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名章 天地皆改

　　
“这次给你个教训，记住咯，下一次要是遇到比老夫还不讲道理之人，打不过就乖乖低头认错，不是谁都像我这般好说话。”董璇玑只觉得快意万分，原来不讲所谓的山上规矩这般痛快，顺便还教做人道理，对方却只能受着，以后有机会还得试试。
老人身影在打开天地牢笼那一刻，就已经消失在众人视野，就此离开。
一挥袖子撤去天地牢笼，云涟溪与严川二人再次回到之前所站树梢，不过这次身形没了遮掩，王朔锋四人看着两位莫名消失又莫名出现的家族长辈，眼神各异。
而相比而言，性情最为洒脱的孙烨，正饶有兴致看向妇人心口处，果然是沉甸甸的风景一方独好，深不见底的沟壑让公子哥流连忘返，视线未能更进一步，实属可惜。
妇人察觉孙烨投来视线，柳眉微蹙，左手抬起轻敲头上一只碧绿珠钗，身上多了一件崭新衣裙。
孙烨调笑道：“云姨年纪虽大，但这本钱可不是一般的足。”
妇人眼睛微微眯起，柳叶弯弯似狭刀，寒意冷冽与孙烨眼神对视，她冷冷道：“管好狗眼，还是说需要我帮你挖出来？”
一个丧家之犬也敢乱吠，真是可笑。
一身世家公子哥打扮的孙烨，对妇人的威胁不以为意但也没有继续出言恶心对方。
折扇轻拍手掌，收回视线后看向董璇玑之前所站之地，视野所及哪还有老人身影。
一向木讷无言的矮胖老者，看见名为王狐桐的少女正望向自己，老者脸上竟多出几分和蔼笑容，落下枝头对着王家兄妹二人抱拳道：“公子，小姐。”
背剑少年点头示意，少女手腕翻转，将大红灯笼收入芥子物当中，蹦蹦跳跳来到老者身前，亲昵的喊了声严爷爷。
严川看着这个从牙牙学语一点点长成现在的温婉贤少女，眼神和蔼，语气充满宠溺，“怎样？一路走来累不累？”
少女笑着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没想到以前走远路都会哭哭啼啼的小丫头，现在真是不一样了。”
听到老者揭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少女气得直跺脚，嗔怪撒娇道：“爷爷！”
老者哈哈大笑，“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
随后严川脸色一正，“入山之后记得多加小心，传承之地复福祸难料，我和你云姨在山脚等你们回来。”
王氏兄妹齐齐点头答应。
做为道破此山秘密的孙丙，这时候却开口说道：“我和叔叔也留在山脚，王朔锋，这次机缘应当是属于你的，我就不掺和。”
王朔锋思索片刻，觉得还是带上孙丙稳妥一点。
必经一个天生就会推衍之人，带在身边也安心些。
再说了就算遇到危险，把这小子扔出去还能当挡箭牌使。
别看孙丙年龄小，境界不高，但身上仙家法宝多的不像话，防御攻伐应有尽有，而且术法神通更是匪夷所思，五花八门让人目不暇接。
王朔锋他爹，也就是现任王家家主，见到孩子第一眼起就说过，“此子只要不夭折，那将来肯定会是一位极为难缠的炼气士，比剑修还烦人那种。”
没等少年开口反对，孙丙就跳着脚的骂道：“滚你大爷的，王朔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狗  日的，老子就是不去，爱咋咋地吧。”
王朔锋也没生气，孙丙既然都骂人了那就是铁了心不会去。
他只好转过身与自己妹妹一同开始登山。
石孔山另一面山脚，小旋风努力抓紧虎贲大将军的衣角，这才没被甩落下地面。
而在树木之间来回跳跃的虎贲大将军，望向石孔山山顶的眼神格外炽热，这犄角旮旯的小地方竟然还会有这般异象，无论是福是祸都得去看看。
妖族虽然体魄天生就比人族强横，但这也使他们受困于体魄牢笼，人族之所以能够修为快过妖族百倍，就是因为人族形体最近道。
