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小乞丐
武陵城，天高云淡，蔚蓝无限，令人心旷神怡。
伯璃本来就没什么要紧事，便答应陪同洛、怡出去逛街，一路上走的都是回廊，眼见飞檐绘彩，雕梁画栋，显得格外富丽堂皇，穿过一处处庭院花园往府门外走去，门口盔甲武士威风凛凛，见是小主人出门，没人敢阻拦。
洛儿伸手握住秦怡的手臂，笑道：“小璃前面带路，我们走！”清脆甜美的声音却带着温柔的婉约，轻轻滑过伯璃的耳畔。那声音，令人如痴，如醉。
一路上仨人有说有笑，时而有开怀的笑声回荡在街头巷尾。众人脸上都是笑呵呵的，看似心情极佳。前方伯璃轻轻一笑，回头道：“你们，快点啊！”她二人嫣然一笑，紧走几步跟上。
秦怡脸上显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迷惘，道：“到此，这一场小小的风波，也算是过去了。我觉得奇怪的是风鸢的绳子怎么会突然断了，好巧不巧地落入禁院。”
洛儿一时错愕，不禁神色一窒，道：“莫非有人算计咱们？”
伯璃心头猛的一跳，苦笑一声，道：“咱们仨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站在那里，像是突然僵住了，一动不动。
秦怡欲言又止，道：“开锁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身影，这人功夫远在你之上，身法之中却总是透着一股邪气。”
洛儿一怔，问：“什么，你怀疑谁？”
秦怡忽然低声道：“伯鸿昇！不过我也摸不准是不是他。”伯璃猛吃一惊，回转过头来，只见她迎风而进，秀发飞扬，衣襟在风中轻轻飘动。秦怡美丽的脸庞，微笑着望着他，忽然嫣然一笑，身子一摆，向旁移了过来和洛儿并肩而行。
洛儿有些疑惑，道：“我表哥人虽恶，但做事总是直来直去，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决不是他害咱们。”
伯璃随声附和道：“对！我和他从小打到大，不像他的做派。”
秦怡阴沉着脸，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莫小瞧他，他要算计你时，你定然对付不了。你难道当真看不出……”说到这里，不说下去了，只是摇了摇头。
再走一会，街上冷冷清清，连人也不大碰到。远远看见一个小乞丐，弓腰曲背，右手捂着腹部，似乎肚中已饿得咕咕直响。他走到醉仙楼右侧外卖窗格前，突然一阵食物香气透了出来，不由得馋涎欲滴，轻轻探头一张。只见笼屉上放着十来个肉包子，正呼呼冒着热气，眼见屋内无人，便即蹑手蹑脚的走到近前，拿起一个包子，放入口中。只嚼得几嚼，不由得暗暗叫好。一挥手呼啦来了一群衣衫不整的小孩。
“抓住他们！小崽崽们做那种事情不怕遭天谴吗？今天绕不了你们。”前方一群小孩跑了过来，身后醉仙楼掌柜钱万安带着账房林先生和几个伙计紧紧追赶，边跑边骂街，累的呼哧呼哧直喘气。
离近一看，那小乞丐留着蓬乱的头发，稚嫩的脸，高高的鼻梁，干裂的嘴唇，眼里充满了对生活的无奈，他光着脏兮兮的脚，竟不见有丝毫畏惧，哈哈大笑道：“你们太啰嗦了，有本事追上我们再说。”他身后紧跟着一群和他一样有着乱乱的头发，饥饿的眼神，同样有着稚嫩的鼻子和嘴巴，也同样光着脚的小乞丐。
伯璃赶忙上前拦住钱掌柜，只见他戴着一顶黑纱帽，帽下露着花白的头发，额前沟壑纵横，瘦弱的身躯在瑟瑟秋风中尤显的单薄，但他还陪着笑脸和伯璃打招呼，一双浑浊的眼睛无奈地观望四周。问清事情原由，原来是这群小乞丐偷吃了醉仙楼的包子，伯璃掏出一粒碎银子，交给钱掌柜，问：“够不够？”
