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谎言
下午三点，张伟在工位上和马心宇开视频会议，是后者发起的，告诉张伟这一两天他那边奔波协调的结果，江南天光执行副总裁白世光同意和他见面。
“我都协调好了，明下午三点，在雅乐颂有个谭轩的新专辑发布会，白总出席，三点二十离开现场，我在发布会旁边订了会议室，咱们就在那儿等，到时候欣旺的股权投资总监赵思虎也在，大家一起见个面，不用说什么，心照不宣，然后你跟白总那边单独再约。”视频里马心宇难掩兴奋，几乎手舞足蹈。
“知道了，我准备一下到时候怎么说。”张伟深知马心宇两三天内有如此进度，简直风驰电掣一样，既感激，也有些踌躇满志，万事尽在掌握之感。
“你……脖子上挂的那是什么？”马心宇冷不丁地问。
张伟一怔，顿时想起自己敞开了西服，忙不迭地把那颗牙齿挂饰塞进衬衫里，“没什么。”
“你现在变化挺大啊，那玩意儿挺虎的，你也戴，是修真呢还是中二啊？”马心宇轻轻地揶揄。
张伟不乐意把那牙齿挂饰贴身，那东西有种透骨的寒气，不论如何也暖和不了它；挂在外面，似乎比大得多的狼牙虎牙挂坠更引人注目，马心宇不是头一个问起的人。
“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他把话岔开去。
“那个……你要抽空到我这边来，刚刚有两个权属委托文件下来，你要来签个字，才能正式生效。”马心宇压低了声音说。
手机铃声响起，已经响了好一会儿，张伟还以为是马心宇那边的，“你手机响了。”
马心宇朝桌子一端看看，拿起手机量给张伟，“not me。”
张伟这时反应过来，飞快拉开抽屉，看见自己的手机正响，是陌生人来电。
他刚想顺手将电话摁了，通常这是有效的，现在骚扰电话盗亦有道，如果对方确实有事找他，会第二次打过来，那时他才接，这个验证模式能过滤掉百分之九十的骚扰电话，大概没耽误过事儿。
但这时不同，时代变了，不能再按以往的经验过活。
张伟念头飞转，按接听键，“喂，哪位？”
“请问，你是张逸茹的父亲张伟先生吗？”电话那边有个中年女性的声音，和气又严肃地问。
张伟想到这是个诈骗电话，搁往常他就挂了，这次不同，“我是，你哪里？”
“噢，我是张逸茹的班主任杨玉竹，打电话来是告诉你，能不能麻烦你立即到学校，张逸茹有点儿事情，我们需要尽快处置。”电话里中年女性说。
张伟一惊，觉得这还是像诈骗电话，可也多了许多真实的要素，“什么事？”
“她和同学闹矛盾，产生争执，对方有受伤的情况，我们需要尽快处理。”中年女性说。
张伟脑子里恍惚了一下，已经相信对方是真的，“但……张逸茹的家庭联系电话是她妈妈，为什么打给我？”
“你们离婚了吗，要分开对自己的女儿尽义务？”中年女性冷冷地抢白，蔑视他话里冷漠无情，“我给她妈妈打半天电话了，没接，我想这事不能拖太久，所以找第二联系人，打给你。”
“可能……她妈妈大概开会，手机不在手边。好，我知道了，麻烦老师……杨老师，我这就赶过来。”张伟牙齿打颤地说，认为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不是对方受伤了，受伤的人就是张逸茹，多半是因为自己宁愿受伤的人是对方，所以在脑子里纠正成这样。
“你赶快来，拜托能在一个小时左右就到学校吗？到校后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杨玉竹老师说完，挂了电话。
张伟发了一会儿怔，想张逸茹在学校里会出什么事，好在杨老师说受伤的是对方，但这样也很糟糕；他立即和马心宇确认关了视频，停下手头其他工作，和陈念交待几句，穿衣出公司，下楼到停车位，开车出来，往杨逸茹上学的学校去。
一小时后，他站在刚打电话给他的杨玉竹面前，陪着笑介绍自己是张逸茹的爸爸，杨玉竹哦了一声，请他坐下，然后简明扼要地介绍情况。
“昨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张逸茹和三位女同学一起，把一位女同学堵在厕所里，拳打脚踢，还脱人家衣服，扯人家头发，幸好一位老师经过，听见动静，才把她们抓个现行。那位被打的女同学有软组织受伤的情况，脸上也有被抓的痕迹，现在在学校医院，她家长等一会儿就到。”
“现在我应该怎么办？”张伟诚惶诚恐地问，其实暗中松了口气，听起来不是大事，倒也不不能以小事视之，现在谁家孩子不是父母的宝，怎么能被同学欺负，老师让自己赶紧来学校处置是对的。
“我们可以简单地惩处这样的霸凌行为，学生停课反省，家长视受伤的情况赔钱，这样一般也就可以了，但根据一段时间情况来看，这是外科医生锯箭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所以我想请几位打人同学的家长，好好花心思和自己孩子谈一谈，挖掘她们究竟为什么霸凌别人，找出原因，从思想深处解决问题。”杨玉竹表情严肃地说。
