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榴花从褚府回来，到了显阳侧殿中，正看到杜皇后与侍女下棋对弈。榴花来的匆匆，身影正好被杜皇后余光瞥到。
“榴花，怎的如此匆忙的来了。”杜皇后轻轻念着，手里放下一颗棋子。
“娘娘，倒是没别的，只是…奴家去褚璧人那里的时候，董桓和紫葳已然在府外候着了。”
杜皇后挥手示意侍女将棋盘收下，转而对榴花道：“他们去便去吧，阿子心里都是有数的，我自然也都放心，只是多少也是给阿子平添了些烦心事。”
“娘娘也知道，周贵人是喜欢熟络些人的，但是荀贵人除了自己本家，是甚少来往的。”
“的确是新奇。”杜陵阳说道，“榴花，你怎么看？”
“奴家能有怎样的看法，只是秋日已至，士家望族有的已经着手准备把人送进宫里去了，也不知道褚家是如何想的。兴许是如此，二位贵人才派人去听个虚实吧。”
“秋选将至，阿子的个性和资貌都是现今士族女儿里佼佼的，自然受人瞩目。”
榴花与陵阳正说着，门口通传的侍女正踱步来报：“娘娘，徽音殿荀贵人来了。”
“你们先让荀贵人在正殿候着，本宫这就去。”榴花便走来扶着杜陵阳去梳台簪梳一番。
走到梳妆镜前，榴花服侍杜陵阳簪梳发髻。
“娘娘今天要不要换一支榴红金叶步摇。”
“还是用用黛色束起便是了，本来就是闲话，太繁复的头饰反而显得刻意。”
“是，娘娘。”榴花拾起黛色钗子说道，“褚璧人又着送了些碧螺羹，奴家已经放回了厨房，娘娘晚些可以膳用。”
“阿子知道我最放不下这一口。想来我一人也用不完，便让膳房装好一同呈上来，和贵人一同品尝吧。”
“是，奴家这就去吩咐。”
枝叶阴翳，月色盛装，正是银辉落地，木影摇晃。正殿里，荀贵人正啜着小盅茶饮，不过一盏功夫，杜陵阳变依然梳妆而来。
“贵人好等，原是未曾准备，榴花，将这碧螺羹呈给贵人品尝。”
皇后言出，榴花便领着几位侍女端着碧螺羹和些茶品而来。
荀贵人放下茶盏，欢喜言道：“皇后哪里要这般客气，我也是冒然打扰，莫失了敬意才好。”荀贵人看这呈上来的碧螺羹，碧色清透，茶意氤氲，闻之香味甚异。
“这羹如豆腐般滑润，又富茶味清香，当真是沁人心脾，扑鼻而来。也不知是哪位庖厨来制，好让我宫里的学一学。”
“贵人倒是难住了本宫，这东西，本不是本宫宫中所制，是褚府所制，褚璧人派人送来。”
荀贵人抿嘴浅笑：“这样好的东西，原以为不是出自皇后宫里，便是在周贵人宫里寻得到，没成想，竟是褚府所制。”
“褚璧人是手巧心细的，觉着这碧螺清香，应当四季留住，便将碧螺晒干磨粉，制成这茶品，食之确实沁味，着实难忘。”
“当时见到褚璧人只以为应当是资容出众，没想到样样精细。想来皇后和褚璧人也是十数年的交情，少时相互为邻，必然是盎然乐趣。”
杜皇后放下碧螺羹，略略思之，轻轻言道：“按礼制来说，后庭应设一后三夫人九嫔，但真正在册的只有你我和周贵人，其他不过是中才人之类云云，并不在册，如今秋选之期已到，陛下也应该册些新妃。”
“皇后说的是。”荀贵人婉婉笑道，“不知皇后觉得哪家士族女儿更适入宫。”
“想来庾王兴旺，许是出于这两家。”
“想来当日宫宴，虽有不少女儿，比起褚璧人来说，资貌出其右者，实在不多呢。听说陛下宴后次日，还特称赞有加。”
“荀贵人的意思本宫明白，但是阿子乃是嫡女独女，入宫为免委屈，再者说，褚中郎和谢夫人也未必希望如此。”
“本宫虽愚，却也不至于如此不通情谊世故，想来褚璧人姿容佳美，必然应当嫁予高门王爷，想来是极好的。如今武陵王司马晞统领荆襄武库，会稽王司马昱主理会稽重郡，琅琊王司马岳身兼司徒长史，都是俊才星驰，卓绝袤越。”
