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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东引(4)

小说:大昭赋作者:当自嗟字数:5236更新时间 : 2019-09-28 13:25:01
  云汀脚程快,不过一炷香卫阿嬷就带着兰麝兰熏来了,她见了清安也不托大,规规矩矩行了礼才开口:“清娘子这么着急叫老奴,可有什么吩咐?”

  清安迫不及待追问道:“阿嬷,请问您知道明珠姐姐最近可遇见什么大事儿了么?”

  “大事儿?倒没有……”卫阿嬷很好奇:“清娘子打听这些是要做什么?”

  清安一字一句道:“我想救我阿娘!”

  说实话清安这么坦白让卫阿嬷很诧异,在她眼里祁清安就是个孩子,因此她暗自努力救大娘子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找这么一个孩子帮忙,她还是觉得不该让清安掺和进来:“清娘子还是将这事儿交给老奴……”

  “来不及了,再等下去我怕坏人会逃跑!”清安打断了卫阿嬷的话,一把拉住了她干瘦有劲的手道:“请您相信我,我不是胡闹,我是真的想救阿娘,请您帮帮我!”

  卫阿嬷错愕,她思考了良久,终于缓慢点头:“老奴……尽力而为!”

  两日后下午时分,苏小虞携着镇安在春鸣苑内坐着闲聊,丝蕤在边上随侍,丝萝则带领着一班仆人忙里忙外准备晚饭。那苏小虞也不怕夜里凉,特特穿了件胭脂薄纱上襦,围了件靛青丝绸下裙,挽着条藤黄的披帛,又在云雾般的鬓发上带了钗钿首饰,在夹着几丝皱纹的脸上点了红妆,盛妍待着她的承郎回来。不怪她做作,实在是她苏小虞心情好,接连几日祁承恭都歇在春鸣苑,连带着一些下人们都见风使舵冷待了大娘子却将她高高捧起,现下他儿子,祁家长子也养在她房里了,她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除了小黑屋子里关着的恬安,还有依旧给她脸色看的卫阿嬷同兰麝兰熏她们,她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了。

  “我的儿,那明珠的事你可办妥了?”苏小虞见着镇安愈发沉稳的模样,心下越来越高兴。

  “孩儿都办妥了,阿娘放心!”镇安见自己阿娘高兴,心底残存的一丝愧疚也没有了,这个世上就是这样,你得到了属于你的,再给你点,你还是会不满足于自己未得到的,你会给这种难填的欲壑起个冠冕堂皇地名字叫作十全十美。镇安想了想自己这几日的行为应该没有什么差错了,明珠是自愿同自己合作禀告消息的,他也命丝萝将她的身契从卫阿嬷的房内偷了出来,到时候即便事发只要将一切罪名推给明珠即可,就说她……不满大娘子苛待,偷了身契想逃跑,又利用阿娘与大娘子不和来诬陷自己,或者……干脆就说她是伙同大娘子演的一出苦肉计好了!

  “若到时阿郎扶正了我做妻,孩子你可就是名正言顺的祁家嫡子了,你爹的基业以后自然只有你能继承,至于玉溆阁那个小杂种么……哼!”苏氏冷笑。

  镇安没有戳破苏氏的妄想,在大昭嫡庶分明,做过妾的人要想扶正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他只是有些不安道:“阿娘,那恬安……”“别跟我提那个忘本的小娼妇!”苏氏几乎凶神恶煞道:“什么阿物儿!女儿果然是只会吃里扒外的赔钱货!”

  “什么赔钱货?”祁承恭突然从屋外进了来,他进门前就听见苏小虞尖利的声音,虽然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一进来便看见镇安在一旁坐着心里便有些不快,当下便皱眉:“这种话也好当着孩子的面说?”

  “承郎想哪里去了!”祁承恭突然的到来吓得苏小虞一激灵,她忙描补着娇俏地笑道:“妾身是说前些日子去集市上买的金钗,原来是个铜的,当真是个赔钱货!”