钱掌柜深感意外，伸出干枯的手接过银子，瞪大了眼睛看了又看，心里乐开了花，心里想：我不是在做梦吧。定睛一看，光天化日，街头巷尾，眼前历历可数。料想不是在做梦将银子收入怀中，点头哈腰，笑嘻嘻地回答：“伯公子，用不了这些，够啦！多谢！有空来店里吃包子，我请客！”
伯璃露出笑脸，道：“钱掌柜，三鲜馅的多包点虾。”
“一定，一定，明天我叫伙计给你送一笼，让你尝尝鲜！”
他又看了钱掌柜身后账房林先生，那人驼背白发，面色稍暗，眼泡微肿，细看眼睫微垂其下黑影淡淡，颧骨高耸突兀，衬的整张面庞更加瘦骨嶙峋，有种说不出来的沧桑操劳之感。特别是他那双手，干枯消瘦似枯萎的枝干。伯璃看了他一眼关切地说：“林先生，我打记事起就见您在醉仙楼管账，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为了几个包子追着几个小乞丐疯跑，万一有点闪失，您值当的吗？”
林先生羞红了脸，站在一旁搓着他那干枯的手，微微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说：“公子说的是，让公子见笑了！”面上毫无表情，但眼中却似有寒光掠过。
伯璃笑了笑忍不住又说：“你们赶紧回吧，店里这会应该正忙着呢，赶紧回店里招呼客人去。”
掌柜的也不好再去教训小乞丐，冲他们狂飙了几句狠话。随后，带领店里伙计灰溜溜地往醉仙楼赶去。
那群小乞丐见醉仙楼的人被拦住了，也都不跑了，各个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远远地看着。听见醉仙楼的老板冲着自己说狠话，故意发出一片嘘声。
那小乞丐火冒三丈，道：“你说我穷，不配吃你醉仙楼里的饭菜吗？只怕拿你们招牌酒菜来，还不一定合我的胃口呢。”小跑堂豆芽菜怪眼一翻，冷冷地道：“是么？你老人家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只要你点得出，咱们醉仙楼的厨子就能做得出，就只怕某些人吃了没钱给，跑的比兔子还快。”
小乞丐气得呸了一声，在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红着脸，伸长了脖子，吼道：“你说什么你，拿了银子了，又来讨便宜，找打吗？”撸胳膊就要动手，旁边小孩们急忙拉住他，对方明显是有意激怒他。豆芽菜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洛儿大惑不解，低声问：“今天这是怎么了，从哪里冒出这么多乞丐来？”
秦怡偷偷瞄了一眼这群乞丐，说：“安济坊那边一直也没几个人，这些小乞丐脚趾微微变形，明显是木屐穿出来的，听口音明显是南方来的，可能是南岸雕国逃难过来的。”
洛儿突然感觉后背被人捏了一把，登时花容失色，尖叫道：“什么人如此放肆！”猛一回头，但见一个六七岁小男孩，衣不遮体，浑身污秽不堪，伸着漆黑的小手站在自己身后。
洛儿略微一愣神，小乞丐笑嘻嘻地绕到她身后，抱起这个小男孩，腾出右手，道：“神仙姐姐行行好，赏俩钱带我弟弟妹妹们吃口饱饭。”洛儿一时多愁善感起来，双目微湿，道：“伯璃给他点碎银子。”
伯璃随手扔过来一颗十两银锭，那小乞丐惊呆了，慌忙伸手去接，捏在手中沉甸甸的，感觉像是在做梦。或许从来没有人如此大方，肯给乞丐这么多钱，他喜笑颜开，说：“我先替弟弟妹妹们谢谢公子，还请公子留个名号，有朝一日我定会报答你。”
小乞丐摇了摇怀抱中的小男孩，他瞬间秒懂，羞红了脸，说：“公子爷，生的大富大贵，您好人有好报。”
