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进入初三后的学业也并没有像“刘一围”之前所说的那般繁重，除去课桌上越堆越多的课本练习册试卷以外，米瑾儿也没有感觉到特别的压力。只是整个年级都笼罩在一股奇怪的氛围中，不仅让老师们百思不解，连米瑾儿也控制不住八卦的心暗自猜测其中的原因。
刚迈入青春期时期的孩子萌发出懵懂的爱情萌芽是很正常的事，米瑾儿自己也是。但整个年级集体爆发出呈井喷状的恋爱趋势，那就很不正常了。每个班级的老师都高度戒备，这一对还没扼杀住，下一对就又冒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对前面落网的一对谆谆教诲，又有新的冒了出来。
恋爱就像流感一样，在整个初中三年级传播，让整个年级的老师和校长都头疼不已，就算是请家长来共同教育也收效甚微。
米瑾儿自然是不会去蹚这趟浑水，在她心里，全校的男生加起来，也没有于子皓的一根头发好。
刚刚过去的暑假算是近几年来米瑾儿跟于子皓相处的最长的一个暑假了。自从于子皓念初中以后，他妈妈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孩子大了就应该多出去见见世面，所以每到于子皓放长假，他们家基本上都要出门去旅游。
米瑾儿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加上爸爸工作忙，连在家的时间都很少，更别提什么旅游，她又不爱跟爸爸那边的表姐表哥们一起，没有于子皓的暑假只能自己在家看看书看看电视，偶尔一个人出去逛逛。
但今年不一样。于子皓回家没两天就感冒了，热伤风，一直都不见好，每天昏昏沉沉的在家睡着，稍微有点精神了也只是用电脑打打单机游戏。
那个时候的电脑还是奢侈品，也只有于爸爸才舍得给他的孩子买这么昂贵的东西。米瑾儿倒是高高兴兴的隔三差五地就往他们家跑，美其名曰是找于子皓补习功课，实际上也不过是跟着他一起打游戏罢了，没什么要紧的事。虽说不能外出，但能看到于子皓，她前所未有的满足。
米瑾儿记得自己很小就认识了于子皓，那时妈妈还在，是在一次偶然的家庭聚会上认识的这个隔壁家的小哥哥。
于子皓比米瑾儿大两岁，那时米瑾儿还小，还是一个只会跟在大人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家里又没有兄弟姐妹，突然有了一个小哥哥陪自己玩，自然是成天地黏着他。
那时的米瑾儿跟现在不一样，她爱说话，叽叽喳喳地总说个没完，她的妈妈嫌她烦，不爱搭理她，爸爸工作忙，也经常不在家，外婆倒是很爱陪着她，但这并不及隔壁家的小哥哥那么顺自己的心。
于子皓也是独生子女，表姐弟之间也不经常见面，这个从外地来的小妹妹虽然经常跟自己说不到一块去，不过好在大家都是小孩子，交流起来也没有多大的障碍。
这样一来二去的，随着两家人熟稔起来，两个小孩的关系也变得密不可分了。
米瑾儿心里想，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吧。
说回学校。
虽然米瑾儿不打算去蹚这趟浑水，但并不代表这浑水不会自己找上门来。长得漂亮跟长得丑陋从根本上是一样的，在旁人眼里都是出来祸害人的。
学期过半，这几个月来总是有不知名的情书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抽屉里，就算是出去上一个厕所的时间，他们也能见缝插针地塞进来几封。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不过那时还只是寥寥几封，米瑾儿觉得有趣，还专门拿回去用盒子装好，毕竟女孩子都是虚荣的，米瑾儿也不例外，被人喜欢终归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但这几个月的情况明显与之前不同，整个年级的同学都好似迫不及待地开始恋爱，好像要赶着在毕业前把自己的初恋交出去一样。
那些情书米瑾儿也懒得拆开看，写来写去不过也只是从哪里摘抄一段情歌的歌词，或者摘抄几段估计连他们自己也没看明白的散文古诗之类。一开始的几封她还看，看过之后原样叠好放回去，夹在自己的日记本里，放学后带回家。后来这类似的信件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没有新意，其中有很多还无可避免地撞句了，这让米瑾儿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找的同一个代笔。渐渐的她也习惯了，拿课本的时候拖出几封没见过的信也变成了常态，随手往课本里一夹，继续翻到后面老师讲课的内容去了。
米林作为学生家长，学校的情况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加上最近连医院同事，病人家属之间，偶尔都有谈起这闹得沸沸扬扬让老师家长都不得安宁的恋爱事件，他突然有点忧心。
今天上午难得没有手术，胸外科的医生们查完房后回到办公室闲聊起来，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学生恋爱事件，好像不止是潼县第一中学，整个潼县的中学似乎都出现了这种情况，像瘟疫一样，挡都挡不住。
“你说现在的孩子啊，学习任务如此繁重，怎么还有心思去想这些呢。什么好的不学，净把西方那不好的风气学了回来。”
陆医生率先打开了这个话题。他的儿子已经上高中了，估计平日里没少起冲突。
“唉，是啊，我女儿最近也老是跟我顶嘴，我跟她妈说什么都不听，还说她的事叫我们别管，你说她才13岁，我们不管谁管。”
李医生也开始埋怨起自己的女儿。
林一枚倒是没有这样的苦恼，不过他自己就是年轻人，在他们之中，他自认为他应该最有发言权。
