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试黑市
华丽简朴破烂，衣着各异；浪笑窃笑装笑，笑容百味，在推杯换盏间都化作眼里酒色。谁谁谁说了粗俗肤浅的笑话，在这里也能赢得盆满钵满，他们要的不是喜乐，只要驱赶安静下的空虚；谁谁谁醉倒在别人脚下，在这里都不必惊诧，真实的自我已经不堪入目，何必心疼区区皮囊！
这里有无限喧嚣，弥漫着酒肉的气味。
“老主顾来了，也不先通知一下？”这儿的一个小头儿瞧着油渍凝积的楼梯口。
逸子自那里上去，衣着干净低调。
“酒肉正香呢，来点？”小头头在狐皮椅上邪笑道。
“不过是堕落的味道。”逸子坐在虎皮椅上，自拿起玻璃茶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闻出酒的气味便放下了。
小头头哼笑一声：“殿下早喝过了！何必刻意和我们划个界线，分出个三六九等来！明明也是贪酒的人，扫射八百人连眉头都不跳一下的魔鬼！”
逸子半躺在椅上，冷漠的气息似冰层下的水草幽幽冒了头：“有求于你，不得不为而已。”
“呦！多少人等着为这天下最尊贵的殿下效命，我何德何能要殿下屈尊？送上嘴还来不及呢！”小头头作慌张态，眼里一片狡诈神色，“殿下平生最厌烦这里的人了！怎想到是这些游走在街头巷尾的，流浪狗一样的东西，捕捉着各种消息呢！失策失策啊殿下。”
“不废话了，这次是你找的我，是找到我皇妹了？”逸子道，“不要也说她死了，不然你们的价值真的只是流浪狗。”
“什么话，与我们做生意的，远不只殿下，还有殿下想都想不到的人呢！”
“好。”逸子没有争执，“你们很有价值，然后呢？我想要的消息呢？”
“我啊，找殿下，是想提醒殿下一声，物资利滚利，如果殿下再拖下去，恐怕这场交易就做不成了。”
他给逸子开出的代价是一座富饶城市所值的价钱，说好分期一次一次地交齐，但是他狮子大开口定了利息。逸子给了大半，他才缓缓说出，以此相逼。
要说这人的乐趣，就是看好人一点一点堕落罢了。
每每与桑通信，逸子一直自愧不如，恨不得从身上剥下那层耻辱！
逸子站起身：“既然你不知，也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至于物资，那不是你要关心的问题。”
“是么？”面前那人尾音深长，点了烟，吞云吐雾。
逸子背过身，自楼上走下，感觉一步一步，自己的灵魂变得越来越轻，像中间腐烂开来了，反而是心情越来越沉重。
小头头还在栏边与自己招手。
耳边忽然一片死寂。随后，空气啸鸣着撕裂开来，沿路柱子爆裂，地板破碎。一把小刀卷带蓝光，划出闪电一般的威力，霎时间人的血肉与碎骨飞溅。
人群跌跌撞撞四处逃窜，碰倒的多少酒坛菜碟在灯下反着光。
逸子一翻身，躲在了楼梯的杂物间里。
外面只有短暂的哀嚎声，很快就没什么声音了。血腥浓重的风从残门断柱上灌进来，吹拂过逸子的脸庞。逸子难以置信，这短短的时间里会有那么重的血腥。
他按住腰里的剑，刚刚迈出一步，便看见了外面恶魂萦绕的景象，血淌在地板上，一片黏腻。
外面昏天黑地，只隐隐看到父皇坐在小头头对面的虎皮椅上，懒懒地在栏上悬下臂来，指间夹一杯酒，侧脸冷峻俊逸：“很高兴在这里看到你。”
逸子慢慢走出来，环顾了一眼四周，心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
他站立良久才回过神来。
他说：“父皇，我相信皇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请您手下留情。只要我把她找回来，我会立即安排别的住所给她，绝不给皇家带来一点麻烦，也不会让她出现在您的面前。”
父皇淡淡地凝望着他：“很好，你想救赤漠，想救公主，你自己就像水里的浮木一样，承载的重量越多沉得越快。自从皇后死后，你可想过自己的位置？之前你能像个救世主一样，完全是皇后给予你光环，流阳给予你翅膀。假如没有了这些，你也只是一个凡人。”
逸子的目光失去焦距地浮游在黑夜里，握住门边的手“啪”地剥下一块朽木。
（14）
“江南官粮被夺。”
“流阳求见。”
“衔羽求见。”
“皇子求见。”
……
“殿下偶感风寒，这几日怕是不见客。”夏至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流阳，战战兢兢。
“我问你，哪里来那么浓的酒味？”流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异样。
“姜酒汤驱寒。”夏至慌张道，拦住要开门的流阳，“不可不可，万一殿下怪罪下来，实在让人为难！”