伯璃笑了笑，说：“你想怎么报答我，武陵王是我爷爷，整个武陵郡都是我家的。”也是好奇想打听，慢慢与那乞丐少年攀谈起来。不禁放言高论，说的都是中土奇闻异事。伯璃听他谈吐隽雅，见识广博，不由得大为倾心。他自己也是个饱学儒生，只是闲时才跟刘向学些文字，这时听来，这少年的学识似不在自己之下，不禁暗暗称奇，心想：我只道他是个落魄乞丐，哪知学识竟这么高。南国逃难来的人，果然与伯国处处大不相同。
小乞丐最后说了句：“公子，我还要为兄弟们讨口饭吃，有空下次再聊。”说完看了眼洛儿，她站在伯璃身边，两人靠的很近，看起来很亲密。小乞丐微微一笑眼珠一转，拍了一下小男孩的头说了句：“还愣着干吗，还不快说！”那个跟洛儿讨钱的孩子似乎明白了，笑嘻嘻地说了句讨喜的话：“祝大哥哥、大姐姐长命百岁！额，不对，不对，祝你们百年好合！”说完这群孩子跟着小乞丐跑了。
洛儿满脸通红，望着伯璃道：“小孩子胡乱说的，当不得真！”不久小巷子里，又跑来了另一群小孩浑身脏兮兮，其中一人指着他们喊：“就是他们给的！”这群小孩眼里放光，如饿狼扑食般冲上来伸手要钱，吓的仨人落荒而逃。
距离缘衣坊还有十几丈远，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伯璃用手一指：“秦怡，你姑姑家的马车，想必三伯母也在里面呢？”秦怡愣了会神，向前望去，欲言又止，二人感觉到了什么，随后一起进了店……
傍晚三人满载而归，刚进了王府角门就遇到伯玕，伯璃十分惊讶，父亲不在水军，此时回来必是有什么要紧事，一施礼慌忙道：“爹，您回来了。”
伯玕一把拉住他，道：“璃儿这会别胡乱跑了，随我去见爷爷，有要紧事。”
伯璃伸臂挣扎，胳膊肘微一抗拒，道：“晚点不行吗？”
伯玕忽然面色一肃，皱眉怒道：“不行，扭扭捏捏没个章法，立刻随我去见爷爷。”说完拖着伯璃便走，丢下赵洛儿和秦怡尴尬立在府门口。伯璃三步一回头看着她俩，内心颇为不甘。
“咯咯咯咯……”一阵笑声从后边传了过来。
父子二人进了偏厅，但见王爷和郡守江蓠正在商议郡中之事，江蓠喜滋滋地说：“……郡里两家花馆年前结清，核算完备，另三家红火，账房忙不过来，直到今日方能结清，已核实无误还请王爷过目。”
王爷接过五本账册，随手翻了翻，惊讶地问：“藏春楼和燕春楼都换了掌柜，往年不是只换一个？”
江蓠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藏春楼掌柜勾结账房做假账，私吞公款，证据确凿，已被查处；燕春楼去年业绩又垫底，理当裁汰。”
王爷看着账本上的一串串数字非常高兴，暗忖：孤苦心经营近二十载，为的就是强军，现今郡内兵强马壮粮饷充足可以一战了，当使孤不在受制于人。高兴道：“江蓠当记首功，有了这些银俩，濡须大营军饷压力骤减。……”江蓠汇报完毕，起身告退。
伯璃见江蓠过来赶忙行礼，笑吟吟道：“姑父！爷爷夸你呢。”
江蓠过来打量了他一眼，叹到：“璃儿长大了！你姑姑时常念叨你，有空常过来探望。”对着王爷，轻声道：“小婿先行告退。”说完转身走了。
王爷见江蓠出了厅门对着伯玕父子问：“这次族中子弟集体行冠礼，筹备到什么地步了？”
伯玕内心不安，道：“主宾我已有初步人选。请宗室法师占卜过了，冠礼之日初步定在二月初二。”
王爷微笑点头道：“今年冠礼璃儿得参加，你早做准备。冠礼之后我有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做，你和邢氏到时候可别舍不得。”
伯玕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似心中隐隐难舍，道：“我与邢氏已经着手准备，定不会误了父亲大事。” 苍白的脸上此刻却突然有些血色，但那份惊惶感觉从进门到现在也未消退。
