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身后没人了
“你干嘛呢？”
陈迟正趴在湖边专心看荷叶下的那只青蛙，冷不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没跌进水里，他坐在地上，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同他差不多年龄的男孩立在旁边，那小孩身着丝绸做的白袍，端的是一幅富贵相。陈迟起身一边拍身上的土一边回他：“关你何事？”
那小孩听了，“哼”了一声：“谁管你。”转身便要走，才迈出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你离湖边远些。”
陈迟皱了皱小眉毛细声说道：“也不要你管。”只是那小孩已走远了，哪还听得。
见他走了，陈迟便又趴下身子去找那只青蛙，谁知青蛙早已没了影子，陈迟拨了拨水草，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小青蛙的动静，只得站起身来，他愣愣在原地立了一会，才兴致缺缺的回去。
福知仪正盛了汤，见陈迟怏怏的，便问：“怎么不高兴？”
陈迟撅了噘嘴:“没不高兴。”
福知仪见他这副嘴硬模样便笑了：“没事就将手洗了，一会吃饭。”
陈迟点点头，又问道：“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回苏州？”
“阿迟不喜欢扬州吗？”
“不喜欢。”
福知仪将手擦了擦，俯下身子摸着陈迟的头笑问；“那阿迟喜欢哪啊？”
每次心情不好，只要他阿娘摸摸头，总能立马云转晴。此刻陈迟心里也同往常般好受多了，他抬头道：“喜欢北方，北方有雪。”
“原来阿迟喜欢雪啊，可如今是六月，哪里有雪。”福知仪蹲下身子，将将与陈迟持平。
“那以后等父亲不忙了，我们搬到北方入住，这样不就年年可以看雪。”顿了一下，又道；“阿娘你喜欢雪吗？”
福知仪偏头想了想：“我们阿迟喜欢什么阿娘便喜欢什么。”
陈迟这才弯起嘴角笑了。
二人正嬉笑着，忽听门口传来一声“知仪”便双双回头，原来是父亲。
陈关秋将身上的担子卸了，喘口气道：‘“扬州倒是个好地方，不出三个时辰我这墨就卖光了，果然是文人墨客多啊。”
福知仪站起身来将陈迟牵到他身旁，又抬手将他肩上的一簇杂草拂掉，才点头道：“今日便可歇着了。”
陈关秋回声“是啊”，一弯腰将陈迟抱起来，捏捏他的鼻子，笑道：“今日去哪玩了？”
“没去哪。”陈迟将头埋在陈关秋颈窝里，罕见的撒起了娇。
软软的头发将陈关秋脖子拱得十分痒，他不由得笑起来：“给爹说说嘛，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人，什么好玩的事？”
陈迟躲在他脖子后，也咯咯地笑：“不跟你说，我跟阿娘去说。”
“你娘一会就会告诉我的。”陈关秋揉了揉小脑袋，眼中满是宠溺。
“好了好了，”福知仪也笑了：“吃完饭他自会跟你说的。”
.
那一年那，陈迟七岁。
没有颠沛流离的生活，只有爱他的爹娘，等着他的是香气扑鼻的饭菜，而不是让他皮开肉绽的毒打。
那是陈迟最想回去的一段时光，后来他总在想，原来他这一生，竟只过了那七年好日子。
.