“现在的小孩嘛，自主意识比较强。你看，在物质上得到了满足之后，自然是去寻求精神上的满足了，再加上学习任务重，自然压力就大了，这压力一大，当然是要找个发泄口了，正巧又是处于这样的年纪，对爱情这个东西呢又是懵懵懂懂的，这就好像伊甸园里的那个禁果，神说那个不可以吃，但是不吃又怎么会知道吃了之后会是什么后果，本就有逆反心理，再加上老师父母全都说那个不能吃，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做家长的不仅不能反对，还要支持咯。”
李医生看着林一枚，明显是在说着反话。
“那倒也不是说支持……”
“说得轻巧。你这个连婚都没结的小子懂什么，你知道养大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吗。我要是像陆医生一样有个儿子，不听话我就揍他一顿，但我那个女儿，现在是打不得骂不得，对她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就跟我闹脾气。孩子她妈有时候倒还是可以谈谈心什么的，我这个当爸爸反倒是不知从哪里下手。女儿这个生物，小时候是你的小棉袄，长大后简直就是一个小刺猬，时不时地扎你一下，唉。”
李医生连连摇头，用手托着下巴，有些无精打采的。
“还是米医生好啊，瑾儿乖巧懂事，也没听米医生说他们有红脸吵架的时候，我女儿要是有这么听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医生换了一只手托下巴，无不艳羡地看着米林说。
米林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米瑾儿的确是不会跟他吵架，但他觉得，最近女儿对自己越来越冷淡，这比吵架还严重。
“瑾儿那么乖当然没什么操心的，不过米医生你也要当心，瑾儿那么单纯又讨人喜欢，可千万不要被那些混小子骗了。昨天我去了趟妇产科，听见有护士私下小声议论，现在连高中生都有来咱们医院……瑾儿我们大家都了解，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又好，自然是学校的明星，在学校肯定会有人追，不过瑾儿就是太单纯，下次瑾儿来医院，我一定好好跟她说说。”
林一枚说这话的时候倒不像是在开玩笑，虽说他不反对早恋的那番话让同事们有点不满，但现下他说的这个也是事实存在的。
这让办公室里有女儿的两位同事同时陷入沉默。米林更加担忧了。
吃过晚饭后，米瑾儿被米林叫到了书房。米林拿出一本厚厚的医学书，看到那绿色的封面，她知道那是《人体解剖学》。她不太明白爸爸把她叫进来，又拿出这本书的意图。
“瑾儿你过来，爸爸今天跟你讲讲你身上的器官。”
虽然尴尬，但也必须要走出这第一步。米林从下午就决定，先从那方面的教育开始。
“爸爸，这些内容我们初二就已经学过了。”
虽说米瑾儿对人体解剖学挺感兴趣，但是米林讲的跟生物课本上老师讲的没什么区别，这让米瑾儿觉得有点无趣。
米林一时语塞，他想了想，合上书看着米瑾儿说：“最近学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
米瑾儿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她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爸爸。
“爸爸，你究竟想问我什么，直说就好了。”
米林还在犹豫，本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在面对米瑾儿的时候，竟变得畏畏缩缩起来，这让米瑾儿有些恼火。
“没事的话我睡觉去了。”
米瑾儿不满地嘟嘟嘴，想回卧室待着。
“等等瑾儿，爸爸的意思是，刘老师前几天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最近经常收到些莫名其妙的书信，爸爸是怕那些东西影响你学习。”
“刘一围”打电话给爸爸？米瑾儿心生疑惑，那个胖胖的班主任怎么会知道她收到情书这件事？
“那些信我都没看，还全都放在课桌里，打算找个时间拿回来烧了。我对这些事没兴趣，不会影响我学习的，刘老师应该是知道的。”
“刘一围”是在前几天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之后给米林打的电话，不过这并不只是针对米瑾儿一个人。
每次考试成绩下来之后，他都会给班里前几名的学生家长打电话，一方面算是通报他们子女的成绩，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想彰显自己这个班主任尽心尽责。
关于情书这件事，“刘一围”只是在电话里委婉地向米林提了一下，毕竟经过他观察，米瑾儿似乎并没有对这个事上心，而且他也没什么证据。米林也是今天听同事说起早恋这个事才想起前几天班主任老师有提过书信这个东西。
听到米瑾儿这样说，米林稍微放下心来，看着米瑾儿还盯着那本书看，看来并不是完全没兴趣，又翻开书说。
“要不要爸爸讲点其他的？”
米瑾儿眼睛一亮，迅速坐到爸爸身边，一扫先前心中的不快。
米林看着女儿听得全神贯注的样子，一股暖流在心底化开来。
早恋这个东西，看来也不全是坏事。米林暗自想着。
…………
闹了大半年的恋爱事件随着期末考试的结束也稍微消停了下来，原本应该是学生最盼望的寒假，今年反而是老师们更加盼望假期快点到来。结束考试后，能明显感觉到“刘一围”松了一口气。
终于要把这群兔崽子送走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不想管了。
米瑾儿应该是所以中学生为数不多的不想放寒假的那一群人，准确来说，她是一点也不想过春节。
她并不是出生在这个小县城里。
米家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从她太爷爷那辈起，全家人都是在省城做生意。
生意到了他爷爷手里，虽说并没有老爷子那么些年的风光，其间又遭受了不少的磨难，但也不至于迹没下去。