伯璃满脸诧异说道：“我年龄未及十六，便要行冠理，爷爷何事这般心急。”
王爷见他性子却是颇倔，不由失笑道：“爷爷六岁那年就行了冠礼，也没人说不妥。”说完站起身一甩双手抖开衣袖，挥了挥右手，示意伯璃过来，王爷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微微一笑，道：“冠礼之后你就是大人了，可以不用去家塾了，岂不趁了你的意。”
伯璃脸一红，分明说到心坎里了，道：“读书开智是极好之事，不然会愚蒙一辈子，只是有书念时，我心无旁骛，不念时，我内心便惶恐不安。”一听到可以不用去私塾心中一阵狂喜，但话还不能这样说。
王爷站在那里，负手而立，半晌没有说话，随后道：“冠礼之后爷爷自有安排，不必多虑，到时候你自然明白。”说完叹了口气，似乎心中隐隐作痛。
聊完家事，王爷与伯玕聊起了军务，问起了濡须大营水军：“南边水军近来如何？”
伯玕站在他的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喘，道：“郁水河年年冬季结冰，雕国南侧冰厚，我北方一侧冰薄。眼下天气转暖，前几日雕国渔船过来争渔与我方渔民起了争执，双方打斗惊扰了双方水军，李默、姜帆各带数艘走舸前去驱赶，缴获十三艘雕国渔船，射杀不服管治二十余人……。”老四伯玕为濡须大营水军统领，老二伯稷为武陵郡陆军统领。
伯玕从箭筒里抽出一把犬齿倒钩箭，摆放到武陵王面前，说：“今天汤淮带水军巡逻时，发现江心坡飘来一艘小船，里面七个人全是中此箭身亡，看着装像是普通百姓。此箭也是采用天外陨铁打造，与神雕弓破魔法护盾的原理一致，只是前者更加阴险狠毒。”
王爷看了看箭上的犬齿，松灯下一照，寒光四射，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说：“这只箭太过阴险狠毒，人若中此箭，这犬齿就会张开，取不出来，血就流干了。对着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用这种箭，岂不是多此一举。速速查明这七人身份，莫不是南雕国出了什么乱子。”王爷又召来王绾，让他赶紧派人去雕国打探一番。
……
伯璃听他们聊起军务，急忙起身回避从偏厅出来，叫了自己的两名贴身丫鬟香儿和暖儿，去家塾收拾。自己径直去见母亲邢氏，施完礼，把之前的事情叙述一遍。
邢氏心里也是一跳，但事关伯璃前途，她立刻头脑就清楚多了，道：“你父前些日子已经和我说过了，等他回来再做打算。你从小顽劣，最喜在内帏惹事生非，爷爷、奶奶又极其溺爱，更是无人敢管，可是让你冠礼之后早日去军中历练，早早收了你那乖戾的脾气。”伯璃听此说法，想一想大有一番情理。母子两言过多时，只见一丫鬟进来：“夫人，公子，厢房那边备好晚饭了。”
晚上伯璃去找伯渊，把今天的事和他大概说了说，又问：“读书有什么用？”
伯渊听完也不急着回答他，伯侄间，陷入了一阵沉默。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茶，用毛巾擦了擦手和脸，思考了一下，才说：“读书不仅仅是在获取知识，更主要是获取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好比一座房子，你说木头、砖块、瓦片它有什么用，其实都没用，但是你通过自己获得的知识，将它们变成房子就有意义了，你读的书就是木头、砖块、瓦片你很难说它们有什么用。等到能灵活运用的时候自然就有用了。”伯璃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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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儿伸手握住秦怡的手臂，笑道：“小璃前面带路，我们走！”清脆甜美的声音却带着温柔的婉约，轻轻滑过伯璃的耳畔。那声音，令人如痴，如醉。
