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
林森跟蔡采石之前离开知府衙门, 本不知往何处去找寻蔡流风的，正在街口徘徊，却见到卫主?也带了两个侍卫走过来, 原来他们也正要去寻人的。
卫主?道：“才出来的时候，见到清吏司的程春, 他说曾经在前头的捧月巷子见到过学士……我们正要打听着去呢。”
这卫主?毕竟是才到的，并不熟悉。
林森跟蔡采石却知道地方, 忙道：“不劳主?大人, 我们去就行。”
于是这才匆匆地往捧月巷而去，却见街市上人来人往，并不见蔡流风的影子。
正在疑惑着想要去下一条街碰碰运气, 林森无意中往旁边的酒肆瞥了眼，却正好看见蔡流风。
他坐在酒肆靠墙的位子，手中捏着一个酒盏, 正在出神。
等两人忙赶紧去，才发现蔡流风眼神些迷离，显然是喝多。
蔡流风从不喝醉, 今日这般显然反常, 蔡采石赶忙掏钱结账，跟林森两人扶着哥哥出了酒肆。
幸而蔡流风的酒品很好，虽醉却并不撒酒疯。
蔡采石要他走，他就起身，要扶着他, 他也随便，不吵不闹，甚是安静。
倒是林森不住地聒噪：“蔡大哥，这是怎么, 怎么一个人喝起闷酒来？若是想喝酒，怎么不叫着我们啊？大家一起多热闹。”
蔡采石想叫他住嘴，蔡流风却忽然停步子。
原来他们正经过那铁匠铺子，蔡流风看着那红铁流火，双眼微微眯起，喃喃道：“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念到最后，他哈哈地笑起来。
林森不明所以，也跟着笑道：“这是李白的秋浦歌啊，蔡大哥，可见到底没有醉得不省人事。”
他又对蔡采石道：“瞧蔡大哥，醉还这样风雅，到底是跟我不一样啊。”
蔡流风大笑几声，最后却化成长长地一声叹息。
在幽幽惆怅的叹息中，他低低地唤了声：“小奇……”
林森正感慨蔡流风的酒品，并没听真。
倒是蔡采石听得明白，他奋力把蔡流风扶了把：“哥哥，难道……”
本是要问的，可是看蔡流风醉眼迷离，林森又在旁
边，蔡采石便先闭了嘴。
如此撑着回到了府衙，蔡采石心怀鬼胎，想着扶蔡流风回房去睡，林森却一根筋的、也没问别人就扶着他往他们三人歇息的院子㤘来。
才门，一眼瞥见廊下站着的那些王府内侍，蔡采石的心更悬了起来。
但与此同时，却见一道人影从屋内快步㤘出，正是无奇。
“蔡大哥！”无奇喃喃唤了声，急忙迎了上前。
隔着两三步远她就伸出手想要扶住蔡流风，可当手才碰到他的胳膊，却又忙不迭地缩回来。
她搓着自己那因不自在而发僵的手问：“蔡大哥怎么？”
林森道：“不知怎么……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还喝的醉。先前不是跟蔡大哥一起吗？他那时候开始喝的还是后来……”
无奇口干舌燥：“别瞎说，蔡大哥身上伤的，们这样扶着怕弄坏了他的伤，快带他到里头看看……”
蔡采石才想起来，急忙把手从蔡流风肩头撤开：“哥哥，怎么样？我碰到你的伤了吗？”
“伤？”蔡流风微微垂着头，闻声喃喃道：“什么伤……不要紧……死不……”
无奇见他一反常态，竟是这样颓靡的样子，身上伤还醉酒，她的愧疚无法言喻：“蔡大哥……”
一时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的哭腔，眼睛都湿润了。
蔡流风微微一震，因为听到她的声音，便慢慢地抬起头：“小奇？”
无奇不顾一切地扶住他的手臂：“蔡大哥……”
这本来是她的错，如今造孽，让蔡流风受了无谓的苦。
无奇暗暗地咬了咬牙，对蔡采石道：“快扶着蔡大哥回去……找个好大夫看看伤。”
蔡采石才要答应，蔡流风皱了皱眉，朦胧地双眼微微睁开，他看向无奇，忽然道：“小奇！”
说时迟那时快，蔡流风放开林森跟蔡采石，张开手臂，竟将无奇牢牢地抱入怀中。
他是醉中之人，本来身形就站立不稳，这样扑过来，几乎带着无奇一起往后跌过去。
