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铁血连长陷旧敌 儒雅才俊履新职
天气晴朗，磨盘镇正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院子外有一个老树桩，顾峻拍拍上面的土坐了下来。他把三八大盖上的刺刀卸下来，神情专注地在子弹上一圈一圈地刻着。
“排长，你干啥呢？”周小旺凑了过来。
顾峻吹了一下子弹上的碎屑，只顾干自己的活，没有说话。
“胡林那一仗我最佩服你的第一枪，一下子就把鬼子的指挥官撂倒了。”周小旺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鬼子的三八大盖哪都好，就是杀伤力小，打进身体只能留下一个小洞。我在子弹上刻几道，这样打中鬼子的时候它就能旋转起来，够鬼子受的。”顾峻把刻好的子弹装进口袋里，又拿出一颗新的来刻。
“听说你以前在国军当兵，还回去吗，排长？”
“你小子别奉承我，胡林那一枪我是准备干掉吉川的，没想到他的指挥官做了替死鬼。”
周小旺挠挠头，原来的那股子兴奋劲全没了。“跟你聊天真费劲，你怎么总是慢半拍？”
“我以前是在国军当兵，但现在我已经离不开大家了，我不打算回去了，在哪都是打鬼子。”
“这没法聊了，你慢慢刻你的子弹，我走了。”周小旺起身要走。
“慢着，”顾峻说，“我慢半拍是想磨一磨你的急性子。”
“行了，排长，我这性子一时半会也改不了，以后慢慢磨吧，我还有正经事先走了。”
周小旺刚走，狙击排的一个士兵慌忙来报说：“紧急集合了，排长，连长的命令。”
顾峻不敢怠慢，赶紧收拾好家伙。
尖刀连已集合完毕，整装待发。关飞神情严肃，“同志们，刚接到上级的命令，日军的佐藤师团南下进犯鲁西，它左翼的一支纵队孤军深入与我们的三营在盘龙岭遭遇，盘龙岭是我们团部的腹地，这支鬼子大概就是冲着我们团去的，他们的阴谋一旦得逞，后果就不堪设想。二营已赶去增援，形势对我们有利。佐藤北冢得到消息后已经电令平安城的山口光一带兵前去支援。我们的任务是阻止山口光一前去增援，要拖住山口光一至少三个时辰，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大家异口同声地大声回答。
“牛金鹏！”
“有！”牛金鹏出列。
“我现在批准你们游击队正式加入尖刀连，大家欢迎。”
“谢谢连长！”游击队兴奋的道谢声淹没在大家的掌声里。
关飞表情依然严肃，他心里清楚，这是一场硬仗。这次战斗不同于以往的游击战，必要的时候要和鬼子硬碰硬。
“这是一次阻击战，是一场硬仗。我们要全员出动，使出我们所有的力量，还要做做坏的打算。”关飞说着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韩冰她们几个女孩。
韩冰心领神会，这几天来的好心情让她变得更加勇敢，“请连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医护和后勤任务！”
“韩冰，战场上要保持冷静，还有，小晴没有上过战场……”
“哥，我不怕！”关小晴抢着说。
“子弹没有长眼睛，要服从韩冰的安排。”关飞接着对大家说，“平安城的鬼子要去盘龙岭，杨各村、黄牛岭和黑风口是必经之地，但杨各村地势较缓，无险可守。黑风口距离盘龙岭又太近了，黄牛岭是一处小山岭，地势险要树多林密，距离盘龙岭三十多里，更适于打阻击。以前我们打游击的时候还在那儿待过一段时间，也算熟悉。所以我们要尽快赶到黄牛岭。”
金秋时节的黄牛岭分外迷人，秋高气爽，风和云淡。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这里的山川田野、乡村小河都沐浴着金色的阳光，远远望去仿佛一幅美丽的图画。
半个多时辰后，尖刀连就赶到了黄牛岭。在这里依稀可以听到从盘龙岭传来的隆隆的炮声，是鬼子的迫击炮吧，那边的战斗应该很激烈。关飞估摸着鬼子从平安城赶到这儿最快也要一个时辰，不过现在鬼子也快到了。趁着这个间隙，他加紧了实地部署。
关飞把几个排长召集过来，说：“这一次战斗我们不是为了要消灭鬼子，而是要拖住他们，无论如何两个时辰之内绝不能让鬼子穿过这片丛林。”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鬼子来了我们不打？”大猛挠挠头，他不知道这仗该怎么打。
“能拖延时间就行，还要想办法黏住鬼子。”关飞接着说，“这黄牛岭的地形对我们十分有利，它只有这一个隘口，也是鬼子的必经之地，最适合打伏击。牛金鹏带几个战士在前面路口布置几个雷区，速度要快；二、三排守住这个隘口，正面阻击鬼子；狙击排在南面山势更高的丛林埋伏起来，射杀几个目标，震慑鬼子，让鬼子不敢冒然前进，消耗他们的时间；一排从右翼迂回袭扰鬼子。若鬼子突破了我们的防线，我们就往西撤退，山口光一有任务在身不会跟我们死磕的，他们撤了，我们就再黏上去，让他们不能脱身。”
几个排长心领神会，分别去做准备。
顾峻带领狙击排迅速在一处高地埋伏下来，他对大家说：“这一仗非同寻常，我们狙击排人数最少但我希望咱们排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要知道鬼子的枪法也不错，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位置，千万要沉得住气。地雷响起的时候，我们要先挑鬼子的工兵打，工兵死了，看鬼子怎么过这片雷区。最后，给大家一个机会，这一次谁干掉的鬼子多谁就当狙击排的排长。”
周小旺一听，忙问，“真的假的，排长？”
“当然是真的，到时候我去跟连长说。”
“我就是杀再多的鬼子也不敢和你争排长，嘻嘻。”周小旺嬉皮笑脸地说，“我就是图杀鬼子过瘾。”
“咱们排就数你小子有点能耐，不过要学会克制自己，少冲动，要顾全大局。”
“行、行了，排长，不和你说了，我得准备准备。”