一路上仨人有说有笑，时而有开怀的笑声回荡在街头巷尾。众人脸上都是笑呵呵的，看似心情极佳。前方伯璃轻轻一笑，回头道：“你们，快点啊！”她二人嫣然一笑，紧走几步跟上。
秦怡脸上显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迷惘，道：“到此，这一场小小的风波，也算是过去了。我觉得奇怪的是风鸢的绳子怎么会突然断了，好巧不巧地落入禁院。”
洛儿一时错愕，不禁神色一窒，道：“莫非有人算计咱们？”
伯璃心头猛的一跳，苦笑一声，道：“咱们仨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站在那里，像是突然僵住了，一动不动。
秦怡欲言又止，道：“开锁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身影，这人功夫远在你之上，身法之中却总是透着一股邪气。”
洛儿一怔，问：“什么，你怀疑谁？”
秦怡忽然低声道：“伯鸿昇！不过我也摸不准是不是他。”伯璃猛吃一惊，回转过头来，只见她迎风而进，秀发飞扬，衣襟在风中轻轻飘动。秦怡美丽的脸庞，微笑着望着他，忽然嫣然一笑，身子一摆，向旁移了过来和洛儿并肩而行。
洛儿有些疑惑，道：“我表哥人虽恶，但做事总是直来直去，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决不是他害咱们。”
伯璃随声附和道：“对！我和他从小打到大，不像他的做派。”
秦怡阴沉着脸，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莫小瞧他，他要算计你时，你定然对付不了。你难道当真看不出……”说到这里，不说下去了，只是摇了摇头。
再走一会，街上冷冷清清，连人也不大碰到。远远看见一个小乞丐，弓腰曲背，右手捂着腹部，似乎肚中已饿得咕咕直响。他走到醉仙楼右侧外卖窗格前，突然一阵食物香气透了出来，不由得馋涎欲滴，轻轻探头一张。只见笼屉上放着十来个肉包子，正呼呼冒着热气，眼见屋内无人，便即蹑手蹑脚的走到近前，拿起一个包子，放入口中。只嚼得几嚼，不由得暗暗叫好。一挥手呼啦来了一群衣衫不整的小孩。
“抓住他们！小崽崽们做那种事情不怕遭天谴吗？今天绕不了你们。”前方一群小孩跑了过来，身后醉仙楼掌柜钱万安带着账房林先生和几个伙计紧紧追赶，边跑边骂街，累的呼哧呼哧直喘气。
离近一看，那小乞丐留着蓬乱的头发，稚嫩的脸，高高的鼻梁，干裂的嘴唇，眼里充满了对生活的无奈，他光着脏兮兮的脚，竟不见有丝毫畏惧，哈哈大笑道：“你们太啰嗦了，有本事追上我们再说。”他身后紧跟着一群和他一样有着乱乱的头发，饥饿的眼神，同样有着稚嫩的鼻子和嘴巴，也同样光着脚的小乞丐。
伯璃赶忙上前拦住钱掌柜，只见他戴着一顶黑纱帽，帽下露着花白的头发，额前沟壑纵横，瘦弱的身躯在瑟瑟秋风中尤显的单薄，但他还陪着笑脸和伯璃打招呼，一双浑浊的眼睛无奈地观望四周。问清事情原由，原来是这群小乞丐偷吃了醉仙楼的包子，伯璃掏出一粒碎银子，交给钱掌柜，问：“够不够？”