皇后长思了稍许，又道：“想来贵人说到这里，必然有最为喜好者，不如直接与本宫说，本宫也好为替褚璧人着思。”
“武陵王——晞。”荀贵人轻声谈吐道。
杜陵阳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了一番想法：“想来贵人舅母荀夫人在荆襄也是与武陵王有些交情，当年荀夫人上马打仗，我等无不敬佩，之后留在荆襄之地，实是当地幸事。”
“皇后夸赞，本宫替舅母谢过，我家与武陵王有些交情，若是改日有需，本宫便可书信王爷，代为引荐。”荀贵人盈盈笑道，“像褚璧人这样的女子，本宫甚是喜欢，必然也当尽力相助。”
“贵人相助，自然是好，等待日本宫书信，必当知悉贵人。”
“皇后不见外，本宫又敢有何藏掖，自当助力。天色已晚，久扰本不该，那本宫便先回了，等到不日再与皇后娘娘闲话。”
“贵人见外，同是宫中姊妹，何时来去又有何妨。还望妹妹看重身子，保重龙胎，康和安泰才好。榴花，送一送荀贵人。”
“榴花，荀贵人可好走了？”陵阳淡淡说道。
“回娘娘，荀贵人已回了徽音殿去了。”
“这一番找我，想来也有了些打算。”杜陵阳起身走上寝榻，“武陵王司马晞和荀氏是有些交情的，现在武陵王从荆襄回任建康，统领武库，的确是盛势难掩。”
“武陵王和荀氏交好，如今褚中郎任朝中近职，若再有褚氏在内，必然得益徽音殿。”榴花说道。
“你说的有理，只是还不知含章殿又有何心思，只盼着看吧。”杜陵阳似有些疲累。
“想来，到时宫中有何动向便去知会褚璧人也好，说到底我们能做的也不太多。”榴花安慰道，“娘娘今日也疲累了，奴家扶娘娘休息吧。”
天晚日逾，建康的秋夜正是高风清爽，绵连不绝。褚府之内，已是灯烛稍暗，褚蒜子正坐在榻上读庄子，辛夷则在一旁服侍。
褚蒜子忽翻到一页，觉得有趣，便道：“《庄子》里说，尾生与自己心爱的女子相约于河桥之下，那女子被父母禁锢，一直到河水涨潮时都没有来，而尾生则宁抱梁柱而死都不愿离开。虽然坚贞，可这天人相隔，遥思漫漫，何尝不遗憾呢。”
“想来若强让他离开，尾生又如何肯啊。”
“唉，可怜之人也必然惹恨，如此天人两隔，又让那女子如何不痛苦呢。”褚蒜子淡淡说道，合上了书卷，让辛夷挑暗一盏灯烛。
“若让我选择，虽然深爱，我却也断不会选尾生这样沉溺之人，只怕是自毁了如锦的前程。”
辛夷笑笑道：“想来璧人心里那人必然是有慧识胆量，高风貌骨之人。只是不知褚中郎和夫人是否已有些择选。”
“想来想去便是那些人物，不是皇戚便是士族，爱选谁便让他们选去，我也不想这些。”
“璧人心宽没错，只是还要璧人欢喜才是好的。”辛夷说道。
“想来自有人心急，我便也不紧不慢，只是盼着多在府里一日清闲我便也知足，瞧着砗磲珠子珊瑚宝串，又看这笼炉屏帷，送来这些，哪个有只盼着我能嫁的好呢，不过是看重我的家门罢了…”褚蒜子叹道，“只怕是早看清了这点，才早能超脱几分俗烦之事呢，所以现在却也不去想，日后顺之自然便是了。”
“奴家愚钝，但璧人所愿必然能够得偿，璧人看书累了，奴家且熄了灯火，璧人早些休息。”辛夷一手呼灭了灯烛，扶着褚蒜子回到榻上。