米瑾儿的爷爷不是做生意的能手，但好在他有一个极会做生意的女儿，也就是米瑾儿的姑姑米欣。除了会赚钱的姑姑，米瑾儿的大伯也是念过大学的，毕业后进了国企上班。米林就更不用说，医科大学研究生毕业，年级轻轻地就进了省里最好的医院，主攻胸外科。
米林本就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从小聪明伶俐备受宠爱，加上家里条件本来就好过一般人，从小的吃穿用度也是当时最好的，虽谈不上是天之骄子，但也算是人中龙凤，自然显得有些金贵。
只可惜这个最让米老爷子看中的儿子，在娶了米瑾儿妈妈之后，性情大变，不顾全家人的反对，辞掉工作，带着妻子和年仅两岁的女儿搬去了离省城足足有五百公里外的小县城，去县城里当一个小小的外科医生。
一开始米家是不反对这门婚事的。虽说白家跟米家硬件条件差很远，但米瑾儿的妈妈白云韵人如其名，谦逊有礼，温柔贤淑，容貌极为端正，再加上白老太爷在潼县也算是小有名气。
白老爷子本身是建筑师，在七十年代，他就自己修建了一栋仿西建筑，也就是现在米瑾儿居住的那栋小洋房，与现在的高级别墅相比也毫不逊色，况且那时正赶上改革开放，潼县有钱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多人家都请他帮忙改建自家的房子，渐渐的，这个小县城里就像是约好了一般，大家都把房子修在一起，也就是现在的清河湾，白老爷子自然而然就成了潼县的名人。
米家欢欢喜喜地操办了这场婚事，后来米瑾儿出生，虽说是女儿，但还是让米家的两位老人家喜不自胜。米瑾儿从出生起就长得很像她的母亲，米老太太总是感觉自己看不够，常常说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而且来日方长，说不定不久白云韵还能为她再生一个孙子。
以至于到现在，米老爷子想到当初自己那么掏心掏肺地对他们好，结果就只落得一个一年才能见自己儿子跟孙女一次的下场，难免捶胸顿足，愤恨地说着色字头上一把刀，自己的儿子也是昏了头了。
后来白云韵意外过世，米家以为米林这下该回到省城，回到自己父母身边。结果米林好像并没有这个心思，一直待在那个小县城里，这十多年过去了，也没有想要离开的迹象。
但米老爷子好像还是没有放弃让儿子回到自己身边的打算，时不时的在省城的医院疏通关系，想通过工作途径把他拉回来，不过米林好像并不买账。
自打米瑾儿有记忆开始，每年春节都是爸爸带着她两个人去省城，去那个她一点也不熟悉的爷爷家。而每年爷爷对爸爸的态度都一样，那就是不说话。早几年妈妈还在时，爷爷每年还会对爸爸说教，后来妈妈去世，爷爷便连说话都懒得多说了。
米瑾儿猜想，可能平日在电话里没少挨骂，见面反而没话说了。
而那些一年也见不上一面的表哥表姐们，本就因年龄差距大而没什么亲切感，再加上长时间不见面，米瑾儿怀疑走在大街上自己能不能认出对方都还是个疑问。
唯一有点好感的只剩下一见面就叫着宝贝宝贝的奶奶，和给她发红包很大方的姑姑。
米瑾儿的小姨也跟她爸爸一样，只有每年春节才会回潼县陪伴自己的妈妈。
米瑾儿对这个小姨有着莫名的感觉，她长得跟妈妈并不太像，性格也不像自己印象中的妈妈。在米瑾儿为数不多的关于妈妈的回忆里，妈妈总是不太爱说话，不发病时喜欢带着她去逛这个小县城里唯一的一座桥，来来回回走很多次。
米瑾儿不明白那条河有什么特别，从妈妈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去过那座桥。
跟外婆小姨还有那个年仅四岁的小表弟道别后，米瑾儿跟米林开始了回省城的旅途。
…………
省城临海，取名海城。进出口贸易发达，城市建设迅速，人们生活质量也有极大的提升。从潼县到海城，开车走高速的话差不多需要五个多小时的车程。
每年都是米林开车，从午饭后一直开到晚饭前，直接在大年三十赶回去吃年夜饭。这也是让米老爷子很不高兴的一点，时常在米瑾儿奶奶面前抱怨说就不能提前几天回来一家人团聚吗，非要等到最后一天才舍得回来，也不知道一个小县城的医生能有多忙。
年夜饭每年都是在米瑾儿姑姑米欣经营的酒店里，今年也不例外。等米林带着米瑾儿走进VIP包间时，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这座城市从黑夜中苏醒，向人们展示它特有的魅力。只是在车上匆匆看了一眼，米瑾儿便感觉到这与一年前又有些不一样了。
纸醉金迷这个词，在她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霓虹灯时，有了最真切的认识。
包间里好像很热闹，还没进门就听见了说笑声。服务员礼貌地把门打开，房间里巨大的水晶灯亮的有些晃眼。
宴席还没开，米家人都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米老爷子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杵着一根拐杖，腰板比直地坐在沙发中央。身边坐着的那个嬉笑眉开，穿着红色毛衣的是米老太太。姑姑米欣坐在沙发边上，年近五十依旧身材姣好的她穿一窄身套裙，正对着大家伙说着什么。旁边沙发上坐着是米瑾儿的大伯米粟与大伯母陈菁华，米粟穿着白衬衣，外面套一件藏青色毛衣，一套看起来像村干部的行头被穿出了正装的感觉，陈菁华打扮挺时髦，穿着高领白色毛衣，黑色短裙加长靴，鞋尖锋利的有点像是暗器，长发盘成很夸张的发髻，拉着米欣说话，笑得前仰后合的。
旁边坐着的是米欣的两个儿子。大儿子蒋桦今年刚满二十五岁，二儿子蒋曳今年二十岁，都在英国念大学，也只有春节这几天回家。站在陈菁华旁边的是他们的女儿米芊芊，今年十八岁，在海城中学念高三，明年就要高考，可能以后也会送出国。
家里的留学热让米瑾儿更难融入他们之中，表哥们也不太爱跟这个不怎么见面的表妹一起玩。
堂姐米芊芊倒还算得上是能聊几句的人，不过大伯母陈菁华好像并不太希望自己的女儿跟这个小堂妹走得太近。
见米林带着米瑾儿进来，米老太爷收起脸上的笑容，假意清嗓子般地咳嗽了两声。正在说笑的人们也暂时停下话题，望着他们。米欣连忙站起来，欢快地说到。