钱掌柜深感意外，伸出干枯的手接过银子，瞪大了眼睛看了又看，心里乐开了花，心里想：我不是在做梦吧。定睛一看，光天化日，街头巷尾，眼前历历可数。料想不是在做梦将银子收入怀中，点头哈腰，笑嘻嘻地回答：“伯公子，用不了这些，够啦！多谢！有空来店里吃包子，我请客！”
伯璃露出笑脸，道：“钱掌柜，三鲜馅的多包点虾。”
“一定，一定，明天我叫伙计给你送一笼，让你尝尝鲜！”
他又看了钱掌柜身后账房林先生，那人驼背白发，面色稍暗，眼泡微肿，细看眼睫微垂其下黑影淡淡，颧骨高耸突兀，衬的整张面庞更加瘦骨嶙峋，有种说不出来的沧桑操劳之感。特别是他那双手，干枯消瘦似枯萎的枝干。伯璃看了他一眼关切地说：“林先生，我打记事起就见您在醉仙楼管账，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为了几个包子追着几个小乞丐疯跑，万一有点闪失，您值当的吗？”
林先生羞红了脸，站在一旁搓着他那干枯的手，微微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说：“公子说的是，让公子见笑了！”面上毫无表情，但眼中却似有寒光掠过。
伯璃笑了笑忍不住又说：“你们赶紧回吧，店里这会应该正忙着呢，赶紧回店里招呼客人去。”
掌柜的也不好再去教训小乞丐，冲他们狂飙了几句狠话。随后，带领店里伙计灰溜溜地往醉仙楼赶去。
那群小乞丐见醉仙楼的人被拦住了，也都不跑了，各个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远远地看着。听见醉仙楼的老板冲着自己说狠话，故意发出一片嘘声。
那小乞丐火冒三丈，道：“你说我穷，不配吃你醉仙楼里的饭菜吗？只怕拿你们招牌酒菜来，还不一定合我的胃口呢。”小跑堂豆芽菜怪眼一翻，冷冷地道：“是么？你老人家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只要你点得出，咱们醉仙楼的厨子就能做得出，就只怕某些人吃了没钱给，跑的比兔子还快。”
小乞丐气得呸了一声，在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红着脸，伸长了脖子，吼道：“你说什么你，拿了银子了，又来讨便宜，找打吗？”撸胳膊就要动手，旁边小孩们急忙拉住他，对方明显是有意激怒他。豆芽菜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洛儿大惑不解，低声问：“今天这是怎么了，从哪里冒出这么多乞丐来？”
秦怡偷偷瞄了一眼这群乞丐，说：“安济坊那边一直也没几个人，这些小乞丐脚趾微微变形，明显是木屐穿出来的，听口音明显是南方来的，可能是南岸雕国逃难过来的。”
洛儿突然感觉后背被人捏了一把，登时花容失色，尖叫道：“什么人如此放肆！”猛一回头，但见一个六七岁小男孩，衣不遮体，浑身污秽不堪，伸着漆黑的小手站在自己身后。
洛儿略微一愣神，小乞丐笑嘻嘻地绕到她身后，抱起这个小男孩，腾出右手，道：“神仙姐姐行行好，赏俩钱带我弟弟妹妹们吃口饱饭。”洛儿一时多愁善感起来，双目微湿，道：“伯璃给他点碎银子。”
伯璃随手扔过来一颗十两银锭，那小乞丐惊呆了，慌忙伸手去接，捏在手中沉甸甸的，感觉像是在做梦。或许从来没有人如此大方，肯给乞丐这么多钱，他喜笑颜开，说：“我先替弟弟妹妹们谢谢公子，还请公子留个名号，有朝一日我定会报答你。”
小乞丐摇了摇怀抱中的小男孩，他瞬间秒懂，羞红了脸，说：“公子爷，生的大富大贵，您好人有好报。”