因沈家广交好友，第二日清晨便来了好些人拜年。陈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倚在湖心亭的栏杆上瞧风景。
冬日的凉风瑟瑟的，吹得他有些发冷。陈迟吸了吸鼻子，将手伸出栏杆去接雪花，那雪花只刚刚挨到皮肤便化了，只留下一丝丝冰凉的感觉还有极小的一点水渍。
陈迟抬起头望天，看着飘飘扬扬的雪片往下洒，心想竟然没有一片是属于他的，不由得微微叹气，心中也同这冬日一样凉。
“你穿这么少，坐在这里干什么？”
陈迟闻声将收手了，朝身后望去，只见沈长欢负手立在亭中，陈迟仔细瞧他，发觉这人脸怎么比有些姑娘家还要白，且因风吹的缘故鼻尖还有些泛红，然而因他棱角分明，眉间英气不减，因而即使这副模样，也丝毫未显一丝女气，反而一片干净少年模样。
沈长欢见他不答话，以为是没听清，便又走近些，问道：“你独自在想什么？”话一出口，他又觉不妥，便轻轻摇了摇头：“穿厚些再来坐着罢，若你生了病，我娘又该拐着弯怨我。”
陈迟站起身来，将手心在衣摆上蹭了蹭，道：“我不冷，小时候冷惯了。”
沈长欢听罢，心中忽然有些泛酸。
“你已不小了，再说那些事已经过去了。”
陈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些事”，不过是被陈华东打的事而已，便笑了笑，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见他话题转了，沈长欢也放下心来：“有的记得，有的记不得了。听父亲说小时候落过一次水，往后便生了一场大病，忘了好些事。”
陈迟心中恍然，叹口气道：“若我也能生一场大病该多好。”
“哪有人在过年许愿生病的，晦气。”
“你方才也不是说了，说我穿的少了便要生病?”
“我那是……”
“是什么？”
“没什么，口不择言罢了。”
陈迟轻轻笑了笑，将身子背了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发呆。沈长欢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漫无天际的鹅毛大雪将天空罩着，他侧头，眼光所到之处，是陈迟也被拢在这一片白雪中，身影寂寞。
“你又在想些什么？”
“想一些小时候的事。”
“是想家了？”
陈迟摇摇头:“想我娘了。”
沈长欢想到如今过年的日子他却不能同亲人团聚，心里定是不好过的，便说:'“你若是想，可回去看看。我家又没那么多规矩。”
陈迟还是摇头，眼中的落寞却更甚了，他苦笑一声道：“我家早已没了。”
沈长欢听了奇怪：“你只是同你……你父亲关系不好，家还是在那里的，你若想回，便回去看看，只看看不露面不就……”
“沈长欢，”陈迟面向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家没了，就是所有的归宿和牵挂都没了，是回了家没有人等着你，爱着你，是受了欺负没人帮着你，不管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杀人放火的大事，都没人在乎了。”
“沈长欢，我身后没有人了，我连回头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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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迟正趴在湖边专心看荷叶下的那只青蛙，冷不丁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没跌进水里，他坐在地上，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同他差不多年龄的男孩立在旁边，那小孩身着丝绸做的白袍，端的是一幅富贵相。陈迟起身一边拍身上的土一边回他：“关你何事？”
那小孩听了，“哼”了一声：“谁管你。”转身便要走，才迈出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你离湖边远些。”
陈迟皱了皱小眉毛细声说道：“也不要你管。”只是那小孩已走远了，哪还听得。
见他走了，陈迟便又趴下身子去找那只青蛙，谁知青蛙早已没了影子，陈迟拨了拨水草，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小青蛙的动静，只得站起身来，他愣愣在原地立了一会，才兴致缺缺的回去。
福知仪正盛了汤，见陈迟怏怏的，便问：“怎么不高兴？”
陈迟撅了噘嘴:“没不高兴。”
福知仪见他这副嘴硬模样便笑了：“没事就将手洗了，一会吃饭。”
陈迟点点头，又问道：“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回苏州？”
“阿迟不喜欢扬州吗？”
“不喜欢。”
福知仪将手擦了擦，俯下身子摸着陈迟的头笑问；“那阿迟喜欢哪啊？”
每次心情不好，只要他阿娘摸摸头，总能立马云转晴。此刻陈迟心里也同往常般好受多了，他抬头道：“喜欢北方，北方有雪。”
“原来阿迟喜欢雪啊，可如今是六月，哪里有雪。”福知仪蹲下身子，将将与陈迟持平。
“那以后等父亲不忙了，我们搬到北方入住，这样不就年年可以看雪。”顿了一下，又道；“阿娘你喜欢雪吗？”
福知仪偏头想了想：“我们阿迟喜欢什么阿娘便喜欢什么。”
陈迟这才弯起嘴角笑了。
二人正嬉笑着，忽听门口传来一声“知仪”便双双回头，原来是父亲。
陈关秋将身上的担子卸了，喘口气道：‘“扬州倒是个好地方，不出三个时辰我这墨就卖光了，果然是文人墨客多啊。”
福知仪站起身来将陈迟牵到他身旁，又抬手将他肩上的一簇杂草拂掉，才点头道：“今日便可歇着了。”
陈关秋回声“是啊”，一弯腰将陈迟抱起来，捏捏他的鼻子，笑道：“今日去哪玩了？”
“没去哪。”陈迟将头埋在陈关秋颈窝里，罕见的撒起了娇。
软软的头发将陈关秋脖子拱得十分痒，他不由得笑起来：“给爹说说嘛，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人，什么好玩的事？”
陈迟躲在他脖子后，也咯咯地笑：“不跟你说，我跟阿娘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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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颠沛流离的生活，只有爱他的爹娘，等着他的是香气扑鼻的饭菜，而不是让他皮开肉绽的毒打。
那是陈迟最想回去的一段时光，后来他总在想，原来他这一生，竟只过了那七年好日子。
.
