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可罗弗
“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有些情绪被触动，沈渊眼底荡漾着温柔，对小兰花讲述起真假掺半的往事，“离开家的时候，我和你现在差不多大，可是我不如你坚强，几乎每一天我都在哭。”
细白手指抬起小兰花的下巴，她真的很像中原女子，只有那双眼睛呈现美丽的孔雀绿色，在阳光下会有些微微发蓝。看清之后，沈渊皱起眉头，这样的眼睛她曾在猫身上见过，看着太精明，没来由地令她感到厌恶。小兰花不明就里，以为自己做错什么，立马要跪下，被女主人反手捉住。
“我有这样可怕吗？为什么你见了我总要下跪，也不向我笑。”沈渊侧过身坐，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摸了摸小兰花的脑袋，语气十分委屈：“我看到了，昨天你是会笑的，除非你不是因为我，而是那位男子在场，你才肯展示你的美。小兰花，难道你和你的姐姐们一样，想成为主子的姬妾？”
绯月嘴角微不可察地一阵抽搐，腹诽姑娘又在恶趣味，两个大丫鬟对视，心照不宣看戏。小胡姬紧张到极点，听不到头顶有异样，只想给自己辩解，越着急越想不起来怎么说，挣脱女主人的手，“噗通”跪得干脆利落：“不是的，我不是……小姐很美，您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主人和奴隶是不一样的，我不敢，也不想。”
如沈渊所言，小兰花是个可怜的孩子，生硬的汉话加上快哭出来的表情，持续暴露着她的孤苦无依。绯云鼻腔中发出轻微气息，她想笑，可是沈渊瞪过来一眼，丫鬟必须得忍住。
小胡姬知道自己说不清楚，索性不再讲话，瘪着嘴唇不让眼泪掉出来，抬起头眼巴巴望向女主人，祈祷她能明白心意。
话头已经挑开，少年时那些回忆涌现不可避免，沈渊处在最心软的时刻，无法不为小兰花这种眼神所动容，颇为爱惜地抚过她的脸，却不让她起来，而是念了一句什么，绯月和绯云都没听清，唯独小兰花眼中有光闪过，好似迷失在沙漠的旅人找寻到清泉。
“我认得你的名字，可罗弗，善良的姑娘。”沈渊掌心向上，递给小兰花一个鼓励的眼神，对方终于敢接受这份友好，握着女主人的手站起来。
依稀是十几年前，墨觞鸳带着女儿游历苍梧，接近边关，遇到一支西域的商队，里面三四个女孩和沈渊年龄相仿。人们停下来，就地成市，互通有无，孩子们则在一起玩耍，不同的只有外貌，相同的是单纯天真的心。
短暂的欢乐际遇过后，她们再无交集，新鲜的语言在岁月流逝中损耗成零星的词汇，若非尹淮安喜好胡姬，沈渊只怕此生都不会想起，自己也曾与胡人侃侃而谈。
尹淮安大约也是懂一些的，才给小兰花起了这个名字。沈渊不可能将异族带回冷香，如果不出意外，小胡姬会在山庄停留很长时间，从懵懂稚子到少女情窦初。沈渊不知道尹淮安如何想，也在片刻间犹疑过，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或许只是命运的玩笑，让她看到这个可怜女孩，给予对方一点点温暖。
小兰花嘴唇翕动，仿佛穷尽毕生勇气开口，用家乡语言向女主人说了一句祝福的话，可惜没有得到回应，显然，对方会的并不多。但对小兰花而言，这已是在异国他乡最好的慰藉，男主人对自己不感兴趣，拥有话语权的女主人不像传说中那样狠毒，反而十分和蔼，甚至知道些遥远西域的事物——这哪里是奴隶受苦的地狱，简直是天堂。
“跪下。”来自天堂的女主人忽然冷下脸，小兰花还沉浸在幻想中，意识在现实和美好憧憬之间游离，膝盖抢先软掉。沈渊挂上最喜欢用的清冷面孔，目不斜视，仿佛脚下跪着的只是一个物件。