张伟觉得这位班主任说得特别对，连连点头，“我们一定配合学校的这个安排，挖掘出问题的根子来。”
“今天周四，我和舍监老师的意见是，你们先把孩子带回家去，利用好这个周末，和她们好好地相处，既挖掘问题根子，得到真相，又让孩子不至于抵触，这种事情，学校必然会出惩罚决定的，问题不从根子上解决，只是简单惩处的话，她们必然逆反，把真正问题给掩盖起来，倒时候再想解决，可就不容易了。”
杨玉竹接着说，和颜悦色，和电话里问张伟是不是和妻子离婚了这样尖刻语言截然不同。
“行，感谢杨老师关照，感谢杨老师关照！”张伟忙不迭地说。
“受伤同学的家长我会去沟通，情况我会持续掌握，如果有相关的医药费和精神抚慰方面的赔偿产生，要由你和另外三位家长来承担，学校也会承担相应的责任。”杨玉竹接着说。
张伟没有不同意的，连连点头。交待完这些，杨玉竹请他稍坐，她出去一会儿，领着张逸茹回来。张逸茹背着背包，来到张伟面前，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脸上不屑，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打招呼，脸歪向一边。
本来庄静和张伟说好，这周由她接张逸茹回家，先打个预防针，没成想还是他自己，不知道张逸茹看到那个短视频没，看她抵触的样子，张伟心中胆寒，难说她霸凌同学，没有心情不好而撒气的的成分在，禁不住有些羞愧得抬不起头。
“你就带张逸茹回家，这两天好好反省，为什么会出现这样违反校纪校规的事，要先认根子上识到错误，才谈得上改正。”
杨玉竹还以为张伟为女儿打架的事惭怍，谆谆嘱咐，送他们出办公室，下楼。
离开教学大楼，两人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地走出学校门，在道边上了车。
“这是谁的车？”上车前张逸茹忍不住问。
“咱们家车出了事故，不能用了，得换，这是保险公司临时借用给我的。”张伟说。
张逸茹气呼呼地拉开车门，把背包丢进去，自己也摔进去似的上车坐好，不问自家的车出了什么事故，老爸有没有伤到。
张伟坐上自己位置，发动车，上路掉头，往回家方向开。
来的时候他救拨了好几回庄静的手机，全都没接，这时回拨过来，问什么事，张伟说自己接上张逸茹，正在回家的路上，庄静惊讶又慌乱，说知道了，再有十来分钟就下班，她去买点儿菜。
她居然没问张逸茹为何提前一天回来，张伟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地想，是有多心不在焉啊。
他有意把车开得慢，通过后视镜留意观察张逸茹的神情。张逸茹显然是受挫沮丧的，也有些恼怒和不屑，总之是张不高兴的脸。
“你班主任说你和另外几位女同学一起欺负一个女同学，这怎么回事儿啊？”张伟开口问。
“就那么回事儿呗。”张逸茹不耐烦地答。
“那就是真有这回事，是真的咯？”张伟不知为何有些伤心，这颠覆了一直以来女儿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不复善良乖巧，不论外在还是内里。
“是真的，不然你干嘛领我回家？”张逸茹不耐烦地抢白。
“原因是什么，欺负人，总要有个理由吧？”张伟言语还温和，心里不免有些动气。
“理由，理由就是她欠揍。”张逸茹双手环抱，恶狠狠地说。
“不是，我是说，你要是有什么隐情，可以给爸爸说，你说出来，我会判断。如果你占理，我也会支持你的。”一股子凉气直冲脑门，张伟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你省省力气吧，我哪儿会有什么道理。”张逸茹冷冰冰地说。
张伟见前面不远有个占道停车处，环境幽静，便开过去停下，自己先下，要张逸茹也下来，面对面站着。
“每个人都会犯错，犯错不稀奇，问题在于不愿意承认，不肯反省，还要对抗，一意孤行，在错误道路上越走越远。一开始只是个小错，到后来变成大错，别人就算想帮也帮不上了。”张伟尽量和气地说，心头已经蹿起了火气。
“我没错。”张逸茹站得还算端正，但一扭头，完全听不进去的样子。
“那你首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欺负同学，我们就当欺负是个中性词，不判断对不对，原因到底是什么？”张伟耐住性子问。
张逸茹扭捏了一下，“原因就是，她本来答应得好好的，会买一百张谭轩的专辑，事到临头变卦，只肯买二十张，还是临时找袁雅琪借的，问她钱去了哪里，她说给了她男朋友，哼，小婊子，哥哥的事情不上心，偷哥哥的业绩去养小白脸！”
她说得满心愤恨，表情甚至扭曲，张伟听得不是很明白也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不曾想这样匪夷所思的事竟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尤其说话恶毒肮脏，不由得怒从中起，抬手给了张逸茹一巴掌。