  “怎么,如今你金和铜都分不清了?”祁承恭并未除去不高兴,他也不傻,怎么会分不清话里的意思?他望着苏小虞的打扮顿了顿继续教训道:“再者,你虽是官宦人家的外室,但妾终究是妾,有大娘子在一天你都要执妾礼,即便大娘子不在,你也该谨守本分,总不能你一个妾室就想越过大娘子去,没得让外人说我祁家家风败坏!以后你再花枝招展,也不许太过招摇,明白吗?”

  苏氏听完这话气的七窍生烟,她明白最开始祁承恭并没有看上自己,但自从她生了镇安和恬安该有的面子祁承恭也会给她,可没想到今天会当着孩子的面给她这么大难看,苏氏几乎是咬牙强压住怒火应承道:“……是,妾身明白了!”心里却自言自语道:等收拾了嫡妻嫡女,下一个要摆置的就是你!

  “阿郎,门外卫阿嬷求见。”来回话的是祁承恭身边随侍的账房贺阿翁,这贺阿翁虽领着账房的名,实际上是担的侍从的差,只负责跟在祁承恭身边管理公务,倒不常来内宅,是个公正妥当之人。若是平常卫阿嬷来春鸣苑丝蕤丝萝她们必然不会好好通报,可今日贺阿翁亲自通传,其他人也没话可说。

  苏氏当然要拦着这位卫阿嬷,她平日里深觉自己同她有深仇大恨,如今得了势,她才不会给她好果子吃:“承郎,先净手吃饭吧,这老货这时候来如此没眼色,想必也没什么要紧事。”

  “她好歹是大娘子陪嫁,又是祁府管家,这么让她回去不合适。”祁承恭摆摆手:“让她进来回话。”

  贺阿翁方才听到了二人对话,只笑而不语,应到:“是。”便出去唤卫阿嬷。

  卫阿嬷进来神色如常,就是并未搭理苏氏,直言道:“老奴漏液前来的确有大事禀告,叨扰之处还请阿郎见谅!”

  “无妨,你说就是。”祁承恭吃着饭菜,并不介意。

  卫阿嬷听言只跪下道:“老奴今日想在阿郎面前替大娘子讨个公道,如今宅子里奴大欺主,竟逼得当家主母毫无立足之地,更是连累清娘子和恬娘子遭下人非议,闹得祁家鸡犬不宁,作恶之人其心可诛,还望阿郎快快惩处!”

  “放肆!”祁承恭一把挥下碗筷大怒:“我见你是大娘子陪嫁又有了年纪才不计较你冲撞之罪,如今你跑来同我胡吣些什么?这祁家难道要你卫阿嬷来做主了?”

  苏氏怎么会错过如此机会,当下煽风点火道:“就是,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明明是大娘子有错在先,你话里怎么指着承郎说不是呢?当真放肆!”只有镇安隐隐觉得事情不对,不敢插嘴。

  卫阿嬷跪下便是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满含深情道:“阿郎,老奴我是看着大娘子长大的,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她那样柔弱一个人怎么会干出私通外人的龌龊事!恕老奴今日僭越,阿郎细想想,若真有今日之事,大娘子当初又何必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给阿郎?”

  一句话,问的祁承恭哑口无言,是啊,凭大娘子才情美貌,若她真要同别人私奔,当初又何必嫁给自己呢?只是他男子脸面又心火难消,不由得多问道:“你方才说要我主持公道,究竟什么公道,你且说明白了!”

  “阿郎,大娘子冤枉!那贱婢苏氏买通大娘子身边的明珠每日向她禀报大娘子同您的行踪,接着唆使小郎君将那封所谓的私信夹在恬娘子所看的《山海经》里,又故意在您在的时候碰落卷轴,使信掉落出来,造成大娘子在恬娘子书中藏信的假象!”

  “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还未等祁承恭言语,苏氏便已经尖叫起来。她很奇怪卫阿嬷是怎么知道整个过程的,但是她自信卫阿嬷抓不到自己的把柄,于是便有恃无恐起来。

  “苏姨娘当真要老奴拿出证据来?”卫阿嬷冷笑:“您若主动招认想来主君还能宽宥一二,若真等老奴拿出了证据,您可就罪加一等了!”