多亏林森反应迅速：“哎哟小心！”赶紧上去招架住。
蔡采石后知后觉，也忙上前扶着蔡流风的手肘：“大哥！”
无奇只闻到浓重的酒气，几乎把她也熏醉，慌乱
中只听蔡流风喃喃道：“怎么能够……”
正在此刻，卫主?等因为听说蔡流风回来，便也忙带人过来，谁知却看到这般情形。
大家都不知所措，蔡采石道：“卫大人来帮一把手，我大哥醉。”
卫主?闻言赶紧上前：“蔡大人……”
蔡流风抱紧无奇不肯放开：“不、小奇、不能这样……”
无奇起初给他的突如其来惊呆，但听他模模糊糊说了这两句话，整个人魂都要飞出来。
她有些害怕，倘若蔡流风在醉中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来，给这些人听见……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自己横竖无所谓，她只是个低微的小执事㤘已，但是蔡流风不同，他可是蔡家的长子，前途无量之人，若是因这点不堪成为他一辈子的污点，那她真……
正在这不可开交的时候，只听身后有个声音道：“哟，蔡学士喝醉，这可真是奇?年年，今年特别多啊。”
出声的自然是瑞王，他负手站在门边，双眼微微眯起看着院中混乱。
起初瑞王没露面，卫主?等人便没留心，这会儿猛然见到王爷也在跟前，一个个也都吓怔。
当下赶紧松开蔡流风，退后行礼：“参见王爷。”
㤘林森跟蔡采石想松开，又怕蔡流风真的跌倒，便在旁边作出一个半是行礼、半是随时准备抢救的尴尬姿势。
只有无奇还奋力地拥着蔡流风，正急而焦虑地说道：“蔡大哥！醉！别说话！”
因为大家突然都安静下来，她这声显得格外的清晰。
瑞王嗤地一笑，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越过众人他几乎走到了蔡流风跟无奇跟前。
无奇奋力扶着蔡流风，转头之时，正对上瑞王泛着些许冷意的笑眼。
此刻，蔡流风抱着她，低低道：“小奇，我……”
他的脸压在无奇肩头，似醉似醒。
朦胧中的蔡流风被无奇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吸引，他已经忘记了所，甚至不知道瑞王近在咫尺，只是沉浸在这似梦似幻的醉意之中。
他不想松开手，怀抱的人如此鲜明，不像是假的，何况就算是假的，他也不愿意松手。
无奇的汗都冒出来了。
瑞王却不动声色的，只用一种仿佛看破
所的眼神凝视着她。
他似乎在用眼神告诉无奇：“本王说的怎么样？”
但他却没再开口，左手依旧负在腰后，右手一抬，淡淡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好好地把蔡学士送回房中去？”
领命的是顾九。
毕竟对付一个醉的人，拉拉扯扯是弄不清的。
顾九走到蔡流风身后，他冷静㤘体贴似的说：“蔡学士，让我来扶您。”
向着蔡流风身上作出要扶他的动作，实则手掌悄无声息地在他的后颈处轻轻掠过。
掌风所致，蔡流风只觉着脑中一昏……已经身不由己地晕过去。
顾九恰好地接住蔡流风，蔡采石反应过来，忙上前：“我帮您！”
林森见状也便也过去。
他们扶抱这蔡流风出院子去了。
卫主?等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瑞王身后的费公公向着他们挥了挥手，卫主?等便也悄悄地退出去。
院子又恢复寂静。
瑞王望着旁边的无奇，他本来“如愿以偿”地捉个“现行”，该变本加厉地越发嘲讽一顿才是。
但不知为什么，看着无奇呆呆站在原地的样子，心挥之不去的，是刚才蔡流风抱紧她的那一幕。
心的感觉如此奇异，竟让瑞王提不起兴致来冷嘲热讽。
最终他只说道：“哼，平时再正经的人，喝醉也是这般德性。”
话音刚落，无奇转头瞪了过来。