“以后不许说胡语，这里是中原，你的主子是中原人，你说的话让主人听不懂，你就是想造反。”
奴就是奴，主就是主，即便亲近如盛秋筱，沈渊也永远保持着分寸，压根不给她机会痴心妄想。
胡姬生存不易，早些明白道理有好处，沈渊存心震慑，果不其然，小兰花四肢颤栗，本就偏白的脸蛋此时更不见一丝血色，她亲眼见过一名同乡被打死，只因为没有及时拣起女主人掉落的手帕。
“奴婢不敢，求您饶了奴婢。”小兰花不停磕头，眼看脑门起了淤青，沈渊使个眼色，电光石火间，绯云已将人拉起来，沈渊蹙着眉，心里暗道这小胡姬的反应也忒剧烈了些。
平心而论，她不需要对胡姬有恶意，甚至有点同情。小兰花被绯云带出去吃饭，临走时脚都是软的。沈渊一点都不开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无缘无故要发火。
她做不到六根清净，对人世间的感情仍然有所渴盼，所以会允许绯月或绯云开玩笑，无人时同姐妹般相处，可这种希冀具有高度间歇性，她不能承认自己有弱点，又无法真正清心寡欲，日积月累，这种矛盾让她变得像只炸药桶，稍不留神便被引燃。
世人以为花魁矜贵自持，也不过是条可怜虫罢了。
“绯月，撤下去吧，我不想吃了。”沈渊最后用两口汤，吩咐丫鬟收走，狮子猫跑回来，毫不客气地趴在沈渊脚底睡觉，浑然不觉美人蹲下来，轻轻抚上它的背毛，柔软洁白，温暖入微。
沈渊不喜欢现在这个样子，记忆中自己也烂漫过。情绪压抑难解，她忽然只想和猫儿待在一起，畜牲不懂人言，无论她哭或笑，雪绒的眼睛永远干净。
“姑娘，奴婢把小兰花送回去了，她现在跟着春桃，暂住西边厢房。奴婢从小厨房拿了碗阳春面，还有蒸饼，她大约能吃得习惯。”绯云很快回来，轻声上前禀告。沈渊抬头，桌子已收拾得差不多，于是亲手将猫儿抱起，让丫鬟们各自忙去，自己要休息一会儿，有了精神再找尹淮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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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白手指抬起小兰花的下巴，她真的很像中原女子，只有那双眼睛呈现美丽的孔雀绿色，在阳光下会有些微微发蓝。看清之后，沈渊皱起眉头，这样的眼睛她曾在猫身上见过，看着太精明，没来由地令她感到厌恶。小兰花不明就里，以为自己做错什么，立马要跪下，被女主人反手捉住。
“我有这样可怕吗？为什么你见了我总要下跪，也不向我笑。”沈渊侧过身坐，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摸了摸小兰花的脑袋，语气十分委屈：“我看到了，昨天你是会笑的，除非你不是因为我，而是那位男子在场，你才肯展示你的美。小兰花，难道你和你的姐姐们一样，想成为主子的姬妾？”
绯月嘴角微不可察地一阵抽搐，腹诽姑娘又在恶趣味，两个大丫鬟对视，心照不宣看戏。小胡姬紧张到极点，听不到头顶有异样，只想给自己辩解，越着急越想不起来怎么说，挣脱女主人的手，“噗通”跪得干脆利落：“不是的，我不是……小姐很美，您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主人和奴隶是不一样的，我不敢，也不想。”
如沈渊所言，小兰花是个可怜的孩子，生硬的汉话加上快哭出来的表情，持续暴露着她的孤苦无依。绯云鼻腔中发出轻微气息，她想笑，可是沈渊瞪过来一眼，丫鬟必须得忍住。
小胡姬知道自己说不清楚，索性不再讲话，瘪着嘴唇不让眼泪掉出来，抬起头眼巴巴望向女主人，祈祷她能明白心意。