因沈家广交好友，第二日清晨便来了好些人拜年。陈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倚在湖心亭的栏杆上瞧风景。
冬日的凉风瑟瑟的，吹得他有些发冷。陈迟吸了吸鼻子，将手伸出栏杆去接雪花，那雪花只刚刚挨到皮肤便化了，只留下一丝丝冰凉的感觉还有极小的一点水渍。
陈迟抬起头望天，看着飘飘扬扬的雪片往下洒，心想竟然没有一片是属于他的，不由得微微叹气，心中也同这冬日一样凉。
“你穿这么少，坐在这里干什么？”
陈迟闻声将收手了，朝身后望去，只见沈长欢负手立在亭中，陈迟仔细瞧他，发觉这人脸怎么比有些姑娘家还要白，且因风吹的缘故鼻尖还有些泛红，然而因他棱角分明，眉间英气不减，因而即使这副模样，也丝毫未显一丝女气，反而一片干净少年模样。
沈长欢见他不答话，以为是没听清，便又走近些，问道：“你独自在想什么？”话一出口，他又觉不妥，便轻轻摇了摇头：“穿厚些再来坐着罢，若你生了病，我娘又该拐着弯怨我。”
陈迟站起身来，将手心在衣摆上蹭了蹭，道：“我不冷，小时候冷惯了。”
沈长欢听罢，心中忽然有些泛酸。
“你已不小了，再说那些事已经过去了。”
陈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些事”，不过是被陈华东打的事而已，便笑了笑，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见他话题转了，沈长欢也放下心来：“有的记得，有的记不得了。听父亲说小时候落过一次水，往后便生了一场大病，忘了好些事。”
陈迟心中恍然，叹口气道：“若我也能生一场大病该多好。”
“哪有人在过年许愿生病的，晦气。”
“你方才也不是说了，说我穿的少了便要生病?”
“我那是……”
“是什么？”
“没什么，口不择言罢了。”
陈迟轻轻笑了笑，将身子背了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发呆。沈长欢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漫无天际的鹅毛大雪将天空罩着，他侧头，眼光所到之处，是陈迟也被拢在这一片白雪中，身影寂寞。
“你又在想些什么？”
“想一些小时候的事。”
“是想家了？”
陈迟摇摇头:“想我娘了。”
沈长欢想到如今过年的日子他却不能同亲人团聚，心里定是不好过的，便说:'“你若是想，可回去看看。我家又没那么多规矩。”
陈迟还是摇头，眼中的落寞却更甚了，他苦笑一声道：“我家早已没了。”
沈长欢听了奇怪：“你只是同你……你父亲关系不好，家还是在那里的，你若想回，便回去看看，只看看不露面不就……”
“沈长欢，”陈迟面向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家没了，就是所有的归宿和牵挂都没了，是回了家没有人等着你，爱着你，是受了欺负没人帮着你，不管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杀人放火的大事，都没人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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