这也是为什么无数妖族修炼刻苦百年，都在苦求化为人形。
若是不能修行登高，哪怕妖族寿命远超人族，终有一天依旧会老死于山林间。
而虎贲大将军存活至今已有三百多年，按照他才筑基境修为，加上原本该有的寿命也快到头了。
这份机缘，不争那就只能等死。
其实以它的资质若是在其他灵气充沛的山头，三百年修行最少都是藏均境起步，至于为什么虎贲不离开，它自有思量。
小精怪则是开窍以后懵懵懂懂！不知修行具体为何物，整日靠着本能吸纳天地灵气，直到遇到虎贲才真正踏上长生之路，若是没有自家这位大王，估计小精怪早就化为一捧黄土。
每日巡巡山再和大王唠叨些山中变化，这日子挺好，哪怕就这样过完一辈子也不错。
很久之前，刚刚开窍的小精怪遇到个樵夫，就只因为对方给过一颗松果，它便日夜藏在枝头，久久不能离去。
它曾亲眼见证樵夫是如何从青壮一步步弯腰变成伛偻老人，在樵夫弥留之际，那时还只是只小松鼠的它爬上床头，将当年那颗松果放在樵夫枕边。
一人一妖对视一眼，樵夫最后离世时，嘴角带笑。
而小精怪也是从那时候，知道了有一种情绪叫做哀伤。
所以之后遇到现在同样是妖物出身的大王，小精怪又懂得了什么是感恩，它格外珍惜。
石孔山山顶。
杨仄道：“怎么说？”
赵姑射回道：“有些老朋友想要给这座天下留点东西，算是白送他们一桩机缘，我觉得很不值当，要不你拿去？找几个心性不错的苗子，也算是不辱没他们这份心意。”
当年天外战场，陨落的不只赵姑射一个，之所以能劈开天地隔绝，是因为有些老朋友想要让她帮忙多看几眼家乡，众人练手这才将身躯消散神魂犹存的她送入这座天下。
哪怕将方圆百里灵气吸纳一空，用来修复千年魂魄，依旧只时换来现世几个时辰而已。
杨仄摇头道：“他们相信的是你不是我，东西在你手上，与我无关，劳心又劳力，这亏本买卖，打死不干。”
汉子看了看天幕接着说道：“时间不多了，抓紧。”
一袭雪白法袍的赵姑射点点头，手掌轻拍低矮梨树。
三声清脆之声响起，梨树蓦然拔高百丈，直插云霄。
梨花依旧飘落，但整座石孔山都被赵姑射用某种神通隔绝了天地大道，收入自身小天地当中。
入山总记六人，李平泩，武雀儿，王朔锋，王狐桐，虎贲，小旋风。
三人眼前景象正在飞速倒退，原本高大的树木开始逆向生长最后直至消失，干涸了不知多少年的河床早已被低矮灌木占据，现在却又重新出现泥沙，溪流，最后成为一条河流。
这一切就像是有人拖曳着他们六人，游走向时间长河上游彼岸。
六人头痛欲裂，体魄震颤，魂魄皆有离体而出跟随此山一起逆流的迹象，六人同时闭眼，不再去看周围光景，仔细温养魂魄。
哪怕逆流时间长河只是一种假象，但这份大神通又岂是他们这个境界该看的？
等到魂魄重新平稳，李平泩这才缓缓睁眼，环顾四周那还有什么山神祠堂。
此刻，他与武雀儿还有小家伙儿东方正坐在一处道路中央，两旁竹林攒簇，清风飞扬。
璀璨星河与皎洁明月已然不见，昼夜交替，少女睁开眼抬起手掌，有阳光透过树荫出现在她掌心处。
少年少女皆是茫然四顾，直到此刻都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武雀儿开口问道：“李平泩，怎么办？”
少年摇头无言。
少女属于典型的窝里横，莫名其妙山水转换，此刻急得直跺脚，“咋个回事儿吗？早知道就不再山上过夜了。现在连山神庙都没了，李平泩，这啥地儿啊？”
两人同行路线什么的都是李平泩走哪她就跟着，反正目的都一样，少女久而久之也就不去记所经地名，至于现在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见少年依旧摇头，这回少女是真要哭了。
李平泩连忙开口道：“先别管这是什么地方，既然有人将我们带到此处而不现身，那我们就先沿着道路走走看。”
少女抹去眼中泪花点了点头。
其实李平泩心里有些猜测，之前为了避免魂魄被波及，闭眼温养的前一刻，少年分明看到有村民在自己四周铸造祠庙神像，他还特地看了眼神像面容，与山神庙内的神像一般无二。
