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子嫣然笑道：“所以愔姐姐不也来了，正好人多热闹些呢。”
“那你们不嫌，我便也来凑些热闹。”刘愔拂起扇子，饰掩笑颜。
三人聚着聊了片刻，正说到尽兴，忽而西北方向正迎着一车人马从舆驾中下来，十几个侍官，各自拿着玄青色的华盖与障扇在车驾旁守候，只看几乘车驾走出几男几女，或着斗金绣纹，或穿玄青绸丝，皆是缥纱盈盈，雍容尔雅。
“这不，都齐了，想来时候也快到了！”刘愔拂起扇面点向舆车那里。只看这华盖障扇的数量，便可知此乃皇族司马氏之鸾驾，走下这几位，或是封王，或为公主，端驻于闾阖门前，好不威严。
城门之上，吏官瞭向外场，清点归于位上的族群，眼看都已来齐，又看向漏刻指针，时分已到，便遥遥呼道：“酉时到，闾阖门开——”
盈月已然蔽于云端，隐隐烁明，玄色的飞檐与殷红的宫围无不显示着建康城这一帝王之宅势。
“那咱们姊妹，进去了方再闲话。”刘愔拂起袖襟，几人俯身揖礼，暂且别过。
褚蒜子归列族位，伫在母亲谢真石身旁，徐徐列步走入闾阖门内。士族列位深有讲究，一般盛族列为在前，其他列位靠后，最靠前的是颍川庾氏、庐江何氏与琅玡诸葛氏，三相中，庾冰为中书监，何充为中书令，诸葛恢为尚书令，自然所属之族可以名列前位。之后的士族，便也大都实力相当，要不是如同琅玡王氏这种在前朝就已经兴望的盛族，要不就是如同京兆杜氏，汝南周氏等，出有位高权重者的族门。
从启头的士族步入建康之始，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这二十几余士族才渐渐收尾于闾阖。伴着最后一门士族走进城门，鼓楼钟声愈发疏稀，太乐之声渐渐浅止，宫宴大好的帷幕也随之徐徐拉开。
建康城内，宫灯华照，金赤交映。从闾阖门到太极殿，一路飞檐流金，碧阶落辉，只听那太乐列阵，如鸣仙芭，宫商角徵，音色悦然。侍官缓缓将太极殿十八门庭全部敞开，以迎接诸族来贺。皇戚士族等数百人徐徐步入太极殿，依次落座，殿内璀璨，恍若仙朝。
待嘉宾落座，再放眼望向太极殿阶上，皇帝司马衍从华帐后缓缓步出。两旁一后二妃也紧随陛下，徐徐走出。杜后身着象牙白色绣金鸾凤纹后服，贵人周讳着殷红色仙鹤华服步出帷幕，贵人荀昧则穿棠红色瑾花样绣衣随之身后。
各自落座后，司马衍扫视众臣，缓缓道：“今日中秋，朕特邀诸皇戚、世家来建康共赴宫宴，说是宫宴，更似家席，各位爱卿切莫拘谨，应当如同亲友聚会一般，共待良宵。”说罢，便轻轻抬起右手示意，门口侍官见陛下眼色，便放数百余侍女侍官从殿外依次列进，手捧金玉杯盏、琉璃宝盘，将佳肴美酒上至众人面前。
司马衍看诸人都已置好酒盏，便举起酒杯，注视群臣呼道：“四海康定，万峦归屏，建康富庶，华茂秋馨，仰仗诸臣戮力同心，才得如今康和，朕应当把酒属尔群臣，以彰忠耿之心！”
群臣听罢立马起身道：“伏惟陛下圣德，体兹圣道，臣等祝愿陛下万年！”纷纷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杜陵阳举着酒杯向左前方瞟去，一眼便寻到褚族前列地褚蒜子。杜陵阳淡笑，正好与褚蒜子眼神相汇，便举起酒盏，遥邀褚蒜子饮了杯酒。
司马衍啜饮杯盏，点头淡笑，道：“今日应当尽兴杯盘，不论政事，望诸家尽乐尽兴。”司马衍话音落毕，便归位动筷，众家也纷纷起筷而食。
既然司马衍已经挑明不要再于中秋议论政事，众人也便不提，只得说些家常之事。
吏部尚书周闵乃是周贵人叔父，见无人闲话，便先启口道：“周贵人最近可好，听闻建康秋日转凉，可当心玉体康健。周抚将军远在荆地却也担心，多次询问老臣。”