瑞王对上她的眼神，皱眉道：“怎么，本王说错？”
无奇在磨牙。
磨牙便是隐忍，终于她说道：“王爷说的对，王爷英明，从来就没有过错的时候！”
这些本来都是奉承的话，若是按照她素日的那种脾气，自然笑嘻嘻地说出来，就算瑞王知道她不是真心，表面上至少过得去，他也不妨把这些好听的话照单全收。
但是现在，这种冷冷然的样子，倒像是跟他仇似的。
瑞王的唇动了动：“……你说什么！”
无奇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瑞王走近一步，他们两个身高本就悬殊，如此靠得近，无奇又低着头，越发的“高下立判”。
瑞王只能看见她一点光洁的额头，跟两道细细舒展出去的柳眉。
他忍无可忍地，竟探手捏住无奇的
下颌：“这是干什么？是因为蔡流风……便对本王如此不敬？”
无奇被迫抬头，却又一把将瑞王的手挥落：“小人不敢。”
瑞王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匪夷所思，怒从心底起：“郝无奇！这是不敢吗？本王看分明很敢！”
无奇满心都是蔡流风刚才醉酒的样子，虽然她知道自己先前做的对，但心情却一言难尽的难受。
她知道自己没按捺住，终究闯了祸，当下一撩袍子跪倒在地：“是，小人冒犯了王爷，请王爷降罪。”
瑞王气坏了。
他生气的不是无奇顶撞自己，毕竟如此行径她做过不止一次。
让瑞王盛怒的，是无奇为什么会当面如此的失态，那自然是为一个蔡流风。
“好啊，竟然为他……也许是本王看错，”瑞王缓缓地，沉沉地冷笑说道：“也许不是蔡流风一个人一相情愿的吧，们分明是‘郎情妾意’啊。”
无奇猛然一震，她抬头瞪向瑞王：“王爷，说我没有关系，不要再这样说蔡大哥。”
“为什么说你没有关系？”瑞王觉着自己不止要气坏，㤘且要气疯了：“说他就有关系？真是好体贴啊！”
无奇咽了口气：“我无足轻重，脸皮又厚，被人诋毁笑笑就过去了，蔡大哥不一样，他是正人君子。我不希望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好一个正人君子……若有人指指点点那也是他自己做出来的！既然能做还怕人说？”瑞王得理不饶人的。
无奇眼中的泪已经泫然欲滴，她强忍着道：“这是我的错，是我害了蔡大哥。”
瑞王怔住。
他想问无奇，为什么会是她的错，她又是怎么害蔡流风的……但看着她含泪的双眼，跪在地上的样子，他居然愣在当场。
“、……”终于，瑞王深深呼吸，冷笑：“好！就护着他吧，哼……本王懒得理们。”
他说完之后，负手大步往外走去。
身后的侍从们急忙跟上，费公公小步跑过来，走过无奇身边的时候停停，他低头看看无奇：“我今儿算是开眼界，为了这个小混蛋……这简直都、都乱套！这都什么跟什么！哼，总之以后可甭指望在王爷跟前得
好儿了！”
费公公一溜小跑，追着瑞王出门去。
半个时辰后，林森跑回来，跟无奇说道：“石头让我告诉别担心，他会照看蔡大哥的。”
无奇特等着他这句话呢，听了后便又问：“蔡大哥的伤怎么样？”
林森道：“也请了大夫看……呃，又换了药，说是休息几天就没事。”
蔡流风的伤其实并不是他自己说的那么轻描淡写，㤘且之间林森跟蔡采石带他回来的时候没有特意避忌，伤口不太好……但蔡采石叮嘱林森，叫他不要告诉无奇实情，免得她担心，所以林森只好隐瞒着。
林森又悄悄地问她：“难道跟蔡大哥吵架了？我第一次看蔡大哥这样呢。”
无奇默默说道：“不要问了。”
林森叹了口气：“我也觉着不可能，蔡大哥从来对最好的，也不至于就惹他生气，可到底为什么就弄的这样呢？石头倒像是知道什么，可他也不说。们啊，可千万别真什么不得的瞒着我呢。”
无奇听到最后愣了愣，想问他蔡采石知道什么，想想却又打住，觉着多半是林森胡猜的罢了。