逸子迷迷糊糊地听着外面的热闹，冷冷一笑，扶着酒杯侧卧躺下，眼前光影迷乱。
为什么他们都不能好好说话？
让人为难，是让哪个人为难啊？姜酒驱寒，驱的是什么寒啊？不见客，谁又是客啊？
这是命！是生命的命，还是命运的命啊？
呵！谁知道！
逸子刘海凌乱，蜷在偌大的华贵的檀木床上。
真冷。
“殿下，帮我！”“帮我！”“救救我！”
什么声音？是谁那么无助？我怎么找你帮你！是谁！在哪里！为何事！
“逸子，何不信我？”“殿下……”
我……我……
“逸子，你我开仙魔的太平，不负彼此。”
“殿下!是殿下要杀我们!”“不要开枪，殿下！”“求求您！”
啊！
逸子醒醒睡睡，混混沌沌。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像母后那样语音侬软，轻轻哼唱，似春日飞扬的温情的柳絮，飞入他不安的梦魇里，替他驱赶血腥与恐惧，“一年一年时间飞跑……他的烦恼增加了……”
不知谁轻轻将他拍打，哄他安然入睡。
“血……血……”逸子不安地说梦话。
逸风目光澄澈，转身关了窗，好奇地拿起他手里的酒，想试试，一凑近鼻子，一股辛辣呛住了他。
“不是血啦，明明是酒嘛。”逸风无可奈何地拍拍皇兄的肩膀。
皇兄已睡了。明明一事不理，却还是十分劳累。
“又不能陪我玩了……好无聊啊……皇兄。”逸风神情落漠，坐在床边晃着脚，见皇兄真的不能回应了，开始自娱自乐地哼哼唱唱，用手指去剪斜斜照进来的光线，用靴子踢踏光里黯淡的灰尘。
一动一静，不同姿态，却同样透着孤独而诡异的气息。
“身体是否安康？几日不闻你出政，不免担忧。我有一友名为晊晙，前往妖界，经魔界时若有叨扰，我在此替他赔礼，请放行。——桑”
逸子敞开门，递了安顿麦奂的手令：送往萧冶学院进修。
开学日期在冬后，具体行程再做安排。
看书不到半个时辰，夏至领了衔羽来求见。
“殿下，”衔羽发觉几日不见，殿下的脸色已有几分憔悴，一时不想再烦扰他，可是话已经说了一半，“三天前，江南官粮被劫，江南小霸王昳旿已派人追查。”
逸子太阳穴隐隐发疼：“伤亡情况如何？结果如何？”
“23人死亡，三千人受伤。”衔羽将一枚徽章与带信羽箭呈上，“小霸王追击之时，盗贼射来一箭。”
逸子皱了皱眉：“伤势如何？”
“并未受伤。”
“那就好。”逸子拿起徽章。上面刻着一个脸部线条刚健傲岸的男子，一半恶魔一半天使。恶魔傲眼斜立睥睨四野，唇角勾起冷冷嗤笑；天使慈目合闭，哀民生之多难而黯然垂泪。
男人背后羽翼丰满健壮半黑半白，黑似墨恶气萦绕，白似雪光彩灿然。
男人双手合十，恶魔与天使都拜祭竖立在眉心前的长剑。
这是摩克学院的徽章，为什么是天使哭而闭眼？逸子心里疑问，拆了剑上的信。信纸灰扑扑的，飞舞着潦草的几个大字：江湖救急！
胡闹，与魔界同是镇守八方，总不至于校内断粮了，说劫就劫，把魔界放在哪里？不过……
“昳旿已经让后备兵队接替，加强训练巩固防守，并承诺开春后将失粮补齐。另外，他托我向殿下表示慰问。”
“昳旿不必补粮，”逸子说，看了看羽箭等物，“将这些送到摩克学院去，道清原委。”
“为什么？”
“一来讨粮，二来求援。摩克学院虽行事古怪，但校风正义。抢粮一事或是迫不得已。若是急难中与学院断了联系，又没了储粮，如幼婴脱离了母体。只怕凶多吉少。”
“是。”衔羽领了物件，朝外退去。
“是了，可知劫粮的是谁？去向何方？”逸子看着他。
“是一个团队，领头的自称是木汀，去向妖界”
“方才为何不讲？”逸子肃然道。
“是我考虑不周！”衔羽脸上失色，慌忙跪地行礼，“请殿下责罚！”
“暂且饶你，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逸子说，轻而有力。
衔羽喏喏而退，看到门口站着的流阳，只低了低头，也不敢再多什么言语，一心退下了。
流阳看着那个透着慌张的背影远远消失在宫墙拐角处，才慢慢走进去。
“瞧你，把他吓成那样。”
逸子不太释怀地笑笑，把文案累到一边，站起身来：“流阳。”
流阳看了他一眼，到他面前坐下。
“我想出宫见一位朋友。”逸子又说，“你替我看着些宫里的事？”
“我以为你会跟我商讨那时你去了哪里。”流阳顿了顿，似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遇到了什么为难。”
逸子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你发烧时，我问大夫，为什么不是开驱风寒的药。”流阳缓缓道来。
逸子的表情出现微妙的变化。
“他说，什么风寒，殿下是惊吓过度。”流阳沉声说，“还有什么会让你惊吓过度？我想不明白，难道是君王？总不会是寻常妖怪，猫猫狗狗。”