尖刀连已准备妥当，二、三排将全部火力对准了隘口；一排在右侧翼做好了埋伏，准备了一挺歪摆子和六十枚手榴弹；牛金鹏带着几个战士布好雷区后在防线后也埋设了地雷，以防鬼子突破防线后快速通过。万事俱备，一顿大餐已经上桌只等山口光一前来品尝。
山口光一接到命令后迅速集合队伍，直奔盘龙岭。
指挥官小野俊二疑惑地问：“山口君，为什么要留那么多的士兵在平安城，只出动一个中队？”
“还记得中村君的教训吗？八路狡猾得很，我们不得不防。”山口光一看了一眼小野，继续说，“我们虽然只出动一个中队，但我们所有的装备都带上了，对付八路的一个营完全有把握。”
“为什么还要带上这些皇协军，就是为了凑一个数吗？打起仗来他们都靠不住。”小野俊二想起了中村被杀，对张大龙投奔游击队的事仍心有余悸。
“也算是凑一个数吧，打起仗来，让他们冲在前面可以减少皇军的伤亡，他们不敢轻易背叛皇军的。”
由于军务紧急，鬼子行军速度很快，不久就赶到了黄牛岭。山口光一命令炮兵往岭上密林处试探性地打了几发炮弹，炮弹就在尖刀连附近爆炸了。见没有动静，他命令部队继续前进，他顾不了许多了。
很快，前面的鬼子进入了雷区，地雷将鬼子炸得血肉横飞，鬼哭狼嚎。部队停止了前进，小野紧张地说，“山口君，我们遇到敌人了，前面有埋伏。”
“别紧张，小野君。我们是遇到敌人了，不过敌人的人数不是太多，很有可能是一小股八路。”山口光一淡定自若。
小野很惊讶，说：“属下愚钝，不知山口君从何得知敌人的人数。”
“前面就是黄牛岭，地形适合打伏击，敌人的兵力要是充足的话，他们一定会在那里埋伏起来，等我们进入那片密林后再发动突然袭击。正因为兵力不足，他们不敢伏击我们，担心被我们反包围。他们在这里埋设地雷，目的就是不让我们通过，这一定是八路干的，我们的情报泄露了。”
“阁下果然高明，这么说八路是来阻止我们去增援的。”
“时间紧迫，命令工兵排雷。”
“嗨！”
一队工兵迅速冲到队伍前头，准备排雷。
尖刀连狙击排早已等候多时，几声清脆的枪声过后，三个工兵应声倒地，瞬时毙命；一个工兵被击中胳膊，其余的忙往后撤。
“有狙击手！”鬼子的一个小队长喊。
鬼子训练有素，其中也不乏一些枪法好的神枪手。队伍中的两个神枪手立刻警觉起来，他们选好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枪声响起的地方，在三八枪的准星里仔细地搜寻目标。
小队长指挥鬼子向密林处打了一阵乱枪后，命令工兵继续排雷。一个工兵战战兢兢地刚踏进雷区就被一枪爆头。
鬼子的一个神枪手等到了一个机会，枪声响起后他发现了狙击排一个战士的脑袋，然后扣动了扳机，那个战士应声倒地而亡。
被击中的战士叫阮文青，和周小旺是发小，两人一起当的兵，一起入的伍，一直形影不离。
“文青！”周小旺的怒火被点燃了，他头上青筋暴露，要不是顾峻有过安排，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他强压着怒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给文青报仇。
“啪，啪，啪。”周小旺接连射杀了一个小队长还有几个小鬼子，突然一颗子弹从他的耳边呼啸着飞过。
周小旺猛然清醒了，连续射击是狙击手的大忌，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他不得不重新调整了一下位置。
由于任务的特殊，顾峻看到阮文青牺牲，却无能为力。他强忍着悲痛，嘴里又骂着周小旺的暴躁。他终于锁定了鬼子的神枪手，“啪”的一枪，那颗被他刻划过的子弹旋转着射进了鬼子的身体，终结了神枪手的性命，给文青报了仇。
场面一度陷入了僵局，这正是尖刀连希望看到的，能拖延时间就行。关飞心里得意地骂着：“顾峻这小子真他娘的有一套，干得不错，狙击排这次立了大功了。”
这下子可把执行官小野俊二急坏了，时间紧迫，但又无法前进，工兵一露头就被干掉。“山口君，我们遇到麻烦了，时间耽搁不起，又不能让帝国的士兵白白地去送死，怎么办？”
山口光一看了看怀表，“我们是耽搁不起时间，现在只有让皇协军为帝国效力了。”
小野恍然大悟，马上命令皇协军队长郑宝带领皇协军冲在前面，踏过雷区。
“太君，这……”郑宝面露难色，心中暗骂小野恶毒无情，皇协军的命就不是命吗？
“完成任务大大有赏，告诉你的队伍，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否则——”小野说着指了指身后的一排机枪。
郑宝只得硬着头皮带着皇协军往前冲，地雷声又响起了，皇协军叫苦不迭慌作一团，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可是地雷炸了几颗后便没了动静，原来由于时间较紧，牛金鹏他们就为鬼子准备了这几颗。
“八路的地雷炸完了，弟兄们冲过去吧，这一次皇军会大大地赏我们的。”郑宝怂恿着二狗子们。
二狗子们试探着前进，果然没有发现危险，他们加快了速度，鬼子跟了上来。
“他奶奶的，用人海战术，拿二狗子当炮灰。”顾峻骂着，打了几枪后下令撤退。
“你们先撤吧，我留下来找机会干掉山口光一这个狗日的。”周小旺趴着一动不动，眼睛瞄着前方。
“你他娘的不要命了？你根本就没有机会，鬼子上来了，你连活命都难。”顾峻用枪托砸了一下周小旺的屁股，“快撤！”
周小旺恶狠狠地打了几枪，悻悻地撤退了。
鬼子们没有迟疑，很快就赶到了隘口。让山口光一没有料到的是这里不但有埋伏，也绝非“一小股八路”，而是一支强悍的连队。
眼看着鬼子进入了隘口，决不能让鬼子穿过去，因为鬼子人多，一旦有鬼子穿过隘口就会对尖刀连形成包抄之势。一定要把鬼子堵在隘口处，来多少打多少。
关飞一声令下，“打！”顿时密集的子弹呼啸着飞向鬼子，打得鬼子阵形大乱。但是鬼子很快就形成了反击，但对尖刀连没有构成太大的威胁。
太过自负的山口光一没想到“一小股八路”敢在这里伏击他们，更没想到对手的火力会这么猛，几挺机枪疯狂地吐着火舌。山口光一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敌人，调整战术，这么打下去，他们会伤亡惨重。山口光一下令暂停进攻。