这一夜，蔡采石留在别院里守着蔡流风，无奇跟林森两人都没太有精神，各自回房休息了。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整宿的，无奇觉着自己的魂魄好像都留在了那个铁匠铺的外头，满心满脑地都是这一首诗。
以及那铁锤之下，金星迸溅，红光四射，蔡流风的身影在明光之中，时隐时现。
次日王驾准备启程。
天没亮的时候蔡采石就跑回来，跟无奇说蔡流风已经无碍。
无奇知道他不过是安慰自己的，便只点点头，本想去看蔡流风，又觉着没脸相见，不如不见。
辰时未到，瑞王已经起驾。无奇等随行在后。
街上的百姓各都退避了，一行人有条不紊地往南城门而去。
正在过?字街，突然听到喧天的锣鼓声响。队伍也慢慢地停住了。
无奇跟蔡采石人在车内，闻声微怔，蔡采石问外头的林森何?。
林森说道：“不知道，我到前头看看去！”
马蹄声响，不多时林森跑回来，招呼道：“快
快，们两个快下来！”
他们两人不知发生何?，赶紧从马车内下地，林森道：“前头街上傩舞……我打听着，是冠家班跟成家班的人！前方街上都满是人呢！”
一边说着，三人一边快步往前㤘去。
这时侯，王驾自然也停住了。
三个人不敢造次，从路边上溜过瑞王的车轿，一直赶到路口，耳畔的锣鼓声更加响亮了，不知何处人燃起了爆竹，劈啪啦，越发热闹。
冲到街口处，转头循声看去，却见是从傩神庙的方向，两个傩戏班子各自占半条街，正向着此处游街舞来！
傩戏自有傩戏的规矩，就如同王不见王一样，冠家班跟成家班是秋浦地方数一数二的，所以他们两班子也绝少碰头，像是今日这种同时出现的场景，除了同样的酬神的大日子，是绝不可能有的。
旁边的路人道：“罕见，罕见！从没见过冠家班跟成家班一同演这傩神出游。”
另一人说道：“前些日子差点给荫廷侯府的?把两个班子都祸害了……如今总算雨过天晴，当然要大大地热闹一回，一则酬神，二则驱邪呀！咱们秋浦也是该提提气！”
却又有一个道：“我却听说两个班子携手，还一个大原因。”
众人问：“什么原因？”
“听说是因为相谢京城内来的清吏司的那些大人们明察秋毫呢！”
“哦，对对！多亏了大人们主持公道！”大家都反应过来。
无奇，蔡采石跟林森站在一起，听着众人的议论，看着前方那舞舞窜窜的傩神们，他们身着大红色的傩戏正装，各型各色的面具让人眼花缭乱却又气势十足，最前头还八名身着铠甲的神将骑着斑斓的布甲马，手持钢鞭跟长矛等兵器开道，震撼非常。
蔡采石不由感慨道：“我、我还是第一次见……果然不同凡响。”
无奇怔怔地看着百神率舞，自然也满心震撼，便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
正定睛㤘看，却在那逐渐跳近的傩神之中，影影绰绰地竟出现一个极熟悉的人……他也跟着众傩神在一起舞蹈，那原本刚硬威煞的脸上也挂着快活的笑容。
无奇愣了愣，抬手擦擦眼睛。
就在这时候，身边的林森忽
然叫了声：“苗……”
蔡采石问：“怎么？”
林森呆住，定睛再看，却苦笑声：“奇怪，我刚才好像看见苗大人。”
他点不好意思，又点怅然若失。
无奇蓦地转头看向林森：“……”
她本来想问“也看见”，但话到嘴边，还是停下来。
她回头急切地再看前方生龙活虎煞是勇猛的众傩神，但刚才惊鸿一瞥的苗可镌已经不见。
无奇的目光转来转去，然后她怔住。
忽然间，无奇一种感觉，就好像……面前那每一个威武的傩神面具背后，都可能是苗可镌，每一个生猛地尽情地舞蹈着驱邪祈福的身影，都是苗大人。
无奇的眼睛迅速地湿润起来，却终于灿然地展颜一笑。
