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山神

　　
果然呐，自己这手下天生反骨，以后得多拿出点大王威信才行，不然手下头号猛将估计就得被别的山头挖走。
山脉另一侧，自从少爷和小姐进山后，护道人严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在一小片空地上来回踱步。
相比严川的焦躁不安，丰腴妇人则要心平气和太多，只见她盘腿坐在树下呼吸吐纳，修复之前在董璇玑小天地当中所受伤势。
妇人耳中都是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根本无法静心养伤，她睁开眼无奈道“严川，少爷和小姐都有大福缘伴身，定能逢凶化吉，孙丙之前也说过，此处是那上古剑仙遗留下来的传承之地，是好事，你担心什么？”
严川扯了扯胡须，想了想，妇人所说好像有些道理，但又好像不全对。心中急躁不安，踱步更加迅速。
山岭间，有一粒芥子灯火忽闪忽灭，老人眼睛一亮，快步来到山脚道路起始处，伸长脖子使劲看去，
果然是少爷小姐。
老人欣慰连连点头，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原本蹲在树杈上的孙丙忽然心有感应，跳下枝头，拿出铜钱为自己卜上一卦。
卦象显现，稚童脸色一变，刚想撒丫子跑路，就被人拽住后领口提在空中。
“去哪啊？”王朔锋神色平静，但看向稚童的目光极为不善。
孙丙连忙摇头：“没想跑，就是蹲久了腿麻，活动活动。”孙丙一本正经，小脸上似乎写满了我说的是真话。
王朔锋哦了一声，将稚童交给青衣少女后说道：“明天你背着他。”
青衣少女点点头，片刻之后，稚童的哀嚎声响彻山野。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辰，少女揉了揉有些红肿的右手，笑容满面的坐在严川身边。
至于遭遇无妄之灾的稚童此刻正趴在地上，两半屁  股蛋儿通红，肿胀成两座小山丘，有气无力的闭眼吐纳。
树枝上原本安安静静睡觉的孙烨此刻努力憋着笑，为自己这个侄子感到伤心不已。
一身儒裳换做道袍的许阚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空地上，众人霎时间如临大敌，这股敌意并不是针对许阚，而是许阚身后的董璇玑。
锦衣老人挥挥手，“这次是他找你们，与我无关。”
话虽如此，但没一个人敢掉以轻心。
许阚一抱拳，“在下原是此地山神，前来找王姑娘一絮。”
王狐桐疑惑的指了指自己，许阚点点头，笑容和善不似做伪。
青衣少女刚想上前一步，就被严川伸手挡住，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青衣少女对严川摇了摇头，推开身前手臂，走到许阚身前施了个万福问道：“山神老爷找我何事？”
许阚从怀里拿出一本泛黄册子递给少女后微笑不言。
少女结果后轻轻翻开一页，看清上面内容后面露惊讶，抬头时，眼前已然没了两人踪迹。
锦衣老人董璇玑与许阚重回山神祠庙，不过这一次，两人跨过了门槛，走到之前少年少女所在位置停步。
董璇玑盘腿而坐，右手轻轻拍打膝盖他问道：“我有一事比较好奇。”
“但说无妨。”许阚站在神台下，抬头看着自己这尊早已破败不堪的神像，面露追忆神色。
“就算那小姑娘是天生的符师，资质再好也不至于让你亲手送上师门传承，还不要求任何东西，于情于理都有点儿说不过去。”老人慢条斯理的说完后，从芥子物中取出一枚小巧铜镜，手掌摊开，用自己袖口轻轻擦拭。
这铜镜名为照骨镜，背面与把手连接之处，竟是一只人的手骨，白皙似雪，不知经历几人之手，手柄摩挲的极为圆润。
镜面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之处，极其平整光滑。
倘若注入灵力，这镜面便能透过修士皮囊，直接照映出全身筋骨血脉以及处处气府窍穴，对于查找体魄缺漏以及修复伤势有着极大益处。
甚至可以清晰看见体力灵力的运转轨迹，为修士查漏补缺，此类物件在山上可不多见。
究其原因，这类物件在炼制时有伤天和，需要以一个元婴境以上的修士全身骸骨作为主材料，比青衣少女手中的搜魂种还要放忌讳。
老人手中这把照骨镜，存世太久，具体由来也无处可查。
当年还是年轻模样的董璇玑得到此物也属于机缘巧合，是一座古老的秘境当中发现此物并带回了朱雀王朝，使用次数不多，所以也没几个人知道。