“怎么这么久才到，我们都聊了好一阵了，来，快过来拜年，我们都已经拜过了。”
说着热情的上前拉着米瑾儿的手，满眼喜爱。
“我们瑾儿已经长这么高啦，也越来越漂亮了，来，先给爷爷奶奶拜年，再给姑姑拜，姑姑可是准备了大红包。”
米瑾儿笑起来，稍微有些刻板地一一问好。
“爷爷奶奶新年快乐。
“姑姑、大伯大伯母新年快乐。
“大表哥二表哥堂姐新年来乐。”
米林也跟着走了进来，边走边说。
“爸，妈，姐，哥，过年好。”
米欣拉着米瑾儿在米老太太身边坐下后，又走上前拍了拍米林的肩，有些责备地说到。
“这一年才见一次面，就舍不得多说几个字吗？我真怕瑾儿以后跟你学，不爱说话可怎么办。”
米老太太拉着米瑾儿的手，又摸摸米瑾儿的脸，满眼欢喜，又有些心疼。
“我们的宝贝怎么瘦了，是吃得不好吗？也不知道你这个爸爸是怎么当的，这么好的女儿不知道疼惜，奶奶又长时间不在身边，真是苦了我们孩子了。这次一定要多待几天，让奶奶好好照顾我们的宝贝。”
米瑾儿笑着说到。
“奶奶，爸爸他工作忙，外婆把我们照顾得很好，况且我都已经这么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奶奶不用担心。”
姑父蒋平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嘴里说着：“菜品我已经跟厨房安排好了，人齐了随时可以开席……哟，米林已经到了，那我这就叫他们上菜。小李，小李，去通知下厨房，可以上菜了。”
全家人入席，米老爷子有些吃力地杵着拐杖想要站起来，米瑾儿心想这才一年不见，爷爷的身体怎么差了这么多，忙上前扶着爷爷起来。看着是小孙女上前扶着自己，米老爷子脸上严肃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不忘挖苦一下自己的小儿子。
“还是孙女知道心疼爷爷，不枉爷爷白疼一场。”
米老太爷的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本只是说给米林听的，倒让陈菁华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同样是孙女，大的反倒不如小的，这让她看到自己那个没心肝的女儿就来气，刚落座就拉着她嘀咕，也不知说了什么。
米林注意到自己父亲有些不寻常，皱着眉头问。
“爸这是怎么了？”
“你爸他……”
还没等米老太太说出口，就被米老爷子粗暴的咳嗽声给打断了。米欣看着逞强的父亲，知道他偏偏不愿意让身为医生的儿子知道自己的病情，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都说返老还童，我看这话不假。爸，你都几十岁人了，怎么还闹小孩脾气。小林是医生，你真当能瞒多久。”接着又看着米林说，“两个月前爸很不舒服，就约了黄医生做检查，结果是冠状动脉堵塞，不过好在不是太严重，当时就做了通血管，我看最近爸的脸色已经好多了，也不胸闷气喘了，就是腿上没什么力气。”
四肢距离心脏最远，供血不足就会导致四肢无力。米林看着刚刚连起身都有点困难的米老太爷，心想只是通血管可能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他看着米老爷子，知道他这个倔强的父亲故意不肯把病情告诉自己这个还是心胸外科医生的儿子是为什么，但是身体非同小可，再加上父亲也已经年过七十，做手术的风险也是在逐年增大。他叹了口气说。
“爸，年后我带你再去检查一次。”
米老爷子面色不改，不过心里倒是打起了算盘。如果自己的病能让儿子醒悟，回到自己身边，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吧。
“年后的事年后再说吧。”
虽说语气依旧生硬，不过老爷子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了，他有些急切地盼着这个春节赶快过去，说不定自己的病会为父子关系带来转机。
…………
回到潼县已经是十多天之后的事了，这是米瑾儿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在海城待这么久。
这十几天里，姑姑带着她逛了商场，琳琅满目的店铺让她目不暇接，给她买了新衣服，去了电影院。
米欣给米瑾儿买了一部手机，米瑾儿曾经近距离观察过这个东西，在于子皓中考结束后，于爸爸就给他买了一部手机，跟现在她手里的这个有些相似，那时候米瑾儿就借来玩过。
不过她没有电话可以打，也没有短信可以发，也觉得无趣。现在自己也有了，以后可以给她的子皓哥哥打电话发短信了，这让她对这个高科技产品爱不释手，从米欣给她买下来那一刻起，她就紧紧拽在手里舍不得放开。
米瑾儿很爱自己的这个姑姑，不仅仅是有钱对自己大方，而是姑姑是真心对自己好，对于米瑾儿来说像妈妈一样的存在，每年离开时都会特别舍不得。
米林已经帮父亲预约在三月做冠状动脉搭桥手术，由省医院心胸肺外科主任庄志鹏亲自操刀。由自己的师父亲自操刀，米林是没什么好操心的，不过父亲就这件事又重提让他回省医院的提议让他有些心烦。
看着坐在后座的米瑾儿抱着手机玩得津津有味，米林察觉到自从她有了这个玩意儿以后，除了睡觉，几乎都没有放下过，他忍不住说到。
“瑾儿不准再玩了，小心玩坏了眼睛。”
米瑾儿悻悻地放下手机，朝着自己的爸爸瘪瘪嘴。
本想趁着这几天空闲，把手机里的各个功能都熟悉一遍，但好像自己的爸爸并不太喜欢这个东西，总是旁敲侧击地告诉她玩物丧志，要不就是对眼睛不好。不过想着自己就算有了手机，也没有于子皓的电话号码，也就只好在爸爸出声制止后乖乖地放回包里，闭着眼睛睡起觉来。