周贵人见叔父问询，便举酒属道：“劳得两位叔父挂念，陛下在本宫宫中安排妥帖，每日照顾得当，身体甚安。”
尚书左丞荀蕤与中郎将荀羡兄弟乃是荀贵人的同族舅系，见周闵问的殷勤，脸色不免难堪，荀蕤便夺来话锋道：“老臣愚慢，不知荀贵人金体如何，是否安康。”
荀贵人还未张口，只见周贵人，侧身探去，笑颜抢道：“妹妹如今是有了身孕的身子骨，却还如同往日一般健态，当真是随了她姑母。”
荀贵人姑母乃是荀蕤荀羡兄弟的长姊，曾经一人冲锋，斩杀叛贼，之后下嫁周抚将军族门，时人皆称为双璧之家。
“哪里的话，我这身子，哪里能说得过去，还需是陛下遣人照料得当方才好些。”
周贵人盈盈笑笑又看向杜皇后微启朱唇道：“到底说，荀贵人这胎儿是我东西后宫中最惹心的爱物，必应当是咱们姊妹一同让荀妹妹顺心生下才是。”
杜后本是不爱惹眼的，突然被周贵人顺带提到，实感突然，便只能含着笑意点点头。
中书监庾冰见这场面着实有意思，便杵着筷子笑面谈道：“都说是宫里累卵积石，如履薄冰，现如今陛下座下一后二妃乃至左右宫妇都能和蔼相处，却也可见陛下治后宫之明。”
中书令何充便道：“说来荀贵人和周贵人向宗族寻去是有些亲戚之系的，说到底，还是各位娘娘有如镜明，体兹陛下前朝之治，后宫也亦和睦有亲。”
司马衍听罢，心中隐有欢喜，便噷噷吟笑两声道：“后位行仁，妃者遵道，后庭前朝亦是相似的道理，才终能和睦有亲。”
话虽如此，眼看着周贵人脸色是有些不爽的，却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愠色，但是陛下话已至此，却也不能不应声附和。
荀贵人看这出已经结束，便悻悻地将手从周贵人臂下撤出，轻轻抚着孕肚。
眼看着前菜已尽，侍官又上了几盘肉食，众人便就着酒肉聊的开了些，荀贵人见大家兴致渐起，也无人盯着自己的动静，便起身面向陛下道：“陛下，臣妾方才腹中有动，在这里头，有些不便，烦容臣妾先回了，望陛下恕罪。”司马衍酒肉正兴，便点点头，允许荀昧先回了，荀贵人便在侍女搀扶下辗转至殿后面。
“娘娘怎么出来了，哪里不适，要不奴家去请太医来。”荀贵人的贴身侍女白芨道。
“我哪里有什么病，倒是听周讳那三言两语的倒生了心病，姑母至少还是她周讳的叔嫂子，倒也不必这样恶心本宫，还不如早些回了徽音殿。”
“娘娘说的是，到底娘娘是有身孕的人，万不能有一点变故，免得生了烦躁郁火叨扰了身子。”
荀贵人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便在侍女白芨搀扶下离开宫宴。
转回宫宴，众家借着酒兴，又是赶着宫宴众家齐汇，难免又谈起姻亲之事来。
“先帝临终时候托朕有几桩事，其中皇家的姻亲是先帝所格外看重，如今还未婚娶的，琅玡王，会稽王，南康长公主，寻阳长公主，细细数看，也有不少，这都是真的姊弟舅氏，朕，是心里一直挂着的。”
周贵人听罢低下眉眼，拂起袖襟端坐道：“陛下虽然烦心，但难得如今宫宴诸家齐聚，想来——”
周贵人正说着，司马衍许是借着酒兴，尚未来得及反应周贵人的话，便抢言道：“皇后，以为呢？”
周贵人听司马衍还未听自己说罢，便抢过话锋闻讯皇后，脸色瞬然拉了下来，愠怒如鲠在喉，却也只能笑笑拾起酒杯，一饮而尽。
“臣妾又有怎样的见解，不如借贵人所言，想来今日诸家齐聚，是大好的机会，不如让各家自荐推举，想来许是有能缘分到者，能与这几位封王公主续上一续，贵人以为呢？”
周贵人垂眉淡笑：“自然是好，那便看陛下的意思吧。”