张逸茹猝不及防，被打得一歪，手捂着脸，不能置信地望着爸爸。
张伟也不意想到自己竟然出手打张逸茹，怔了一下。
两人对望，张逸茹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恼恨已极，抬腿就走，朝张伟身后跑去。张伟喂了一声，伸手抓没抓住，转身看张逸茹越走越快，干脆小跑起来。
他也跑两步追上去，眼见张逸茹越跑越快，像要跳着飞起来似的，心想自己追越紧，她越是想逃离，才放慢脚步，见张逸茹跑向一堵绿色植物爬满的墙，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翻身越过，一下子消失在墙头。
张伟脑子里嗡的一下，才看清，那不是什么墙，而是栏杆，想起这里位置大概正在江南渠的岸边上，栏杆后面，正是江南渠。江南渠岸沿到水四五米，水深六七米，这时气温大约三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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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我准备一下到时候怎么说。”张伟深知马心宇两三天内有如此进度，简直风驰电掣一样，既感激，也有些踌躇满志，万事尽在掌握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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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不乐意把那牙齿挂饰贴身，那东西有种透骨的寒气，不论如何也暖和不了它；挂在外面，似乎比大得多的狼牙虎牙挂坠更引人注目，马心宇不是头一个问起的人。
“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他把话岔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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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时不同，时代变了，不能再按以往的经验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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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你是张逸茹的父亲张伟先生吗？”电话那边有个中年女性的声音，和气又严肃地问。
张伟想到这是个诈骗电话，搁往常他就挂了，这次不同，“我是，你哪里？”
“噢，我是张逸茹的班主任杨玉竹，打电话来是告诉你，能不能麻烦你立即到学校，张逸茹有点儿事情，我们需要尽快处置。”电话里中年女性说。
张伟一惊，觉得这还是像诈骗电话，可也多了许多真实的要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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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竹接着说，和颜悦色，和电话里问张伟是不是和妻子离婚了这样尖刻语言截然不同。
“行，感谢杨老师关照，感谢杨老师关照！”张伟忙不迭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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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没有不同意的，连连点头。交待完这些，杨玉竹请他稍坐，她出去一会儿，领着张逸茹回来。张逸茹背着背包，来到张伟面前，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脸上不屑，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打招呼，脸歪向一边。