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到潼县，马上就能见到于子皓，米瑾儿的心情立即欢快起来，心也渐渐地沉寂下来。那繁华的城市生活就像是一场虚华的梦魇，即使心生崇拜，自己也并不留恋。想到正月十五能与于子皓一起放烟花，米瑾儿抛去心中的聒噪，甜甜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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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就像流感一样，在整个初中三年级传播，让整个年级的老师和校长都头疼不已，就算是请家长来共同教育也收效甚微。
米瑾儿自然是不会去蹚这趟浑水，在她心里，全校的男生加起来，也没有于子皓的一根头发好。
刚刚过去的暑假算是近几年来米瑾儿跟于子皓相处的最长的一个暑假了。自从于子皓念初中以后，他妈妈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孩子大了就应该多出去见见世面，所以每到于子皓放长假，他们家基本上都要出门去旅游。
米瑾儿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加上爸爸工作忙，连在家的时间都很少，更别提什么旅游，她又不爱跟爸爸那边的表姐表哥们一起，没有于子皓的暑假只能自己在家看看书看看电视，偶尔一个人出去逛逛。
但今年不一样。于子皓回家没两天就感冒了，热伤风，一直都不见好，每天昏昏沉沉的在家睡着，稍微有点精神了也只是用电脑打打单机游戏。
那个时候的电脑还是奢侈品，也只有于爸爸才舍得给他的孩子买这么昂贵的东西。米瑾儿倒是高高兴兴的隔三差五地就往他们家跑，美其名曰是找于子皓补习功课，实际上也不过是跟着他一起打游戏罢了，没什么要紧的事。虽说不能外出，但能看到于子皓，她前所未有的满足。
米瑾儿记得自己很小就认识了于子皓，那时妈妈还在，是在一次偶然的家庭聚会上认识的这个隔壁家的小哥哥。
于子皓比米瑾儿大两岁，那时米瑾儿还小，还是一个只会跟在大人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家里又没有兄弟姐妹，突然有了一个小哥哥陪自己玩，自然是成天地黏着他。
那时的米瑾儿跟现在不一样，她爱说话，叽叽喳喳地总说个没完，她的妈妈嫌她烦，不爱搭理她，爸爸工作忙，也经常不在家，外婆倒是很爱陪着她，但这并不及隔壁家的小哥哥那么顺自己的心。
于子皓也是独生子女，表姐弟之间也不经常见面，这个从外地来的小妹妹虽然经常跟自己说不到一块去，不过好在大家都是小孩子，交流起来也没有多大的障碍。
这样一来二去的，随着两家人熟稔起来，两个小孩的关系也变得密不可分了。
米瑾儿心里想，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吧。
说回学校。
虽然米瑾儿不打算去蹚这趟浑水，但并不代表这浑水不会自己找上门来。长得漂亮跟长得丑陋从根本上是一样的，在旁人眼里都是出来祸害人的。
学期过半，这几个月来总是有不知名的情书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抽屉里，就算是出去上一个厕所的时间，他们也能见缝插针地塞进来几封。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不过那时还只是寥寥几封，米瑾儿觉得有趣，还专门拿回去用盒子装好，毕竟女孩子都是虚荣的，米瑾儿也不例外，被人喜欢终归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但这几个月的情况明显与之前不同，整个年级的同学都好似迫不及待地开始恋爱，好像要赶着在毕业前把自己的初恋交出去一样。
那些情书米瑾儿也懒得拆开看，写来写去不过也只是从哪里摘抄一段情歌的歌词，或者摘抄几段估计连他们自己也没看明白的散文古诗之类。一开始的几封她还看，看过之后原样叠好放回去，夹在自己的日记本里，放学后带回家。后来这类似的信件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没有新意，其中有很多还无可避免地撞句了，这让米瑾儿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找的同一个代笔。渐渐的她也习惯了，拿课本的时候拖出几封没见过的信也变成了常态，随手往课本里一夹，继续翻到后面老师讲课的内容去了。
米林作为学生家长，学校的情况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加上最近连医院同事，病人家属之间，偶尔都有谈起这闹得沸沸扬扬让老师家长都不得安宁的恋爱事件，他突然有点忧心。
今天上午难得没有手术，胸外科的医生们查完房后回到办公室闲聊起来，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学生恋爱事件，好像不止是潼县第一中学，整个潼县的中学似乎都出现了这种情况，像瘟疫一样，挡都挡不住。
“你说现在的孩子啊，学习任务如此繁重，怎么还有心思去想这些呢。什么好的不学，净把西方那不好的风气学了回来。”
陆医生率先打开了这个话题。他的儿子已经上高中了，估计平日里没少起冲突。
“唉，是啊，我女儿最近也老是跟我顶嘴，我跟她妈说什么都不听，还说她的事叫我们别管，你说她才13岁，我们不管谁管。”
李医生也开始埋怨起自己的女儿。
林一枚倒是没有这样的苦恼，不过他自己就是年轻人，在他们之中，他自认为他应该最有发言权。
“现在的小孩嘛，自主意识比较强。你看，在物质上得到了满足之后，自然是去寻求精神上的满足了，再加上学习任务重，自然压力就大了，这压力一大，当然是要找个发泄口了，正巧又是处于这样的年纪，对爱情这个东西呢又是懵懵懂懂的，这就好像伊甸园里的那个禁果，神说那个不可以吃，但是不吃又怎么会知道吃了之后会是什么后果，本就有逆反心理，再加上老师父母全都说那个不能吃，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做家长的不仅不能反对，还要支持咯。”
