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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匪玉(2)

小说:大昭赋作者:当自嗟字数:4934更新时间 : 2019-09-28 13:46:11
  “住手!”一声断喝止住旁人,上书令见有人来阻止,忙想趁乱杀了祁清安,仗着自己位高也不会吃太大的亏,劈手便要砍下——

  “当啷——”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轻松越过众人,一脚将上书令手中横刀踢在地上,又一掌推得他踉跄数步,一个跟头栽倒在地。那人身高八尺,浑身煞气,一看便是个不好惹的,他环顾四周,声音如洪:“侍御使言府君到,堂内肃静!”

  门外,一位谦谦君子带着一队巡卫执扇而来,他开口:“我于途中听闻有人围府作乱,看来是真的了。怎么,天子脚下肆意妄为,是不想要自己脑袋了吗?”他声音并不大,也不严厉,温和如春风,却字字要人战栗。

  祁清安傻眼儿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拖着时间只为等来之前叫岚汀去街上搬救兵,她却搬回来这样一尊大佛——言非瞻!

  “我当是谁,原来是言府君,怎么,今日没有轮值,却跑到街上消遣?”上书令好歹正二品官员,怎么会怕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再加上言非瞻身为台院诸御使之首的侍御使,与上书令时常政见不同,他心底非常不喜欢这个从西州来的家伙。

  “消遣?”言非瞻笑了笑:“倒也不是,只是这些日子我奉圣上之命体察民情,看看世间百态。圣上尤其说到要我问问百姓们那些封疆大吏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子,有没有仗势欺人,会不会欺压下属。”祁清安听完觉得言大才子果然不同一般人,刀刀不见血,却能直戳人心要人命,佩服,佩服!

  “哼。”上书令见讨不到好处,便打开正题:“祁家女儿在陆家宴会上同我女儿幼珍起了争执,之后不甘心还下毒谋害致使我女儿殒命!我倒要看看位高权重的言府君要怎么处理!”

  “位高权重不敢当。”言非瞻上前来:“不知孙大人可有证据?”

  “我有人证!”上书令孙端大吼一声:“秋菊,滚上来说清楚!”那叫秋菊的婢女赶忙上前拜倒在地:“回府君话,当日祁家清娘子确实与我家珍小娘子起过争执,珍娘子也喝了清娘子端来的酒。大夫说了那是种叫离魂散的毒药,无色无味,最多一炷香便可发病!”秋菊怯生生看了一眼孙端,后者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便继续道:“奴婢拿性命担保,的确是祁家清娘子下毒害了我家珍小娘子!”

  言非瞻缓缓撇头看了一眼祁清安,见她毫无反应后又转过头对孙端道:“可有物证?”

  孙端表情傲慢,正要说些什么,没想到角落里扑出来一个人,他趴在地上朝言非瞻哭诉道:“大人!大人求你放过我家清娘子罢,她只是气不过那孙家蛮横,她不是有意要下毒的啊!”

  此话一出在座皆惊,大娘子指着那人不可置信道:“你……你……”

  只有祁清安依旧平静,她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孟冬,你终于肯露出头了。”

  那孟冬听她如此说,心里没来由慌了一下,但仍然坚持煽动:“大人,我们清娘子从小就是大娘子手中珠怀中宝,虽然平常看不上自己的庶兄庶妹,但是也不大会干出下毒这种丑事罢!求大人明查!”这就是要把祁清安在家恃宠生娇,苛待兄妹的帽子扣实了,连带着还说了大娘子偏心没有教养好女儿。

  “苍天啊,你睁开眼看看这禽兽不如的小畜生啊,她害了我女儿,怎能不偿命啊!”另一边林大娘子又嚎啕大哭了起来。孙端上前一步逼迫道:“事已至此,言府君要趟这浑水我没意见,不过你也得给孙家一个交代,不然即便到了圣上面前,我也不怕!”

  言非瞻用扇子敲着手,不紧不慢道:“交代自然是要给的,不过人证物证缺一不可定罪,上书令究竟缘何偏偏认定了是祁家清娘子投毒害人?”

  孙端眼睛一眯:“人证我有,物证我自然也有把握,只是不知道祁家愿不愿意配合!”

  大娘子一把夺过侍从手里横刀,拦在众人面前:“要想搜祁府,先杀了我去!”