“好了，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逸子心有抵触，错开目光去看桌上的史书。
流阳挑眉看着他，恨铁不成钢，恨烂泥扶不上墙。
流阳不知内情，只觉得他不会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只是逸子越是不说，他就越是不安。仿佛面临深海，有阴影在眼前晃动，却不知是温柔的水草，还是凶猛的鲨鱼。事不怕猛，怕只怕什么都不说。
“唉……”一口积累已久的怨气忍不住从胸腔涌出来，流阳深深叹气。
逸子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转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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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昏天黑地，只隐隐看到父皇坐在小头头对面的虎皮椅上，懒懒地在栏上悬下臂来，指间夹一杯酒，侧脸冷峻俊逸：“很高兴在这里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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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官粮被夺。”
“流阳求见。”
“衔羽求见。”
“皇子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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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偶感风寒，这几日怕是不见客。”夏至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流阳，战战兢兢。
“我问你，哪里来那么浓的酒味？”流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异样。
“姜酒汤驱寒。”夏至慌张道，拦住要开门的流阳，“不可不可，万一殿下怪罪下来，实在让人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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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子刘海凌乱，蜷在偌大的华贵的檀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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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帮我！”“帮我！”“救救我！”
什么声音？是谁那么无助？我怎么找你帮你！是谁！在哪里！为何事！
“逸子，何不信我？”“殿下……”
我……我……
“逸子，你我开仙魔的太平，不负彼此。”
“殿下!是殿下要杀我们!”“不要开枪，殿下！”“求求您！”
啊！
逸子醒醒睡睡，混混沌沌。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像母后那样语音侬软，轻轻哼唱，似春日飞扬的温情的柳絮，飞入他不安的梦魇里，替他驱赶血腥与恐惧，“一年一年时间飞跑……他的烦恼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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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风目光澄澈，转身关了窗，好奇地拿起他手里的酒，想试试，一凑近鼻子，一股辛辣呛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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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已睡了。明明一事不理，却还是十分劳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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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是否安康？几日不闻你出政，不免担忧。我有一友名为晊晙，前往妖界，经魔界时若有叨扰，我在此替他赔礼，请放行。——桑”