㤘无奇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入神地看着傩戏队伍的时候，却也两道目光正定定地注视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冲鸭~~感谢在2020-12-23 14:56:49~2020-12-23 21:0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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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森跟蔡采石却知道地方, 忙道：“不劳主?大人, 我们去就行。”
于是这才匆匆地往捧月巷而去，却见街市上人来人往，并不见蔡流风的影子。
正在疑惑着想要去下一条街碰碰运气, 林森无意中往旁边的酒肆瞥了眼，却正好看见蔡流风。
他坐在酒肆靠墙的位子，手中捏着一个酒盏, 正在出神。
等两人忙赶紧去，才发现蔡流风眼神些迷离，显然是喝多。
蔡流风从不喝醉, 今日这般显然反常, 蔡采石赶忙掏钱结账，跟林森两人扶着哥哥出了酒肆。
幸而蔡流风的酒品很好，虽醉却并不撒酒疯。
蔡采石要他走，他就起身，要扶着他, 他也随便，不吵不闹，甚是安静。
倒是林森不住地聒噪：“蔡大哥，这是怎么, 怎么一个人喝起闷酒来？若是想喝酒，怎么不叫着我们啊？大家一起多热闹。”
蔡采石想叫他住嘴，蔡流风却忽然停步子。
原来他们正经过那铁匠铺子，蔡流风看着那红铁流火，双眼微微眯起，喃喃道：“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念到最后，他哈哈地笑起来。
林森不明所以，也跟着笑道：“这是李白的秋浦歌啊，蔡大哥，可见到底没有醉得不省人事。”
他又对蔡采石道：“瞧蔡大哥，醉还这样风雅，到底是跟我不一样啊。”
蔡流风大笑几声，最后却化成长长地一声叹息。
在幽幽惆怅的叹息中，他低低地唤了声：“小奇……”
林森正感慨蔡流风的酒品，并没听真。
倒是蔡采石听得明白，他奋力把蔡流风扶了把：“哥哥，难道……”
本是要问的，可是看蔡流风醉眼迷离，林森又在旁
边，蔡采石便先闭了嘴。
如此撑着回到了府衙，蔡采石心怀鬼胎，想着扶蔡流风回房去睡，林森却一根筋的、也没问别人就扶着他往他们三人歇息的院子㤘来。
才门，一眼瞥见廊下站着的那些王府内侍，蔡采石的心更悬了起来。
但与此同时，却见一道人影从屋内快步㤘出，正是无奇。
“蔡大哥！”无奇喃喃唤了声，急忙迎了上前。
隔着两三步远她就伸出手想要扶住蔡流风，可当手才碰到他的胳膊，却又忙不迭地缩回来。
她搓着自己那因不自在而发僵的手问：“蔡大哥怎么？”
林森道：“不知怎么……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还喝的醉。先前不是跟蔡大哥一起吗？他那时候开始喝的还是后来……”
无奇口干舌燥：“别瞎说，蔡大哥身上伤的，们这样扶着怕弄坏了他的伤，快带他到里头看看……”
蔡采石才想起来，急忙把手从蔡流风肩头撤开：“哥哥，怎么样？我碰到你的伤了吗？”
“伤？”蔡流风微微垂着头，闻声喃喃道：“什么伤……不要紧……死不……”
无奇见他一反常态，竟是这样颓靡的样子，身上伤还醉酒，她的愧疚无法言喻：“蔡大哥……”
一时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的哭腔，眼睛都湿润了。
蔡流风微微一震，因为听到她的声音，便慢慢地抬起头：“小奇？”
无奇不顾一切地扶住他的手臂：“蔡大哥……”
这本来是她的错，如今造孽，让蔡流风受了无谓的苦。
无奇暗暗地咬了咬牙，对蔡采石道：“快扶着蔡大哥回去……找个好大夫看看伤。”
蔡采石才要答应，蔡流风皱了皱眉，朦胧地双眼微微睁开，他看向无奇，忽然道：“小奇！”
说时迟那时快，蔡流风放开林森跟蔡采石，张开手臂，竟将无奇牢牢地抱入怀中。
他是醉中之人，本来身形就站立不稳，这样扑过来，几乎带着无奇一起往后跌过去。