如果真是这样，那其实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山神庙半步。
小家伙儿东方，此刻正在竹根处卖力的刨去泥土，三两下挖断一颗刚刚冒尖的竹笋，剥去外皮开始啃食。
李平泩与武雀儿都有些讶异，刚刚才是秋末，怎么一转眼又是季春？
背上背篓两人沿着道路走去。
……………………
半山腰处有低矮房屋错落连绵，约有三十余户人家，只不过大多破败不堪，甚至有很多屋舍房梁倒塌大半，早已无人居住太多年。
王朔锋皱着眉打量四周，见背后长剑并无异样，少年还是有些不放心将王狐桐挡在身后，走向最近的一栋屋舍前停步。
少女从芥子物中取出一个类似于罗盘的物件，双指在罗盘中间轻轻抹过，便有无数条灵气涟漪浮现，罗盘正中出项两个细小光点，与之对应的正是兄妹二人。
两人上山那会儿并无任何不对，也就没多想，继续往山顶走去，哪知刚到山腰处天地骤然一变，睁眼时已是身处村落当中。
伸手拔剑出鞘，对着眼前倒塌大半的屋舍一斩而下，剑气纵横，将屋舍整个从中一分为二，轰然炸碎。
长剑再度归鞘，少年这一剑，动静实在不算小，他转头道：“走吧！去村口看看。”
身后少女点头跟上，一手持罗盘，一手持灯笼，灯火依旧，不过在白昼时就显得略微昏暗。
少女低头看了眼手中罗盘轻声道：“有人来了。”
罗盘名为搜魂种，能够准确定位邪祟，妖物，修士以及凡人魂魄位置，范围虽然有限，而且使用此物，很容易被境界比使用者高的修士察觉，容易让他人反感，所以此类物件价格很高，只要有钱，修士都愿意随身携带一件，但使用次数却不多，只是用来以防万一。
“那就去看看，还有什么人能被此天地主人相中。”王朔锋眼神凌厉，语气依旧沙哑模糊。
村口外，李平泩蹲在一块石碑旁，饶有兴致的盯着石碑背面所刻小字，这一看就是半盏茶的工夫。
期间，武雀儿也凑过去看了看，是个关于这座山的传说，很老套的故事，少女没看两眼就兴致缺缺眺望不远处一座屋舍建筑。
石碑正面是村子名称，背面则是一村名由来的传说。
故事大概讲述在很久之前，山下百燕河宽达百丈，有恶蛟兴风作浪，虐杀了当时的水神娘娘，连神像都被恶蛟拍烂丢入河流深处，肆意捕杀过路行人旅客，一时间方圆百里之内大都人心惶惶。
直到有位身披蓑衣的老仙师出手，与恶蛟大战一天一夜，百燕河从此日渐干涸，最后老仙师用大神通搬来石孔山镇压恶蛟，再以自身为大阵困住恶蛟使其不得出世。
此后，人们为了纪念这位老仙师，就按照老仙师相貌重新雕刻石像，奉为新水神。
还在山腰处建立村落，起名仙人墩。
“李平泩，这传说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喜欢，等本姑娘以后回家，这类神仙异事，能给你搬来一大箩筐，怎么样？高兴不高兴？”少女高高抬起下巴，像是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少年站起身，揉了揉脸颊，扯出一个敷衍笑容他道：“行行行，武女侠最厉害，还大气，天底下独一份儿。”
少女没听出李平泩的阴阳怪气，自豪道：“那是。”
话音未落，少女眉头突然皱起，腰间青瓷印章闪过一抹赤红色。
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只见李平泩身形猛然一闪，来到少女身前，拉起少女手臂，两人同时往一侧跃出十步之外。
有长剑飞掠而来，拖曳起一条雪白长虹，快若奔雷，直刺李平泩之前所站之地，剑尖破空处，刚好是少年心口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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