本来庄静和张伟说好，这周由她接张逸茹回家，先打个预防针，没成想还是他自己，不知道张逸茹看到那个短视频没，看她抵触的样子，张伟心中胆寒，难说她霸凌同学，没有心情不好而撒气的的成分在，禁不住有些羞愧得抬不起头。
“你就带张逸茹回家，这两天好好反省，为什么会出现这样违反校纪校规的事，要先认根子上识到错误，才谈得上改正。”
杨玉竹还以为张伟为女儿打架的事惭怍，谆谆嘱咐，送他们出办公室，下楼。
离开教学大楼，两人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地走出学校门，在道边上了车。
“这是谁的车？”上车前张逸茹忍不住问。
“咱们家车出了事故，不能用了，得换，这是保险公司临时借用给我的。”张伟说。
张逸茹气呼呼地拉开车门，把背包丢进去，自己也摔进去似的上车坐好，不问自家的车出了什么事故，老爸有没有伤到。
张伟坐上自己位置，发动车，上路掉头，往回家方向开。
来的时候他救拨了好几回庄静的手机，全都没接，这时回拨过来，问什么事，张伟说自己接上张逸茹，正在回家的路上，庄静惊讶又慌乱，说知道了，再有十来分钟就下班，她去买点儿菜。
她居然没问张逸茹为何提前一天回来，张伟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地想，是有多心不在焉啊。
他有意把车开得慢，通过后视镜留意观察张逸茹的神情。张逸茹显然是受挫沮丧的，也有些恼怒和不屑，总之是张不高兴的脸。
“你班主任说你和另外几位女同学一起欺负一个女同学，这怎么回事儿啊？”张伟开口问。
“就那么回事儿呗。”张逸茹不耐烦地答。
“那就是真有这回事，是真的咯？”张伟不知为何有些伤心，这颠覆了一直以来女儿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不复善良乖巧，不论外在还是内里。
“是真的，不然你干嘛领我回家？”张逸茹不耐烦地抢白。
“原因是什么，欺负人，总要有个理由吧？”张伟言语还温和，心里不免有些动气。
“理由，理由就是她欠揍。”张逸茹双手环抱，恶狠狠地说。
“不是，我是说，你要是有什么隐情，可以给爸爸说，你说出来，我会判断。如果你占理，我也会支持你的。”一股子凉气直冲脑门，张伟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你省省力气吧，我哪儿会有什么道理。”张逸茹冷冰冰地说。
张伟见前面不远有个占道停车处，环境幽静，便开过去停下，自己先下，要张逸茹也下来，面对面站着。
“每个人都会犯错，犯错不稀奇，问题在于不愿意承认，不肯反省，还要对抗，一意孤行，在错误道路上越走越远。一开始只是个小错，到后来变成大错，别人就算想帮也帮不上了。”张伟尽量和气地说，心头已经蹿起了火气。
“我没错。”张逸茹站得还算端正，但一扭头，完全听不进去的样子。
“那你首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欺负同学，我们就当欺负是个中性词，不判断对不对，原因到底是什么？”张伟耐住性子问。
张逸茹扭捏了一下，“原因就是，她本来答应得好好的，会买一百张谭轩的专辑，事到临头变卦，只肯买二十张，还是临时找袁雅琪借的，问她钱去了哪里，她说给了她男朋友，哼，小婊子，哥哥的事情不上心，偷哥哥的业绩去养小白脸！”
她说得满心愤恨，表情甚至扭曲，张伟听得不是很明白也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不曾想这样匪夷所思的事竟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尤其说话恶毒肮脏，不由得怒从中起，抬手给了张逸茹一巴掌。
张逸茹猝不及防，被打得一歪，手捂着脸，不能置信地望着爸爸。
张伟也不意想到自己竟然出手打张逸茹，怔了一下。
两人对望，张逸茹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恼恨已极，抬腿就走，朝张伟身后跑去。张伟喂了一声，伸手抓没抓住，转身看张逸茹越走越快，干脆小跑起来。
他也跑两步追上去，眼见张逸茹越跑越快，像要跳着飞起来似的，心想自己追越紧，她越是想逃离，才放慢脚步，见张逸茹跑向一堵绿色植物爬满的墙，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翻身越过，一下子消失在墙头。
张伟脑子里嗡的一下，才看清，那不是什么墙，而是栏杆，想起这里位置大概正在江南渠的岸边上，栏杆后面，正是江南渠。江南渠岸沿到水四五米，水深六七米，这时气温大约三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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