建康城内灯火暂眠，静了风月，微雨初下，悄然帐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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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花从褚府回来，到了显阳侧殿中，正看到杜皇后与侍女下棋对弈。榴花来的匆匆，身影正好被杜皇后余光瞥到。
“榴花，怎的如此匆忙的来了。”杜皇后轻轻念着，手里放下一颗棋子。
“娘娘，倒是没别的，只是…奴家去褚璧人那里的时候，董桓和紫葳已然在府外候着了。”
杜皇后挥手示意侍女将棋盘收下，转而对榴花道：“他们去便去吧，阿子心里都是有数的，我自然也都放心，只是多少也是给阿子平添了些烦心事。”
“娘娘也知道，周贵人是喜欢熟络些人的，但是荀贵人除了自己本家，是甚少来往的。”
“的确是新奇。”杜陵阳说道，“榴花，你怎么看？”
“奴家能有怎样的看法，只是秋日已至，士家望族有的已经着手准备把人送进宫里去了，也不知道褚家是如何想的。兴许是如此，二位贵人才派人去听个虚实吧。”
“秋选将至，阿子的个性和资貌都是现今士族女儿里佼佼的，自然受人瞩目。”
榴花与陵阳正说着，门口通传的侍女正踱步来报：“娘娘，徽音殿荀贵人来了。”
“你们先让荀贵人在正殿候着，本宫这就去。”榴花便走来扶着杜陵阳去梳台簪梳一番。
走到梳妆镜前，榴花服侍杜陵阳簪梳发髻。
“娘娘今天要不要换一支榴红金叶步摇。”
“还是用用黛色束起便是了，本来就是闲话，太繁复的头饰反而显得刻意。”
“是，娘娘。”榴花拾起黛色钗子说道，“褚璧人又着送了些碧螺羹，奴家已经放回了厨房，娘娘晚些可以膳用。”
“阿子知道我最放不下这一口。想来我一人也用不完，便让膳房装好一同呈上来，和贵人一同品尝吧。”
“是，奴家这就去吩咐。”
枝叶阴翳，月色盛装，正是银辉落地，木影摇晃。正殿里，荀贵人正啜着小盅茶饮，不过一盏功夫，杜陵阳变依然梳妆而来。
“贵人好等，原是未曾准备，榴花，将这碧螺羹呈给贵人品尝。”
皇后言出，榴花便领着几位侍女端着碧螺羹和些茶品而来。
荀贵人放下茶盏，欢喜言道：“皇后哪里要这般客气，我也是冒然打扰，莫失了敬意才好。”荀贵人看这呈上来的碧螺羹，碧色清透，茶意氤氲，闻之香味甚异。
“这羹如豆腐般滑润，又富茶味清香，当真是沁人心脾，扑鼻而来。也不知是哪位庖厨来制，好让我宫里的学一学。”
“贵人倒是难住了本宫，这东西，本不是本宫宫中所制，是褚府所制，褚璧人派人送来。”
荀贵人抿嘴浅笑：“这样好的东西，原以为不是出自皇后宫里，便是在周贵人宫里寻得到，没成想，竟是褚府所制。”
“褚璧人是手巧心细的，觉着这碧螺清香，应当四季留住，便将碧螺晒干磨粉，制成这茶品，食之确实沁味，着实难忘。”
“当时见到褚璧人只以为应当是资容出众，没想到样样精细。想来皇后和褚璧人也是十数年的交情，少时相互为邻，必然是盎然乐趣。”
杜皇后放下碧螺羹，略略思之，轻轻言道：“按礼制来说，后庭应设一后三夫人九嫔，但真正在册的只有你我和周贵人，其他不过是中才人之类云云，并不在册，如今秋选之期已到，陛下也应该册些新妃。”
“皇后说的是。”荀贵人婉婉笑道，“不知皇后觉得哪家士族女儿更适入宫。”
“想来庾王兴旺，许是出于这两家。”
“想来当日宫宴，虽有不少女儿，比起褚璧人来说，资貌出其右者，实在不多呢。听说陛下宴后次日，还特称赞有加。”
“荀贵人的意思本宫明白，但是阿子乃是嫡女独女，入宫为免委屈，再者说，褚中郎和谢夫人也未必希望如此。”
