛有点心虚的看了封云岚几秒，像是下定了决心，忽然扑进她怀里两条胳膊用力抱了下，紧接着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赶紧分开，手忙脚乱的背上书包，一溜烟冲进教学楼里，头都没回。
看到这一幕的学生们都惊呆了。
哇靠，惊天大八卦！
初二的小娘炮和高中部的学姐玩儿姐弟恋！
公然在学校卿卿我我地抱抱！
太劲爆啦！
当事人学姐：小学弟果然很喜欢撒娇啊。
虽然八卦很劲爆，但还不等它在学校内传播开，就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引爆学校乃至扩散到了社会上，造成新闻屠版，舆论全面抗议讨伐。
上午大课间，被封云岚暗示过的五个男生占领了校园播音室，开始轮番全校广播他们做过的“坏事”。
开始只是校园暴力事件，但一桩桩积累起来足以令有良知和同理心的师生们为之愤怒。
他们的家长被儿子想方设法的叫来学校的时候，根本没料到会上演这一出，他们的儿子自爆罪行也就算了，给涉事的受害者和路人匿名，偏偏要把父母的名字曝光，连他们怎么用钱、权或暴力替他们收拾烂摊子的细节都说！
家长们心虚恼火，惊骇震怒，恐慌不已，想要阻止又不知道播音室的位置，纷纷去找校长。
这时候学校的管理者和被牵扯进来的家长们还不知道，已经有学生开始在网络上直播这场闹剧。
五个男生背后的家庭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普通”，父母都是在社会上事业有成的老板、高知、精英人士，要么是圈子内名气大，要么是当地有名气，都能在网上查得到。
这就导致直播的关注量涨得飞快，很快就上了话题热搜的尾巴。
真正令舆论哗然，热搜飙升到第一的，是五个男生说到他们的一起轮/奸杀人罪行开始——他们在初二的暑假有预谋的绑架了一个高一的女生，在实施侵害后由于惧怕受害者说出这件事，用残忍的手段将其杀害。
有人帮他们处理了尸体，但他们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这件事他们的父母根本不知道，一听全都傻了，接着就是疯狂的否认：
“胡说！我儿子绝对不会杀人！他一定被人控制了！”
“小伟调皮捣蛋，但他一向是个内心善良的好孩子啊！”
“涛涛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可能强-奸别人！”
“快把广播切掉！快把广播切掉！”
“你们都是吃什么的？保安呢？快点把门砸开！”
“儿子开门啊！”
“开门啊……”
校长被家长们推攘挤压，衣冠不整，狼狈不堪，好不容易被老师们救出来，手都是抖的，脸色苍白有气无力：“报、报警。把电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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