尖刀连也停止了射击，关飞正纳闷鬼子怎么停止进攻了，山口光一又耍什么鬼把戏。这时关小晴跑过来了，韩冰在后面跟着。
“哥，”关小晴说，“哥，也给我一把枪吧，我也加入战斗。”
“胡闹，你怎么来了？”关飞回头又看到了韩冰，更加生气，“韩冰，你也是老同志了，怎么这一点觉悟都没有？这里有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
“小晴说她担心你，要来看看你，我拦不住她。”其实韩冰也没过多的阻拦，因为她也想看看关飞。
“现在我命令你把她带走，做好救护伤员的准备！”
“是！”韩冰硬拉着小晴离开了。
山口光一果然做了战术调整，皇协军打头阵，后面是九挺歪把子轻机枪，还有两挺92式重机枪，最后面九具掷弹筒一字排开，就差迫击炮没用上了。
“又他娘的让二狗子当炮灰。”关飞发现前面是一群二狗子，他已经知晓了山口光一的战术。不过这些二狗子没有什么战斗力，畏畏缩缩的，倒是他们后面的那些装备不好对付。
“连长，我喊几句吧。”
关飞一看是张大龙，“行，能拖延时间就行。”
张大龙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前面的二狗子喊：“协军们，有认识老子的吗？老子叫张大龙，当年在平安城也当过皇协军，但是皇协军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老子后来不干了，投靠了八路军，我也能堂堂正正地做人了。八路军待我如兄弟，鬼子对大家怎么样，你们心里应该很清楚。”
二狗子们一阵骚动，郑宝也出来喊话：
“张大龙，我听说过你，你少在这里蛊惑人心，投靠了八路又能怎样，等一会皇军把你们都收拾了。”
“你这才是蛊惑人心，鬼子残害我们的父老乡亲，你们还在为鬼子卖命，要是还有良心的话就赶快缴枪投降。还有，我们的番号是‘尖刀连’”。
“尖刀连？”二狗子们又是一阵骚动。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飞奔而来，击中了张大龙的脑袋，张大龙重重地倒下了。
随后鬼子发起了一阵猛烈的炮击，从鬼子的掷弹筒里飞来的炮弹在战士们的身旁掀起了一个个的大坑，泥土溅起老高，有几个战士被炸得血肉模糊，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停止炮击后，鬼子混在皇协军里发起了冲锋。战士们彻底愤怒了，呐喊着将子弹射向敌人。凭借着有利的地势，他们很快打退了鬼子的第一次进攻。
山口光一眼看着时间快被耽搁殆尽，就又发起了几次炮击，一次比一次猛烈。然后就是强大火力掩护下的冲锋。尖刀连损失惨重，一个个伤员被抬走，小晴没见过这场面，几次抱头大哭。
由于敌我双方的力量悬殊太大，尖刀连虽然有狙击排加入伏击，但也无济于事，一排袭扰鬼子开始还能凑效，后来也被鬼子的火力压制住，很难进行有效的还击。
尖刀连的左侧阵地被鬼子撕开一道口子，大批鬼子开始往那里集结。
“一排带着伤员撤退！”关飞喊道。
鬼子在慢慢逼近，形势越来越危急。
“连长，鬼子上来了，你和二排先撤吧，我们三排断后，我们排剩的战士多。”大猛说。
“时间也差不多了，二排撤！”
“要撤一起撤。”墩子说。
“混蛋！想都死在这儿是不是？撤！”一颗流弹飞过，关飞低了一下头。
二排撤了。大猛抓起一挺歪把子，疯狂地扫射。
突然有两个子弹射进了大猛的胸膛，他再也提不起那挺歪把子，最后一头栽到了地上。
“大猛！”关飞撕心裂肺地喊着大猛的名字，一个好兄弟在他的面前倒下了。
“扔光所有的手榴弹！”
“撤！”
关飞掩护着三排的战士边打边撤，突然他感到胸部一阵疼痛，一定是中弹了，他用手捂住了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流了出来，巨大的疼痛让他很快就失去了知觉。他倒下了，视线模糊起来，他看到几个鬼子模糊的身影向这边靠过来……
队伍撤到了西山岗，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只是付出的代价太沉重。战士们死伤过半，狙击排最惨，本来人就不多，这次只剩下顾峻和周小旺了。大家士气低落，尖刀连元气大伤。
“我哥呢？”
“连长呢？”
“我哥呢？”
“连长呢？”
关小晴和韩冰在队伍里逢人便问，打听关飞的消息。
“连长不是和三排在一起吗？”墩子大声地说，没看到连长，他有一种不祥之感，但他努力让自己不往坏处想。
“三排长呢？大猛呢，在哪里？”虎子着急了，他在寻找三排的战士。
“我们排长牺牲了……撤退的时候，连长在后面掩护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三排的一个战士说。
“大猛牺牲了？”虎子使劲抓了一下头皮，竟抓下一撮头发来。
“我要去找连长！”虎子说。
“我也去！”
“我也去！”韩冰和关小晴也要去，她们比谁都着急，都快哭出来了。
“你们的任务是照顾伤员。”虎子拒绝了她们。
“排长，我去吧。”宝山说。
“我和周小旺也去，顺便看一下牺牲的兄弟。”顾峻悲伤地说。
“这一次我就不和你争了，你们要快去快回。”墩子安排道。
虎子带着十来个战士原路返回。战场一片狼藉，尸横遍野，硝烟已经散去，鬼子也不知去向。
他们翻动着尸体，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了他们的眼帘，这些刚强的汉子不由得热泪纵横。王大猛、张大龙、刘柱子、阮文青、杨国清、李双喜、吕青林……这些都是多好的兄弟！
但是他们没有找到关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似乎都想到了一种可能：连长被俘了。
简单地安葬了战士们的尸体，虎子他们沮丧着回去了，一路无话。