李医生看着林一枚，明显是在说着反话。
“那倒也不是说支持……”
“说得轻巧。你这个连婚都没结的小子懂什么，你知道养大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吗。我要是像陆医生一样有个儿子，不听话我就揍他一顿，但我那个女儿，现在是打不得骂不得，对她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就跟我闹脾气。孩子她妈有时候倒还是可以谈谈心什么的，我这个当爸爸反倒是不知从哪里下手。女儿这个生物，小时候是你的小棉袄，长大后简直就是一个小刺猬，时不时地扎你一下，唉。”
李医生连连摇头，用手托着下巴，有些无精打采的。
“还是米医生好啊，瑾儿乖巧懂事，也没听米医生说他们有红脸吵架的时候，我女儿要是有这么听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医生换了一只手托下巴，无不艳羡地看着米林说。
米林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米瑾儿的确是不会跟他吵架，但他觉得，最近女儿对自己越来越冷淡，这比吵架还严重。
“瑾儿那么乖当然没什么操心的，不过米医生你也要当心，瑾儿那么单纯又讨人喜欢，可千万不要被那些混小子骗了。昨天我去了趟妇产科，听见有护士私下小声议论，现在连高中生都有来咱们医院……瑾儿我们大家都了解，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又好，自然是学校的明星，在学校肯定会有人追，不过瑾儿就是太单纯，下次瑾儿来医院，我一定好好跟她说说。”
林一枚说这话的时候倒不像是在开玩笑，虽说他不反对早恋的那番话让同事们有点不满，但现下他说的这个也是事实存在的。
这让办公室里有女儿的两位同事同时陷入沉默。米林更加担忧了。
吃过晚饭后，米瑾儿被米林叫到了书房。米林拿出一本厚厚的医学书，看到那绿色的封面，她知道那是《人体解剖学》。她不太明白爸爸把她叫进来，又拿出这本书的意图。
“瑾儿你过来，爸爸今天跟你讲讲你身上的器官。”
虽然尴尬，但也必须要走出这第一步。米林从下午就决定，先从那方面的教育开始。
“爸爸，这些内容我们初二就已经学过了。”
虽说米瑾儿对人体解剖学挺感兴趣，但是米林讲的跟生物课本上老师讲的没什么区别，这让米瑾儿觉得有点无趣。
米林一时语塞，他想了想，合上书看着米瑾儿说：“最近学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
米瑾儿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她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爸爸。
“爸爸，你究竟想问我什么，直说就好了。”
米林还在犹豫，本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在面对米瑾儿的时候，竟变得畏畏缩缩起来，这让米瑾儿有些恼火。
“没事的话我睡觉去了。”
米瑾儿不满地嘟嘟嘴，想回卧室待着。
“等等瑾儿，爸爸的意思是，刘老师前几天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最近经常收到些莫名其妙的书信，爸爸是怕那些东西影响你学习。”
“刘一围”打电话给爸爸？米瑾儿心生疑惑，那个胖胖的班主任怎么会知道她收到情书这件事？
“那些信我都没看，还全都放在课桌里，打算找个时间拿回来烧了。我对这些事没兴趣，不会影响我学习的，刘老师应该是知道的。”
“刘一围”是在前几天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之后给米林打的电话，不过这并不只是针对米瑾儿一个人。
每次考试成绩下来之后，他都会给班里前几名的学生家长打电话，一方面算是通报他们子女的成绩，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想彰显自己这个班主任尽心尽责。
关于情书这件事，“刘一围”只是在电话里委婉地向米林提了一下，毕竟经过他观察，米瑾儿似乎并没有对这个事上心，而且他也没什么证据。米林也是今天听同事说起早恋这个事才想起前几天班主任老师有提过书信这个东西。
听到米瑾儿这样说，米林稍微放下心来，看着米瑾儿还盯着那本书看，看来并不是完全没兴趣，又翻开书说。
“要不要爸爸讲点其他的？”
米瑾儿眼睛一亮，迅速坐到爸爸身边，一扫先前心中的不快。
米林看着女儿听得全神贯注的样子，一股暖流在心底化开来。
早恋这个东西，看来也不全是坏事。米林暗自想着。
…………
闹了大半年的恋爱事件随着期末考试的结束也稍微消停了下来，原本应该是学生最盼望的寒假，今年反而是老师们更加盼望假期快点到来。结束考试后，能明显感觉到“刘一围”松了一口气。
终于要把这群兔崽子送走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不想管了。
米瑾儿应该是所以中学生为数不多的不想放寒假的那一群人，准确来说，她是一点也不想过春节。
她并不是出生在这个小县城里。
米家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从她太爷爷那辈起，全家人都是在省城做生意。
生意到了他爷爷手里，虽说并没有老爷子那么些年的风光，其间又遭受了不少的磨难，但也不至于迹没下去。
米瑾儿的爷爷不是做生意的能手，但好在他有一个极会做生意的女儿，也就是米瑾儿的姑姑米欣。除了会赚钱的姑姑，米瑾儿的大伯也是念过大学的，毕业后进了国企上班。米林就更不用说，医科大学研究生毕业，年级轻轻地就进了省里最好的医院，主攻胸外科。