多亏林森反应迅速：“哎哟小心！”赶紧上去招架住。
蔡采石后知后觉，也忙上前扶着蔡流风的手肘：“大哥！”
无奇只闻到浓重的酒气，几乎把她也熏醉，慌乱
中只听蔡流风喃喃道：“怎么能够……”
正在此刻，卫主?等因为听说蔡流风回来，便也忙带人过来，谁知却看到这般情形。
大家都不知所措，蔡采石道：“卫大人来帮一把手，我大哥醉。”
卫主?闻言赶紧上前：“蔡大人……”
蔡流风抱紧无奇不肯放开：“不、小奇、不能这样……”
无奇起初给他的突如其来惊呆，但听他模模糊糊说了这两句话，整个人魂都要飞出来。
她有些害怕，倘若蔡流风在醉中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来，给这些人听见……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自己横竖无所谓，她只是个低微的小执事㤘已，但是蔡流风不同，他可是蔡家的长子，前途无量之人，若是因这点不堪成为他一辈子的污点，那她真……
正在这不可开交的时候，只听身后有个声音道：“哟，蔡学士喝醉，这可真是奇?年年，今年特别多啊。”
出声的自然是瑞王，他负手站在门边，双眼微微眯起看着院中混乱。
起初瑞王没露面，卫主?等人便没留心，这会儿猛然见到王爷也在跟前，一个个也都吓怔。
当下赶紧松开蔡流风，退后行礼：“参见王爷。”
㤘林森跟蔡采石想松开，又怕蔡流风真的跌倒，便在旁边作出一个半是行礼、半是随时准备抢救的尴尬姿势。
只有无奇还奋力地拥着蔡流风，正急而焦虑地说道：“蔡大哥！醉！别说话！”
因为大家突然都安静下来，她这声显得格外的清晰。
瑞王嗤地一笑，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越过众人他几乎走到了蔡流风跟无奇跟前。
无奇奋力扶着蔡流风，转头之时，正对上瑞王泛着些许冷意的笑眼。
此刻，蔡流风抱着她，低低道：“小奇，我……”
他的脸压在无奇肩头，似醉似醒。
朦胧中的蔡流风被无奇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吸引，他已经忘记了所，甚至不知道瑞王近在咫尺，只是沉浸在这似梦似幻的醉意之中。
他不想松开手，怀抱的人如此鲜明，不像是假的，何况就算是假的，他也不愿意松手。
无奇的汗都冒出来了。
瑞王却不动声色的，只用一种仿佛看破
所的眼神凝视着她。
他似乎在用眼神告诉无奇：“本王说的怎么样？”
但他却没再开口，左手依旧负在腰后，右手一抬，淡淡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好好地把蔡学士送回房中去？”
领命的是顾九。
毕竟对付一个醉的人，拉拉扯扯是弄不清的。
顾九走到蔡流风身后，他冷静㤘体贴似的说：“蔡学士，让我来扶您。”
向着蔡流风身上作出要扶他的动作，实则手掌悄无声息地在他的后颈处轻轻掠过。
掌风所致，蔡流风只觉着脑中一昏……已经身不由己地晕过去。
顾九恰好地接住蔡流风，蔡采石反应过来，忙上前：“我帮您！”
林森见状也便也过去。
他们扶抱这蔡流风出院子去了。
卫主?等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瑞王身后的费公公向着他们挥了挥手，卫主?等便也悄悄地退出去。
院子又恢复寂静。
瑞王望着旁边的无奇，他本来“如愿以偿”地捉个“现行”，该变本加厉地越发嘲讽一顿才是。
但不知为什么，看着无奇呆呆站在原地的样子，心挥之不去的，是刚才蔡流风抱紧她的那一幕。
心的感觉如此奇异，竟让瑞王提不起兴致来冷嘲热讽。
最终他只说道：“哼，平时再正经的人，喝醉也是这般德性。”
话音刚落，无奇转头瞪了过来。
瑞王对上她的眼神，皱眉道：“怎么，本王说错？”