伯璃笑了笑，说：“你想怎么报答我，武陵王是我爷爷，整个武陵郡都是我家的。”也是好奇想打听，慢慢与那乞丐少年攀谈起来。不禁放言高论，说的都是中土奇闻异事。伯璃听他谈吐隽雅，见识广博，不由得大为倾心。他自己也是个饱学儒生，只是闲时才跟刘向学些文字，这时听来，这少年的学识似不在自己之下，不禁暗暗称奇，心想：我只道他是个落魄乞丐，哪知学识竟这么高。南国逃难来的人，果然与伯国处处大不相同。
小乞丐最后说了句：“公子，我还要为兄弟们讨口饭吃，有空下次再聊。”说完看了眼洛儿，她站在伯璃身边，两人靠的很近，看起来很亲密。小乞丐微微一笑眼珠一转，拍了一下小男孩的头说了句：“还愣着干吗，还不快说！”那个跟洛儿讨钱的孩子似乎明白了，笑嘻嘻地说了句讨喜的话：“祝大哥哥、大姐姐长命百岁！额，不对，不对，祝你们百年好合！”说完这群孩子跟着小乞丐跑了。
洛儿满脸通红，望着伯璃道：“小孩子胡乱说的，当不得真！”不久小巷子里，又跑来了另一群小孩浑身脏兮兮，其中一人指着他们喊：“就是他们给的！”这群小孩眼里放光，如饿狼扑食般冲上来伸手要钱，吓的仨人落荒而逃。
距离缘衣坊还有十几丈远，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伯璃用手一指：“秦怡，你姑姑家的马车，想必三伯母也在里面呢？”秦怡愣了会神，向前望去，欲言又止，二人感觉到了什么，随后一起进了店……
傍晚三人满载而归，刚进了王府角门就遇到伯玕，伯璃十分惊讶，父亲不在水军，此时回来必是有什么要紧事，一施礼慌忙道：“爹，您回来了。”
伯玕一把拉住他，道：“璃儿这会别胡乱跑了，随我去见爷爷，有要紧事。”
伯璃伸臂挣扎，胳膊肘微一抗拒，道：“晚点不行吗？”
伯玕忽然面色一肃，皱眉怒道：“不行，扭扭捏捏没个章法，立刻随我去见爷爷。”说完拖着伯璃便走，丢下赵洛儿和秦怡尴尬立在府门口。伯璃三步一回头看着她俩，内心颇为不甘。
“咯咯咯咯……”一阵笑声从后边传了过来。
父子二人进了偏厅，但见王爷和郡守江蓠正在商议郡中之事，江蓠喜滋滋地说：“……郡里两家花馆年前结清，核算完备，另三家红火，账房忙不过来，直到今日方能结清，已核实无误还请王爷过目。”
王爷接过五本账册，随手翻了翻，惊讶地问：“藏春楼和燕春楼都换了掌柜，往年不是只换一个？”
江蓠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藏春楼掌柜勾结账房做假账，私吞公款，证据确凿，已被查处；燕春楼去年业绩又垫底，理当裁汰。”
王爷看着账本上的一串串数字非常高兴，暗忖：孤苦心经营近二十载，为的就是强军，现今郡内兵强马壮粮饷充足可以一战了，当使孤不在受制于人。高兴道：“江蓠当记首功，有了这些银俩，濡须大营军饷压力骤减。……”江蓠汇报完毕，起身告退。
伯璃见江蓠过来赶忙行礼，笑吟吟道：“姑父！爷爷夸你呢。”
江蓠过来打量了他一眼，叹到：“璃儿长大了！你姑姑时常念叨你，有空常过来探望。”对着王爷，轻声道：“小婿先行告退。”说完转身走了。
王爷见江蓠出了厅门对着伯玕父子问：“这次族中子弟集体行冠礼，筹备到什么地步了？”
伯玕内心不安，道：“主宾我已有初步人选。请宗室法师占卜过了，冠礼之日初步定在二月初二。”
王爷微笑点头道：“今年冠礼璃儿得参加，你早做准备。冠礼之后我有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做，你和邢氏到时候可别舍不得。”
伯玕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似心中隐隐难舍，道：“我与邢氏已经着手准备，定不会误了父亲大事。” 苍白的脸上此刻却突然有些血色，但那份惊惶感觉从进门到现在也未消退。
伯璃满脸诧异说道：“我年龄未及十六，便要行冠理，爷爷何事这般心急。”