米林本就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从小聪明伶俐备受宠爱，加上家里条件本来就好过一般人，从小的吃穿用度也是当时最好的，虽谈不上是天之骄子，但也算是人中龙凤，自然显得有些金贵。
只可惜这个最让米老爷子看中的儿子，在娶了米瑾儿妈妈之后，性情大变，不顾全家人的反对，辞掉工作，带着妻子和年仅两岁的女儿搬去了离省城足足有五百公里外的小县城，去县城里当一个小小的外科医生。
一开始米家是不反对这门婚事的。虽说白家跟米家硬件条件差很远，但米瑾儿的妈妈白云韵人如其名，谦逊有礼，温柔贤淑，容貌极为端正，再加上白老太爷在潼县也算是小有名气。
白老爷子本身是建筑师，在七十年代，他就自己修建了一栋仿西建筑，也就是现在米瑾儿居住的那栋小洋房，与现在的高级别墅相比也毫不逊色，况且那时正赶上改革开放，潼县有钱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多人家都请他帮忙改建自家的房子，渐渐的，这个小县城里就像是约好了一般，大家都把房子修在一起，也就是现在的清河湾，白老爷子自然而然就成了潼县的名人。
米家欢欢喜喜地操办了这场婚事，后来米瑾儿出生，虽说是女儿，但还是让米家的两位老人家喜不自胜。米瑾儿从出生起就长得很像她的母亲，米老太太总是感觉自己看不够，常常说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而且来日方长，说不定不久白云韵还能为她再生一个孙子。
以至于到现在，米老爷子想到当初自己那么掏心掏肺地对他们好，结果就只落得一个一年才能见自己儿子跟孙女一次的下场，难免捶胸顿足，愤恨地说着色字头上一把刀，自己的儿子也是昏了头了。
后来白云韵意外过世，米家以为米林这下该回到省城，回到自己父母身边。结果米林好像并没有这个心思，一直待在那个小县城里，这十多年过去了，也没有想要离开的迹象。
但米老爷子好像还是没有放弃让儿子回到自己身边的打算，时不时的在省城的医院疏通关系，想通过工作途径把他拉回来，不过米林好像并不买账。
自打米瑾儿有记忆开始，每年春节都是爸爸带着她两个人去省城，去那个她一点也不熟悉的爷爷家。而每年爷爷对爸爸的态度都一样，那就是不说话。早几年妈妈还在时，爷爷每年还会对爸爸说教，后来妈妈去世，爷爷便连说话都懒得多说了。
米瑾儿猜想，可能平日在电话里没少挨骂，见面反而没话说了。
而那些一年也见不上一面的表哥表姐们，本就因年龄差距大而没什么亲切感，再加上长时间不见面，米瑾儿怀疑走在大街上自己能不能认出对方都还是个疑问。
唯一有点好感的只剩下一见面就叫着宝贝宝贝的奶奶，和给她发红包很大方的姑姑。
米瑾儿的小姨也跟她爸爸一样，只有每年春节才会回潼县陪伴自己的妈妈。
米瑾儿对这个小姨有着莫名的感觉，她长得跟妈妈并不太像，性格也不像自己印象中的妈妈。在米瑾儿为数不多的关于妈妈的回忆里，妈妈总是不太爱说话，不发病时喜欢带着她去逛这个小县城里唯一的一座桥，来来回回走很多次。
米瑾儿不明白那条河有什么特别，从妈妈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去过那座桥。
跟外婆小姨还有那个年仅四岁的小表弟道别后，米瑾儿跟米林开始了回省城的旅途。
…………
省城临海，取名海城。进出口贸易发达，城市建设迅速，人们生活质量也有极大的提升。从潼县到海城，开车走高速的话差不多需要五个多小时的车程。
每年都是米林开车，从午饭后一直开到晚饭前，直接在大年三十赶回去吃年夜饭。这也是让米老爷子很不高兴的一点，时常在米瑾儿奶奶面前抱怨说就不能提前几天回来一家人团聚吗，非要等到最后一天才舍得回来，也不知道一个小县城的医生能有多忙。
年夜饭每年都是在米瑾儿姑姑米欣经营的酒店里，今年也不例外。等米林带着米瑾儿走进VIP包间时，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这座城市从黑夜中苏醒，向人们展示它特有的魅力。只是在车上匆匆看了一眼，米瑾儿便感觉到这与一年前又有些不一样了。
纸醉金迷这个词，在她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霓虹灯时，有了最真切的认识。
包间里好像很热闹，还没进门就听见了说笑声。服务员礼貌地把门打开，房间里巨大的水晶灯亮的有些晃眼。
宴席还没开，米家人都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米老爷子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杵着一根拐杖，腰板比直地坐在沙发中央。身边坐着的那个嬉笑眉开，穿着红色毛衣的是米老太太。姑姑米欣坐在沙发边上，年近五十依旧身材姣好的她穿一窄身套裙，正对着大家伙说着什么。旁边沙发上坐着是米瑾儿的大伯米粟与大伯母陈菁华，米粟穿着白衬衣，外面套一件藏青色毛衣，一套看起来像村干部的行头被穿出了正装的感觉，陈菁华打扮挺时髦，穿着高领白色毛衣，黑色短裙加长靴，鞋尖锋利的有点像是暗器，长发盘成很夸张的发髻，拉着米欣说话，笑得前仰后合的。
旁边坐着的是米欣的两个儿子。大儿子蒋桦今年刚满二十五岁，二儿子蒋曳今年二十岁，都在英国念大学，也只有春节这几天回家。站在陈菁华旁边的是他们的女儿米芊芊，今年十八岁，在海城中学念高三，明年就要高考，可能以后也会送出国。
家里的留学热让米瑾儿更难融入他们之中，表哥们也不太爱跟这个不怎么见面的表妹一起玩。
堂姐米芊芊倒还算得上是能聊几句的人，不过大伯母陈菁华好像并不太希望自己的女儿跟这个小堂妹走得太近。
见米林带着米瑾儿进来，米老太爷收起脸上的笑容，假意清嗓子般地咳嗽了两声。正在说笑的人们也暂时停下话题，望着他们。米欣连忙站起来，欢快地说到。
“怎么这么久才到，我们都聊了好一阵了，来，快过来拜年，我们都已经拜过了。”
说着热情的上前拉着米瑾儿的手，满眼喜爱。
“我们瑾儿已经长这么高啦，也越来越漂亮了，来，先给爷爷奶奶拜年，再给姑姑拜，姑姑可是准备了大红包。”