“本宫虽愚，却也不至于如此不通情谊世故，想来褚璧人姿容佳美，必然应当嫁予高门王爷，想来是极好的。如今武陵王司马晞统领荆襄武库，会稽王司马昱主理会稽重郡，琅琊王司马岳身兼司徒长史，都是俊才星驰，卓绝袤越。”
皇后长思了稍许，又道：“想来贵人说到这里，必然有最为喜好者，不如直接与本宫说，本宫也好为替褚璧人着思。”
“武陵王——晞。”荀贵人轻声谈吐道。
杜陵阳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了一番想法：“想来贵人舅母荀夫人在荆襄也是与武陵王有些交情，当年荀夫人上马打仗，我等无不敬佩，之后留在荆襄之地，实是当地幸事。”
“皇后夸赞，本宫替舅母谢过，我家与武陵王有些交情，若是改日有需，本宫便可书信王爷，代为引荐。”荀贵人盈盈笑道，“像褚璧人这样的女子，本宫甚是喜欢，必然也当尽力相助。”
“贵人相助，自然是好，等待日本宫书信，必当知悉贵人。”
“皇后不见外，本宫又敢有何藏掖，自当助力。天色已晚，久扰本不该，那本宫便先回了，等到不日再与皇后娘娘闲话。”
“贵人见外，同是宫中姊妹，何时来去又有何妨。还望妹妹看重身子，保重龙胎，康和安泰才好。榴花，送一送荀贵人。”
“榴花，荀贵人可好走了？”陵阳淡淡说道。
“回娘娘，荀贵人已回了徽音殿去了。”
“这一番找我，想来也有了些打算。”杜陵阳起身走上寝榻，“武陵王司马晞和荀氏是有些交情的，现在武陵王从荆襄回任建康，统领武库，的确是盛势难掩。”
“武陵王和荀氏交好，如今褚中郎任朝中近职，若再有褚氏在内，必然得益徽音殿。”榴花说道。
“你说的有理，只是还不知含章殿又有何心思，只盼着看吧。”杜陵阳似有些疲累。
“想来，到时宫中有何动向便去知会褚璧人也好，说到底我们能做的也不太多。”榴花安慰道，“娘娘今日也疲累了，奴家扶娘娘休息吧。”
天晚日逾，建康的秋夜正是高风清爽，绵连不绝。褚府之内，已是灯烛稍暗，褚蒜子正坐在榻上读庄子，辛夷则在一旁服侍。
褚蒜子忽翻到一页，觉得有趣，便道：“《庄子》里说，尾生与自己心爱的女子相约于河桥之下，那女子被父母禁锢，一直到河水涨潮时都没有来，而尾生则宁抱梁柱而死都不愿离开。虽然坚贞，可这天人相隔，遥思漫漫，何尝不遗憾呢。”
“想来若强让他离开，尾生又如何肯啊。”
“唉，可怜之人也必然惹恨，如此天人两隔，又让那女子如何不痛苦呢。”褚蒜子淡淡说道，合上了书卷，让辛夷挑暗一盏灯烛。
“若让我选择，虽然深爱，我却也断不会选尾生这样沉溺之人，只怕是自毁了如锦的前程。”
辛夷笑笑道：“想来璧人心里那人必然是有慧识胆量，高风貌骨之人。只是不知褚中郎和夫人是否已有些择选。”
“想来想去便是那些人物，不是皇戚便是士族，爱选谁便让他们选去，我也不想这些。”
“璧人心宽没错，只是还要璧人欢喜才是好的。”辛夷说道。
“想来自有人心急，我便也不紧不慢，只是盼着多在府里一日清闲我便也知足，瞧着砗磲珠子珊瑚宝串，又看这笼炉屏帷，送来这些，哪个有只盼着我能嫁的好呢，不过是看重我的家门罢了…”褚蒜子叹道，“只怕是早看清了这点，才早能超脱几分俗烦之事呢，所以现在却也不去想，日后顺之自然便是了。”
“奴家愚钝，但璧人所愿必然能够得偿，璧人看书累了，奴家且熄了灯火，璧人早些休息。”辛夷一手呼灭了灯烛，扶着褚蒜子回到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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