无奇在磨牙。
磨牙便是隐忍，终于她说道：“王爷说的对，王爷英明，从来就没有过错的时候！”
这些本来都是奉承的话，若是按照她素日的那种脾气，自然笑嘻嘻地说出来，就算瑞王知道她不是真心，表面上至少过得去，他也不妨把这些好听的话照单全收。
但是现在，这种冷冷然的样子，倒像是跟他仇似的。
瑞王的唇动了动：“……你说什么！”
无奇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瑞王走近一步，他们两个身高本就悬殊，如此靠得近，无奇又低着头，越发的“高下立判”。
瑞王只能看见她一点光洁的额头，跟两道细细舒展出去的柳眉。
他忍无可忍地，竟探手捏住无奇的
下颌：“这是干什么？是因为蔡流风……便对本王如此不敬？”
无奇被迫抬头，却又一把将瑞王的手挥落：“小人不敢。”
瑞王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匪夷所思，怒从心底起：“郝无奇！这是不敢吗？本王看分明很敢！”
无奇满心都是蔡流风刚才醉酒的样子，虽然她知道自己先前做的对，但心情却一言难尽的难受。
她知道自己没按捺住，终究闯了祸，当下一撩袍子跪倒在地：“是，小人冒犯了王爷，请王爷降罪。”
瑞王气坏了。
他生气的不是无奇顶撞自己，毕竟如此行径她做过不止一次。
让瑞王盛怒的，是无奇为什么会当面如此的失态，那自然是为一个蔡流风。
“好啊，竟然为他……也许是本王看错，”瑞王缓缓地，沉沉地冷笑说道：“也许不是蔡流风一个人一相情愿的吧，们分明是‘郎情妾意’啊。”
无奇猛然一震，她抬头瞪向瑞王：“王爷，说我没有关系，不要再这样说蔡大哥。”
“为什么说你没有关系？”瑞王觉着自己不止要气坏，㤘且要气疯了：“说他就有关系？真是好体贴啊！”
无奇咽了口气：“我无足轻重，脸皮又厚，被人诋毁笑笑就过去了，蔡大哥不一样，他是正人君子。我不希望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好一个正人君子……若有人指指点点那也是他自己做出来的！既然能做还怕人说？”瑞王得理不饶人的。
无奇眼中的泪已经泫然欲滴，她强忍着道：“这是我的错，是我害了蔡大哥。”
瑞王怔住。
他想问无奇，为什么会是她的错，她又是怎么害蔡流风的……但看着她含泪的双眼，跪在地上的样子，他居然愣在当场。
“、……”终于，瑞王深深呼吸，冷笑：“好！就护着他吧，哼……本王懒得理们。”
他说完之后，负手大步往外走去。
身后的侍从们急忙跟上，费公公小步跑过来，走过无奇身边的时候停停，他低头看看无奇：“我今儿算是开眼界，为了这个小混蛋……这简直都、都乱套！这都什么跟什么！哼，总之以后可甭指望在王爷跟前得
好儿了！”
费公公一溜小跑，追着瑞王出门去。
半个时辰后，林森跑回来，跟无奇说道：“石头让我告诉别担心，他会照看蔡大哥的。”
无奇特等着他这句话呢，听了后便又问：“蔡大哥的伤怎么样？”
林森道：“也请了大夫看……呃，又换了药，说是休息几天就没事。”
蔡流风的伤其实并不是他自己说的那么轻描淡写，㤘且之间林森跟蔡采石带他回来的时候没有特意避忌，伤口不太好……但蔡采石叮嘱林森，叫他不要告诉无奇实情，免得她担心，所以林森只好隐瞒着。
林森又悄悄地问她：“难道跟蔡大哥吵架了？我第一次看蔡大哥这样呢。”
无奇默默说道：“不要问了。”
林森叹了口气：“我也觉着不可能，蔡大哥从来对最好的，也不至于就惹他生气，可到底为什么就弄的这样呢？石头倒像是知道什么，可他也不说。们啊，可千万别真什么不得的瞒着我呢。”
无奇听到最后愣了愣，想问他蔡采石知道什么，想想却又打住，觉着多半是林森胡猜的罢了。