司马衍扶正身子，道：“那既是这样，朕今日也便择一择，选一选，想来建康才俊，这宫中也占了不少，朕岂能错过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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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不嫌，我便也来凑些热闹。”刘愔拂起扇子，饰掩笑颜。
三人聚着聊了片刻，正说到尽兴，忽而西北方向正迎着一车人马从舆驾中下来，十几个侍官，各自拿着玄青色的华盖与障扇在车驾旁守候，只看几乘车驾走出几男几女，或着斗金绣纹，或穿玄青绸丝，皆是缥纱盈盈，雍容尔雅。
“这不，都齐了，想来时候也快到了！”刘愔拂起扇面点向舆车那里。只看这华盖障扇的数量，便可知此乃皇族司马氏之鸾驾，走下这几位，或是封王，或为公主，端驻于闾阖门前，好不威严。
城门之上，吏官瞭向外场，清点归于位上的族群，眼看都已来齐，又看向漏刻指针，时分已到，便遥遥呼道：“酉时到，闾阖门开——”
盈月已然蔽于云端，隐隐烁明，玄色的飞檐与殷红的宫围无不显示着建康城这一帝王之宅势。
“那咱们姊妹，进去了方再闲话。”刘愔拂起袖襟，几人俯身揖礼，暂且别过。
褚蒜子归列族位，伫在母亲谢真石身旁，徐徐列步走入闾阖门内。士族列位深有讲究，一般盛族列为在前，其他列位靠后，最靠前的是颍川庾氏、庐江何氏与琅玡诸葛氏，三相中，庾冰为中书监，何充为中书令，诸葛恢为尚书令，自然所属之族可以名列前位。之后的士族，便也大都实力相当，要不是如同琅玡王氏这种在前朝就已经兴望的盛族，要不就是如同京兆杜氏，汝南周氏等，出有位高权重者的族门。
从启头的士族步入建康之始，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这二十几余士族才渐渐收尾于闾阖。伴着最后一门士族走进城门，鼓楼钟声愈发疏稀，太乐之声渐渐浅止，宫宴大好的帷幕也随之徐徐拉开。
建康城内，宫灯华照，金赤交映。从闾阖门到太极殿，一路飞檐流金，碧阶落辉，只听那太乐列阵，如鸣仙芭，宫商角徵，音色悦然。侍官缓缓将太极殿十八门庭全部敞开，以迎接诸族来贺。皇戚士族等数百人徐徐步入太极殿，依次落座，殿内璀璨，恍若仙朝。
待嘉宾落座，再放眼望向太极殿阶上，皇帝司马衍从华帐后缓缓步出。两旁一后二妃也紧随陛下，徐徐走出。杜后身着象牙白色绣金鸾凤纹后服，贵人周讳着殷红色仙鹤华服步出帷幕，贵人荀昧则穿棠红色瑾花样绣衣随之身后。
各自落座后，司马衍扫视众臣，缓缓道：“今日中秋，朕特邀诸皇戚、世家来建康共赴宫宴，说是宫宴，更似家席，各位爱卿切莫拘谨，应当如同亲友聚会一般，共待良宵。”说罢，便轻轻抬起右手示意，门口侍官见陛下眼色，便放数百余侍女侍官从殿外依次列进，手捧金玉杯盏、琉璃宝盘，将佳肴美酒上至众人面前。
司马衍看诸人都已置好酒盏，便举起酒杯，注视群臣呼道：“四海康定，万峦归屏，建康富庶，华茂秋馨，仰仗诸臣戮力同心，才得如今康和，朕应当把酒属尔群臣，以彰忠耿之心！”
群臣听罢立马起身道：“伏惟陛下圣德，体兹圣道，臣等祝愿陛下万年！”纷纷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杜陵阳举着酒杯向左前方瞟去，一眼便寻到褚族前列地褚蒜子。杜陵阳淡笑，正好与褚蒜子眼神相汇，便举起酒盏，遥邀褚蒜子饮了杯酒。
司马衍啜饮杯盏，点头淡笑，道：“今日应当尽兴杯盘，不论政事，望诸家尽乐尽兴。”司马衍话音落毕，便归位动筷，众家也纷纷起筷而食。
既然司马衍已经挑明不要再于中秋议论政事，众人也便不提，只得说些家常之事。
吏部尚书周闵乃是周贵人叔父，见无人闲话，便先启口道：“周贵人最近可好，听闻建康秋日转凉，可当心玉体康健。周抚将军远在荆地却也担心，多次询问老臣。”