王爷见他性子却是颇倔，不由失笑道：“爷爷六岁那年就行了冠礼，也没人说不妥。”说完站起身一甩双手抖开衣袖，挥了挥右手，示意伯璃过来，王爷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微微一笑，道：“冠礼之后你就是大人了，可以不用去家塾了，岂不趁了你的意。”
伯璃脸一红，分明说到心坎里了，道：“读书开智是极好之事，不然会愚蒙一辈子，只是有书念时，我心无旁骛，不念时，我内心便惶恐不安。”一听到可以不用去私塾心中一阵狂喜，但话还不能这样说。
王爷站在那里，负手而立，半晌没有说话，随后道：“冠礼之后爷爷自有安排，不必多虑，到时候你自然明白。”说完叹了口气，似乎心中隐隐作痛。
聊完家事，王爷与伯玕聊起了军务，问起了濡须大营水军：“南边水军近来如何？”
伯玕站在他的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喘，道：“郁水河年年冬季结冰，雕国南侧冰厚，我北方一侧冰薄。眼下天气转暖，前几日雕国渔船过来争渔与我方渔民起了争执，双方打斗惊扰了双方水军，李默、姜帆各带数艘走舸前去驱赶，缴获十三艘雕国渔船，射杀不服管治二十余人……。”老四伯玕为濡须大营水军统领，老二伯稷为武陵郡陆军统领。
伯玕从箭筒里抽出一把犬齿倒钩箭，摆放到武陵王面前，说：“今天汤淮带水军巡逻时，发现江心坡飘来一艘小船，里面七个人全是中此箭身亡，看着装像是普通百姓。此箭也是采用天外陨铁打造，与神雕弓破魔法护盾的原理一致，只是前者更加阴险狠毒。”
王爷看了看箭上的犬齿，松灯下一照，寒光四射，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说：“这只箭太过阴险狠毒，人若中此箭，这犬齿就会张开，取不出来，血就流干了。对着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用这种箭，岂不是多此一举。速速查明这七人身份，莫不是南雕国出了什么乱子。”王爷又召来王绾，让他赶紧派人去雕国打探一番。
……
伯璃听他们聊起军务，急忙起身回避从偏厅出来，叫了自己的两名贴身丫鬟香儿和暖儿，去家塾收拾。自己径直去见母亲邢氏，施完礼，把之前的事情叙述一遍。
邢氏心里也是一跳，但事关伯璃前途，她立刻头脑就清楚多了，道：“你父前些日子已经和我说过了，等他回来再做打算。你从小顽劣，最喜在内帏惹事生非，爷爷、奶奶又极其溺爱，更是无人敢管，可是让你冠礼之后早日去军中历练，早早收了你那乖戾的脾气。”伯璃听此说法，想一想大有一番情理。母子两言过多时，只见一丫鬟进来：“夫人，公子，厢房那边备好晚饭了。”
晚上伯璃去找伯渊，把今天的事和他大概说了说，又问：“读书有什么用？”
伯渊听完也不急着回答他，伯侄间，陷入了一阵沉默。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茶，用毛巾擦了擦手和脸，思考了一下，才说：“读书不仅仅是在获取知识，更主要是获取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好比一座房子，你说木头、砖块、瓦片它有什么用，其实都没用，但是你通过自己获得的知识，将它们变成房子就有意义了，你读的书就是木头、砖块、瓦片你很难说它们有什么用。等到能灵活运用的时候自然就有用了。”伯璃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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