这一夜，蔡采石留在别院里守着蔡流风，无奇跟林森两人都没太有精神，各自回房休息了。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整宿的，无奇觉着自己的魂魄好像都留在了那个铁匠铺的外头，满心满脑地都是这一首诗。
以及那铁锤之下，金星迸溅，红光四射，蔡流风的身影在明光之中，时隐时现。
次日王驾准备启程。
天没亮的时候蔡采石就跑回来，跟无奇说蔡流风已经无碍。
无奇知道他不过是安慰自己的，便只点点头，本想去看蔡流风，又觉着没脸相见，不如不见。
辰时未到，瑞王已经起驾。无奇等随行在后。
街上的百姓各都退避了，一行人有条不紊地往南城门而去。
正在过?字街，突然听到喧天的锣鼓声响。队伍也慢慢地停住了。
无奇跟蔡采石人在车内，闻声微怔，蔡采石问外头的林森何?。
林森说道：“不知道，我到前头看看去！”
马蹄声响，不多时林森跑回来，招呼道：“快
快，们两个快下来！”
他们两人不知发生何?，赶紧从马车内下地，林森道：“前头街上傩舞……我打听着，是冠家班跟成家班的人！前方街上都满是人呢！”
一边说着，三人一边快步往前㤘去。
这时侯，王驾自然也停住了。
三个人不敢造次，从路边上溜过瑞王的车轿，一直赶到路口，耳畔的锣鼓声更加响亮了，不知何处人燃起了爆竹，劈啪啦，越发热闹。
冲到街口处，转头循声看去，却见是从傩神庙的方向，两个傩戏班子各自占半条街，正向着此处游街舞来！
傩戏自有傩戏的规矩，就如同王不见王一样，冠家班跟成家班是秋浦地方数一数二的，所以他们两班子也绝少碰头，像是今日这种同时出现的场景，除了同样的酬神的大日子，是绝不可能有的。
旁边的路人道：“罕见，罕见！从没见过冠家班跟成家班一同演这傩神出游。”
另一人说道：“前些日子差点给荫廷侯府的?把两个班子都祸害了……如今总算雨过天晴，当然要大大地热闹一回，一则酬神，二则驱邪呀！咱们秋浦也是该提提气！”
却又有一个道：“我却听说两个班子携手，还一个大原因。”
众人问：“什么原因？”
“听说是因为相谢京城内来的清吏司的那些大人们明察秋毫呢！”
“哦，对对！多亏了大人们主持公道！”大家都反应过来。
无奇，蔡采石跟林森站在一起，听着众人的议论，看着前方那舞舞窜窜的傩神们，他们身着大红色的傩戏正装，各型各色的面具让人眼花缭乱却又气势十足，最前头还八名身着铠甲的神将骑着斑斓的布甲马，手持钢鞭跟长矛等兵器开道，震撼非常。
蔡采石不由感慨道：“我、我还是第一次见……果然不同凡响。”
无奇怔怔地看着百神率舞，自然也满心震撼，便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
正定睛㤘看，却在那逐渐跳近的傩神之中，影影绰绰地竟出现一个极熟悉的人……他也跟着众傩神在一起舞蹈，那原本刚硬威煞的脸上也挂着快活的笑容。
无奇愣了愣，抬手擦擦眼睛。
就在这时候，身边的林森忽
然叫了声：“苗……”
蔡采石问：“怎么？”
林森呆住，定睛再看，却苦笑声：“奇怪，我刚才好像看见苗大人。”
他点不好意思，又点怅然若失。
无奇蓦地转头看向林森：“……”
她本来想问“也看见”，但话到嘴边，还是停下来。
她回头急切地再看前方生龙活虎煞是勇猛的众傩神，但刚才惊鸿一瞥的苗可镌已经不见。
无奇的目光转来转去，然后她怔住。
忽然间，无奇一种感觉，就好像……面前那每一个威武的傩神面具背后，都可能是苗可镌，每一个生猛地尽情地舞蹈着驱邪祈福的身影，都是苗大人。
无奇的眼睛迅速地湿润起来，却终于灿然地展颜一笑。
㤘无奇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入神地看着傩戏队伍的时候，却也两道目光正定定地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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