回到西山岗，大家马上就明白了，连长没有来，一定凶多吉少。
“我哥呢，你们找到了吗？”关小晴摇晃着虎子的胳膊问。
“我们没有找到连长，不过他还活着，因为所有的尸体里都没有连长。”
关小晴的眼泪下来了，迟疑了一下，“我哥是不是被鬼子抓走了？”
她的话真的让战士们心碎，大家都闷不做声，韩冰在一旁抹眼泪。
“连长岂能那么容易就让鬼子抓到……没准明天他就回来了。”虎子也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牵强，不管怎么说，连长应该还活着，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尖刀连又退回磨盘镇休整，生龙活虎的尖刀连还剩半支队伍，大家士气低落，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三个女孩也都像变了个人似的，关小晴一门心思要去找哥哥，韩冰独自黯然神伤，活泼的王小敏话也少多了。战士们也都明白，就算知道了关飞被鬼子抓去了平安城，那又能怎么样呢？
虎子内心无比焦急，每日如坐针毡。再也不能这么熬下去了，我得去平安城找连长，管它什么呢。
虎子和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动身去平安城。
好一副剃头挑子，油光发亮的有些年头了。虎子仔细地抚摸着它，心绪万千。他这是要扮作剃头匠准备进城。其实当兵之前虎子曾跟着剃头师傅当了两年学徒，手艺也学得差不多了，就在这时候鬼子来了，师傅的家被鬼子烧了，师傅再也顾不上剃头了，逃命去了。师徒两人就这样散了，现在也不知道师傅的下落。要是没有这场战争，说不定自己也是剃头匠了，虎子叹了一口气。
赵志刚团长得到尖刀连的消息后非常震惊，他在指挥部来回踱着步，不停地抽烟。
陈政委走过来说：“老赵啊，现在尖刀连士气低落，正需要有一个人能带领他们重振士气。”
“除了关飞还能有谁能带领他们重振士气。”赵团长长吁一口气。
“我有一个人选，就是来我们团部锻炼实习的冯志明。人家可是军校毕业，一肚子学问，关键是他有那么一股子干劲。要不是你这么心疼尖刀连，我还真不舍得把他给尖刀连。”
“就照你说的做吧。”赵志刚团长依旧长吁短叹的，他的心思不在冯志明身上。
“你也别太担心关飞，那小子命大。”陈政委看穿了赵团长的心思，安慰了一句。
赵志刚团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没有别的可能，关飞一定是被山口光一抓去了，所以他一定在平安城。”赵志刚团长自言自语着。
“就算他在平安城，现在我们也无能为力。眼前当紧的是给尖刀连恢复建制------尖刀连虽然损失惨重，但是我们在盘龙岭取得了胜利，我们不吃亏。”陈政委不停地安慰赵团长。
烟头快燃尽了，烧到了手赵志刚团长才回过神来，他又将烟头抽了两口才扔掉。“我得去平安城一趟。”
“什么？老赵啊，你是一团之长，要以大局为重，再说你就是去了又能怎么样呢。”陈政委急了，他没想到平时做事稳重的赵志刚现在会有这种想法。
“我去平安城不是为了关飞那小子。”赵志刚团长说，“没想到啊，我在济南读书的时候，有一个要好的同窗叫刘鸿，后来多年没有音讯，他竟辗转到了平安城当了县长。不知道他是怎样打听到了我的讯息，几天前他传消息来说城里有一批战备物资处境危险，不想让这批物资落在鬼子手里。”
“平安城是鬼子的地盘，即便有那么一批物资，你能有什么好的办法？这样太冒险了。”
“我就是去找同窗叙叙旧，鬼子能把我怎么的？”赵志刚团长注意已定，“行了，老陈，这里就交给你了，交给你我放心。”
陈政委了解赵团长的脾气，知道阻止不了他，不由得连连叹气。
话说冯志明接到命令后，火速赶往磨盘镇。
冯志明虽是儒雅之士却也不乏一腔热血、万丈豪情。这次临危受命，他信心十足，凭自己的学识和激情，一定能带好这支队伍。
见到尖刀连后，他才感到责任的重大，情况要比想象的糟糕。
冯志明马上集合队伍，清点人数，然后做了一番鼓舞斗志的训话。
“我叫冯志明，接到上级命令新任咱们尖刀连的指导员，临时兼任连长。等关连长回来后，我就把连长还给他。”
冯志明讲话时还不忘扫视一下战士们，但是战士们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战士们并不在乎这位新来的指导员有多大能耐，在他们心中谁也不能取代关飞，而且他们不认为关飞还能回来。
“我早就听说过尖刀连，那是一支英雄的队伍，天不怕地不怕，令敌人闻风丧胆。——它决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尖刀连应该是一支百折不挠的队伍，磨难只会让它更加强大。”
战士们有一点感觉了，感觉这个指导员讲的好像有点道理。
“尖刀连不是一个简单地称号，它还带着团长的重托。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对得起这个称号，哪怕就剩下一个战士，也要充满斗志！”
末了，周小旺说：“指导员，你说的挺在理，咱不能认怂。你说怎么干吧，我现在就想跟鬼子干一仗，给连长报仇。”
“你说得对，但这个账我们先给鬼子记着，当务之急是要恢复建制。”
后来尖刀连还保留了四个排的编制，每个排都不满编，都只有一个班、两个班。狙击排人数最少，只有顾峻和周小旺，但保留了编制。由于缺少狙击装备，冯志明建议“狙击排”改名为“神枪排”。大猛牺牲了，三排排长就由牛金鹏接任。
几个卫生员除了护理伤员外，还负责组织了一个文工合唱队，王小敏做领队。冯志明说这文工队除了可以鼓舞士气外，还可以广做宣传，能吸收更多的战士加入队伍。王小敏的歌曲也由《小白菜》、《采茶》换成了《八路军进行曲》、《大刀进行曲》等。