周贵人见叔父问询，便举酒属道：“劳得两位叔父挂念，陛下在本宫宫中安排妥帖，每日照顾得当，身体甚安。”
尚书左丞荀蕤与中郎将荀羡兄弟乃是荀贵人的同族舅系，见周闵问的殷勤，脸色不免难堪，荀蕤便夺来话锋道：“老臣愚慢，不知荀贵人金体如何，是否安康。”
荀贵人还未张口，只见周贵人，侧身探去，笑颜抢道：“妹妹如今是有了身孕的身子骨，却还如同往日一般健态，当真是随了她姑母。”
荀贵人姑母乃是荀蕤荀羡兄弟的长姊，曾经一人冲锋，斩杀叛贼，之后下嫁周抚将军族门，时人皆称为双璧之家。
“哪里的话，我这身子，哪里能说得过去，还需是陛下遣人照料得当方才好些。”
周贵人盈盈笑笑又看向杜皇后微启朱唇道：“到底说，荀贵人这胎儿是我东西后宫中最惹心的爱物，必应当是咱们姊妹一同让荀妹妹顺心生下才是。”
杜后本是不爱惹眼的，突然被周贵人顺带提到，实感突然，便只能含着笑意点点头。
中书监庾冰见这场面着实有意思，便杵着筷子笑面谈道：“都说是宫里累卵积石，如履薄冰，现如今陛下座下一后二妃乃至左右宫妇都能和蔼相处，却也可见陛下治后宫之明。”
中书令何充便道：“说来荀贵人和周贵人向宗族寻去是有些亲戚之系的，说到底，还是各位娘娘有如镜明，体兹陛下前朝之治，后宫也亦和睦有亲。”
司马衍听罢，心中隐有欢喜，便噷噷吟笑两声道：“后位行仁，妃者遵道，后庭前朝亦是相似的道理，才终能和睦有亲。”
话虽如此，眼看着周贵人脸色是有些不爽的，却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愠色，但是陛下话已至此，却也不能不应声附和。
荀贵人看这出已经结束，便悻悻地将手从周贵人臂下撤出，轻轻抚着孕肚。
眼看着前菜已尽，侍官又上了几盘肉食，众人便就着酒肉聊的开了些，荀贵人见大家兴致渐起，也无人盯着自己的动静，便起身面向陛下道：“陛下，臣妾方才腹中有动，在这里头，有些不便，烦容臣妾先回了，望陛下恕罪。”司马衍酒肉正兴，便点点头，允许荀昧先回了，荀贵人便在侍女搀扶下辗转至殿后面。
“娘娘怎么出来了，哪里不适，要不奴家去请太医来。”荀贵人的贴身侍女白芨道。
“我哪里有什么病，倒是听周讳那三言两语的倒生了心病，姑母至少还是她周讳的叔嫂子，倒也不必这样恶心本宫，还不如早些回了徽音殿。”
“娘娘说的是，到底娘娘是有身孕的人，万不能有一点变故，免得生了烦躁郁火叨扰了身子。”
荀贵人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便在侍女白芨搀扶下离开宫宴。
转回宫宴，众家借着酒兴，又是赶着宫宴众家齐汇，难免又谈起姻亲之事来。
“先帝临终时候托朕有几桩事，其中皇家的姻亲是先帝所格外看重，如今还未婚娶的，琅玡王，会稽王，南康长公主，寻阳长公主，细细数看，也有不少，这都是真的姊弟舅氏，朕，是心里一直挂着的。”
周贵人听罢低下眉眼，拂起袖襟端坐道：“陛下虽然烦心，但难得如今宫宴诸家齐聚，想来——”
周贵人正说着，司马衍许是借着酒兴，尚未来得及反应周贵人的话，便抢言道：“皇后，以为呢？”
周贵人听司马衍还未听自己说罢，便抢过话锋闻讯皇后，脸色瞬然拉了下来，愠怒如鲠在喉，却也只能笑笑拾起酒杯，一饮而尽。
“臣妾又有怎样的见解，不如借贵人所言，想来今日诸家齐聚，是大好的机会，不如让各家自荐推举，想来许是有能缘分到者，能与这几位封王公主续上一续，贵人以为呢？”
周贵人垂眉淡笑：“自然是好，那便看陛下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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