  “阿娘,稍安勿躁。”彼时安静许久的祁清安终于开了口:“既然言府君在此,便由府君做主,若真要搜我祁家,我们也确实不好阻拦。”

  大娘子不可置信:“清儿,你……”

  祁清安摊手:“不过么,我父亲好歹是朝廷命官,你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哦?什么说法?”言非瞻轻笑。

  “若你能搜到所谓证物我自然百口莫辩,可若是你搜不到,还请上书令大人去我家祠为列祖列宗请罪。”祁清安道:“还有,为表公允,言府君和祁家也要派人同搜。”大娘子听完觉得清安果然不是乱来,于是收了刀拉着清安在主位上坐下,冷静下来:“我祁家也不是谁都能欺侮的,还请言府君裁决!”上书令不耐道:“这……这分明……”

  “就这么办。”言非瞻也气定神闲的坐到了尊位上:“禹疆,随他们去。”那大汉便领命而去,卫阿嬷随即跟上众人一并去了。

  “没想到都城权贵家中一个聚会便能生出如此事端,言某今日算是见识了。”言非瞻像是对祁清安,又像是对众人说道。祁清安只是轻笑,她拍了拍紧紧握着自己的大娘子以示无碍。

  没过多久,那管事同卫阿嬷一并回来,他拿了一个手掌大小再普通不过的抽盒,一路叫到:“阿郎,阿郎,我寻找了!”卫阿嬷在后面追着骂道:“放屁,什么就寻到了,我看就是个普通盒子!”

  上书令一听东西找到了忙一把抢过来指着祁清安道:“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辩的!”

  “上书令大人还没看是什么东西,就认定一定是赃物?”祁清安再次安慰心提到嗓子眼儿的大娘子,起身踱步走向上书令。

  上书令见她真是不到棺材不落泪,气的将抽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叠叠包好的毒药,上书令拿出一包在祁清安眼前抖动:“你且看看这究竟是什么!”说完又招呼道:“带那个江湖郎中来!”话毕,孙宅中两个小斯又拖着一个人上来,那人大夫打扮,一见祁清安便指认:“就是她,是她非要缠着我买离魂散,不卖就要打死我!”

  “哈,又来一个。”祁清安鼓掌笑道。

  “你!”上书令转身同言非瞻道:“言府君,如今你也看到了,何不快快定罪,难道你是想包庇她吗!”言非瞻并未起身,他饶有兴味的支着手准备看看那小丫头还有什么本事。

  祁清安趁着孙端暴怒不备间冷不丁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包“毒药”,然后当着所有人面一饮而尽!“清儿!”身后是大娘子凄厉的叫声。

  然,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祁清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将大娘子吓得快要失了魂。祁清安冷笑着将那纸包揉成团:“上书令大人,您说这东西是毒药,又找来个郎中说我买了离魂散,还有个女婢说一炷香时间即可发病,现如今,这场烂摊子您可要怎么收拾才好啊!”

  上书令这下慌了神,怎么回事,孟冬那小子不是说东西就藏在这个抽盒里么,太显眼会被祁家人发现,太普通又怕管家看漏眼,所以还特特做了记号,这记号还在,管家也不可能拿错啊!他转念一想,立刻补充道:“即便如此,你家家仆方才供认的话也可证明祁清安曾经下毒害过我女儿!”

  大娘子一拍桌子:“笑话!孟冬成日都在外书房伺候,此等奸仆的话也能信?”

  正在争执,去了许久的禹疆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岚汀。他手中也持着个盒子,递予言非瞻:“这是从孟冬屋子里搜出来的,府君请过目!”

  言非瞻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也是一封封包好的东西,他笑了笑,拿出两包来递给禹疆:“方才清娘子吃了一包下去,为表示公平,你去喂那大夫同孟冬也各吃一包。”

  “属下遵命!”禹疆接过纸包二话不说便去按住那大夫挣扎的身体,掐开他的嘴就要往里灌。

  “我说我说!不是那小娘子,是别人!”那大夫看事情暴露,立马见风使舵指着孟冬吐了实话:“是那小子叫我来指认的,他说我来指认就给我一大笔银子,求府君千万别杀我啊!”

  “你胡说,我何时这样说过!”孟冬也慌了,他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转变,他明明将离魂散趁着祁清安跪祠堂之际塞进了她柜子里,怎么如今东西变成从自己房里搜出来的了?禹疆才不听他强辩,扔下大夫便要去给他灌药。孟冬强行挣扎着,可他哪里是禹疆的对手,那药粉已经吃了一嘴。

  “我说,我说!”孟冬终于熬不住了,他使劲而朝地下吐着口水,想要把嘴里的药粉吐干净。

  “那么,你说说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言非瞻打开扇子缓缓摇动着。

  “这……”孟冬哆嗦着,却也不敢说实话。前些日子将军府上新来了一个叫苏黛眉的姨娘,说是云麾将军在回京的路上救下的女子。这女子手段了得,明明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楚楚可怜的说自己是祁家旧人,被祁家主母所不容将她赶了出来。常年征战杀伐的云麾将军哪里受得了这种媚骨,不消几天他三尺青锋就被苏黛眉化成了绕指柔肠,为这小妾改了名还言听计从。孟冬本来是将军府一个颇受排挤的小斯,苏黛眉去了后给了他许多银钱,同时扣了孟冬的老母亲做要挟,又将他送去了祁府小郎君身边伺候,伺机除掉府中大娘子和清娘子。这次他本来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可那边老母亲病重急需用钱,且祁家在卫阿嬷和大娘子管理下跟铁桶一样牢不可破,他实在需要立功的机会,不得不铤而走险做那个最主要的“内仆”指认清娘子。他咬了咬牙,忽然指着上书令道:“是他,都是他毒死了亲生女儿,为了掩盖一切才将这一切推在祁家身上的,他给我的黄金还在我床铺下的地砖里藏着呢!”