韩冰和关小晴各有心事，在工作之余，都表现出类似的失落。他们都在祈祷心目中的奇迹能够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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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长，你干啥呢？”周小旺凑了过来。
顾峻吹了一下子弹上的碎屑，只顾干自己的活，没有说话。
“胡林那一仗我最佩服你的第一枪，一下子就把鬼子的指挥官撂倒了。”周小旺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鬼子的三八大盖哪都好，就是杀伤力小，打进身体只能留下一个小洞。我在子弹上刻几道，这样打中鬼子的时候它就能旋转起来，够鬼子受的。”顾峻把刻好的子弹装进口袋里，又拿出一颗新的来刻。
“听说你以前在国军当兵，还回去吗，排长？”
“你小子别奉承我，胡林那一枪我是准备干掉吉川的，没想到他的指挥官做了替死鬼。”
周小旺挠挠头，原来的那股子兴奋劲全没了。“跟你聊天真费劲，你怎么总是慢半拍？”
“我以前是在国军当兵，但现在我已经离不开大家了，我不打算回去了，在哪都是打鬼子。”
“这没法聊了，你慢慢刻你的子弹，我走了。”周小旺起身要走。
“慢着，”顾峻说，“我慢半拍是想磨一磨你的急性子。”
“行了，排长，我这性子一时半会也改不了，以后慢慢磨吧，我还有正经事先走了。”
周小旺刚走，狙击排的一个士兵慌忙来报说：“紧急集合了，排长，连长的命令。”
顾峻不敢怠慢，赶紧收拾好家伙。
尖刀连已集合完毕，整装待发。关飞神情严肃，“同志们，刚接到上级的命令，日军的佐藤师团南下进犯鲁西，它左翼的一支纵队孤军深入与我们的三营在盘龙岭遭遇，盘龙岭是我们团部的腹地，这支鬼子大概就是冲着我们团去的，他们的阴谋一旦得逞，后果就不堪设想。二营已赶去增援，形势对我们有利。佐藤北冢得到消息后已经电令平安城的山口光一带兵前去支援。我们的任务是阻止山口光一前去增援，要拖住山口光一至少三个时辰，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大家异口同声地大声回答。
“牛金鹏！”
“有！”牛金鹏出列。
“我现在批准你们游击队正式加入尖刀连，大家欢迎。”
“谢谢连长！”游击队兴奋的道谢声淹没在大家的掌声里。
关飞表情依然严肃，他心里清楚，这是一场硬仗。这次战斗不同于以往的游击战，必要的时候要和鬼子硬碰硬。
“这是一次阻击战，是一场硬仗。我们要全员出动，使出我们所有的力量，还要做做坏的打算。”关飞说着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韩冰她们几个女孩。
韩冰心领神会，这几天来的好心情让她变得更加勇敢，“请连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医护和后勤任务！”
“韩冰，战场上要保持冷静，还有，小晴没有上过战场……”
“哥，我不怕！”关小晴抢着说。
“子弹没有长眼睛，要服从韩冰的安排。”关飞接着对大家说，“平安城的鬼子要去盘龙岭，杨各村、黄牛岭和黑风口是必经之地，但杨各村地势较缓，无险可守。黑风口距离盘龙岭又太近了，黄牛岭是一处小山岭，地势险要树多林密，距离盘龙岭三十多里，更适于打阻击。以前我们打游击的时候还在那儿待过一段时间，也算熟悉。所以我们要尽快赶到黄牛岭。”
金秋时节的黄牛岭分外迷人，秋高气爽，风和云淡。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这里的山川田野、乡村小河都沐浴着金色的阳光，远远望去仿佛一幅美丽的图画。
半个多时辰后，尖刀连就赶到了黄牛岭。在这里依稀可以听到从盘龙岭传来的隆隆的炮声，是鬼子的迫击炮吧，那边的战斗应该很激烈。关飞估摸着鬼子从平安城赶到这儿最快也要一个时辰，不过现在鬼子也快到了。趁着这个间隙，他加紧了实地部署。
关飞把几个排长召集过来，说：“这一次战斗我们不是为了要消灭鬼子，而是要拖住他们，无论如何两个时辰之内绝不能让鬼子穿过这片丛林。”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鬼子来了我们不打？”大猛挠挠头，他不知道这仗该怎么打。
“能拖延时间就行，还要想办法黏住鬼子。”关飞接着说，“这黄牛岭的地形对我们十分有利，它只有这一个隘口，也是鬼子的必经之地，最适合打伏击。牛金鹏带几个战士在前面路口布置几个雷区，速度要快；二、三排守住这个隘口，正面阻击鬼子；狙击排在南面山势更高的丛林埋伏起来，射杀几个目标，震慑鬼子，让鬼子不敢冒然前进，消耗他们的时间；一排从右翼迂回袭扰鬼子。若鬼子突破了我们的防线，我们就往西撤退，山口光一有任务在身不会跟我们死磕的，他们撤了，我们就再黏上去，让他们不能脱身。”
几个排长心领神会，分别去做准备。
顾峻带领狙击排迅速在一处高地埋伏下来，他对大家说：“这一仗非同寻常，我们狙击排人数最少但我希望咱们排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要知道鬼子的枪法也不错，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位置，千万要沉得住气。地雷响起的时候，我们要先挑鬼子的工兵打，工兵死了，看鬼子怎么过这片雷区。最后，给大家一个机会，这一次谁干掉的鬼子多谁就当狙击排的排长。”
周小旺一听，忙问，“真的假的，排长？”
“当然是真的，到时候我去跟连长说。”
“我就是杀再多的鬼子也不敢和你争排长，嘻嘻。”周小旺嬉皮笑脸地说，“我就是图杀鬼子过瘾。”
“咱们排就数你小子有点能耐，不过要学会克制自己，少冲动，要顾全大局。”
“行、行了，排长，不和你说了，我得准备准备。”
尖刀连已准备妥当，二、三排将全部火力对准了隘口；一排在右侧翼做好了埋伏，准备了一挺歪摆子和六十枚手榴弹；牛金鹏带着几个战士布好雷区后在防线后也埋设了地雷，以防鬼子突破防线后快速通过。万事俱备，一顿大餐已经上桌只等山口光一前来品尝。