  苏氏气急败坏:“少废话,有本事你就拿出证据来!”

  卫阿嬷拍手:“把人带上来!”只见兰熏同兰麝托着一个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姑娘走了上来,她们将她扔在了祁承恭面前,便一左一右同兰香一起站在卫阿嬷身后。卫阿嬷声音狠烈:“还不说实话!”

  祁承恭仔细一瞧,这丫头居然真的是大娘子身边的明珠,不由得怒从心起:“还不快说!”

  “阿郎饶命!”那明珠被卫阿嬷手里的鞭子好好招呼过,哪敢半分欺瞒,只得一五一十倒了个干净:“前些日子……苏姨娘私下里叫奴婢来春鸣苑,说是有好事儿叫奴婢办……”明珠自幼不忿玲珑更得大娘子宠爱,暗中怨怼大娘子不公平且早有报复之心,今见苏氏愿意给自己一大笔银两又肯拿回自己身契,只是叫自己监视大娘子并报告行踪,完事之后还会助自己逃离祁家,她何乐而不为呢?当下便爽快的答应了。那日她刚从镇安小郎君手里拿了银子出了祁家门,谁承想在巷道里便被人一蒙棍打晕了,等她再次醒来面对的已经是拿了鞭子的卫阿嬷,她熬不住刑罚没出半个时辰便将关于苏氏的一切都招了。

  “那么说,那封信是镇安放进去的?”祁承恭眼神一凛,明珠的话已经很明白了,若不是明珠和镇安同苏氏里应外合,这事儿怕很难成。

  “她,她胡说的!”苏氏吓得不住颤抖:“卫老婆子手段狠毒,想是她屈打成招,让明珠来冤枉我们的!”

  “是啊阿耶!”在一旁安静许久的镇安终于坐不住了:“儿子对嫡母一直礼敬有加,对清安也十分疼爱,何故非要陷害嫡母呢!或者是卫阿嬷平日里看我阿娘不顺眼,串通这些人想让我阿娘背黑锅替大娘子解围也未可知啊!”

  “哼,小郎君这话老奴实在不知是谁教给你的!”卫阿嬷实在不屑同这起子小人对嘴:“你对大娘子礼敬有加?那是谁非要从宜淑堂带走恬娘子来春鸣馆认苏氏为阿娘!又是谁着人从我屋子里偷走了明珠的身契?你说你疼爱清娘子,那为何跟去的女婢告诉我你明知魏学丞喜好简朴却故意引得清娘子穿华丽衣衫在学里遭先生斥骂!”

  “满口胡言!”祁镇安扭头向祁承恭求救:“阿耶,卫阿嬷不知听了谁嚼的舌头也好在这里说嘴,我若害清安妹妹丢人,那我自己在学里岂不是也脸上无光?何苦来哉!”

  祁承恭始终将信将疑,但他看在祁镇安毕竟是自己的长子,也是祁家唯一的男孩份上,不由得偏向于他,质问卫阿嬷:“暂且不论明珠说的真假与否,那封信却是货真价实的存在,你可要怎么分辩?”

  苏氏和镇安一听说到了那封信,顿时松了口气。那封信是镇安找了一个积年的老先生写的,笔迹语气都是模仿自当年苏氏从聂濯身侧偷的文书,现如今还放在苏小虞的榻下藏着呢。就连写信用的纸,都是她托人找的雁荡州所用的桑皮纸,再无一点错漏!

  “说到这封信,老奴更有说头了。”卫阿嬷神色不变:“伪造这书信的人真的十分聪明,懂得大都和雁荡州所用纸张不同,特意找了桑皮纸来作假,可古语云聪明反被聪明误,恰恰是做坏事的人太过聪明,反而露出了马脚!”

  祁承恭皱眉:“此话怎说?”

  卫阿嬷继续道:“都城用纸多为竹子所做,纸张坚实耐用,咱们雁荡州所产桑皮纸黄而脆,保存稍有不当便会发霉破损,当初咱们从雁荡带来的桑皮纸就无一完好,阿郎是明白的。再者所有人都知道聂濯如今在雁荡州任官,雁荡州离大都一月有余,这时候节气多雨雪,一月行途必然雨雪不断,那薄纸片子却光洁如新,是如何熬过如此漫长的路程的?”