董璇玑对着镜面轻轻和气，仔细擦拭，耐心等待着对方答复。
许阚按照心中所想如实相告，“看重少女的修行资质的确不错，但只是其中之一。大燕湫水王氏一脉当年与我颇有些渊源，这是其二。最后便是我想与曾经的许子崇做个告别，彻底了却前尘往事，此后再无许子崇，只有一个曾经的石孔山旧山神许阚。”
董璇玑听到最后，拍手笑道：“好好好，彻底斩断过去，这句话可不是谁人都可以说谁人都可以做。老夫还有最后一问，若是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那之后你所走的道路便是平步青云，这一点绝无半点水分。”
许阚点点头，“仙师请讲。”
“据我所知，大燕王朝的湫水王氏一族乃是皇室一脉的极力拥护者，开国之处便跟随大燕高祖皇帝打天下，还曾经出现过一门三尚书的佳话，可谓是位高权重，将人臣做到了极致。近些年若是没有曹栝的打压，估计手持朝政的就会是王氏一脉。”
顿了顿，老人接着说道：“老夫很是好奇当年的开国王氏之一的女子符师王苓榛，一身符箓修为不亚于黄庭州的天之骄子，这女子与你可有何渊源，若是有，大大方方说出来便是，若是无，那你摇摇头，此时揭过，以后也不会再提。我答应之事依旧作数，如何？”
大燕立国要比朱雀王朝早上两百年，当年大燕的开国皇帝雄才伟略，身边扶持之人有武夫有炼气士，有道门高真，甚至还有一位来历隐蔽的儒家门生。
其中湫水王氏人数极多，大多都是身居要治，权势极大。
而老人口中的王苓榛，天赋异禀，自成道法，研习符箓一道天资卓越，曾在战场上凭借此符箓修为屡立战功，成为大燕历史上第一位被敕封将军头衔的女子修士。
这段佳话哪怕是在千年之后的现在，依旧有人传唱。
许阚沉默良久，这才轻声回道：“当年我从红嫁州千里迢迢来到这，最开始就真的只是为了行宗门律例之事，斩妖除魔造福苍生，行走天下砥砺修为。实际上我也做到了，还斩杀了一头比自己高出一境的野泽蛟龙。”
“至于与那王苓榛的关系，其实并没有仙师想的那般弯弯绕绕，很简单，当年路过如今的大燕地界儿，见还是少女模样的她四处拜师学艺，却被资质不佳四字屡屡拒之门外。那是的我看她可怜，就留下了一道符箓研习法门，结果无心插柳，柳却成荫。仙师你说这算不算是一件善意之事？”
董璇玑点点头：“算。”
“之后的事情刚才我已说过，若是仙师还有问题，尽管问，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许阚双手负后，面容不在模糊，长相俊秀，身材修长。
董璇玑将骨镜轻轻搁在干草地面上，但似乎觉着有些不妥，又将照骨镜收入芥子物当中，盘算着怎么着都得亲手赠与才算有诚意，站起身后走向门口，“你这故事讲得很好，我朱雀王朝将来有你一席之地。”
说完，董璇玑身形消失不见。
许阚对着老人消失的方向一拱手说道：“多谢。”
其实许阚所说并未半句假话，只不过有所隐瞒而已。
当年的许子崇刚踏足龙腰州便是在旧大燕版图落脚，那时候统领峡境的还是北穹王朝。
曾经某次路过街巷拐角处，许子崇看见穿着寒酸，坐在街边抱头痛哭的少女时，问过少女为何哭泣？
少女回答简介明了，说是想要修行。
许子崇又问，为何想要修行？
少女答道：“镇魔，杀妖，守护我想守护之人。”
少女在说这话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但望向许子崇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那时的北穹王朝内战纷争不断，又有鬼物大妖肆意祸乱一方，百姓苦不堪言。
对话之后，许子崇  身后便多了条小尾巴，走到哪跟到哪。
再后来少女拜得许子崇为师。
喜欢练字，许子崇便传授少女符箓之法。
师徒二人一起走过万里山河，少女也从青葱岁月长成了窈窕温婉的女子。
最终，两人来到石孔山，一起驻守此地十年之久。
那场与蛟龙大战，侥幸成功，但许子崇也坐化再此。
王苓榛便是亲手将他埋葬，并为其铸造神像，昭告一地山水神灵的告文上所记录的姓名也是女子写就。
山神许阚。
阚之一字，外边为门，内为敢，女子将自己一生未曾敢做之事都藏于心底，不与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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