山口光一接到命令后迅速集合队伍，直奔盘龙岭。
指挥官小野俊二疑惑地问：“山口君，为什么要留那么多的士兵在平安城，只出动一个中队？”
“还记得中村君的教训吗？八路狡猾得很，我们不得不防。”山口光一看了一眼小野，继续说，“我们虽然只出动一个中队，但我们所有的装备都带上了，对付八路的一个营完全有把握。”
“为什么还要带上这些皇协军，就是为了凑一个数吗？打起仗来他们都靠不住。”小野俊二想起了中村被杀，对张大龙投奔游击队的事仍心有余悸。
“也算是凑一个数吧，打起仗来，让他们冲在前面可以减少皇军的伤亡，他们不敢轻易背叛皇军的。”
由于军务紧急，鬼子行军速度很快，不久就赶到了黄牛岭。山口光一命令炮兵往岭上密林处试探性地打了几发炮弹，炮弹就在尖刀连附近爆炸了。见没有动静，他命令部队继续前进，他顾不了许多了。
很快，前面的鬼子进入了雷区，地雷将鬼子炸得血肉横飞，鬼哭狼嚎。部队停止了前进，小野紧张地说，“山口君，我们遇到敌人了，前面有埋伏。”
“别紧张，小野君。我们是遇到敌人了，不过敌人的人数不是太多，很有可能是一小股八路。”山口光一淡定自若。
小野很惊讶，说：“属下愚钝，不知山口君从何得知敌人的人数。”
“前面就是黄牛岭，地形适合打伏击，敌人的兵力要是充足的话，他们一定会在那里埋伏起来，等我们进入那片密林后再发动突然袭击。正因为兵力不足，他们不敢伏击我们，担心被我们反包围。他们在这里埋设地雷，目的就是不让我们通过，这一定是八路干的，我们的情报泄露了。”
“阁下果然高明，这么说八路是来阻止我们去增援的。”
“时间紧迫，命令工兵排雷。”
“嗨！”
一队工兵迅速冲到队伍前头，准备排雷。
尖刀连狙击排早已等候多时，几声清脆的枪声过后，三个工兵应声倒地，瞬时毙命；一个工兵被击中胳膊，其余的忙往后撤。
“有狙击手！”鬼子的一个小队长喊。
鬼子训练有素，其中也不乏一些枪法好的神枪手。队伍中的两个神枪手立刻警觉起来，他们选好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枪声响起的地方，在三八枪的准星里仔细地搜寻目标。
小队长指挥鬼子向密林处打了一阵乱枪后，命令工兵继续排雷。一个工兵战战兢兢地刚踏进雷区就被一枪爆头。
鬼子的一个神枪手等到了一个机会，枪声响起后他发现了狙击排一个战士的脑袋，然后扣动了扳机，那个战士应声倒地而亡。
被击中的战士叫阮文青，和周小旺是发小，两人一起当的兵，一起入的伍，一直形影不离。
“文青！”周小旺的怒火被点燃了，他头上青筋暴露，要不是顾峻有过安排，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他强压着怒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给文青报仇。
“啪，啪，啪。”周小旺接连射杀了一个小队长还有几个小鬼子，突然一颗子弹从他的耳边呼啸着飞过。
周小旺猛然清醒了，连续射击是狙击手的大忌，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他不得不重新调整了一下位置。
由于任务的特殊，顾峻看到阮文青牺牲，却无能为力。他强忍着悲痛，嘴里又骂着周小旺的暴躁。他终于锁定了鬼子的神枪手，“啪”的一枪，那颗被他刻划过的子弹旋转着射进了鬼子的身体，终结了神枪手的性命，给文青报了仇。
场面一度陷入了僵局，这正是尖刀连希望看到的，能拖延时间就行。关飞心里得意地骂着：“顾峻这小子真他娘的有一套，干得不错，狙击排这次立了大功了。”
这下子可把执行官小野俊二急坏了，时间紧迫，但又无法前进，工兵一露头就被干掉。“山口君，我们遇到麻烦了，时间耽搁不起，又不能让帝国的士兵白白地去送死，怎么办？”
山口光一看了看怀表，“我们是耽搁不起时间，现在只有让皇协军为帝国效力了。”
小野恍然大悟，马上命令皇协军队长郑宝带领皇协军冲在前面，踏过雷区。
“太君，这……”郑宝面露难色，心中暗骂小野恶毒无情，皇协军的命就不是命吗？
“完成任务大大有赏，告诉你的队伍，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否则——”小野说着指了指身后的一排机枪。
郑宝只得硬着头皮带着皇协军往前冲，地雷声又响起了，皇协军叫苦不迭慌作一团，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可是地雷炸了几颗后便没了动静，原来由于时间较紧，牛金鹏他们就为鬼子准备了这几颗。
“八路的地雷炸完了，弟兄们冲过去吧，这一次皇军会大大地赏我们的。”郑宝怂恿着二狗子们。
二狗子们试探着前进，果然没有发现危险，他们加快了速度，鬼子跟了上来。
“他奶奶的，用人海战术，拿二狗子当炮灰。”顾峻骂着，打了几枪后下令撤退。
“你们先撤吧，我留下来找机会干掉山口光一这个狗日的。”周小旺趴着一动不动，眼睛瞄着前方。
“你他娘的不要命了？你根本就没有机会，鬼子上来了，你连活命都难。”顾峻用枪托砸了一下周小旺的屁股，“快撤！”
周小旺恶狠狠地打了几枪，悻悻地撤退了。
鬼子们没有迟疑，很快就赶到了隘口。让山口光一没有料到的是这里不但有埋伏，也绝非“一小股八路”，而是一支强悍的连队。
眼看着鬼子进入了隘口，决不能让鬼子穿过去，因为鬼子人多，一旦有鬼子穿过隘口就会对尖刀连形成包抄之势。一定要把鬼子堵在隘口处，来多少打多少。
关飞一声令下，“打！”顿时密集的子弹呼啸着飞向鬼子，打得鬼子阵形大乱。但是鬼子很快就形成了反击，但对尖刀连没有构成太大的威胁。
太过自负的山口光一没想到“一小股八路”敢在这里伏击他们，更没想到对手的火力会这么猛，几挺机枪疯狂地吐着火舌。山口光一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敌人，调整战术，这么打下去，他们会伤亡惨重。山口光一下令暂停进攻。