  “你胡说!”上书令急了,明明是这小子说可以给自己出个主意,既能除掉碍事的女儿,又可以责问大娘子一个看护不力,再加上她这么多年没有生育嫡子的罪过,好将她休掉。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的将前些日子娶回的已经怀了孕的香姨娘扶正,为自己生个大胖小子。

  大娘子等祁家的听到这个消息虽然震惊,但是好歹没有牵扯自家人,他们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要知道这件可悲可笑的事情究竟如何做解。言非瞻轻呼一口气,也不动声色继续看孙家如何指摘自己。

  林大娘子本来一直插不上话,只得在旁边观望,可当孟冬居然说是上书令大人毒死了孙幼珍后,她一颗为娘的心彻底崩塌了!

  林大娘子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她不可置信的,颤巍巍朝孙端走去:“是你吗?”她两眼红肿刺痛,她是真的很疼爱孙幼珍,怕她病了怕她摔了,怕她是个女儿不受重视。她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只想保护她长大成人,她活着的意义全部都在幼珍身上。为此她可以忍着独自看护生病的女儿不眠不休,却人前人后称赞孙端慈父情深;她可以忍着家里莺莺燕燕笙歌不断,却孤自一人独守空闺靠给爱女一针一线做衣服熬过漫漫长夜。她嚣张她霸道她仗势欺人,只因为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也是她的命。

  “你胡说什么!这是什么地方容得着你插嘴!”孙端十分心虚,即便今日讨不到便宜,休不了大娘子,他也不能在言非瞻面前被坐实谋杀亲女的罪名。

  孟冬见杨家大娘子情绪激动,便要祸水东引,他扯着嗓子喊:“就是他,他为了你家那个叫翠羽的姨娘,毒死了珍小娘子,还收买我,要我将这盆脏水泼到我家清娘子身上!”

  “是你吗!”林大娘子扯住孙端衣领嘶吼。她咬牙切齿,仿佛要活吞了孙端似的:“我知道你成日和那个贱人鬼鬼祟祟,我也知道你想扶她做正房大娘子,这些我都不在乎!可你……可你为什么要对珍儿下手,她是你亲女儿啊!”

  “混账东西!”孙端忍无可忍一巴掌将林大娘子扇倒在地:“你快把嘴给我闭上!”

  “事情看来已经水落石出了。”言非瞻啪的一下收起折扇:“既然罪犯已经承认,此事和祁家并无关系,那么我便将涉案人等一并带走,待审理完毕,再给上书令一个说法吧。”说完,便挥手:“带孟冬,大夫,秋菊同上书令府上的管家一同回去!”

  “我看谁敢!”上书令急了,若真带管家和秋菊回去,那么不出一日自己的秘密便藏不住了!他直指孟冬:“这离魂散是在祁家仆人屋子里找到的,分明是祁家治家不严,怎么能将我孙府家奴带走!”

  “孙大人说的没错!”彼时,祁镇安手持长剑从内屋走出来,他强自镇静道:“孟冬是我祁家家仆,即便要杀,也理应由我祁家处理!”他快步走向孟冬。

  “小郎君,你!”孟冬大惊,他没料到祁镇安这时候会冲出来,而且是要来拿自己的命:“你不能——”

  “噗——”祁镇安长剑又狠又准的刺入了他的脖颈,霎时一道血花飞溅出来,看呆了众人!

  祁清安本来见镇安出来就心觉不好,可待她想要反应时却晚了,她咬牙冷笑:“兄长真是好魄力!”

  言非瞻看出了端倪却并不戳破,他眼神冷漠的盯着祁镇安看了看,继而朝孙端道:“事已至此,上书令是否还要追究?”

  “罢了!我孙家和祁家的恩怨就此罢了!”孙端偷鸡不成蚀把米,气的甩了袖子便走,全然不管林大娘子在身后的死活。

  “府君!言府君!”林大娘子抱住言非瞻的脚在地上苦苦哀求:“求您彻查罢!求您查明我女儿幼珍究竟是怎么死的,我这个当娘的日后也好去地府里见她啊!”

  “林大娘子请起。”言非瞻将她虚扶起来,眉宇间皆是薄怒:“我会启奏圣上彻查此案,还所有无辜的人一个清白!”说完,他眼神再一次扫过祁镇安,继而带人大步离去。

  方才还气势汹涌的祁镇安见人都走了,终于坚持不住啪的一下子倒在地上,才发觉满身满脸皆是冷汗……

  “琼鲸。”大娘子推开一旁的清安,对镇安语气从未有过的疏离:“你随我来家祠。”

  祁镇安觉得心头轰然一下子,最后的防线倒塌了……

  “清娘子,刚才好险!”岚汀激动着拽住祁清安的手不撒开。“嘘!”祁清安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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