话头已经挑开，少年时那些回忆涌现不可避免，沈渊处在最心软的时刻，无法不为小兰花这种眼神所动容，颇为爱惜地抚过她的脸，却不让她起来，而是念了一句什么，绯月和绯云都没听清，唯独小兰花眼中有光闪过，好似迷失在沙漠的旅人找寻到清泉。
“我认得你的名字，可罗弗，善良的姑娘。”沈渊掌心向上，递给小兰花一个鼓励的眼神，对方终于敢接受这份友好，握着女主人的手站起来。
依稀是十几年前，墨觞鸳带着女儿游历苍梧，接近边关，遇到一支西域的商队，里面三四个女孩和沈渊年龄相仿。人们停下来，就地成市，互通有无，孩子们则在一起玩耍，不同的只有外貌，相同的是单纯天真的心。
短暂的欢乐际遇过后，她们再无交集，新鲜的语言在岁月流逝中损耗成零星的词汇，若非尹淮安喜好胡姬，沈渊只怕此生都不会想起，自己也曾与胡人侃侃而谈。
尹淮安大约也是懂一些的，才给小兰花起了这个名字。沈渊不可能将异族带回冷香，如果不出意外，小胡姬会在山庄停留很长时间，从懵懂稚子到少女情窦初。沈渊不知道尹淮安如何想，也在片刻间犹疑过，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或许只是命运的玩笑，让她看到这个可怜女孩，给予对方一点点温暖。
小兰花嘴唇翕动，仿佛穷尽毕生勇气开口，用家乡语言向女主人说了一句祝福的话，可惜没有得到回应，显然，对方会的并不多。但对小兰花而言，这已是在异国他乡最好的慰藉，男主人对自己不感兴趣，拥有话语权的女主人不像传说中那样狠毒，反而十分和蔼，甚至知道些遥远西域的事物——这哪里是奴隶受苦的地狱，简直是天堂。
“跪下。”来自天堂的女主人忽然冷下脸，小兰花还沉浸在幻想中，意识在现实和美好憧憬之间游离，膝盖抢先软掉。沈渊挂上最喜欢用的清冷面孔，目不斜视，仿佛脚下跪着的只是一个物件。
“以后不许说胡语，这里是中原，你的主子是中原人，你说的话让主人听不懂，你就是想造反。”
奴就是奴，主就是主，即便亲近如盛秋筱，沈渊也永远保持着分寸，压根不给她机会痴心妄想。
胡姬生存不易，早些明白道理有好处，沈渊存心震慑，果不其然，小兰花四肢颤栗，本就偏白的脸蛋此时更不见一丝血色，她亲眼见过一名同乡被打死，只因为没有及时拣起女主人掉落的手帕。
“奴婢不敢，求您饶了奴婢。”小兰花不停磕头，眼看脑门起了淤青，沈渊使个眼色，电光石火间，绯云已将人拉起来，沈渊蹙着眉，心里暗道这小胡姬的反应也忒剧烈了些。
平心而论，她不需要对胡姬有恶意，甚至有点同情。小兰花被绯云带出去吃饭，临走时脚都是软的。沈渊一点都不开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无缘无故要发火。
她做不到六根清净，对人世间的感情仍然有所渴盼，所以会允许绯月或绯云开玩笑，无人时同姐妹般相处，可这种希冀具有高度间歇性，她不能承认自己有弱点，又无法真正清心寡欲，日积月累，这种矛盾让她变得像只炸药桶，稍不留神便被引燃。
世人以为花魁矜贵自持，也不过是条可怜虫罢了。
“绯月，撤下去吧，我不想吃了。”沈渊最后用两口汤，吩咐丫鬟收走，狮子猫跑回来，毫不客气地趴在沈渊脚底睡觉，浑然不觉美人蹲下来，轻轻抚上它的背毛，柔软洁白，温暖入微。
沈渊不喜欢现在这个样子，记忆中自己也烂漫过。情绪压抑难解，她忽然只想和猫儿待在一起，畜牲不懂人言，无论她哭或笑，雪绒的眼睛永远干净。
“姑娘，奴婢把小兰花送回去了，她现在跟着春桃，暂住西边厢房。奴婢从小厨房拿了碗阳春面，还有蒸饼，她大约能吃得习惯。”绯云很快回来，轻声上前禀告。沈渊抬头，桌子已收拾得差不多，于是亲手将猫儿抱起，让丫鬟们各自忙去，自己要休息一会儿，有了精神再找尹淮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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