尖刀连也停止了射击，关飞正纳闷鬼子怎么停止进攻了，山口光一又耍什么鬼把戏。这时关小晴跑过来了，韩冰在后面跟着。
“哥，”关小晴说，“哥，也给我一把枪吧，我也加入战斗。”
“胡闹，你怎么来了？”关飞回头又看到了韩冰，更加生气，“韩冰，你也是老同志了，怎么这一点觉悟都没有？这里有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
“小晴说她担心你，要来看看你，我拦不住她。”其实韩冰也没过多的阻拦，因为她也想看看关飞。
“现在我命令你把她带走，做好救护伤员的准备！”
“是！”韩冰硬拉着小晴离开了。
山口光一果然做了战术调整，皇协军打头阵，后面是九挺歪把子轻机枪，还有两挺92式重机枪，最后面九具掷弹筒一字排开，就差迫击炮没用上了。
“又他娘的让二狗子当炮灰。”关飞发现前面是一群二狗子，他已经知晓了山口光一的战术。不过这些二狗子没有什么战斗力，畏畏缩缩的，倒是他们后面的那些装备不好对付。
“连长，我喊几句吧。”
关飞一看是张大龙，“行，能拖延时间就行。”
张大龙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前面的二狗子喊：“协军们，有认识老子的吗？老子叫张大龙，当年在平安城也当过皇协军，但是皇协军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老子后来不干了，投靠了八路军，我也能堂堂正正地做人了。八路军待我如兄弟，鬼子对大家怎么样，你们心里应该很清楚。”
二狗子们一阵骚动，郑宝也出来喊话：
“张大龙，我听说过你，你少在这里蛊惑人心，投靠了八路又能怎样，等一会皇军把你们都收拾了。”
“你这才是蛊惑人心，鬼子残害我们的父老乡亲，你们还在为鬼子卖命，要是还有良心的话就赶快缴枪投降。还有，我们的番号是‘尖刀连’”。
“尖刀连？”二狗子们又是一阵骚动。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飞奔而来，击中了张大龙的脑袋，张大龙重重地倒下了。
随后鬼子发起了一阵猛烈的炮击，从鬼子的掷弹筒里飞来的炮弹在战士们的身旁掀起了一个个的大坑，泥土溅起老高，有几个战士被炸得血肉模糊，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停止炮击后，鬼子混在皇协军里发起了冲锋。战士们彻底愤怒了，呐喊着将子弹射向敌人。凭借着有利的地势，他们很快打退了鬼子的第一次进攻。
山口光一眼看着时间快被耽搁殆尽，就又发起了几次炮击，一次比一次猛烈。然后就是强大火力掩护下的冲锋。尖刀连损失惨重，一个个伤员被抬走，小晴没见过这场面，几次抱头大哭。
由于敌我双方的力量悬殊太大，尖刀连虽然有狙击排加入伏击，但也无济于事，一排袭扰鬼子开始还能凑效，后来也被鬼子的火力压制住，很难进行有效的还击。
尖刀连的左侧阵地被鬼子撕开一道口子，大批鬼子开始往那里集结。
“一排带着伤员撤退！”关飞喊道。
鬼子在慢慢逼近，形势越来越危急。
“连长，鬼子上来了，你和二排先撤吧，我们三排断后，我们排剩的战士多。”大猛说。
“时间也差不多了，二排撤！”
“要撤一起撤。”墩子说。
“混蛋！想都死在这儿是不是？撤！”一颗流弹飞过，关飞低了一下头。
二排撤了。大猛抓起一挺歪把子，疯狂地扫射。
突然有两个子弹射进了大猛的胸膛，他再也提不起那挺歪把子，最后一头栽到了地上。
“大猛！”关飞撕心裂肺地喊着大猛的名字，一个好兄弟在他的面前倒下了。
“扔光所有的手榴弹！”
“撤！”
关飞掩护着三排的战士边打边撤，突然他感到胸部一阵疼痛，一定是中弹了，他用手捂住了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流了出来，巨大的疼痛让他很快就失去了知觉。他倒下了，视线模糊起来，他看到几个鬼子模糊的身影向这边靠过来……
队伍撤到了西山岗，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只是付出的代价太沉重。战士们死伤过半，狙击排最惨，本来人就不多，这次只剩下顾峻和周小旺了。大家士气低落，尖刀连元气大伤。
“我哥呢？”
“连长呢？”
“我哥呢？”
“连长呢？”
关小晴和韩冰在队伍里逢人便问，打听关飞的消息。
“连长不是和三排在一起吗？”墩子大声地说，没看到连长，他有一种不祥之感，但他努力让自己不往坏处想。
“三排长呢？大猛呢，在哪里？”虎子着急了，他在寻找三排的战士。
“我们排长牺牲了……撤退的时候，连长在后面掩护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三排的一个战士说。
“大猛牺牲了？”虎子使劲抓了一下头皮，竟抓下一撮头发来。
“我要去找连长！”虎子说。
“我也去！”
“我也去！”韩冰和关小晴也要去，她们比谁都着急，都快哭出来了。
“你们的任务是照顾伤员。”虎子拒绝了她们。
“排长，我去吧。”宝山说。
“我和周小旺也去，顺便看一下牺牲的兄弟。”顾峻悲伤地说。
“这一次我就不和你争了，你们要快去快回。”墩子安排道。
虎子带着十来个战士原路返回。战场一片狼藉，尸横遍野，硝烟已经散去，鬼子也不知去向。
他们翻动着尸体，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了他们的眼帘，这些刚强的汉子不由得热泪纵横。王大猛、张大龙、刘柱子、阮文青、杨国清、李双喜、吕青林……这些都是多好的兄弟！
但是他们没有找到关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似乎都想到了一种可能：连长被俘了。
简单地安葬了战士们的尸体，虎子他们沮丧着回去了，一路无话。
回到西山岗，大家马上就明白了，连长没有来，一定凶多吉少。
“我哥呢，你们找到了吗？”关小晴摇晃着虎子的胳膊问。