逸子敞开门，递了安顿麦奂的手令：送往萧冶学院进修。
开学日期在冬后，具体行程再做安排。
看书不到半个时辰，夏至领了衔羽来求见。
“殿下，”衔羽发觉几日不见，殿下的脸色已有几分憔悴，一时不想再烦扰他，可是话已经说了一半，“三天前，江南官粮被劫，江南小霸王昳旿已派人追查。”
逸子太阳穴隐隐发疼：“伤亡情况如何？结果如何？”
“23人死亡，三千人受伤。”衔羽将一枚徽章与带信羽箭呈上，“小霸王追击之时，盗贼射来一箭。”
逸子皱了皱眉：“伤势如何？”
“并未受伤。”
“那就好。”逸子拿起徽章。上面刻着一个脸部线条刚健傲岸的男子，一半恶魔一半天使。恶魔傲眼斜立睥睨四野，唇角勾起冷冷嗤笑；天使慈目合闭，哀民生之多难而黯然垂泪。
男人背后羽翼丰满健壮半黑半白，黑似墨恶气萦绕，白似雪光彩灿然。
男人双手合十，恶魔与天使都拜祭竖立在眉心前的长剑。
这是摩克学院的徽章，为什么是天使哭而闭眼？逸子心里疑问，拆了剑上的信。信纸灰扑扑的，飞舞着潦草的几个大字：江湖救急！
胡闹，与魔界同是镇守八方，总不至于校内断粮了，说劫就劫，把魔界放在哪里？不过……
“昳旿已经让后备兵队接替，加强训练巩固防守，并承诺开春后将失粮补齐。另外，他托我向殿下表示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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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一来讨粮，二来求援。摩克学院虽行事古怪，但校风正义。抢粮一事或是迫不得已。若是急难中与学院断了联系，又没了储粮，如幼婴脱离了母体。只怕凶多吉少。”
“是。”衔羽领了物件，朝外退去。
“是了，可知劫粮的是谁？去向何方？”逸子看着他。
“是一个团队，领头的自称是木汀，去向妖界”
“方才为何不讲？”逸子肃然道。
“是我考虑不周！”衔羽脸上失色，慌忙跪地行礼，“请殿下责罚！”
“暂且饶你，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逸子说，轻而有力。
衔羽喏喏而退，看到门口站着的流阳，只低了低头，也不敢再多什么言语，一心退下了。
流阳看着那个透着慌张的背影远远消失在宫墙拐角处，才慢慢走进去。
“瞧你，把他吓成那样。”
逸子不太释怀地笑笑，把文案累到一边，站起身来：“流阳。”
流阳看了他一眼，到他面前坐下。
“我想出宫见一位朋友。”逸子又说，“你替我看着些宫里的事？”
“我以为你会跟我商讨那时你去了哪里。”流阳顿了顿，似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遇到了什么为难。”
逸子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你发烧时，我问大夫，为什么不是开驱风寒的药。”流阳缓缓道来。
逸子的表情出现微妙的变化。
“他说，什么风寒，殿下是惊吓过度。”流阳沉声说，“还有什么会让你惊吓过度？我想不明白，难道是君王？总不会是寻常妖怪，猫猫狗狗。”
“好了，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逸子心有抵触，错开目光去看桌上的史书。
流阳挑眉看着他，恨铁不成钢，恨烂泥扶不上墙。
流阳不知内情，只觉得他不会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只是逸子越是不说，他就越是不安。仿佛面临深海，有阴影在眼前晃动，却不知是温柔的水草，还是凶猛的鲨鱼。事不怕猛，怕只怕什么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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