  这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包括祁承恭都恍然大悟,这些日子以来所有人目光都放在了大娘子与聂濯私通书信的事情里,再加上笔迹和纸张皆符合,任谁也没有多想到纸张保存的事情,自然就被蒙蔽了双目。

  “这种东西当然要好好保存,保不齐……保不齐是大娘子太过爱护,或是送信之人十分小心,保存的好点有什么奇怪的!”

  “苏姨娘这话说得好!”卫阿嬷见他们死不认错,冷笑道:“木盒,蜡纸加封,还是裹在衣服里堂而皇之的送给大娘子?苏姨娘当然不知道从雁荡州到大都这一路有多艰辛,毕竟当年陪着阿郎骑着马一步一步走来的是大娘子而不是你!”

  卫阿嬷话中别有深意,祁承恭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坎儿里。当年举家迁至大都,是大娘子陪着他风餐露宿照顾着一家老小,也是现在这样雨雪不断的天儿,大娘子生了一场又一场的病却毫无怨言,仍旧将祁承恭一切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而苏姨娘却以体弱为由头,躲在马车里整整一个月,连自己的孩子都懒得照顾!她是那保存完好的竹皮纸,却将大娘子熬成了易碎的桑皮纸!

  “阿耶!阿耶救我!”气氛正在胶着之际,恬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一见祁承恭便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苏姨娘不要我去见阿姊,也不要我去见阿娘,她还把我绑了起来锁在黑屋子里,恬儿好怕!”

  “恬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祁承恭首先望见得是恬安脸上红肿的掌印,又看见她满身灰土,又惊又怒。

  “阿……阿姊受伤了,我去看……去看她,兄长不让,丝萝还来骂了我和阿姊,说阿娘没家教,还说阿姊的坏话!”恬安抽噎着话说不全,可说出的每一个字对苏氏和镇安来说都据有非常大的杀伤力:“苏姨娘让我叫她娘,我不叫,她就打我!还把我关了起来……”

  事情皆已明了,只看祁承恭信或不信。他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叫来了在一旁良久的贺阿翁:“你去将镇安身边的方九同苏氏身边的丝蕤丝萝带去问话,不论用什么方法,务必要问出近日这两个畜生的所作所为,若敢有半句虚言,就直接打死了事!”

  “老奴明白。”贺阿翁是个见多了事的老人,他心中自然明白是非正恶,对这些人也从不留情,当下便叫来小斯将他们捆了送去马房,彻夜审问开来。

  “至于你们。”祁承恭安抚着怀中的恬安,话语渐冷:“就在各自房里待着等着结果,若我再听到一点——记住,哪怕一丁点你们不老实的消息,我就立刻打断你们的腿把你们扔出去,明白了吗!”

  镇安早已吓傻了,呆呆的楞在那里,苏氏只还是在地上撒泼耍赖,可祁承恭早已懒得理他们,带着恬安便离开了春鸣苑。

  见祁承恭脚步渐远,卫阿嬷终于长舒一口气,叫兰熏去跟清娘子报平安。她现在心下十分钦佩小小的清娘子,才十二岁就能将事情算的滴水不漏,着实让她这个在家宅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汗颜。

  其实最开始卫阿嬷并没有想到什么救大娘子的好主意,她只是单纯相信大娘子不会做这样的事,再加上知道苏氏的为人罢了。后来那日清安同她点破明珠和苏氏的关系,她才真正放手去查,没想到顺藤摸瓜居然真的让她找到了事情的真相,还了大娘子清白。说来也奇怪,看似整件事清娘子只给自己提了个醒,并没有直接参与到其中来,但仔细思考下来,她发现清安还是站在了自己的身后,隐隐约约的,像影子一般。

  “真不明白清娘子究竟是什么做的。”她苦笑着叹息:“若大娘子有清小娘子一半的脾气,也不会任人欺负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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