“我们没有找到连长，不过他还活着，因为所有的尸体里都没有连长。”
关小晴的眼泪下来了，迟疑了一下，“我哥是不是被鬼子抓走了？”
她的话真的让战士们心碎，大家都闷不做声，韩冰在一旁抹眼泪。
“连长岂能那么容易就让鬼子抓到……没准明天他就回来了。”虎子也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牵强，不管怎么说，连长应该还活着，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尖刀连又退回磨盘镇休整，生龙活虎的尖刀连还剩半支队伍，大家士气低落，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三个女孩也都像变了个人似的，关小晴一门心思要去找哥哥，韩冰独自黯然神伤，活泼的王小敏话也少多了。战士们也都明白，就算知道了关飞被鬼子抓去了平安城，那又能怎么样呢？
虎子内心无比焦急，每日如坐针毡。再也不能这么熬下去了，我得去平安城找连长，管它什么呢。
虎子和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动身去平安城。
好一副剃头挑子，油光发亮的有些年头了。虎子仔细地抚摸着它，心绪万千。他这是要扮作剃头匠准备进城。其实当兵之前虎子曾跟着剃头师傅当了两年学徒，手艺也学得差不多了，就在这时候鬼子来了，师傅的家被鬼子烧了，师傅再也顾不上剃头了，逃命去了。师徒两人就这样散了，现在也不知道师傅的下落。要是没有这场战争，说不定自己也是剃头匠了，虎子叹了一口气。
赵志刚团长得到尖刀连的消息后非常震惊，他在指挥部来回踱着步，不停地抽烟。
陈政委走过来说：“老赵啊，现在尖刀连士气低落，正需要有一个人能带领他们重振士气。”
“除了关飞还能有谁能带领他们重振士气。”赵团长长吁一口气。
“我有一个人选，就是来我们团部锻炼实习的冯志明。人家可是军校毕业，一肚子学问，关键是他有那么一股子干劲。要不是你这么心疼尖刀连，我还真不舍得把他给尖刀连。”
“就照你说的做吧。”赵志刚团长依旧长吁短叹的，他的心思不在冯志明身上。
“你也别太担心关飞，那小子命大。”陈政委看穿了赵团长的心思，安慰了一句。
赵志刚团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没有别的可能，关飞一定是被山口光一抓去了，所以他一定在平安城。”赵志刚团长自言自语着。
“就算他在平安城，现在我们也无能为力。眼前当紧的是给尖刀连恢复建制------尖刀连虽然损失惨重，但是我们在盘龙岭取得了胜利，我们不吃亏。”陈政委不停地安慰赵团长。
烟头快燃尽了，烧到了手赵志刚团长才回过神来，他又将烟头抽了两口才扔掉。“我得去平安城一趟。”
“什么？老赵啊，你是一团之长，要以大局为重，再说你就是去了又能怎么样呢。”陈政委急了，他没想到平时做事稳重的赵志刚现在会有这种想法。
“我去平安城不是为了关飞那小子。”赵志刚团长说，“没想到啊，我在济南读书的时候，有一个要好的同窗叫刘鸿，后来多年没有音讯，他竟辗转到了平安城当了县长。不知道他是怎样打听到了我的讯息，几天前他传消息来说城里有一批战备物资处境危险，不想让这批物资落在鬼子手里。”
“平安城是鬼子的地盘，即便有那么一批物资，你能有什么好的办法？这样太冒险了。”
“我就是去找同窗叙叙旧，鬼子能把我怎么的？”赵志刚团长注意已定，“行了，老陈，这里就交给你了，交给你我放心。”
陈政委了解赵团长的脾气，知道阻止不了他，不由得连连叹气。
话说冯志明接到命令后，火速赶往磨盘镇。
冯志明虽是儒雅之士却也不乏一腔热血、万丈豪情。这次临危受命，他信心十足，凭自己的学识和激情，一定能带好这支队伍。
见到尖刀连后，他才感到责任的重大，情况要比想象的糟糕。
冯志明马上集合队伍，清点人数，然后做了一番鼓舞斗志的训话。
“我叫冯志明，接到上级命令新任咱们尖刀连的指导员，临时兼任连长。等关连长回来后，我就把连长还给他。”
冯志明讲话时还不忘扫视一下战士们，但是战士们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战士们并不在乎这位新来的指导员有多大能耐，在他们心中谁也不能取代关飞，而且他们不认为关飞还能回来。
“我早就听说过尖刀连，那是一支英雄的队伍，天不怕地不怕，令敌人闻风丧胆。——它决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尖刀连应该是一支百折不挠的队伍，磨难只会让它更加强大。”
战士们有一点感觉了，感觉这个指导员讲的好像有点道理。
“尖刀连不是一个简单地称号，它还带着团长的重托。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对得起这个称号，哪怕就剩下一个战士，也要充满斗志！”
末了，周小旺说：“指导员，你说的挺在理，咱不能认怂。你说怎么干吧，我现在就想跟鬼子干一仗，给连长报仇。”
“你说得对，但这个账我们先给鬼子记着，当务之急是要恢复建制。”
后来尖刀连还保留了四个排的编制，每个排都不满编，都只有一个班、两个班。狙击排人数最少，只有顾峻和周小旺，但保留了编制。由于缺少狙击装备，冯志明建议“狙击排”改名为“神枪排”。大猛牺牲了，三排排长就由牛金鹏接任。
几个卫生员除了护理伤员外，还负责组织了一个文工合唱队，王小敏做领队。冯志明说这文工队除了可以鼓舞士气外，还可以广做宣传，能吸收更多的战士加入队伍。王小敏的歌曲也由《小白菜》、《采茶》换成了《八路军进行曲》、《大刀进行曲》等。
韩冰和关小晴各有心事，在工作之余，都表现出类似的失落。他们都在祈祷心目中的奇迹能够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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