米瑾儿笑起来，稍微有些刻板地一一问好。
“爷爷奶奶新年快乐。
“姑姑、大伯大伯母新年快乐。
“大表哥二表哥堂姐新年来乐。”
米林也跟着走了进来，边走边说。
“爸，妈，姐，哥，过年好。”
米欣拉着米瑾儿在米老太太身边坐下后，又走上前拍了拍米林的肩，有些责备地说到。
“这一年才见一次面，就舍不得多说几个字吗？我真怕瑾儿以后跟你学，不爱说话可怎么办。”
米老太太拉着米瑾儿的手，又摸摸米瑾儿的脸，满眼欢喜，又有些心疼。
“我们的宝贝怎么瘦了，是吃得不好吗？也不知道你这个爸爸是怎么当的，这么好的女儿不知道疼惜，奶奶又长时间不在身边，真是苦了我们孩子了。这次一定要多待几天，让奶奶好好照顾我们的宝贝。”
米瑾儿笑着说到。
“奶奶，爸爸他工作忙，外婆把我们照顾得很好，况且我都已经这么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奶奶不用担心。”
姑父蒋平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嘴里说着：“菜品我已经跟厨房安排好了，人齐了随时可以开席……哟，米林已经到了，那我这就叫他们上菜。小李，小李，去通知下厨房，可以上菜了。”
全家人入席，米老爷子有些吃力地杵着拐杖想要站起来，米瑾儿心想这才一年不见，爷爷的身体怎么差了这么多，忙上前扶着爷爷起来。看着是小孙女上前扶着自己，米老爷子脸上严肃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不忘挖苦一下自己的小儿子。
“还是孙女知道心疼爷爷，不枉爷爷白疼一场。”
米老太爷的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本只是说给米林听的，倒让陈菁华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同样是孙女，大的反倒不如小的，这让她看到自己那个没心肝的女儿就来气，刚落座就拉着她嘀咕，也不知说了什么。
米林注意到自己父亲有些不寻常，皱着眉头问。
“爸这是怎么了？”
“你爸他……”
还没等米老太太说出口，就被米老爷子粗暴的咳嗽声给打断了。米欣看着逞强的父亲，知道他偏偏不愿意让身为医生的儿子知道自己的病情，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都说返老还童，我看这话不假。爸，你都几十岁人了，怎么还闹小孩脾气。小林是医生，你真当能瞒多久。”接着又看着米林说，“两个月前爸很不舒服，就约了黄医生做检查，结果是冠状动脉堵塞，不过好在不是太严重，当时就做了通血管，我看最近爸的脸色已经好多了，也不胸闷气喘了，就是腿上没什么力气。”
四肢距离心脏最远，供血不足就会导致四肢无力。米林看着刚刚连起身都有点困难的米老太爷，心想只是通血管可能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他看着米老爷子，知道他这个倔强的父亲故意不肯把病情告诉自己这个还是心胸外科医生的儿子是为什么，但是身体非同小可，再加上父亲也已经年过七十，做手术的风险也是在逐年增大。他叹了口气说。
“爸，年后我带你再去检查一次。”
米老爷子面色不改，不过心里倒是打起了算盘。如果自己的病能让儿子醒悟，回到自己身边，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吧。
“年后的事年后再说吧。”
虽说语气依旧生硬，不过老爷子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了，他有些急切地盼着这个春节赶快过去，说不定自己的病会为父子关系带来转机。
…………
回到潼县已经是十多天之后的事了，这是米瑾儿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在海城待这么久。
这十几天里，姑姑带着她逛了商场，琳琅满目的店铺让她目不暇接，给她买了新衣服，去了电影院。
米欣给米瑾儿买了一部手机，米瑾儿曾经近距离观察过这个东西，在于子皓中考结束后，于爸爸就给他买了一部手机，跟现在她手里的这个有些相似，那时候米瑾儿就借来玩过。
不过她没有电话可以打，也没有短信可以发，也觉得无趣。现在自己也有了，以后可以给她的子皓哥哥打电话发短信了，这让她对这个高科技产品爱不释手，从米欣给她买下来那一刻起，她就紧紧拽在手里舍不得放开。
米瑾儿很爱自己的这个姑姑，不仅仅是有钱对自己大方，而是姑姑是真心对自己好，对于米瑾儿来说像妈妈一样的存在，每年离开时都会特别舍不得。
米林已经帮父亲预约在三月做冠状动脉搭桥手术，由省医院心胸肺外科主任庄志鹏亲自操刀。由自己的师父亲自操刀，米林是没什么好操心的，不过父亲就这件事又重提让他回省医院的提议让他有些心烦。
看着坐在后座的米瑾儿抱着手机玩得津津有味，米林察觉到自从她有了这个玩意儿以后，除了睡觉，几乎都没有放下过，他忍不住说到。
“瑾儿不准再玩了，小心玩坏了眼睛。”
米瑾儿悻悻地放下手机，朝着自己的爸爸瘪瘪嘴。
本想趁着这几天空闲，把手机里的各个功能都熟悉一遍，但好像自己的爸爸并不太喜欢这个东西，总是旁敲侧击地告诉她玩物丧志，要不就是对眼睛不好。不过想着自己就算有了手机，也没有于子皓的电话号码，也就只好在爸爸出声制止后乖乖地放回包里，闭着眼睛睡起觉来。
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到潼县，马上就能见到于子皓，米瑾儿的心情立即欢快起来，心也渐渐地沉寂下来。那繁华的城市生活就像是一场虚华的梦魇，即使心生崇拜，自己也并不留恋。想到正月十五能与于子皓一起放烟花，米瑾儿抛去心中的聒噪，甜甜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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